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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洞洞(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空空洞洞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11-26 23:53:01      字数:5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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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舍605室最近有了很大变化。杨小笛、福建人和重庆人都回得比较晚,而且越回越晚。杨小笛晚自习之后,一般都会邀夏克斯一起散步,有时到燕园,有时到樟园,有时到海河沿。好几天她11点多钟回来,发觉重庆人床上还是工工整整地叠着被子。
  那天,杨小笛上床后没有睡着,一直等到重庆人回来,她披开纹帐,问:这么晚回来?重庆人没有答腔。她再问,你在干啥?重庆人兀自瞅着自己的手指,杨小笛才在昏蒙中看到重庆人的手指流着血。
  杨小笛翻身下床,打开自己抽屉,利索搬出一个小铁盒,从里面拿出棉签,蘸着温开水将重庆人手指上流出的血揩尽,扔掉;又从铁盒里拿出一个小塑料瓶,拧开,再扯一根棉签,蘸着塑料瓶里的碘酒,涂在重庆人的伤口上。
  哎哟!重庆人叫道。
  不痛,马上好,痛是杀菌。
  杨小笛边说,边用口吹着气,还真把重庆人手指上的疼痛吹跑了不少。她问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传达室锁了大门,只好爬铁护栏进来。他妈的,不小心戳了手。
  不能赶在关门之前回来呀!
  一上网就不记得了,哎,在网吧时间过得好快。
  网吧?你去网吧!我还以为你找到白马王子了,这么昏天黑地的不要命。
  狗屁白马王子!不管白马黑马,能让我上网就是好马。网上多有意思,什么王子都有。
  你去哪个网吧?
  二里半的“聊哉网吧”。一到晚上,那里保准是燕州市人口密集度最大的地方。
  好啦,好啦,伤口已经处理了,先睡觉,别吵醒人家。
  行,你要好奇的话,下次我带你去。我请客。
  一分钟后传来重庆人轻微的香鼾,可杨小笛很难入睡。她没想什么,可能瞌睡过了,眼皮子硬是合不拢。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翻身,做熟睡状。脑子里穿过许多人影,爸爸,妈妈,哥哥,夏克斯,钟一弦,王笙,重庆人,福建人,内蒙人,马铃铛,周呐,“家教”,宝庆男孩,阮箫箫,还有,桔洲市一中那位强行把舌头伸进她嘴里的“花花太岁”……她感觉到,从脑海中一掠而过的不仅仅是幢幢人影,而且是故事,是一幕幕故事。这些故事交织、穿插在一起,让她仿佛看到另外一个女孩子的生活,窥视到她隐秘的内心。虽然那里遮遮掩掩的,她看不太清楚。
  阮箫箫经常来女生宿舍,杨小笛不太瞧得起他,于是,连他有事没事就往605钻一并感到不屑。她认为,至少在这一点上夏克斯比阮箫箫强多了,夏克斯很少来她的寝室,她同样很少去夏克斯的寝室,总觉得寝室是集体场合,不是私秘场所,既打扰别人,自己玩起来也没意思。杨小笛不和阮箫箫搭话,重庆人对他更是冷淡,倒是内蒙人热情澎湃,每次嘻嘻哈哈地修理着阮箫箫,把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下周阮箫箫再来的时候,腰间赫然别着一个黑色皮夹子,鼓鼓囊囊的,煞是抢眼。阮箫箫就这样成为三班乃至全年级的首位手机拥有者,据说,教育系有这样黑匣子的不过十来位,大多是高年级学生。
  福建人得意地讲起阮箫箫在一家图书发行公司兼职,一个月能赚七八百千余元。惹得605寝室的姐妹们性起,纷纷从阮箫箫的腰间取下那物,一个个往家里往朋友和老师那里拨电话,美其名曰“杀富济贫”,一直杀到福建人心疼了,一把从内蒙人手里抢过机子,红着眼要跟她急,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这场运动。内蒙人咕咙道:“我要先给家里打再给朋友打就好了,结果家里都没打得成。”心有不甘。阮箫箫在一旁小声说:“打吧,没事,反正我一个月也要打两三百元钱的。”手则从福建人那里接过机子,有些慌乱地塞进黑匣子,赶紧扣上。
  杨小笛跟夏克斯讲起这事,夏克斯断言:“阮箫箫没当得成班长,堕落了。”
  杨小笛不喜欢阮箫箫,但更不喜欢夏克斯评论的口气。“这样说人家是不是太武断,经商与堕落可不能划等号。”
  “经商与堕落是不能划等号,但大学生经商基本上是一种堕落。”
  “国外不是鼓励大学生经商创业吗?亏你还是徽商的后裔。”
  “动不动国外,我们这是中国!”
