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儿（十三）

（十三）

吉娃见到马宾和常君，格外亲切，心里有几分激动，伸出手热情地握着他们不放。
吉娃对马宾有一种深深地愧疚感，这种感觉让他无法言表，他心里很后悔和吴腊梅再叙情缘。
吴腊梅是一个好女人，他不能再把感情的负重给她。
他知道或许由于吴腊梅对马宾的冷淡，让这个男人内心很不好受。想到这里，吉娃的心开始不安。
“中午先吃饭。”
“我请客。”
“不好意思啊，吉县长。”常君这样说，马宾没有言语。他有一肚子火气想对吉娃发泄出来，可是见到吉娃的时候，又不知如何表达？
吉娃说中午要邀请他们在县委的食堂一起吃饭。马宾想推辞，吉娃说有带给娘和腊梅的东西。
在吃饭的时候，吉娃给马宾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两千元，马宾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吉娃急了，硬是塞给马宾。
“我积攒了一些钱，本来上次要留给母亲，走的时候，母亲又悄悄放我包里一部分。”
“这些要给腊梅，她还是不接受。”
“这些给我娘带回去，她年龄大了，有用钱的时候。”吉娃诚恳的说。
马宾只好收下。吉娃又给马宾敬酒，马宾也不客气，一仰脖子喝光了。一切都在酒里。吉娃敬一杯，马宾喝一杯。常君站起来敬了吉娃一杯酒，大家坐下来又吃菜。
这顿午饭吃得很深沉，他们都想提腊梅，可是，都没有提这个女人。
“感谢您照顾我娘。”吉娃说这话的时候，满眼泪水。
马宾从小也没了娘，早已把吉娃的母亲作为自己的母亲。只是，吉娃和腊梅的事情，让他心里不舒服。吉娃，扶着马宾的肩膀：“以后您和腊梅好好过日子，我就不回去了。”
马宾听吉娃这么说仰起脖子喝光了酒。喝了酒就在吉娃的宿舍休息，明天去看拖拉机。在吃饭的时候，常君已经向吉娃请求了给村子里拨图书的事情，吉娃说，到心里放着呢。晚上，吉娃又请他们看了县城的夜景。
一个农村的娃子，成长为县长，与知青的教育有关。他们开始谈论雷神村，谈论学校，谈论未来。谈论常君是否能长期留下来。
这一夜，他们挤在吉娃的床铺上，亲如兄弟。马宾心里不再如刀割一般，他开始想开一点。他想把这件事情从心底抹去。

徐和平不敢对自己父亲说，被糖厂辞职。他想从家里搬出去，就对父亲说：“厂里派他出差。”
“还啊！年轻人跑跑业务，对自己也有好处。”
徐和平告别父母，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就没有他的位置。他想开公司，他去银行申请贷款，银行说要带担保人，他想给姜小丽说，他来到姜小丽的单位，姜小丽的领导说，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听说，被父亲关起来了。
“被关起来了，为什么事情啊？”
“还不是自作主张，看上一个下岗的年轻人。”
“他父母就这一个女儿，能不着急上火吗？”
徐和平慢慢地走在大街上，感觉城市在抛弃了他，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唯独自己没有。他还是高干子弟，高干子弟又怎样，说下岗就下岗，根本没有人给他喘气的机会。他开始怀念胡兰和乡村，那里，生活简单，可也是有意义。现在，还能回去吗？当徐和平走到车站，坐上长途车的时候，又跳下来，他这样回去更没有面子。他要何去何从呢？生活在他的面前太艰难了。他和许多下岗工人一样，开始迷惘与无助。
徐和平路过一家饭庄的时候，看到招聘勤杂工，他就进去应聘。老板娘很瘦，是上海人。看到徐和平文质彬彬的，就怀疑的说：“这些杂活，你真能干。”
“能干，能干，我还下过乡。”
“下过乡啊，那就好。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没有工资，管吃住。”
“好啊，我同意。”徐和平答应下来，他想只要熬到试用期过了，就好了。
姜丽丽终于被父母说动了，她打算打掉孩子。姜丽丽的母亲来医院陪她做手术。
医生检查完以后，对他们说：“不能打掉孩子，因为你的心脏不好。”
姜丽丽的母亲一下子都崩溃了，这是什么事啊？造孽啊？回家商议以后，姜丽丽的父亲对姜丽丽的母亲说：“把她带到乡下去生孩子，说什么都不能嫁给下岗工人。”
姜丽丽的母亲，只好带着姜丽丽，到远房的亲戚家去生孩子。
徐和平在空闲的时候，又去找姜丽丽，没想到她请了长假。去他们家寻找，也无她的踪影。一个活人，就这样在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们的孩子怎样了？一种不安笼罩着他，可是，他毫无办法，他只是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勤杂工，还像他天生就是做勤杂的？他不甘心的时候，女老板会对他说：“赶紧走人，干勤杂的不是你一个，后面还在排队很多人”。
女老板说这些的时候，徐和平不再狡辩。他暗自下决心，决不能这样消沉与堕落。他咬牙忍着，希望有一天能自食其力。
他的愿望是开一家公司，在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看一些书籍，希望以后有用。

