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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时光流水

作品名称:风起羊洲      作者:阔野瘦江      发布时间:2013-08-08 10:02:13      字数:3118

  老辈子羊洲人都相信,未满三年的新亡人,其游魂还得办妥几件要事。一是“捡脚印”,凡身前所到之地,都应去故地重游,把留在那儿的脚印捡回来,收藏进自己的新家——坟茔,以确保“哧溜条条地来,干干净净地走”,不给世人遗下丁点脏迹;二是“看亲友”,通过给亲友“托梦”,暗示亲友到坟前来烧香焚纸、交心许愿,从而真真切切地看看亲友容颜,丝丝缕缕地了解亲友心思,以冲淡相思之苦,并以阴间特有的方式解除亲友烦忧;三是“了尘愿”,以游魂之身之力,使出浑身解数完成生前夙愿。此类“解数”有:给冤家送去噩梦,促使其良心发现、改邪归正;给事主制造障碍与麻烦,警醒其立功赎罪,等等。
  张朝稼游魂的三年效期只剩一半了,而导致他“英年早逝”的羊洲村民负担沉重问题,至今未获解决。指望年轻气盛有文化的吕天模“起事”,结果出师不利,前景无望。默默地跟着吕天模,暗暗地给他加油,尚未见到效果。时光如流水稍纵即逝,张朝稼不会容忍自己一事无成。他在继续跟着吕天模不许其气馁败逃的同时,选定杨正夫作为冤大头,以知己知彼,为吕天模当好隐形消声的参谋长。
  如今,玄洲镇的官员们,依然隔三差五地到羊洲来“下乡”。杨正夫呢,则依然在自己家里,由妻子李次玫做菜,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们。自然,工作之后,微醺之中,工作同志依然要“与民同乐”,同杨正夫、吕华明、吕华祥、妇女主任徐树英,有时还“扩大”到镇退休干部胡万合、老支书张朝金,及杨正夫的弟弟杨正健、表哥吕华胜、吕华虎等人,打几圈花牌,放松放松,消遣消遣。
玄洲人善打花牌是出了名的。在整个高州地区,以至邻近的紫州地区,玄洲花牌可说是个品牌。官场、商场、文场和同学、战友、同乡聚会时,要是摆出花牌来,碰到有玄洲人上场,其他几家往往便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结果还是必输无疑。玄洲人打花牌精,已成高州、紫州一带的共识。
打牌时,四人围坐,任一方洗牌,分成五叠,各方分一叠,桌心一叠。洗牌者随意翻开桌心牌,若是红字上、大、人、可、知、礼或化、千、孔、己、土等一类牌,则以“上孔化七”为序定庄;若是数字牌,则以“点子多”定庄。庄家确定后,由庄家洗牌,对家“腰牌”*。“腰牌”方称“醒家”,取其打得昏头昏脑了歇一歇、醒一醒之意。
三方打家顺序取牌,取至第25张后,庄家再取一张,称“灌头”,意即封顶吧。同时宣布“请统”,即请打家们,若有同字牌摸齐四张且拟作为一轮牌的,则需“统”,即把桌心牌的底张取上来归己。“统”有先后,巴家先“统”,二家次“统”,庄家最后“统”。
接着,庄家出牌,打家们若需吸纳别方打出的牌,如同字牌有两张即“对子”,便可“对起”;有三张即“坎儿”,便可“开招”;有四张,即“成统”,便可“开贩”。打出的牌若无人要,则归下家取牌,再打出一张牌,如此循环往复。
“胡牌”的标准较严。手中的25张牌,加上最后摸上来的一张牌,或者别家打来的一张牌,应组成八轮半牌,对出在桌上的、招、坎、统和三字连句的,各算一轮。半轮的是“口”,只两张字,缺一字才圆,未封口,故称。仅牌圆了还不行,还需至少有十七胡。牌圆了又有十七胡了,即称“胡了”,把牌一轮轮摊下,众人审过,便可打下一牌了。若审出破绽,如胡不够,如句子不圆,就是“炸胡”,“胡牌”方要受到惩罚。
“胡”的计法:一轮红句子一胡,对子一胡,坎两胡,招四胡,统四胡,贩八胡;黑字,则各各减半。由此可见,我国传统观念,红比黑好。若是“经”,又不同。事先若定为“三条经”,那么,三、五、七属经,其素字每字一胡,花字每字两胡。这是作“普通经”时的算法。若被定为“主经”,则要翻番。“叫经”、“板经”、“闷经”,各各对胡的算法又有区别。叫经、板经时,仅某个经字为主经,其余为副经。主经的素字算两胡,花字算四胡;组成一轮的坎,素坎算十胡,单花坎算十二胡,双花坎算十四胡,单花统或开招算二十四胡,双花统或开招算二十八胡,统上顶或开贩算五十六胡。副经的算法,就是各各减半。闷经时,主经的算法同上,但依自己手中牌而自定经,也就是哪条经多,就定哪个。
