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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二十章

作品名称:沧桑      作者:河杨      发布时间:2013-08-20 16:01:31      字数:5988

  崔成云任吃粑粑促耕田
  用牛人吃过粑粑反歇工
  三牌是三月十九从家里出去,到今天,四月初八,二十天了。那女炊事员叫拖板车的带走三牌,算来,今天是第九天了。这样,三牌在弯子店农业食堂里,实际只呆了十一天!现在他到底怎么样了?韩妹妮巴不得立刻飞到那里去,看个究竟,再一把将他抓回来!
  赵恒发见韩妹妮伤心欲绝的样子,自己也没了主张。涂妈妈见了,抚慰开导韩妹妮说:“姐姐,你怪大哥也没用了,他哪晓得那妇女会忽然变了挂呢?你听我说一句话吧:暂时收住眼泪,慢慢商量着去找孩子要紧。”这样的事,要是在正常情况下,根本谈不上“慢慢商量”;因为直接去那里寻找才是关键。可是,现在恒发必须马上到矿山去上工,韩妹妮本来就瘦得皮包骨头,像久病的人,加上这些时候为了三牌,已经身心俱毁,弱不禁风,不能走许多路,涂妈妈只好说“慢慢商量”的话了。涂妈妈接着又说:“三牌被那妇女送到峨山都快十天了,不管怎么样,也成了事实。姐姐,你就是急也没有用了。古话讲‘是儿不死,是财不散’。他要真是你们儿子的话,总会有贵人搭救的。姐姐,你和大哥都宽一点心吧。”
  当恒发夫妻正处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时,包包从医疗室里吃过午饭回来了。他见了眼前的场景,知道悲痛不能解决问题,竟天真地安慰起他的阿妈、阿爸来。他说:“阿妈,阿爸,三牌会不要紧呢,我昨天晚上还梦见了他。他捧着小吃筒对我说:‘我有饭的呢。’我故意逗他说:‘你有饭吃,我也来吃。’他听了捧着小吃筒子就跑,还摔倒了。我连忙掺起他来,哄着他说:‘三牌,你吃吧,哥哥不抢你的呢!’他才没有再跑,吃得高兴得很呢。阿妈,阿爸,他现在有饭吃,不要紧呢,你们放心啊!”在场的人听了,都对包包望望,涂妈妈说:“是呀,大哥,你说送到峨山的孩子活的把握不大,不过我想,你们这样的好心人,一定会有好心人搭救呢。等姐姐身体稍微硬扎①了一些,再跟大哥一起去找,肯定能找得到啊。”恒发夫妇听了这些话,只得收住了悲伤,暗暗地沉寂下来。
  包包见他的父母都还没有吃午饭,就向韩妹妮要了一角饭票,拿着饭盆到食堂里打了粥来。恒发吃了一碗,韩妹妮望也没有望,剩下的都让小毛吃了。吃过以后,恒发说:“我这就先走了,你等两天,看看能不能走得动。要是能走得动的话,早一天去,我们早一点去寻。老祖宗保佑,我们一定能寻得到三牌呢。”韩妹妮说:“你这次去,一定先要到峨山那里去找找看。矿山上不许请假的话,你就是不在那里干了,也要去找找三牌。要是找到了,就把他赶快送回来。能这样的话,也省得我往那里跑。我实在没有力气到那里去啊!”说着,又泪流满面地祈祷说:“老菩萨,老祖宗啊,请你们保佑我的小三牌能有好人照应啊!”
  赵恒发走了,还到他那矿山上去了;而韩妹妮却没有去菜园组。她实在疲惫不堪,支持不住,已经顾不得出工不出工的事了,她睡倒了。包包到卧室里看望她,只见她睡在被子里,蒙着头,无力地呻吟着。包包知道她中午一点也没吃,怕他饿得受不了,问她是否吃一点。她说,你别烦我,我头昏得很,你让我睡一下啊。包包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默默地从卧室里退了出来。
  韩妹妮这一病倒,两天没吃没喝。小包包急得找到他的二伯赵恒顺,告诉了他的情况,希望他能想点办法。赵恒顺来到韩妹妮病房里,问了韩妹妮的心里感觉后,便将丁医生叫了来,他自己则忙他的事去了。丁医生看了韩妹妮的病后,给她静脉输送了两支葡萄糖水,叫韩妹妮无论如何要抵着吃一点东西,否则身体将难得恢复起来。韩妹妮只是哼了哼,算是答应了。这天中午,丁医生把韩妹妮算做了他的住院病人,叫包包到食堂里将她的口粮称了回来,在家里熬粥给她吃。
  今天是星期天,包包看见梁老师又拎了只小洋铁桶,将他自己在山上挖的红色泥巴调和后,做成了颜料,在村上稍微像样的墙上刷写标语。他还站在长木梯上写字,“全党全民总动员,大干1960年”的大幅标语在食堂的门面墙上又出现了。大家看了这些标语,心里更加沉重起来:这1960年啊,明显的又是一个“大跃进”的年份呢!
