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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三章)兄妹情深、埋葬亲人

作品名称:穿小貂的乞丐      作者:神秘老太      发布时间:2013-09-27 20:24:41      字数:3897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造反大军的几个人,就来砸锅炉房的门。高鸿飞心里一惊,难道他们知道白冰洁的事了?他正犹豫,不知该怎样应付。
  造反派们闯了进来,对高鸿飞一阵乱喊:“老师傅,帮帮忙!你对面仓库里那两个死倒还在那里,不处理也不行。你找个地方,挖个坑给埋了。”
  “我们现在革命任务太多,沒闲工夫整那事。你就为革命出把力吧!”
  “坑挖深点,不要有坟包。”说完六七个人扬长而去。
  高鸿飞追出去,要来仓库的钥匙,立即打开仓库门,一看,两位老人仍并排躺在草铺上,他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呆呆地站在两位老人面前,一股无名怒火和仇恨在胸膛里燃烧着、涌动着。他想,两位老知识分子,放弃国外优裕的生活,带着孩子回国,创建新中国第一个建筑学院,就是为了对祖国多做贡献。他们多年来兢兢业业、埋头苦干。白院长培养出我们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建筑专家;张教授设计出很多高搂大厦。然而,现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都强加在他们的头上,天理何在?
  转念一想他便转忧为喜。有眼无珠的造反派把埋葬两位老人的任务交给自己,这可以说是天大的好事,起码老人可以入土为安了;另外埋在哪里他知道,日后对好友白有也好有一个交代。
  为了不伤冰洁的心,他沒有把这事告诉她。自己早饭都沒顾得吃,就出去找地方去了。
  学院后墙外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塘边绿树环抱,岸上有自然隆起的堤坝。水塘周围是人工花坛,每到夏天,鲜花盛开,姹紫嫣红;冬天到来之后,便白雪皑皑,在长青树的掩映下,此处显得格外壮美。
  他选好了一块高地,又仔细观察了此处的地形地貌,他决心把自己的恩师亲自埋葬在这里。
  回到锅炉房,他找出自己的半袋米,还有三捆挂面,拎了两棵白菜,送到王姨家,
  冰洁听到脚步声,立即去开门。她这一天,已开了无数次门,但见到的却都是上下楼的邻居。这次开门见到的是鸿飞,她格外惊喜。
  “哥,你来了。”冰洁接过鸿飞手中的白菜和挂面,回头说,“阿姨,是我哥。”
  “这孩子,哪次来都不空手。柴米油盐都让你给包了。”王姨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找钱和粮票
  高鸿飞急忙阻止:“王姨,这次钱和粮票我不能要了。我妺妹在您这吃住,我还能向您要钱吗?”
  “你活累,粮不够吃,王姨不能占你的。你弟弟和妹妹的户口还都在家,我家粮食足够用,多一口人不算什么。”王姨极诚恳地说,然后把钱和粮票塞进高鸿飞的囗袋里。
  “小妹,今天有点特殊事,我得走了。”高鸿飞把王姨拉到门囗低声说,“造反派让我把老院长和张教授找个地方埋了。我——”他刚要说不想让冰洁知道此事,可说出去,王姨就会追问冰洁和白院长的关系。这不是沒事找事吗?于是把到唇边的话咽了下去。顺手把钱和粮票掏出来,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便匆匆地走了。
  高鸿飞回到锅炉房,拿起一把锹和一把镐,直奔后墙外水塘去了。
  在两棵松树下,他用力刨了起来。土冻得很实,一镐一个白印。整整刨了一上午,两手磨出了大水泡,但仍没见到软土层。中午回来休息一小会儿,下午又接着去刨坑。
  他回到锅炉房,拿出几条草袋子,盖到刨出的地方,以防再度冻实。
  当他再次回来时,天已全黒了,他急忙捅开锅炉,打开鼓风机,便又推着独轮车去运煤。王师傅还有一天假,他只有连轴转了。这一夜是不能睡觉了。
  手上的大泡火烧火燎的痛。肚子咕咕地叫,他突然想到全天沒有吃饭,可粮全拿走了。他只得急急忙忙洗了几个地瓜、土豆用锅在小炉子上煮了起来。
  停止送氣后,他打了个瞌睡,便又出去运煤。俩人的活一个人干,能不累吗?
