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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无恙 第九、十章

作品名称:溪水无恙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09-05 09:57:23      字数:5133

  第九章、天外来客
  
  宋绮莲如此“主宰”了一次自己的命运,但那只能说是一时、一事。那十年她真的如钻进了一个石缝,孤独寂寞,郁郁寡欢,身边无一个亲人。思念占据了她的全部思想,该想的,不该想的,始终挥之不去。“总觉得没处躲没处藏的”,杨雄基的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直到方明可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她才恢复了常态。她给老家连去了几封信,才知道父母已经故去,吴开明被当作“白旗”连根拔掉,九龙泉她是再不敢去了,杨雄基也已经销声匿迹,在这举国欢庆的大好河山上,她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她只有让单调的繁忙充斥头脑,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文革”革掉的那些图纸资料,重新归整好完整的档案。
  那一年的春节快要到了,鹅毛大雪纷纷下个不停,除夕的前一天,突然天气放晴,积雪融化,天气格外寒冷。档案室里本来下不去脚,又都是些破纸片,不能烤火。宋绮莲把衣服穿得臃肿滑稽,加之有点感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挪动着笨拙的身躯。
  大年三十上午十点多种,忽有局里住的家属推门走进档案室,引进来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中等个,尖长脸,白皙面皮,淡眉毛光下巴,好像从来没有长过胡子,走进门来只是笑眯眯地望着宋绮莲却不开口。宋绮莲不由吃了一惊,好熟悉的一张脸!是谁呢?为什么来找我?这人肯定在哪儿见过。
  在宋绮莲记忆的长河里,早已经消失了对表姐夫的印象。还是她大学毕业那年,听母亲说在临川市有个宋绮莲的表姨,母亲告诉了她大概的住处,让她得便去找找,以替母亲问候问候。那表姨是母亲的表姐,宋绮莲也搞不清她们的关系,路过临川市时果然找到了,可是姨母已经去世,只见到了她的女儿,宋绮莲想:母亲表姐的女儿也应该是我的表姐了,于是就认识了这门亲戚。当时表姐在一家医院里当护士,表姐夫原先在电厂工作,后来调到什么局当什么长,甚至连姓氏名谁都没搞清楚,仅此而已。今天肖国良道出了这层关系,宋绮莲好不容易才想起了在他家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要不是没看见眉毛也许还记不住。此时肖国良说:
  “听说姨爹和姨妈都去世了,你表姐时常挂记着你,平时又不得空来看你,今年春节就回家去过吧。”
  “回家”——对于一个孤独寂寞、举目无亲的人来说该是多大的诱惑!何况又是传统佳节,表姐夫的态度又是那么谦恭礼让,何乐而不为呢?随便换了件衣服就和表姐夫“回家”了。
  局大院停了一辆崭新的黑色“红旗”小轿车,宋绮莲的心里不由打了个咯噔,表姐夫竟如此气派!还没容她细想,司机走上前来,很年轻,也很礼貌,恭敬地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宋绮莲只好钻了进去,坐在舒适的车座上,她却如坐针毡,试探地问肖国良:
  “表姐还在那家医院当护士?”
  “妇幼医院当了院长。”
  “姐夫您呢?”
  “燃化局一名小科长。”
  “哦——”往下不必多问了。
  皑皑白雪诱人遐想,使宋绮莲恢复了情愫。由丰山县到临川市,沿途一路下坡,从高高的山顶往下望,盘山公路犹如从天而降的一条白练,缠绕着崇山峻岭。沿着这条白练往下跑,小轿车犹如在半空中飘,这使宋绮莲不由想起了自己流逝的韶光。那街心公园的秋千,游泳池边的跳台,水上公园的溜冰场,校园里的体操器械,谁不夸小莲子的飞翔腾跃!自进初中以来不知有多少耀眼的花环簇拥着她,要什么有什么,想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像一个骄傲的公主。父亲是老红军,母亲是省妇联干部,遗憾的是她单出,母亲生下她来再没生养,然而她却执拗地要投身这大自然。