  可是,现在的大跃进,只能是完全的空头口号了,因为普通社员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产启云给东圩的十七担大米,时间不长就吃完了。东圩的人虽然得到了救助,因为时间太短,改变不了根本面貌。食堂供应的吃食又恢复了清汤寡水加野菜苇草的糊,人们性命还回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即使艾德发之流使出再横蛮的手段,人们也完全没有了“振奋”的力气,顶多是把性命交了出来,就算到顶了!如果说,前一两年董成武、董正佩与艾德发争执,能算是反抗的话;到了现在,谁也没有这种力量了!人们对世界上的一切,完全没有了兴趣,只能抱着活一天是单,活两天是双的态度。干部们无论怎么打骂,只能是逆来顺受了。不过,他们还有生命,有生命就得出工。到了田里以后,只能是背着日头过天,基本上不做什么活了。干部来了,或者还呆板板地动几下;没有干部在场,干脆就坐在田里对村上望着,巴望着快一点回来吃饭。
  崔成云、艾德发他们到了此时,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看着这些半死不活的人们,实在无计可施。这天,赵恒顺来到小会议室里,向崔成云回报生产情况。赵恒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自己记得,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到小会议室里来了。这次还不来的话,这生产上的严重后果,自己将担待不了。他回报说:“崔中队长,我也是无法可想了,才来向您回报。”他有些局促,自己缓了口气说:“现在已经到了立夏了,按道理水田不仅应该都翻耕了出来,而且也都犁过二遍了。可是现在我们中队里的田,只是村口和实验田才翻耕了过来,更大面积的都还是老板田。我把稍微强壮一点的劳动力都派到了用牛的组里。二十多头牛,一天也耕不了二亩田。这样,别说要按计划栽插两季稻,就是只栽一季稻,也不知道到哪天才能有插秧的水田呢!别的农活马虎一点,或者还能拖得过去,板田翻耕不了,这生产真是没办法进行啊!”
  崔成云听了,眉头紧皱,老半天才说道:“是啊,老赵。我看我们的劳动力,不要说做活了,就连走路也像死的一样。许多人你讲他是死人吧,他还有一口气;你说他是活人吧,他走起路来,不知道是向前走,还是向后退。我虽然只坐在办公室里,却也能看得见。想而可知,这样的人在田里哪能做什么活?”
  他停了停,第一次在赵恒顺面前叹了一口气,算是承认了东圩的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于是,他发出了深深的感慨说:“产启云给我们的粮食也解决不了根本大事,还要照顾病人。从目前的生产来看,还必须让劳动力吃饱了才行。那几年,每到生产大忙的时候,总会有外地的人来这里,还能勉强补充劳动力的不足。今年竟然一个外地人也不来了。看来,这劳动力的问题,真是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这几天被派到山上挖节根苔的人,挖得都很少。说山上青蓬柴长起来了,节根苔的根不好挖。近两天只掐了些节根苔的苔来。昨天食堂里送了点这种苔给我吃,还没什么坏味道,只是粘嘴得很。这样吧,老赵,从明天起,凡是用牛的人,除了吃他们自己的口粮和补助外,节根苔根做的粑粑任他们吃饱吧。也不要分发了;发给了他们,他们又会往家里带。带回家去他们自己能吃多少呢——为了保证他们自己都能吃到肚子里去,就叫他们在食堂里吃吧,能吃多少是多少。吃饱了去耕田,总会有些力气了。待他们吃剩了的,再发给其他的劳动力。那点苔就发给一般妇女、半劳动力吃去。”
  赵恒顺听了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虽然叫他们吃饱,这人的力气恐怕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来得了啊。因为他们已经虚弱得太没有体质了,一时哪能恢复得起来呢?”可是,除此以外,他赵恒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于是只好说:“崔中队长,只好就像你说的这么办吧。”
  节根苔的根是可食的最佳部分。它的苔,嫩的时候像菜薹,吃起来比根更粘。可是,老得很快,几天功夫就成了老柴,不能吃了。只有它的根质量变化不大,所以人们多是长期地挖它的根吃。
  东圩食堂从去年春天开始吃节根苔的根以来,都是做成粑粑给人们吃的。因为每次采挖的数量都很少,加工成粑粑后,每个人口一般只能发给一、两个。今年只做补助发给了出勤的人,老人孩子和病人都没的吃了。因为数量总是太少,人们吃它时,只能是到嘴不到肚的,连它的真正味道也没有尝准。加上长期饿饭的人对食物没有挑剔的意图,因此,都还以为节根苔粑粑是好东西。
  赵恒顺听了崔成云的话,第二天早上,便把耕田的劳动力都叫到了一起,对他们招呼着说:“现在,崔中队长要格外地照顾耕田的人了。他为了要大家能有力气耕田,节根苔粑粑任大家吃饱。不过,他说,只准大家在饭厅里吃,不准带回家去。从今天吃早饭开始,大家就可以一天三餐地在饭厅里吃了。这是他让我告诉大家的,大家回去以后就到饭厅里吃去吧!”
