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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大场合

作品名称:残疾      作者:流风飞雪      发布时间:2013-10-15 23:51:16      字数:3217

  我又回到了培养巷。我不管离开多久,离开多远,在外面多么风光,最终还是要回到培养巷。
  走进培养巷,我的心情与上次出差回来时大不一样,有几分莫名的激动,步子轻飘飘的。只是走着走着,渐渐感觉有些冷清,难道是天气变冷了?走过王建民家门前时,只见那张方桌翻倒在地,一地的麻将。铁角一个人蹲在地上很小心地一张张捡起来,那神情像在地上捡金豆豆。我忍不住和她开玩笑:“铁姐,怎么和土地公公过起瘾来了?”
  铁角朝我摆摆手说:“别说了,别说了。”
  我只好往前走,她站起身来挡在我的面前,手里抓着一把麻将,悄悄地对我说起了事情原委,原来王建民今天没班上,在巷子里打麻将,被几个女的打得一直抬不起头来。中午桌上换成了几个男的,他也顾不上给老婆送饭,赖在桌上想扳本。越扳越惨。一直到下午又换成女的上桌,他仍然硬撑着。老婆在街边的风口上却撑不住,请人帮忙看摊子,跑回来自己动手弄了吃了。出门时想起摊上的水果不多了,忙回屋去拿钱进货,没想到放在柜子里的钱不见了。跑出来问麻将桌上的王建民,王建民对她嘻笑着说,晚上回来还你。她愣了一下,感觉一股无名火起,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把麻将桌一掀:“我还以为你在厂里加班呢,原来玩得这么潇洒!”
  桌子被掀翻在地,四脚朝天无奈地颤动着,麻将唏哩哗啦撒了一地。铁角和两个女的讪讪的站在一边陪着王建民眼睁睁看他老婆发火。老婆很胖,身子非但没有在街口像摊上的水果那样被风缩干,反而像气球一样越吹越胀。老婆咧着一张肥嘴数落说:“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不够你一炮点出去了!我可怜巴巴为一分钱跟别人争得口角流血,你不心疼我也该心疼钱呀!”王建民打牌输了一天本来就憋屈,哪里还听得了老婆数落?看着桌上把自己打得灰溜溜的几位女角站在一旁像在看戏,他猛地跳了起来,张开大大的巴掌就要往老婆脸上搧去。铁角一看不出手不行了,这凶狠的一掌要是搧下去,恐怕她们都难脱干系。就在王建民犹豫着这一掌该落在老婆被冷风冻皴了的脸上的什么部位时,那高高扬起的巴掌被铁角四两拨千斤,轻轻挡了下来……
  晚饭后,我只想尽快见到叶红。我现在只要隔上几天不见她就有一种难言的焦渴感,就像曾经有一段时间几天不摸麻将就手痒一样。走进巷子里,我远远看到王建民家门口重新摆好了那张麻将桌,只是空摆着没有开打。王建民独自坐在桌旁,对每个从跟前走过的都打一声招呼:“摸两把?”被招呼的人笑笑说:“没空,明天吧。”或者凑近他悄声问:“不怕老婆掀桌子?”王建民很男子汉地吼:“她敢?贱打了!”谁都知道他气壮如牛的时候,老婆正站在大街边吹冷北风,要夜里很晚才能把水果摊推回家来。
  我走过时,王建民见了,瞪大一双眼睛夸张地喊:“哟!杨波,好久不见,哪里发财了?”
  我开玩笑说:“你们都不和我打麻将,财路都给断了。”
  他说:“想玩?去我们厂里,玩大的!”
  我说:“我现在不想打麻将了。”
  他笑着说:“改想老婆了?还没结婚就怕上了。”
  我不服气:“我会怕老婆?像你!”
  他说:“好,有种,现在就跟我走。”
  “走就走,我怕谁?”