事先若定为“五条经”,那么乙、三、五、七、九均仿上算胡。
桌心牌摸完后,若仍无人胡牌,便是“黄”了,可重开。但重开在同一庄上,最多限三盘,“黄三盘,乖乖地下庄”,并且,庄家还应给醒家“开醒钱”,以补偿醒家的无效劳动。
打花牌,既可“素打”,也可赌博。素打者,记“胡”,“胡”多为上;也可打“恰胡”,即最先满一百胡或两百胡者为赢。
用来赌博,那花样就多了。不过,在玄洲最普遍的打法,是“逢五进爬坡”。十七胡为基础,每增五胡为一档。而在羊洲村,最盛行的打法,是“一块钱爬坡”。当然,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那时,即便允许打,也只能是“滚筒子”*,以一支烟爬坡,或“一角钱爬坡”。如今的“一块钱爬坡”,分“包铳”和“半边铳”。如果“放了铳”,是“包铳”的,给胡家两块钱,即包另一打家应出的钱;是“半边铳”的,只给胡家一块钱。“爬上了坡”的,每升一档加一块或两块钱。
自然,在杨正夫、胡万合等条件较好的羊洲农家,则一般是打“五块钱爬坡”,板经,包铳。
镇干部下村来做客,杨正夫、杨正夫的弟弟、表哥,还有吕华明、徐树珍等人,无疑都是打的“业务牌”,即“业务第一,赌博第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镇干部因常赢,所以都喜欢到羊洲来,到杨正夫家做客。杨正夫呢,也乐于作此感情投资,这才叫“吃得开,玩儿得转”。
不唯打牌,妻子李次玫办的“干部餐”也是“业务餐”,同属“感情投资”。虽然是在家里做菜,可得花钱买菜,如肉,鱼,卤菜,豆腐,皮蛋等。鸡子在鸡笼里捉,鸡蛋在母鸡屁股后面摸,小菜在自家菜园里取,花生在花生桶里抓,而烟酒也还得花钱。酒起码要“甘阳大曲”,每瓶十五元,一桌“干部餐”没有两三瓶难以尽兴。烟至少要买“红金龙”牌的,每包十二元,招待一顿外加打牌少说五包,瘾君子多一点的话便要一条。如此算来,自家贴进的柴、米、油、酱、醋、茶、蔬菜、花生、鸡、鸡蛋、腊菜、腌菜不说,光活钱现花就要一百五至两百元。
镇里干部除了镇委、镇政府机关人员外,还有镇直“七站八所”的人员;管理区虽然撤了,但还有“管片”的干部;有时市里干部也下村来,尽管很少在村里吃饭,但香烟总得用上几包;每个村都有市里的某个部门负责“包干帮扶”,帮扶的物质送进村,怎么好意思让别人货一卸就走呢,也得安排安排呀。
长年累月,点子密了,再富有的农家也要被掏空啊。所以,吕华明,吕华祥他们参照上届村委会及外村的做法,建议杨正夫每接待一次客人到村里列支一两百元,如果陪客打牌输的超过了一百元,则加起来一并列支。如此一来,自然开支就大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代表村里招待了的,即使“不准由村开支招待下乡干部”,也得以合法的名目贴上去,核销掉。否则,谁还当这个一年上头点头哈腰颠颠跑、收费收税挨人骂的村干部啊!
  杨正夫家的热闹惊人的流水席与浩浩汤汤的流水账,由张朝稼游魂通过隐形消声的监听监看,终于悟出:难怪得难怪得!村民负担沉重的根本原因,原来就在于村民供养的闲人过多。不错,以张朝稼的所见所闻判定,历朝历代的老百姓特别是农民,必须供养一定数量的闲人,但当今的羊洲,供养的闲人好像太多太滥了一点。张朝稼小民一个,他也深知,负有管理职责的县、镇以及管理区干部,村民委员会、村党支部委员会的大小菩萨们,天经地义是该村民供养的,村民们也从没想过逃脱这副担子!可杨正夫七拉八扯的三姑六舅、呵泡捧逑的大小跟班,也时不时地凑进这个被供养的系列,那就不堪重负、非压垮村民的腰杆不可了!难道如今的天下跟历史上的封建王朝一样,也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腰牌”:拦腰一断,将其上的一摞牌放到旁边。
*“滚筒子”:羊洲暗语,指用香烟小赌,赢了之后,其余方敬烟,从桌面上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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