《轮回》第十二章

　　转眼又一年过去了。

　　这个夏天，玉葭和子岚相识的第六个年头。
　　一天下班，做好了饭菜，吃饭的时候，小黑猫过来了，朝玉葭“喵呜、喵呜”的叫着，玉葭给它添了些猫粮。它已经一岁了，越发活泼可爱。闲逗了一会小黑猫，玉葭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看到有一个邮件，是子岚的。
　　子岚写道：
　　“玉葭，我们又近一年没见了。六年了。这六年，我们聚少离多。相聚的日子才有几天！那几天却胜过几十年！你带给我的快乐和幸福，无以伦比！又要到七夕了，可是越近佳期心越切！度日如年！你让我等得好辛苦！知道吗？没有你，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你！你也如我想你一般想我吗？
　　盛夏时节，你的生日就要到了，恨不能前往！写上几个字，作为你生日的礼物吧：
　　
　　日夜对着蓝天遥望
　　流云轻轻飘向远方
　　去吧
　　捎上一个梦想却又不忍离去
　　夕阳染红了
　　回首的目光
　　久候的恋人是否看到
　　天际
　　帆船徐徐归航
　　
　　
　　我在你的心灵里生活
　　你在我的诗情里澎湃
　　我们以生命创作这首诗
　　我们以永恒延续这首诗
　　在这首诗的后面
　　不会有标点符号
　　最多只是一个省略号
　　……
　　祝你生日快乐！
　　
　　玉葭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吟出几个句子来应和子岚：
　　
　　夜里独对孤灯遐想
　　江河
　　滚滚流向远方梦儿
　　随着流水飘荡
　　奈何还是离去
　　夕阳掩饰残红
　　流泪的目光
　　恋人啊
　　你可能赶得上
　　迟到的归航？
　　……
　　自己吟诵了两遍，心里还满意，移动鼠标，刚想打出来，电话铃急切地响了起来，玉葭放下鼠标，跑过去接电话。是老家嫂子打过来的，电话里嫂子的声音透着憔悴。玉葭吓了一跳：
　　
　　“嫂子？是你呀，你好吗？女儿好吗？什么什么？什么叫没了？啊？那快找啊！”
　　玉葭有一种不祥之兆，她急忙追问，结果话筒里嫂子的声音哽咽了，继而一阵经过抑制的哭声通过电线震响在玉葭耳畔：
　　“到哪里找啊，女儿没了……没了！我的天已经塌了呀！呜呜呜……”
　　玉葭的心猛地一沉，马上问：“嫂子！你说什么！嫂子，别哭，别哭啊，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玉葭的侄女如花一般亮丽，她一直不是好好的？她弹奏的钢琴曲还在玉葭耳边回响。刚刚上了初三，正要参加中考了。前年寒假她随着妈妈第一次来到玉葭生活的地方来探亲。那是自玉葭搬迁之后第一次和嫂子侄女见面，没想到几年就把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姑娘变成了婷婷少女，她周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玉葭哥哥和嫂子也只有侄女一个独生女，宝贝地什么似的，明眸皓齿，人长得非常漂亮，玉葭离开老家这几天她学会了弹钢琴，那次她在玉葭家里特意为玉葭弹奏了几首名曲，玉葭尤其记得的是贝多芬的《月光曲》――夜深人静、月亮、大海、琴声、茅屋遇见知音、激动的心情……这个画面就是侄女灵巧的手指弹出的。
　　一个月的假期匆匆而过，这些今天想来竟是最后的记忆了吗？那一次也就成了她们最后的一次见面了吗？
　　在嫂子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玉葭最后才听明白，侄女因交通肇事而丧生。
　　听着嫂子的哭诉，玉葭泪雨滂沱，心如刀搅。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痛失女儿的嫂子。天已经黑了，玉葭独坐在黑暗中任由自己的心收缩着，撕裂一般疼，神情黯然，忘记了一切……
　　
　　建辉什么时候回家来了，什么时候去了书房，玉葭都不知道。她更是忘记，书房里开着的电脑，和电脑上子岚给她的邮件。
　　事情也正是巧了。建辉今天的牌局不顺利，中间总是有人因事离开，换了几个人大家都兴趣索然。算了吧，今天不打了。建辉这才特例早早回家来了。
　　进门见玉葭神情恍惚坐在客厅里，连灯也没开，看看饭厅饭菜还摆在餐台上，心里滋生些不满。转头看到书房门着，电脑也开着，也懒得理会玉葭，就进了书房，想去玩一会游戏。家里买了电脑，建辉不玩牌的时候喜欢上了网络游戏。
　　建辉来到电脑前是想玩一会游戏的，但看到玉葭打开的邮箱，也就随手打开了一个邮件。结果不看则已，一看，建辉的眼睛瞪圆了，他清清楚楚看到这样的内容：
　　“玉葭，我们又近一年没见了。六年了。这六年，我们聚少离多。相聚的日子才有几天！那几天却胜过几十年！你带给我的快乐和幸福，无以伦比！又要到七夕了，可是越近佳期心越切！度日如年！你让我等得好辛苦！知道吗？没有你，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你！你也如我想你一般想我吗？
