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第三章(11、12、13、14)
作品名称:《岁月》 作者:九曲黄河 发布时间:2013-09-25 11:56:04 字数:3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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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开了一门新课程:《物理学》。这一年,我校也新分配来一名女教师,赵梅超老师。赵老师不高不矮,一米六五,身材苗条,皮肤白皙,模样不能说漂亮,但也不能说丑陋,我觉得她属于中等偏上的女人吧。她二十四、五岁年纪,我们从她嘴里知道了哥白尼、牛顿、爱因斯坦,她数落起这些物理学家来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她不但通晓他们的研究成果,而且还知晓这些巨匠的绯闻轶事,我们由此便不得不相信,她的物理知识是受了爱因斯坦的学生的学生的学生的嫡传了。
这样,我们也有幸成为爱翁的第N代学生了。
赵老师初登杏坛,虽然满腔报国情怀,无奈也是一个愤青一样的新兵蛋子。她的课,说实话,很多学生都听不懂,或者是似懂非懂。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课堂上讲得似乎听得懂,但是一做作业就不行了,作业本发下来,血淋漓的一个个大红x号,就像刚刚经受了日本侵略者的飞机的狂轰滥炸,到处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就冲这个惨像,我们就知道赵老师手持朱笔批改作业时气急败坏的愤青程度了。
果然,第二天上课,赵老师怒气未消,她手持教鞭,挨个讯问大家这作业究竟是怎么做的,问一个“啪”抽一个,挨了抽的个个满脸悲壮,显出一副豪情满胸膛意志坚如钢的样子,个个好像坐了老虎凳都没有招的革命志士,没挨抽的,也战战兢兢作出了准备上刑场当烈士的心理准备,我是学习委员,我的作业做得跟大伙差不多,也是千错百错的,但是我很担心挨她的抽,不仅仅是怕疼,更是怕失了脸面,她如果也对我那么来一下,那我这副班长兼学习委员的威信就要被她一鞭子抽没了……我正在胡思乱想,教室里“噼啪”不断,七(二)班在一阵阵爆竹声中遭受着煎熬,大家都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岁月的脚步停滞不前了,这时,有几位稍有姿色的女生好像挨得比别人重了点儿,竟然哭出声来。赵老师咆哮道:“做错了作业,还有脸哭?不成器的东西!”不成器的东西们被她打了有一多半,赵老师毕竟是个娇弱女子力气有限,她娇喘吁吁,摇摇粉颈,挥了挥小手,“算了,算了,今天就到这,下课!”
我们几个班委幸免于难。我知道,她不往下打了,是给她自己一个台阶下,也是给我们几个“有头有脸”的班委留了面子。如果全班同学一个不留都挨了抽,那么细想一下,该挨抽的就不光是我们这帮学生娃了。
这堂物理课让她上成了功夫课,赵梅超老师从此声名大噪,周校长尚未来得及给她晋职称,学生们便先授她一顶桂冠:荣获绰号“梅超风”。
12
说起来我们七年级(二)班就是欠管教,班主任老师的课、副班主任老师的课,都有人敢逃,唯独赵梅超老师的课没人敢逃。她的课,全班满编满员,无一迟到,大伙儿齐刷刷挺起腰板,坐得煞是整齐。一听说下午是“梅超风”的课,有几多壮士魂飞魄散胆战心寒,有多少女生眼穿肠断毛骨悚然,提起“梅超风”,就是江湖上的郭靖郭大侠都变颜失色,何况是我们这群无名小辈呢?力度决定态度,态度决定出路,大家的态度都端正了,我们的物理学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步入了正轨。眼见得七(二)班的全体学生面对物理不寒而栗顶礼膜拜,绝不敢有半分等闲视之的时候,我想爱因斯坦他老人家的在天英灵一定会倍感欣慰。
期中考试的时候,《物理》考得很好的倒没有,但是不及格的不像样的也没有,这个成绩“梅超风”颇感欣慰。这个成绩让全班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梅超老师对我非常好,几乎是另眼看待。见了我,说话也轻柔了许多,不但音调降下来,而且速度也降下来,我是学习委员,交作业发作业,自然跟她打交道多,其他同学见了她可是绕着走的,我班有个死读书的瘦高个子李歪嘴,物理都是自己啃,啃不动就硬啃,硬啃也啃不动也不去问她,赵梅超老师的一鞭子让他记了仇,这个死犟劲的狠家伙直到毕业都没跟赵老师说过一句话,见了她就远远地躲着走。我是少有几个不躲着她走的学生之一。赵老师分配到这偏僻小镇,难免孤独,孤独难免,我经常看到她在放学后一个人走出校园,沿着羊肠小道,向着远方向着原野里狂奔……顶风奔波的样子,就像是那孤独的堂吉诃德。
她热心工作,小女子欲做出一番事业,偏偏一片好心遇到一群不懂事的学生,得了个好成绩,没得下好名声,反倒落个“梅超风”的雅号甚嚣尘上,旧情人没毕业俱已分手,新对象迟迟空山不见人不闻人语响,其寂寞无奈凄苦无助可想而知,怎一个“忍”字了得?她的苦楚我不能理解,我那时的年龄也理解不了,但是她对我的关心却深切可辨,她不但教我物理,就是代数、英语凡我不会的问题,她也会悉心教导指点周详,所以,面对这个恩师,我从来不叫她“梅超风”。
13
就在初二的最后一个月,这天七(四)班的王老五同学找到我,他和我是发小,不过我们一直不在一个班,但是上学都是同来同走不分帮儿,他问我:
“迷糊,还记得巧吗?”
“哪个巧呀?”我问道。
“装迷糊!巧你都忘啦?我就不信,当年你为她两肋插刀,现在会忘了她?”