  我跟着王建民走,来到城东他们厂里,偌大一个厂子冷冷清清的。这原来是县里规模最大的一个国营工厂,专门生产县里的土特产。过去无论白天黑夜从工厂边走过,都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难得现在这么安静。王建民说,县里正打算把厂子卖掉,现在没什么人上班。我听了不禁有几分凄凉。过去在外面碰到这个厂里的人,一个个都牛皮哄哄的,想不到转眼间十八岁的姑娘成了缺牙少肉的老太婆。
  我跟着王建民在黑暗中转了半天,转进工厂角落里的一间破旧的房间里,四周堆满杂物,当中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恐怕比当年的生产车间还要红火。一屋子的人,乌烟瘴气的,也没有谁注意到我们两人走进来,精力全集中在中间的一张麻将桌上。我正好悄悄地站在边上看,认真看着桌上各人打牌的路数。我心情很好,就像武林中的高手,总是不被人注意的悄悄站在一边,先静观场上争斗,待看清了各人的路数才好出手。
  原来这帮人确实玩得挺大,都是大角。工厂这样子,莫非是他们把机器拆了卖了,钱揣进了自己的口袋?要么就是眼看没班上了,都变本加厉想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捞进自己口袋里。
  我玩了这么久的麻将,现在才算真正开了眼界。我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气氛就是不同,旁边看的也都是君子,看归看,没人吭声。除了桌上麻将牌的碰击声,连轻咳声都难得听到。和眼前比起来,我过去打麻将最多只能算玩。这才刺激,看着都让人热血沸腾。这才是真正的搏,这才叫轰轰烈烈。
  我移动身形,绕着桌子站在每个打牌的人身边看了一圈。王建民挤过来拉拉我的衣角,悄悄说:“今天没位子,明天早点来吧。”
  桌面上打牌的一个人抬头望一眼我,我朝他笑笑,跟着王建民恋恋不舍地往外走。走出厂门,王建民问我怎么样。我说:“是大场合。”
第二天晚饭后,我匆匆走出家门,母亲在身后对我说,叫叶红来家里玩。她以为我找叶红去。我跑到王建民家里,他刚吃过饭,我迫不及待地对他说:“带我去你们厂里吧。”
  他笑着说:“我都成拉皮条的了。”
  路上我一再叮嘱王建民,千万不要跟这些人提我在培养巷里打麻将怎么样,不值一提的。也不要急着推我上,实在缺角了才上。他看我唠唠叨叨,问我:“你是不是紧张了?”
  我说:“第一次上这种大场合还是谨慎一点好。”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别怕,我给你壮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我们还是来晚了,还是没有位子。屋里的人却比上回少,显得有些冷。王建民没兴趣,对我说:“走吧,回巷里找几个角过过小瘾吧。”
  我不甘心的说:“你先走吧,我再看看,学几招。”
  桌上一个满脸胡茬的别过脸来看一眼我,说:“学招?学招可要交学费哟。”
  我憨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王建民走后,我安下心来站在边上看。就像小时候在老家,冬天里站在抽干了水的鱼塘边,自己不能下水捉鱼,在岸上看别人捉鱼也过瘾呀。桌上这些角打牌的技艺虽算不上个个都是顶尖高手,那股气势却是非高手莫属。那无声的争斗更是扣人心弦。我看着对面那个满脸胡茬的在不停地揩汗,揩过汗后手又不停地颤抖,像打摆子似的。每一把牌都看见他在翻口袋,后来翻得手上空空的。他“哗”的一声把牌推了:“不打了,憋气!”
  我心里暗笑。桌上缺了一角,身边这人问我上不上?我迟迟疑疑地说:“打这么大……”
  那个已经败下桌来满脸胡茬的高手不屑地说:“男子汉大丈夫,玩大玩小还不都是玩?”
  我显得勉强上桌。一坐下来就感觉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我赶紧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发上一圈,让位坐在一旁的大胡茬接过烟,笑着说:“发财烟啦。”
  其实桌上发烟是犯麻将之大忌,老手一看就会觉出你是初入此道的角色。来时我在路上特地买了一包“红塔山”放在口袋里,王建民问我不抽烟买烟干什么。我说怕你在边上坐着打瞌睡呀。这包烟本来是为王建民准备的。王建民走了,眼前都是些陌生面孔,偶尔对我显得亲热一点,也都是盯着我口袋里的钱,希望我快点坐下来。我发烟给他们抽,是希望他们初次见面,别盯得那么狠。
  虽说是第一次同这些人打牌,但看过两次,也算是见识过了,心里也基本上有谱。我不敢过于张扬,只是小心翼翼地尽量显出不老道,出牌畏畏缩缩的。放不开手脚,自然牌也打得不顺。打了几个小时,出出进进的我估摸身上输的钱也不会很多。接连输了几把后,我故意一摸口袋说,输光了,明天多带些钱来玩,你们真是太厉害了!我再次掏出烟来发了一圈。自己也破天荒叼上一支,向那些人点火。那几个都赢了钱,很悠闲地抽着烟。我输了钱,心里竟显得非常轻松。
  第二天,我中午喝了点酒美美的睡了一觉。下午去银行取好了足够的钱放在身上,打麻将最忌讳身上本钱不多,没有底气,打起牌来患得患失。本钱足了就财大气粗,心雄胆壮。晚饭后我去找王建民,说晚上好好干一场,你准备坐在旁边吃红。没想到他瞪着我说,厂里不能去了,县里什么角都来,各行各业,五花八门,像开麻坛群英会,派出所能不盯上吗?
  我很失望,上次那些钱算是白丢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像那大胡茬说的交了学费,叫人确实于心不甘。王建民一脸轻松地安慰我说:“还怕没麻将打?找机会我帮你约几位大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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