  这时阳光很灿烂,积雪在悄悄地融化,湛蓝湛蓝的天空漂浮着一缕缕变幻的白云。她似乎坐在浮云里,既自由自在又毫无根基地随风飘荡。她闭上眼睛,忽觉得浮云聚合,形成了一块暴雨云团,她站在云团里,迎接着风暴和雷电的洗礼,然后化作雨滴,畅快地投入到江河湖海,滋润着祖国的每一块土地,也滋润着自己的心田。然而今天,父母双亲,同窗密友,九龙泉,杨雄基……一个个地都把自己抛弃,作少女时的美梦也一个个地化作泡影。
  轿车开进了临川市,街景一片凄凉,“打倒‘四人帮’!”的标语涂抹犹新,“坚决揪出九龙泉垮坝的总后台!”依然压在她的心底,“摧枯拉朽”的旗子终于被五星红旗淹没,“指挥部”的牌子也被她换成了“档案室”,然而,然而!她毕竟流逝的是美丽的韶光,丧失的是青春年华,使她成了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姑娘。
  汽车转了几道弯,面前出现了一个大院,门庭里站着一个荷枪的岗哨,忽然汽车按一声喇叭,宋绮莲不由想起了“县军管”的那一幕幕,几乎憋过气去。
  “呀!这是哪呀?”宋绮莲惊慌失措。
  “军分区。”司机答。
  宋绮莲出现了短暂的窒息……
  “到了。”不知谁说,声音极轻。
  宋绮莲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汽车已在一幢小楼的前面停下。这时隆冬将残,瑞雪新霁,军分区大院碧雪莹莹,高大的树木和新式楼房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欧式“洋楼”此起彼落。宋绮莲面前的小楼仅两层,庙宇般的拱门烘托着哥特式的尖顶,楼道很深,走廊宽敞,两旁各有三棵端庄飘逸的雪松披挂着银素,在一片白绒覆盖的草地上,掩映在四周高大的树木和建筑群里,显得十分幽深静谧、清新高雅。
  宋绮莲睁大了眼睛,只见从小楼的高台阶上走下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气度不俗,矜持恭谨,走到轿车的旁边彬彬有礼地为宋绮莲打开了车门:
  “于部长等候多时了。”
  宋绮莲钻出轿车,茫然地回头望着肖国良,不知道如何向人家答礼。
  “哦,是这么回事,”肖国良走上前来给她解释,“后勤部于部长邀请了几位‘五七’干校的校友一起聚聚,也请我们坐坐。”
  “‘五七’干校?校友?也请我们来坐?”宋绮莲感到莫名其妙。肖国良进一步解释:
  “我也算是一名校友吧,一起住了几天,少不了对他们有一些照顾。”
  “与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春节有几天休息,顺便认识认识,对你今后调到临川市来有好处。”
  活见鬼!谁跟你说过我想调到临川市来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这么说:
  “怎么不早说呢?我也好打扮打扮。”
  “本来就够漂亮了,越是朴素越显得自然美,你说是这样吗?”说着他把宋绮莲的肩膀轻轻一拍,显得很亲切,“走吧,大家都等着哩。”肖国良笑容可掬的样子越发使宋绮莲不自在。
  那位中年干部把他俩引到二楼客厅就出去了,客厅里坐了十几个人,肖国良一一给她做了介绍,一片寒暄使她感到恶心。她尽量放松自己,表现从容大度,寒暄时她留心了每一位,都是些花甲之辈,而那位于部长则已经形骸伛偻了。
  就坐以后人们继续高谈阔论,宋绮莲无心介入他们的圈子,用打量房间来消磨时光。只见红漆打蜡的地板,木质镶嵌的墙裙,五禽团兽的天花板浮雕,废置不用的欧式壁炉,显然是“洋人”留下的古老建筑。而那新颖舒适的组合沙发,玻璃面雕花腿的茶几,熊熊燃烧的炭火,精致包装的糖果,又都增添了这古老建筑的节日氛围。
  她顺手拿起了一颗酒芯巧克力,不知是屋子里暖和还是买回来的时间长,锡箔已经黏在糖上。她细心剥去糖纸,轻轻放进口里,用舌尖转了几转,漫不经心地吐出一粒小纸屑:
  “呸!”她心里咕哝着,“糖壳裹着酒心,甜过了头要醉的。”
  不一会儿,那位中年干部走进来请大家入席,人们鱼贯走出客厅。
  