对我的表现,王老五显然不满。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谭沈玉吧?她怎么啦?”
“她留级啦,你还没听说?”老五说。
“留级?她学习不一直挺好吗?留就留呗,跟咱们有啥关系。”
“你就不想留一次级?”
“我为什么要留级?”在我印象里,留级生就是差生的代名词。
“咱俩也留级吧,人家谭沈玉那么优秀,都留级了,咱还瞎充什么英雄!想想,如果在初二多呆上一年,该多美!打打基础,不比这样子随着众人升到初三更好吗?咱现在这水平,念了初三也没啥成色,考高中我觉着也够呛。”王老五说道。
唉……我这才弄明白,他找我是锅伙*我一块留级,他是(四)班班长,一个当班长的自己留级有多丢人?他觉得,有我这位当学习委员的陪他做伴儿,这桩丢脸的事就似乎变成一桩明智的事儿了。
我明白他的用心。其实我觉得多念一年也没啥不好,我倒不是觉得学习不赶趟,多读一年打打基础固然也是个原因,我其实内心里愿意换一个新环境。目前的环境,我有些无所适从了。
经过慎重考虑,我点头表示接受了王老五同学的建议。我们分别写了留级申请书,我郑重其事地上交给了班主任文老师。王老五也写了申请书交给了他的班主任王老师。
一周后,学校当局批准了我们俩的申请。文老师和王老师和我们俩做了分别谈话,对我们俩提出殷切期望,希望我们把握住这次留级机会,好好学习,争取将来考一个好学校,两位老师语重心长,我们俩都留下了感激的泪水。
*锅伙:鲁北方言,是叫在一起,合起伙、一块、一起的意思。
14
由于谭沈玉留级到了七年级(一)班,我很担心会跟她分在一个班,好在我和王老五都进了七(二)班,我长吁了一口气。
我校的传统,高一级就等于高一辈儿,我俩“空降”到了七年级,大家就对我俩都有些惧,面对众多小弟弟小妹妹们崇敬的目光,我俩有些飘飘然,觉得这个级留对了。
新班主任显然也知晓这个不成文的传统,我俩分到(二)班的当天,就被他“委以重任”,分别被任命为班长和副班长。王老五任班长,我任副班长兼学习委员。王老五当初在七(四)班就是班长,这回留级七(二)班还任班长,我也是原先任学习委员现在仍担任学习委员,我们俩都堪称是老班干部了。
王老五打着“夯实基础、搞好学习”的旗号如愿以偿地留了级。但是,他在学习上还是原地踏步,也不能说没有进步,反正就是进步也属于老牛拉破车,一路蹒跚步履艰难。他的基础太差了,脑子里根本容不下知识。但是他当官有瘾,管理班级确是行家里手,至今我也弄不清他使了什么法子,使得他在班上纵横捭阖、广泛结交,朋友一大片围拢在他周围,他为人豪爽,讲义气,颇具领袖豪气。我呢,则显得有些清高,除了当好我的学习委员,就是学习学习,跟谁也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颇有一种“青巾小帽、手摇鹅扇、自命清高、傲视天下”的气概。
应当说,七(二)班是个好班,这个班里的学生没有我们上一级那样参差不齐,这班的学生总体上学习成绩都是不错的,而且还有两个学生是尖子生。一个叫苏红军,一个叫王志。苏红军是个矮胖子,一张苹果圆脸儿,红彤彤的,眉峰之间就透着一股灵气,他在我班是铁第一,不但在我班,就是整个七年级四个班级,他也是铁第一。我很有些不服气,但是经过两次测验和一次期中考试,我就彻底放弃了挑战他的想法。他是第一名,王志是第二名,我是第三名,这个排序很固定,一直持续到我们初中毕业。我用了半年都没有追上他,不但没有追上他,也没有追上王志。苏红军平时也不怎么学习,相反,我倒经常看到他打闹、撒欢地玩儿,人家虽然这样地爱玩,可他就是学习好、会学习、一学就会,我深信有一种人当不了教授,但一定能当科学家。苏红军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讲但是会学,知识对别人来说是求生之道,对他来说则是必需的营养品。他贪婪地吸收着这些营养,几乎不留残渣。王志呢,则和他正好相反,他是靠死学,王志是个瘦高个儿,身上还穿着补丁衣服,但是漂洗得干干净净,只是他本人不太讲卫生,整天衣冠不整破破烂烂小叫花子似的。什么叫死学?人家吃饭学,上课学,下课学,晚上睡觉还在被窝里学,书本几乎不离手,学得毛发倒竖,学得咬牙切齿,学得简直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看着他瘦骨嶙峋这般地玩命,我就问他,“你不会歇会儿吗,干嘛这么玩命?”他说:“俺家里穷啊,爹娘供俺出来念个书不容易……”话还没说完就落下泪来。大孝子!人家是董永再世啊!面对这个大孝子,我只有慨叹,只有自愧弗如,只有肃然起敬。我想,按他说的情况,他如果也跟我似的留级的话,那他绝食的事情都能干出来。这个狠家伙,对自己太狠了,就冲这份狠劲儿,我就知道我这个学习委员当得远没有王老五的班长当得合格,新班主任照顾和鼓励我的成分太大了。前面有这样两位尖子领着,我岂能落后?就是为了“学习委员”这个荣誉,我也丝毫不敢松劲儿。虽说我是第三名,但是跟前面那两位的差距可不小,期末考试,苏是四个班全年级第一,王是第九,我是第十三,也就是说,他整整拉下了我12个名次。
这个班,贪玩混日子的氛围很稀薄,学习奋进的环境十分浓厚。我们就是在这样一种充满竞争的环境中,升入了高年级初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