  为了早一点把两位老人下葬,他下夜班后,又急忙去挖坑。
  一上午终于见到了软土层。他抡起膀子一锹一锹地把土甩到上面,坑越挖越大。突然锹踩不进去了,他用手一扒拉,露出了红砖,再往四周扩一下,是一面砌得整整齐齐的墙。继续挖下去,砖墙很长,下面很深。挖着挖着,他扑咚一声掉下去了。原来这里面是空的。他不再往深挖了,顺着砖墙向前挖去。土被清理出来之后,露出来一条长廊。他想,这可能是以前挖的防空洞。他站着想了半天,想出了两条主意:第一、就地取材,给老院长砌个墓;第二、把墙砖拆下来,运到锅炉房。开春再托点坯,准能盖个小棚子。
  这一天,高鸿飞很兴奋。掏出十多立方米的土,一米多深的冻土层下,便是一条砖砌的长廊。他把里面的土淸理干净,回去找到几块大长板,铺在下面,然后又把自己的被褥抱来,整整齐齐地铺好。
  白班的两位师傅,看到他这顿忙乎,便疑惑不解地问:“老高,你往哪搬呀?”
  “‘造反大军’的人,让我把白院长俩囗埋了。我在水塘岸边挖好了坑。一会儿,你们帮我抬出来。”高鸿飞一边说,一边把锅炉房的手推车推到对面仓库前,两位师傅帮忙把两老人的尸体抬出,放在手推车上。
  “锅炉房离不开人,你俩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高鸿飞为防止有人泄密,婉拒二人帮忙。他想,老院长埋的地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让造反派知道了,怕再惹出麻烦。
  他一个人整整忙了两天,总算把老院长夫妻埋葬了。他找块大木板,把墓穴挡得严严的,然后把土填进去。
  可是,他填着填着,便停住了。他想:不能不让冰洁看看父母最后一眼。他想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等到造反派全去食堂吃饭时,他把冰洁领到水塘边。“哥,你让我来这干什么?”冰洁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高鸿飞,大惑不解地:“小妹,咱说好了,你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哭。”“嗯,我一定不哭。”“小妹,这就是埋葬咱爸咱妈的地方。”高鸿飞为了让冰洁坚信自己还有亲人,便把“咱爸咱妈”的音发得很重。
  冰洁突然泪如泉涌,一边擦泪,一边勉强地说:“哥,我不哭,我不哭!”
  “这里可不是锅炉房,如果你的哭声让那些恶人听到,一定会惹出大祸,到那时,哥也保不了你啦。”
  高鸿飞牵着冰洁的纤细的小手,在手电的照射下,一步步挪到防空洞的深处。他移开洞口的大木板,领着冰洁走了进去。
  高鸿飞把手电照到二老的身上,冰洁死死地拽着高鸿飞的手,哆哆嗦嗦地:“哥,我怕!这就是咱妈爸咱妈吗?”