  第十章、准夫人智闯鸿门宴
  
  餐厅设在一楼,比客厅更显得豪华气派。中央一张双层旋转面的大圆桌,周围古式新做的靠背椅,屋顶一组玻璃流苏大吊灯,两旁装饰着山水壁画,中间墙柱上装饰着壁灯,窗户上半掩着绛紫色的金丝绒窗帘。宋绮莲走进来想起了在哪见过的小舞厅,不过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她左顾右盼,迟迟不肯入席。人们劝她入坐,她说:
  “伯母呢?我应该先给她老人家拜早年的,她老人家不来,我怎敢就坐?”
  肖国良暗示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角,有人便乘机打圆场道:
  “坐,坐,别客气,坐下来说话。今天是于部长作东,你是大家的稀客,理应坐上席,就挨着于部长坐吧。”
  宋绮莲在心里好笑:“我称不上名门闺秀,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只这些年把我整得下贱了。这‘东家坐上席’竟颠倒在老将军们的家里,看起来表姐夫导演的这出戏也太拙劣了。”
  又经过一番谦让,宋绮莲顺水推舟,那位中年男子便为大家斟酒,张罗就绪,于部长先来了开场白:
  “大家随便点,今天没什么好菜,要是我那老伴在……”
  宋绮莲在心里接上茬:“明白!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于部长继续讲话:“今天大家聚在一起真不容易,没想到蹲了十年‘牛棚’……”
  宋绮莲心里继续接茬:“我这十年都在钻‘石缝’!”
  “咱干了四十年革命……”
  “嚯!比我的年龄还要大五岁,要是我爸爸还活着,看你好不好意思喊‘丈人’……”
  就这样话来心往,杯来盏去,不知不觉酒至半酣,这时有人开门见山亮出了主题:
  “于部长德高望重,身体力行,历来是大家的表率,他平易近人,助人为乐,也是我们的榜样。只可惜,这么好的一位同志,‘文革’中遭到如此迫害,不仅子女受到株连,连老伴也惨遭不幸……”
  宋绮莲心里火了:“未必拿我当替罪羊?我的帐找谁算去?肖国良啊肖国良,亏你想的出来!”
  可她不能在老干部们面前失礼,有眼泪只好往肚子里咽,深表同情地举起酒杯,落落大方地对大家说:
  “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团聚图个喜庆,我这个做小辈的叨陪末座,实在没什么可表敬意的,只好借花献佛,就让我给前辈们敬一杯喜庆的酒吧。”
  “好!好……”有人带头叫好,席上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宋绮莲接着致祝酒词:
  “今天在座的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深受人民爱戴的老英雄,我这第一杯酒,给叔叔、伯伯们请安了,祝前辈们身体健康,节日快乐!”
  “祝你节日快乐!”
  “祝你愉快!”
  “祝你幸福!”
  “祝你……请!”
  众说不一,都饮干了杯中的酒,只有肖国良举杯不饮,他向宋绮莲使了个眼色,她对他不屑一顾,从容不迫地提起酒瓶,逆着于部长的方向为众人满酒。
  “第二杯酒呢?”有人急切地问,宋绮莲笑而不答,轮到于部长面前她摆齐两个酒杯,一起满上酒,一杯递给于部长,一杯自己举起,深情地说:
  “我这第二杯酒,敬给尊敬的于伯伯,首先感谢您老人家对我的错爱。您老人家在‘文革’中惨遭的磨难,也正是侄女我的双亲惨遭的不幸,因此对您的苦衷我感同身受。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愿您老人家以事业为重,以身体为重,千万不要耿耿于怀。现在就让侄女我和伯父同饮一杯宽慰的酒,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永葆革命青春!”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在颤抖,手也在颤抖,于部长为她的深情厚意所感动,也颤抖着瘦骨峋嶙的手同她碰杯,同声道:
  “请!”
  宋绮莲闭上眼睛,一举手,一仰脖,满杯酒一口倒进喉咙,末了翘起了小拇指,把酒杯底朝天地做了个“亮杯”的动作……
  于部长的“家宴”不可谓不尽欢而散,但毕竟还是散了。那“不散的宴席”是在两年以后,不过不是一家一户的欢饮,而是于公于私持续不断的盛宴。上上下下,内内外外,迎来送往,供电局好像就是一个盛大的交际场。
  临川地区原有电力局,直属省局主管,那一年临川市要独辟蹊径,另成立一个市供电局。肖国良是“老电力”,在市里关系又好,筹建市局自然少不了他,成立以后他捞了个副局长。干了几十年还是个副局级,自然心里不是滋味。上一次于部长的家宴算是失败了,如果手中要有这张“美人牌”,今后于公于私对他都有利,于是借新局成立之机把宋绮莲顺理成章地由丰山县水利局调到了临川市供电局。
  宋绮莲应接受的教训太多太多,她本来想按照杨雄基的楷模活着,使自己一直沉默下去。可是现在不行了,供电局不比水利局,工作不限于档案室,再说自己有能力,总不能拿工作开玩笑,于是不久便被提为生计科副科长、科长,后来又被提为办公室主任。眼下肖国良又以局党委的名义向市委组织部打出报告,准备破格提拔她当局长,自己甘当副职。与此同时,他又把她介绍给了即将离休的人大常委会孙主任,把个宋绮莲烦得要死!
  这一天吃过晚饭,肖国良消闲地来到宋绮莲的住处,他往单人沙发里一靠,像是故意气她:
  “提局长的事由不得你,孙主任的事嘛——又由不得别人。”
  宋绮莲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我让你别提这事、别提这事,你怎么又来了!”
  肖国良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一边套在二拇指上甩着一边翘起二郎胯,半眯缝眼睛把手一挥那串钥匙便被他抓在手中:
  “你先坐下,别发火,这些年我为你操心也操够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也难为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还真应付不了这些婆婆妈妈们。”说着他用另一只手的两个手指从衬衣口袋里拈出一封电报来,“这不是?省局又派来一个局长,什么消息都不给,只来一封电报,明天早上就要接人。”
  电报犹如一封介绍信,上面有被介绍人的名字,宋绮莲接过来一看,比那晴天霹雳直落头顶还要厉害,不由大叫一声:
  “杨雄基!哪个杨雄基?”
  “先别管他是谁,总之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我们是市里编制,地局业务归口,这回直接杀出个省局来,你看不更乱了套吗?”
  “我早说过,这个局是重叠的,一个媳妇两个婆婆,每天受的都是夹板气,不如借这个机会把它拒掉!”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当初创办这个局容易吗?现在市里要提你当局长,批文稿早就拟好了,专等人大常委会通过。你的思想要做好充分准备,别的不说,于情于理还有个先来后到嘛,你说呢?”
  “让我说?又是龙灯又是会,这下子更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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