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五）

荷花像一个泪人儿，泣不成声地瘫软在文飞的怀抱里，若不是文飞用力地抱着她，荷花都会有可能瘫坐在地上。“文飞，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太对不起你啦，我不知该怎么办，真的找不到其他的办法。”文飞听着荷花的倾诉，像一个木讷的人一样，任荷花悲痛地晃动着自己。几年中培养的根深蒂固的情感，此刻就像被人连根拔起，一种剧烈的疼痛，让他感到生不如死。初中三年的友谊，高中三年藕断丝连，丝连藕又不断的真挚的情感，经受了一次次的喜悦和痛苦的摧残。如今却要被分道扬镳……想到这里，文飞抱住荷花，激烈地亲吻着她的唇。在荷花的嘴唇上一种苦涩的味道润染着文飞的触觉，直到他的心中，折磨着他们之间的那种爱。文飞猛的用力把荷花抱起，然后横放在床上，下意识地伸手把荷花的腰带解开。
荷花没有反抗，停止了哭泣。像哭累了一样，躺在那里等着文飞来爱自己，来把自己的一切拿走。可是文飞又突然静静地看着荷花，用手轻轻捋着她那凌乱的头发。“文飞，我今天要把自己的全部给你……”“我们一起走吧，到很远的地方去。”文飞亲着荷花的额头道，“我会一辈子好好地爱你。”“我知道，文飞，可是那样真的不行，我爸爸怎么办？我走了，爸爸若真的蹲了大牢，妈妈一个人怎么办？”
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很久，谁也没有再说话。文飞也没有对荷花那样，只是恋恋不舍得一次次搂抱着她，两个人的泪水打湿了整个枕巾。荷花几欲试图把自己的身子交给文飞，都被文飞抓着她的手矜持着。“文飞，你不爱我吗？”“爱！”文飞低沉的声音答道。“那你为什么？”“我想要你一辈子幸福，不是建立在痛苦上的！”
当莲来敲门时，天色已经很晚，对面的卡了OK舞厅传来邓丽君那缠绵伤感的歌声。文飞再一次抱住荷花，“你真的要嫁给那个杨彪（杨局长的儿子）吗？”荷花摇摇头，“我不知道……”
再回去的路上，莲走在前面，两个人在后面依然默默无语。夜晚的风，充满了凉意，树木的叶子哗啦啦的响得烦人，下水道口的臭气不时地冒出，熏得人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到处变换着颜色的霓虹灯似乎用一种丑陋的华丽正在故意掩盖着城市另一种丑陋的恶态。
第二天，荷花没有来学校，文飞站在大门口，一直等到上课铃声响起，才不断地回着头向教室走去。接连三天文飞都没有见到荷花，一种焦急的不安让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荷花怎么啦？为什么没来学校？她爸爸去自首了吗？她真的会答应嫁给杨彪吗？她不会被逼得想不开吧……”每每想到这里，文飞的泪水无论在课堂上，还是在校门口苦苦地等荷花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每次下了课，文飞都会急忙跑到荷花的教室窗口，向里失望地呆呆地张望着荷花那空空的课桌。当他察觉到里面的学生在看着他议论着什么时，才低下头默默地离开。第四天上午课外活动时他独自一人仰卧在操场上，望着对面的公安局家属楼痴痴地发呆，莲轻轻走到文飞跟前，蹲下来，看着文飞痛苦的表情，嘴角泛起欲语又止的微动。文飞突然坐起抓住莲的手，“你是不是知道荷花为什么没来学校，她到底怎么啦？”“文飞，莲和那个杨局长的儿子杨彪昨天订婚啦，她希望你好好的……”文飞听到荷花“订婚”二字，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暗，还好自己努力在莲的面前让自己镇静再镇静，他松开莲的手，站起来，昏昏噩噩地走向校外……莲看着文飞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
文飞走出学校，无意识地向着他和荷花曾经留下欢声笑语的湖边走去。
湖畔的藕叶初露尖尖，岸边的芦苇倒有了些长势，葱葱的芦苇叶在风中显得那么单调，尽管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日头慢慢地落向西山，在水面映着暗淡的霞光。一群鸟鹊叽叽喳喳着飞过那片湖畔的丛林，林子里的地面落满谢了的花瓣。文飞默默地坐在树下流着眼泪，回忆着他和荷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星星布满了这城外的天空。风的温柔里携着一些春末的凉意，轻轻袭透文飞的衣服沁入他的皮肤。