  高鸿飞掀开俩人头上的床单,冰洁看清了,这的确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只见他俩并排躺在地上,下面是木板,木板上是草袋子,草袋子上面是高鸿飞那脏兮兮的褥子。老人平静地躺着,俩人共盖鸿飞那看不清颜色的被子。如不仔细看,还以为他们睡着了
  冰洁一下子蹲了下来,摸着妈的脸,又擦了擦爸爸头上的血迹和泥土。她实在忍不住了,痛哭起来:“爸,妈,你们睜开眼睛看看我呀!我是琼儿呀!你们看看,还有我鸿飞哥。是他把你们放到这的。”
  鸿飞蹲下凝望着脸色苍白的两位老人,低声说:“白老师,张老师,你们放心,我会把白琼照顾好的。
  “妈,您躺在这儿一定会很冷吧?让我给您焐焐手。”冰洁说着拉出张婉婷的手,用双手摁在自己的胸前,这双手是那么硬,那么凉。冰洁轻声说:“妈,您怎么不说话呢?”冰洁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妈妈身上。外面吹进一股寒风,她不由得抖了一下。
  “小妹,这里太冷,别冻坏了。”鸿飞拿起冰洁的外套,给她披上,然后把自己那开了花的破大衣脱下来,盖在两位老人的身上,之后,跪下连嗑三个头,含泪说:“老师,现在破四旧,不让烧纸,我只能给你们磕头了。”冰洁也顺势跪下,磕起头来。鸿飞把冰洁搀起,低声劝说着:“小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我们得快回去了,我接班的时间快到了。”
  冰洁哭得软绵绵的,站了几次都沒站起来。鸿飞从她身后把她抱起,架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出墓穴。鸿飞在原处把板子挡好,又填了很多土,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然后拉了很多枯枝落叶,盖着最外面的洞口,又撮了几鍬土,做了伪装。
  他无限感慨地向里面三鞠躬,深情地说:“老师,请原谅。现在学生实在无能为力,只得將二位埋在这里。如果日后有条件,我一定给你们建个新坟墓。可惜呀!一辈子为别人设计建造房屋的人,死后却连囗棺材都沒有,直接埋在土里。”
  鸿飞说到这里,冰洁扑咚一声跪下来,朝着墓穴不停地磕头。夕阳夕下,淡淡的夜幕轻纱般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冷风袭来,传送着凄惨的悲情。只有那高高的两颗松树的头,还在享受点落日的余辉,在凛冽地寒风中傲然挺立。风越刮越大,两棵顽强的青松始终沒有低下高贵的头,身子不摇也不晃。
  鸿飞拉起冰洁说:“小妹,记住!这两棵松树下面躺着咱爸咱妈。千万记住!两棵松树下面。”
  冰洁因为过度悲伤,四肢瘫软无力。鸿飞把她抱到手推车上说:“坐好,哥推你走。”
  冰洁趁鸿飞猫腰之机,把自己的围巾围到鸿飞的脖子上。
  尽管鸿飞身强力壮,但身上只靠那破秋衣,实在抵挡不了寒风的袭击。他推着车,一路小跑,到了王教授家。
  “哎呀呀!这大冷的天,怎么连棉衣都不穿呢?”王教授极其惊讶。
  “进屋再说吧。”高鸿飞一边说,一边把冰洁扶进屋里。
  老人已经为他们兄妹准备好了菜饭,他们也顾不上客气,便端起了碗。鸿飞因一天沒按时吃饭,又累又饿,就狼呑虎咽地吃了起来。可是冰洁却饭到口里怎么也咽不下去,泪水还在眼眶里含着。
  “冰洁,你是不是帮你哥埋白院长去了?”冰洁点点头。
  “鸿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看死人呢?尤其是那惨死的人。孩子晚上还不得做恶梦呀。”高、白二人无语,他们不愿,也不敢多说一句。否则有可能一不留神,把二人感情的闸门打开,泪水就会像洪水一样倾泄出来。
  冰洁小心弈奕地说:“阿姨,我想把我现在盖的被借给我哥。我晚上盖自己的外套就行。”
  “怎么?你们锅炉房冷呀!”
  “不是,鸿飞哥把大衣都给我——给白院长盖在身上了,连被褥也埋在墓穴里了。”
  “这孩子就是心眼好。非亲非故的,比亲儿女都强。不过这些事可千万别说出去呀!要让造反派知道,还不打你个‘保皇派’、‘现行反革命’呀!”
  冰洁听了王姨的话,心里有些后怕,暗自庆幸。今天的事如果让造反派堵着,还不知惹出什么大祸呢?
  王姨找出一套被褥和一件棉外套,诚恳地说:“鸿飞呀,这套被褥没人用,你就盖着吧!这件外套是我老伴的。五、六年了,谁也不能穿,你不嫌恶就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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