  “国外先进的东西中国就应该学习,中国那些腐朽的东西就应该抛弃。”
  “你好像从来不同意我的观点。我说什么你总唱反调,这样更刺激是吗?”
  “我要是从来不同意你的观点,会喜欢上你?我有我的看法,你不能搞一言堂!”
  夏克斯放低调子,语气缓和许多,“我有时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杨小笛上去挽着夏克斯的胳膊,“没这么严重,我们争论一件事,不是针对哪个人。你看你,脸红得像只斗架的公鸡。算了,我不说了还不行?”
  “好,就保持这种温柔,那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
  “别臭美,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会爱上你吗?我没有高估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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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福建人与阮箫箫恋情的日新月异,寝室里渐渐又活跃起来。福建人总是忍不住要说说她和阮箫箫的故事。从她嘴里得知,阮箫箫家贫,他们那一村都是穷人,穷得不可开交。他们家在当地算中等偏上,但为了供他读大学,他两个妹妹都辍学了。阮箫箫在村子里是头号名人,他是村子里第一个本科生,以前考过几个,都是中专和大专生。
  重庆人叫道,他能有两个妹妹?
  福建人说,乡里嘛,还有生五六个的。
  重庆人又叫道,你不嫌他穷吗?
  杨小笛插话了,他过去穷不表明他现在穷,他家里穷不表明他穷,人家现在玩得起手机。
  福建人语调里明显掺进了自豪,可不是,上个月光手机费就二百多,我都说他了!可他做生意,有什么办法。
  过几天的星期日,夏克斯邀杨小笛去盘山。杨小笛本来不想去,盘山她去过,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但实在想不出其他好玩的地方,去呗。
  他们手牵着手,上到山顶,在庙坪的一条长石凳上坐下来。庙坪据说是一座古庙的遗址。去年,潇湘老乡就是在这里聚会,选出她当副会长。这一切夏克斯都不感兴趣,他认为这肯定是王笙的主意,王笙要她当副会长不过是想拉拢她,增加和她接触的机会。杨小笛说,人家才不会这么有心机。夏克斯哼了两声,张开鼻孔说,你好幼稚。这时,起了西北风,来得突然,好像是从天下掉下来的。
  杨小笛站起身,向前走几步。夏克斯正闷着头,杨小笛喊他过来,用手指着前面说,你看,那是什么?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处,一团黑影渐渐膨胀、扩大,仿佛后面有一张巨嘴在不断喷吐着。
  杨小笛紧张地说,是不是妖雾?
  夏克斯笑道,可能是那边哪家工厂出事了。
  黑影越大,呈雾状,颜色变得越来越浅,但被它所牵连的天空立时黯淡下来。夏克斯皱紧眉头,自言自语道,不对呀。
  杨小笛胆怯而好奇地看着这一新鲜景象,夏克斯猛然拉住她的手,大喝一声,快跑!是沙尘暴!两人惊慌失措地往山下跑,才发现庙坪除了她俩已空无一人。他们一跑,惊动了大团大团的乌云,它们立即围剿过来,企图困住这一对情侣。天昏地暗,全部成了乌云的帮凶,西北风像刀子一样挥来砍去。
