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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花树(五)

作品名称:绒花树      作者:冬之凌      发布时间:2009-08-24 11:23:50      字数:3097

(二)
宋月为她的毕业分配一天跑了两次工作组,得到的答复是正在研究,还说这事必须要何队长点头。可是,她一连找了三天也不见何壮的影子。第四天晚上宋月来到医院,在病房前迎面碰上值班的徐医生,徐医生说:“你爸爸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宋月刚进门,只听妈妈埋怨地问道:“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急死我和你爸爸了!”宋月没有回答,一屁股坐在病房的那张开了线的简易沙发里,泪水几乎要掉了下来。宋父面对宋母道:“不要怪孩子了,她可能有她的难处。”宋父一脸的无奈,又转过脸对宋月说:“月儿,还是为你的毕业分配吧?”宋月点点头。“顺其自然吧,很多事情都是命里注定的。”宋月抬起头看着正在说话的母亲。“你个人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们学校的那个张科长也给你谈了吗?”“谈什么?她来找你们了?你们是如何说的?”宋月惊诧的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宋父点点头,却说了另外一个事情,“今天下午住院部主任催我们去结账,说可以出院了。”这时,宋母嘤嘤地哭了起来。宋月再也忍不住眼眶的泪水,肩头一动一动的抽泣着。哭了一会,宋月揩了一把眼泪,说道:“这该咋办呐?我的分配还被他们卡着。那人说我的分配还要何壮点头才行。”宋母停止了哭泣,看着女儿无不愧疚地说道;“其实这个何队长人也不错,热情能干,文化虽比不上你,可他门路也挺广的。再说,你那个同学家庭也不是太理想。如果再加上你姑妈的原因,那我们今后更难了,你说是吗?”“不不不!”宋月一下站起来大声嚷起来。
宋父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这时生病!”他哭了,病房里低回着一个年逾半百男人的哭声,这哭声虽是低沉,竟是深深地揪疼在场人的心。宋母站起来准备为丈夫倒杯水,刚刚站起来只觉得眼一黑就一下子瘫倒在地。“妈妈!你怎么啦?”宋月惊叫着。“快去叫医生。”宋父对女儿说。
宋母躺在宋父的病床上,护士为她挂上了一瓶兑有硝酸甘油盐水。看着如同滴漏的点滴,宋父这时才告诉女儿一年前妈妈就检查出心脏病了。那时怕影响女儿的学习就没有告诉她。“妈妈,你要好起来啊,你让女儿好好的考虑一下吧。”宋月低泣着,喃喃地说道。这时,她看到母亲两鬓似乎又多了些许白发。
这一夜,宋月没有回学校,趴在母亲的床前睡着了。半夜醒来宋母再没有睡意。她不忍心将熟睡中的女儿唤醒,她知道这一个月来女儿太累了,于是将自己的上衣轻轻地盖在女儿身上,想起女儿小时的样子。
宋月读小学时,他们一家还在农村,宋父宋母是中学同学,本来在小学代课的宋母因为宋月的奶奶常年生病需要人照顾,丈夫女儿的生活还要她去料理,无奈只好辞职在家务农。开始时,还要在生产队做工分,后来包产到户,就一人承担起全家的田里家里的活计。当时宋父还是镇中学的一名数学教师,节假日必定回家帮助干些农活。小时的宋月就知道帮助妈妈料理家务,洗衣喂猪养鸭她是妈妈最好的助手。宋月读中学时,宋父已当上镇中学校长了。周末不能按时回家。这样一来,宋月不仅要干些家务,还要承担一些农活。读高中时,奶奶去世了,宋家就搬到镇上的学校宿舍住,宋母又在镇小学当起了代课教师。那时的宋月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还是高中连续三年的三好学生。1964年宋月顺利的考上江城大学中文系……
或许是扭痛了头部的原因,宋月睁开了眼睛,一边揉着压麻的双臂,一边睡意朦朦地说:“妈妈,我刚才梦到我被分到一家文学出版社当了一名编辑。”宋母抚摸一下女儿的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窗外,那颗启明星准时的挂在滨江大楼报时钟的顶上。晨曦慢慢地吞噬着昨夜的繁星,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病房查房刚刚结束,那名自称张科长的妇女拎着一篮苹果走了进来。“何队长昨晚打来电话说下午回来,让我告诉你们一声。”刚刚进门张科长就嚷了起来。宋家夫妇都知道她来的用意,相互看了一眼后将目光投向宋月。“我答应你,张科长。”宋月斜着眼看了看面前的拎着苹果的女人。“好啊!现在毕业了,你们自愿恋爱也符合学校的规定。我祝贺你,宋月!”她伸出手。宋月假装没看见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对不起,早上没有开水。”显然下了逐客令。
张科长并没生气,将伸出的右手落在拎苹果的左手上,笑着对宋父说:“宋校长,这是一点小意思。”放下苹果后就退出病房。这个已经开始发胖的女人轻盈地迈着一字形的碎步,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宛若一只母鸭,肥大的屁股一左一右地摆动着,静静的病房走道里回响着她嗒嗒嗒的皮鞋响声。只有她自己知道,晋升人事部副处长的把握已经十有八九了。因为干部的提拔要经过工作组审查通过后才能报上级批准。
张科长嗒嗒嗒的皮鞋声消失在病房的尽头,宋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女儿愧疚地说:“难为你了,孩子。”宋父用一种无言以对的表情说道:“我相信你的那位朋友一定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我相信女儿的眼睛,可我们当父母的却不能保护你,虽说何壮还不错。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为了我们,孩子,你付出的太多了,爸爸对不起你。”宋月只是流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此时该如何安慰父母。
当天上午,宋月接到通知到工作组领取派遣介绍信。介绍信的日期清楚的注明是上月的时间,整整被扣压一个月。介绍信的上方用钢笔写着“由于学校的原因,该同学的报到时间顺延40天。”上面又加盖了公章。接收单位是江城附近县城的一所中学。捧着介绍信的宋月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
下午,面部刮得铁青的何壮兴冲冲地来到病房。“对不起,我这几天出差了。刚才我已经将伯伯住院的所有费用都结清了,伯伯的工资很快就会补发的。一会儿,学校的吉普车送你们回家。关于张科长说的那件事我事前不知道,为此,我还狠狠地批评了她。”宋父这时才真正地看清楚何壮精明背后的狡诈,可是事已如此他又能如何呢?