　　这些文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大喊一声：“玉葭，你给我过来！”
　　一声大吼，把玉葭吓了一跳，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急忙走进书房，看着建辉血红的眼睛，再看看开着的电脑，她明白了，建辉看到那个邮件了。玉葭原本伤痛的心再次缩紧。没办法了，听天由命吧。
　　建辉眼睛里闪着凶光，死死盯着玉葭，恶狠狠的问：“子岚是谁？快说！好啊，六年了，你做的好事！”
　　玉葭冷了心肠，想好了随他闹去，绝对不能说出子岚任何信息。
　　看到玉葭冷冷的不说话，建辉更加愤怒了。他左顾右盼，不知如何处置这个十多年来又爱又恨的妻子。本以为自己没有因为她不能生育而离弃她，她会感恩，自己也认可了垚垚，却万万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背叛自己。这样想想心里更加不平。
　　这时，小黑猫过来了，她在玉葭腿上来回蹭着，还“喵~~喵”的叫着，玉葭赶紧将猫推开。可是晚了，建辉血红的眼睛转向了猫，他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手抓着小猫的脖子，高高举起来，狠狠地、死命一摔，就听到小猫发出一声惨叫：“喵~~~呜！”躺在玉葭脚边，挣扎着翻了一下身，渐渐长了身体，不动了。
　　玉葭好像听见自己那颗曾经千疮百孔在一瞬间再次肿大起来因为体积急剧膨胀而失去原有弹性的叫做“心”的东西“嘣”的一声碎裂了。
　　想喊喊不出声，想把猫抱起来，却又蹲不下去，玉葭整个人傻了一般，呆住不动了。
　　
　　不知建辉何时走的，不知自己何时出来，不知要去哪里。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玉葭一个人走在马路上了。
　　突然间，感到好累啊！望着往来飞奔的车辆，玉葭突然好想一走了之．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其实生死只是一瞬间．姐姐的女儿，如花一般美丽的少女，一瞬间就没了。可爱的小黑猫，它也没了。
　　一个人心已经碎了，身体还能活吗？
　　晚风里，泪水不知不觉顺着两颊流淌。
　　此刻，玉葭心里溢满了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字。
　　死是那么容易，多少次面对呼啸而过的货车，她想扑过去，了却此生，她却没有死；醉是那么残忍，多少回孤灯独饮，液体源源不断的流入胃里，她却没有呻吟；只有流泪那么简单，简单到她在曾经在除夕、曾经在春节的夜里，她偷偷的用眼泪洗涤过崭新的枕巾。
　　“就这样带着泪痕走吧。”一个声音说．
　　“不，还有女儿……”一个声音阻止道。
　　想到女儿，她的心里一惊．是的，十八岁的女儿，亭亭玉立的女儿，就要高考的女儿。女儿是她的全部。玉葭摇了摇头，让晚风擦干自己的眼泪，玉葭慢慢踱回到家里。
　　开了房门，玉葭又是一愣：眼前一片狼藉。厅里遍布着玻璃碎片：台灯的、花瓶的、瓷器的，还有嵌在玻璃框里的南京雨花石也滚落在厅角。各种花卉、盆景，都碎了。玉葭跨过这些碎屑，无言的走进卧室，发现橱柜门也开着，建辉的衣服都不见了，玉葭的衣服散乱的抛在卧室地上。
　　唉！玉葭退了出来，回到书房，小黑猫长长的身体凄惨地躺在地板上。玉葭不忍再看了，此时此刻生、死、聚、散，偌大一个家，玉葭不知该在哪里立足。
　　心口再次疼痛起来。
　　
　　这时电话铃再次响起。
　　玉葭几乎不敢去接，可是电话铃固执的响个不停。无奈玉葭犹犹豫豫走过去，拿起话筒。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清晰传来：
　　“你是建辉妻子吧？我姓王，是你丈夫的朋友。对，是很好的朋友。他现在睡在我这里。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不知我打这个电话。他告诉我你不会生孩子。那你还赖着建辉干嘛？其实建辉早就不爱你了。这一点你心里更清楚吧？你那么聪明，干嘛不离开他？却背着他去偷人？我？哈~~我和你不同啊，我早已经离婚，我和建辉可是光明正大的，而且我们也好了好多年了。只是你不知道。不是今天他喝醉了告诉我你偷人的事我还懒得打这个电话呢。以前我以为我是你家的第三者，挺愧对你的，现在，其实你和我一样，我们扯平了。”
　　玉葭就那么平静地听电话里的女人说着笑着，电话里对她的羞辱，在她听起来好像于自己无关，整个人麻木一般。电话那边早已无声，玉葭默默放下话筒，大脑又是一片空白，心里再次迷茫起来。家里一片狼藉，心里伤痕累累，室内沉重得令玉葭喘不过气来。
　　她必须马上出去透一口气，否则玉葭觉得再多呆一分钟，都会窒息。
　　
　　玉葭机械的拿了一条披肩，转身下楼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