  盘山上树少,稀稀疏疏伫立些灌木。夏克斯攥着杨小笛,先是跑进一个亭子,这里太敞;又跑出来,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刚弯下腰,一股黄沙夹着石子“飕飕”窜过来。夏克斯赶忙脱下身上的西装,不由分说罩住杨小笛的头和脸,然后用手臂紧紧箍住杨小笛肩膀,把杨小笛按在自己怀抱里。
  杨小笛听到外面风声鹤唳,飞沙走石,心里怕得要命。好在有一团体温烘着他,从那件西装里散发出来的,一种怪异的味道笼罩着她。她不敢出来,感觉憋闷了,只好把这种怪异的味道吞下去。要是平时,这么蜷曲着她会很难受,但此时此刻,身处危险境地,这团体温让她镇定,让她产生安全感。开始是小口小口品尝,后来变成大口大口地吞咽。再后来,杨小笛已经分不出哪是她自己哪是夏克斯的那团体温,她晕晕乎乎迷失在这场沙尘暴之中了。
  杨小笛睁开眼睛时,天地间早已平静下来。她靠在夏克斯腿上睡着了,夏克斯的那件西装没有罩在她头上了,而是披在她的肩上。
  夏克斯灰头土脸坐在地上,连眉毛都沾了灰,耳朵里灌进了沙。杨小笛笑道,你这样子好像圣诞老人!夏克斯说,是圣诞瘸腿老人,我的腿都被你靠成木头了。杨小笛站起来,说,让我扶你,慢慢走几步,就会好些。
  不用啦。夏克斯以手撑地,靠着后面的石头慢慢把自己竖起,试着走了几步。问题不大。但杨小笛还是赶过去扶着他,一起缓缓下山。
  回到寝室,杨小笛和室友们惊异地谈起今天的沙尘暴,只有内蒙人见惯不怪,她说,这有啥子稀奇,我们那里年年有好几次,常常把人畜从阴山这边吹到阴山那边去了,今天这个没准就是从我们那儿过来的。
  第二天,桐荫里阅报栏贴出了当日的《燕州日报》,头条即是大黑体的:
  沙尘暴袭击燕州
  新华社5月17日燕州讯(记者刘拾报道),昨日上午11时20分,燕州市区突然刮起大风并扬起沙尘,整个沙尘天气约持续一小时,能见度极低。市中心出现多起交通事故。机场十多次航班受阻。去年我市曾有过一次轻微沙尘暴,发生在5月29日。今年不仅时间提前,而且来势更为凶猛。据气象部门透露,今年可能还会有多次沙尘暴天气,希望各部门和广大市民做好准备。
  对于沙尘暴的成因和危害,记者特别采访了燕州沙尘暴研究所的金木水研究员。金研究员说,北京和燕州的沙尘暴天气主要来自蒙古国和我国的内蒙古地区。经过长期监测,沙尘暴有北路、西北路和西路三条传输路径。北路从内蒙古的二连浩特、浑善达克沙地、朱日和、四子王旗起,至化德、张北、张家口、宣化,到达北京和燕州;西北路以阿拉善的中蒙边境、贺兰山南为起点,经毛乌素沙地、乌兰布和沙漠、呼和浩特、大同、张家口,直入北京和燕州;西路的源地在哈密和芒崖,沙尘暴走河西走廊、银川、西安,过大同、太原,最后落于北京和燕州。
  专家依据沙尘的构成还首次把沙尘天气分为高空传输地面扬尘混合型(占沙尘天气的40%)、高空传输沉降型(占40%)、地面扬尘型(占13%)和高空传输过境型(占7%)。昨天侵袭我市的沙尘暴应该是从北路来的,属高空传输地面扬尘混合型。这种天气的直接原因是长时间的干旱和降水少,加上地面植被遭到破坏,沙尘长驱直入,没有阻隔,它甚至可以一直延伸到我国南方的江苏北部一带。沙尘暴对我国西北部的工农牧业生产、交通运输以及人民的日常生活都会带来比较大的影响,所以要注意防范。
  和杨小笛一起看报的福建人忿忿地说,早晓得北方是这样的鬼天气,才不会填这里的志愿!