胡兰回给徐和平的信被退了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兰在批改完孩子作业的时候，去找刘云麓。
胡兰把自己的信拿出来给刘云麓看，刘云麓陷入了沉思。本来徐和平已经不是雷神村子的人了，不该管这些事情，毕竟，是从这里走过的年轻人，知道了，又怎能不管呢？
胡兰说：“刘叔，我想请假回去看看。”
“你请假啊！那课程怎么办？”
“课程可以让惠哲老师打理几天。”
“那好！那好！”
李怡青在胡兰说话的时候，给她了一些五味子。这是山里的水果，有些酸，但是很开胃。
李怡青还收拾出一些四季干果，都是山货，让胡兰带给父母。
胡兰很感动。自从下乡以来，很少回去，每次回去，刘云麓家里的李怡青都会收拾一些山果让她带回去。
胡兰要回家了，心里有几分不舍。那些孩子眼睛都有眼泪。董书记要驾骡子车送胡兰，胡兰说不用了，现在路上也有拉人的农机车，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是啊！和你们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董文祥自言自语。屈指数来，胡兰已经来了快七个年头了，都送走一届毕业生了。快十年了。
胡兰看着董书记离去的背影，心里更加不好受，她想起刚来的时候，董书记还十分精神，为他们的事情跑前跑后，这才几个年头过去，老书记更加显得苍老。
胡兰看着董书记的时候，忽然，他老人家突然晕倒。胡兰赶紧喊来惠哲老师，一起把董书记送到李丹的诊疗所。李丹检查完了以后，输了液，说，需要到公社的医院进一步检查。董纳兰也赶到了，叫了人抬着他的父亲去公社。只是马宾和常君都不在，这该如何是好。
“都是我不好，我让老书记操心了。”
“没你的事情，是我父亲年龄大了。”
“不要紧的，董书记会没有事情的。”
大家在议论纷纷，他们都盼望着这位老书记能快点醒来。张翠花拉着丈夫的手默默地流泪：“董哥，是我对不起你，你醒醒啊！”
在张翠花对董文祥说话的时候，大家相互看了一眼，自觉离开。原来，他们以为庄稼人没有话讲，不会表达感情，可是，张翠花在着急的时候，也能说出自己心底的话啊。
董书记睁开了眼睛，张翠花特别激动。“我还以为你死过去了。”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对了，胡兰呢？回城了吗？把孩子的回城都耽误了。”
大家知道董文祥清醒以后，就一颗悬着的心放在肚子里。董文祥经过这次的意外，他开始惦记自己的后世。他如果真的一口气上不来，这个村子不能没有主事情的人，让谁来接这个位子呢？
他的儿子？董文祥立即否定了，这个孩子吃不了苦，太毛躁。谁最合适呢？刘云麓不行？他没有主见。自己村子里上过朝鲜的那几个年轻人，打仗可以，干村子里这些事情没有耐性？董文祥一阵悲哀，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官，却感到后继无人。要说候选人，还要从这些知青的队伍里选。徐和平已经回去了。马宾和惠哲是最好的人选。惠哲和胡兰在学校里分不开人，李丹在诊疗所也是一个盲人，常君在大队部里只专管账和管理图书馆。董文祥想来想去就是定不下最满意的候选人。他在心里默默地寻思，为了雷神村，他一定要做好这件事情。

在马宾外出的第三天，他开着拖拉机回到了雷神村。吴腊梅赶紧跑到大队部。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自从他们结婚，他们还没有分开过一天，看到马宾就扑到马宾的怀里，着急地问：“吉娃，没有欺负你吧。”，“吉娃怎么会欺负我呢？放心吧。”吴腊梅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这时，大伙都围着拖拉机看，一些孩子还上在拖拉机上乱摸。
“都下去，都下去。”
“让我们坐坐吗？”
“这些可不是下乱摸的。”
吴腊梅也在吆喝孩子，都下去吧。
马宾说要回家，好好睡一觉。吴腊梅说：“董书记还在医院里，我们明天去看吧。”
“你怎么不早说啊？”马宾说完，就朝公社跑去。
常君在后边追赶：“等等我，我们一起去。”
吴腊梅没有说什么，站在大路边目送他们下山。
吴腊梅迎山风，站在路口，一直眺望他们远去的背影，一种不安的情绪深深地笼罩在胸口，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