(三)
宋月没有跟车送父母回家,一是她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也不愿意乘何壮安排的车,因为她潜在的意识里似乎有一种出卖自己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李望林会乘今天晚上九点到站的火车回江城的。这是李望林一个月前离开时他们约定的日子,她相信李望林一定会在这一天回来的。
当火车站门前的电子钟时针和分针走成直角时,晚上九点钟到站的火车拖着长长的笛音准时进站了,守在出站口的宋月在众多拥挤的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风尘仆仆的李望林。她一下扑在李望林身上,在众目睽睽下放声大哭起来。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思念,太多的忿懑随着奔涌的泪水一下子爆发出来。
来到秋馨湖边时已经是夜间十点了。身边的绒花树三年来在他俩的精心呵护下树干已长成拳头粗细,树冠也开始枝叶相接,宛若一对孪生姐妹牵着手沐浴在夜雾里。夏夜慢慢地向深处走去,林子里时而传来夜莺低沉的啼鸣。草丛中,萤火虫忽明忽暗的闪着尾部的灯笼。夜静得像窒息一样的,风轻得犹如游走在鼻孔里的那丝气息。宋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望林,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将嘴唇紧紧地贴在李望林嘴上,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流淌着。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像熬过十个年头。一个月前送走面前这个男人去火车站的情景也仿佛隔世一样的久远。
身边的绒花树是他俩三年前一个春天的下午栽植的。那是他们相识半年后宋月的提议。那天晚上,他们并肩在湖边漫步,一阵晚风吹过来,飞起的柳丝拂在宋月脸上。只听李望林笑吟道:“无言柳丝不知春,竟敢撩我心上人。倘若惹我怒火烧,立拔柳树再更新。”宋月笑得前仰后合。“望林,你挺会吃醋呢,想换上什么树?”“我们一起说。”李望林提议。“好的!”宋月和李望林击掌的同时说出“绒花树!”。第二年的春天他们真的在这里种上两株绒花树苗。东边一株李望林说是宋月,西边的是他自己。又说东为上,女士优先接收太阳的恩惠。当时的宋月看着从湖边洗手归来的他,心里甜甜的有一丝酥绵的快感。她相信李望林今后会用心呵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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