  杨小笛说,你要在福建哪会有机会见识沙尘暴?不过,报上说,沙尘暴现在也往南方跑,说不过再过几年,福建就会有。
  福建人嚷道,要是福建有了沙尘暴,整个中国都将变成撒哈拉大沙漠。
  内蒙人笑道,那我们可以学三毛啦。紧接着,她用特有的粗大嗓门唱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唱得福建人捂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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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真有意思,什么事都大刀阔斧。一阵风来冷了,一阵风来又热了。不像南方,树木花草总要给你许多提示,或者预告,让你有足够的准备。经过近一年体验,杨小笛已基本适应北方的气候和生活。杨小笛和夏克斯的恋情在经过一段不长时间的起步之后,开始驶入快车道。
  有人欢喜有人愁。集学生会主席和校园诗人于一身的钟一弦耳闻目睹种种实况,内心痛悔不已。他没有怨杨小笛,更不钦羡夏克斯。他认为杨小笛绝对中了夏克斯的埋伏,这反而说明杨小笛单纯、可爱;夏克斯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更加暴露他的心机之深。
  钟一弦恨他自己。
  心里那么爱杨小笛,却表现得非常糟糕,既缺乏诗人的浪漫,又缺乏一个学生会主席所应有的决断。归根究底,自己的自信建立在虚空的基础上,低估了对手。明明知道夏克斯的底细,明明知道在这场战斗中他没有必然的胜算,仍然养尊处优,拿不出有效的策略,更缺乏锲而不舍的意志力。这位从没吃过苦头的天之骄子,终于尝到生活的另一种味道;这位因自信而屡屡凯旋的优秀青年,这回却栽在自信上。
  送杂志,看画展,讲故事,以我钟一弦的才气和风度,有几个女孩子能抵挡得住?可是,杨小笛似乎未将这一切放在眼里。
  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我了解她多少?
  起码她不讨厌我,对吧?这明显看得出来。她要是讨厌我,我早不会下功夫了。我做错什么吗?没有。我是做得太多,还是做得太少?我是心计太多,还是心计太少?我……
  他妈的夏克斯!他欺骗了全世界。他玩弄了全世界。
  钟一弦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他恨不得把夏克斯点燃抽了。
  但夏克斯正捉着杨小笛的手臂,漫步在桐荫里,或校外马路上,或海河沿。钟一弦只好点燃诗歌,点燃自己苦闷的心灵。学校广播在播放刘若英的《后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那个永恒的夜晚……
  “后来,哎——还有后来吗?”钟一弦仰天长叹,“我还是嫁给诗歌算了,当钟诗人去。”
  这一天,班长向秀丽找到杨小笛,说想搞一次班会,征求杨小笛的意见。杨小笛说,只要班干部和班上同学没意见,我不会有意见。向秀丽谦逊地说,你是老班长,又是学生会的领导,当然应该请示你。杨小笛笑了,学校不是官场,千万不要左一个“领导”,右一个“请示”,你不心跳我都肉麻哩。
  向秀丽脸上彤红。她面色本来较深,再涂上一层红色,看起来有点黑了。杨小笛见状,赶紧收住话头。我不应该这样冲她,她是为班上做事,何况我对向秀丽印象挺好,我只是有一些莫名的烦躁,不知道哪儿来的,也不知道如何排遣。
  向秀丽说话不多,做事稳妥,号召力虽不太强,但叫不动的她就自己动手。所以,你经常看到她又是学习委员,又是生活委员,又是卫生委员,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再何况,宝庆男孩曾经提到过她,说明他对向秀丽也有好感。
  我得帮帮她,杨小笛想。
  你是班长,我们都会听你的。要我们做事,你只管吩咐。
  谢谢老班长。这次班会准备去北京,看看天安门、故宫和长城,要住一晚。
  去北京!好哇。不过,组织工作太重要啦,你安排好没有?
  基本安排好了。班费有限,只能承担路费和住宿费,门票由同学们自己掏腰包,我已经和各景点联系好了,有系里的介绍信,可以半票。
  你做得不错!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晚上住在哪里?我知道老班长门路多,请你帮忙想想办法。
  我尽力,过两天给你答复。
  非常感谢。
  过后,杨小笛自己懵了,我答应得那么快,北京我都没去过啊!我怎么知道住在哪里?真是天大的笑话。
  答应了不能反悔。向秀丽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我。问题总是要解决的。我又找谁呢?
  杨小笛想起妈妈,她在北京熟人多。再一想,不行。妈妈的熟人都是些什么人呀,他们介绍的地方我们哪住得起。况且,本来不应该找妈妈。这样的事想到找妈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好在是跟别人帮忙,不是自己的事。错误不算太严重。
  杨小笛脑子里不停琢磨着“北京北京北京”,她忽然想到钟一弦,他是北京人,不找他找谁!
  拿起话筒,杨小笛拨了两个数字手就停了——她不记得钟一弦寝室的电话号码。尽管钟一弦曾经多次告诉她,她有一次还主动问过,却从未把那个号码放到心里去。
  她觉得很内疚。
  索性登门拜访。礼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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