文飞在湖边的一家小酒馆酩酊大醉，桌子上摆满了空空的啤酒瓶。当他再想打开新的一瓶的时候，自己拿啤酒开的手被一只柔软的手挡住了。低着头的文飞心中一笑，是荷花，可是当他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却是莲。文飞失望地摆摆手，“你不用管我——”说着拿起啤酒开，泪水像开了泄洪闸的洪水，涌了出来，接着他嚷着、哭着、用颤抖的手，哆嗦着把啤酒打开，然而他没有再喝，而是趴在桌子上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他的哭声充满了恨，他恨自己不能保护心爱的人，他恨自己无能，一种无奈、一种仇恨、一种委屈在他的心里搅合在一起，使他再也无法承受，不得不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莲，没有去制止他，她明白，只要他把这种苦暂时发泄出来他会好受些。
莲替文飞把酒馆的酒钱交了，掺起文飞歪歪斜斜地出了酒馆，走在湖边的小路上。文飞哭过后醉意清醒了很多，他不好意思地对莲说，“谢谢你。”然后又沉默下来。此时已是夜间十一点左右，静悄悄的湖面上，时常有鱼儿跃出水面，月亮在波光暗淡的云影里时隐时现，凉凉的风里夹杂着鱼腥和水草清香的混合味道，远处的丛林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夜莺骇人的鸣叫。“文飞，不许你以后这样，荷花如果知道你这样，会更伤心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都要学会坚强，懂吗？”文飞听着莲的话，痛苦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背着莲的湖面。“我去晚自习时，路过你们教室，见你没在，就知道你又想不开，来湖边了，所以下课后我急忙来找你，本来想找几个同学一起来的，怕你不好意思，就……”文飞，再一次轻轻地说了声谢谢。此时学校的大门已经关闭，文飞把莲送到学校附近一位同班要好的女同学家，为了不让莲担心，说自己去男同学家，转身在莲的目光里又昏昏沉沉地融入了朦胧的夜色中。
第二天黎明时，文飞肿着眼睛回到家，大门开着，大概父亲去了地里干活，母亲在做早饭。母亲见儿子一幅狼狈样地回来啦，心里“咯噔”一下，“飞，怎么啦？这么早回来了，是不是得病啦？”文飞点点头，“感冒啦，娘，我去躺一会——”没等把话说完就慌忙走进自己的房间。这让母亲感到儿子很是反常。因为儿子向来学习刻苦，从不旷课，哪怕是有个头痛脑热，再说儿子的神情也不对啊……她心里嘀咕着，随后跟进文飞的房间，然而，儿子已经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上了头。
文飞在娘的心里是她的牵挂、寄托。文飞自出生后就身体较弱，四五岁时还骨瘦如柴，胳膊上的骨头柔软得甚至能打弯，八岁上学时，比同龄人的体质差很多，常常受到同学的欺负。母亲抚养文飞比他哥哥多付出很多。从小文飞经常感冒不说，吃得也要好一些。用母亲的一句话说，真的没想到文飞活下来。到了文飞十四五岁，跟着习武的大哥学了几招后，也爱上了习武，他自己在哥哥的武术册上学会了一套少林罗汉拳和一些基本功的练法，每天天不亮就在院子里练习，自那时，文飞的身体开始强壮起来，肌肉也开始发达。尽管如此，文飞还是每年要感冒上一两次。为了文飞，没有文化的母亲，在文飞很小的时候就经过半仙指点，在家里供养了仙家药王爷，在文飞有病总是不好时，就呈上一杯水，祈求药王爷降些神药，然后让文飞分次喝下。半仙还说文飞是个有才的人，将来一定会有贵人相助。又说，这种人多难，所以抚养起来劳心。因此母亲每天都注意着他的身体情况。那年文飞在初中住校，年关考试的头天晚上，突然感冒严重，昏昏沉沉地在半睡半醒中。母亲似有感应似的，在家心神不安，半夜里骑自行车跑到学校，一摸文飞的头滚烫滚烫的，于是急忙砸开药店的门，给文飞抓了药，文飞吃了后，第二天就好多啦，才没耽误了考试。母亲真的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前程，对儿子以后也算了却了一份牵挂，自己上了年纪也有了寄托和依靠。母亲看着蒙头大睡的儿子，此时能不担心吗？她也猜到儿子可能是因为荷花的事，这两个冤家又怎么了？她想去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