  吃早饭了,这二十五个人,来到饭厅里。他们把堆在一起的大方桌和凌乱摆放的板凳整理出三桌吃饭的餐桌来。此时,崔成云特别来了,他说:“现在是秧又青麦又黄的时候,俗话说‘秧又青麦又黄,八十岁老太上稻床’。可是,我们东圩到现在板田还没有耕出来,真急人啊!现在,我要求大家都抓紧一点。为了给大家加油,这节根苔粑粑任大家吃饱。大家吃饱了,要加劲耕田啊!”他说过这些,用牛的人谁都没敢答腔。于是,他叫用牛的人先将自己口粮和补助的饭票都打了粥,叫他们坐在桌子傍边吃。看他们吃过了自己的粥以后,才吩咐炊事员们将节根苔粑粑给他们送来。
  炊事员们先送了三个笼屉,每屉四十九个,每个餐桌上摆了一屉。这班人一抢而空。崔成云见了,又叫给他们每桌再送一屉来,还是一哄而净。这近三百个粑粑,每人平均吃去十个多了,崔成云以为大约差不多了,便离开了饭厅。
  用牛的人吃完粑粑,炊事员不肯再送。可是,他们还吵着要吃。说“崔中队长刚才说任我们吃饱,可是,我们肚子还像空的一样,怎么就不给我们吃了呢?”于是他们哗然起来。艾德发听到了,跑到饭厅里吼道:“你们都吃掉了六屜了,还要痴胀?看胀不死你们!”赵恒生说:“艾队长,我们肚子都还是空的呢,怎么就说是痴胀呢?”艾德发说:“好!崔中队长说过了,任你们吃饱,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吃多少!”于是,他吩咐吴菊香:“有没有了?都给他们吃去,看他们能吃好些!”吴菊香又端来三笼,他们吃了,还想再吃,又怕艾德发发火,便都默默地从饭厅里走了出来。这样,他们每人吃了十七、八个粑粑,犹觉不足;其实,这一班没曾饱过肚子的人,如果真的任他们吃饱的话,每人起码得一笼屉,即约五十个粑粑!因为,他们口粮和补助的饭票实在太少,每次吃饭,都只是好比喝了一点润喉的“饮料”——饿腹难填啊!
  中午,又给了六笼屉,晚上还是这样。谁知,这节根苔根其实不是好东西。少吃一点并不觉得异样。然而,这些用牛的人连续吃了一整天的节根苔粑粑后,第二天早上,大家都觉得腹部坠胀,许多人肚子痛得难忍,到茅缸上蹲下去,竟拉不出来。不过,大家还都勉强出了工。第三天到吃早饭的时候,还舍不得“任吃的粑粑”,仍然挺着都来吃了。
  第三天早饭后,董正富肚子痛得实在挺不住了,在茅缸上蹲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拉下来。没办法,他只好硬挺着系好裤带,从茅缸屋里走了出来。
  崔成云自从听了赵恒顺的回报后,也担心起耕田的事来。今天早饭后他以为用牛的吃饱了粑粑,应该都把牛牵走使用去了。可是还不放心,又特别到牛笼屋里来看看还有没有歇着的牛。他看过回来时,正碰到了董正富从茅缸屋里出来。
  崔成云见了,立刻来了火气:好个你们的东圩人,真不识抬举,粑粑都任你们吃了,也不拿点干劲出来,还这样磨蹭!不过,他是不轻易发怒的,却是端详了董正富一会儿,才咂着嘴说:“哎呀,正富啊,这样的大忙季节,你居然磨蹭到现在还没出去?”董正富腹痛难忍,知道是节根苔粑粑惹得祸,可是,又舍不得不去吃,因此不敢向崔成云说真话。于是他说:“崔中队长,我有点事耽误了。这就走了。”崔成云终于忍不住,训斥了起来:“你们这些人真不识好歹,粑粑任你们吃了,却说有事。”他声色俱厉地嚷道:“什么事?和尚道士!粑粑吃进肚子里,就算你狠了?”董正富喏喏连声地说:“哪里,哪敢啊!我这就走了。”说着,以最快的速度向田里走去。可是,崔成云仍然觉得他在磨蹭。因为,他的双脚像犯人上了脚镣,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艰难。那走,简直是脚擦着脚地在慢慢移动!崔成云又大声嚷道:“看你这么死洋洋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田里去呀?”可是,不管崔成云怎么呵斥,董正富也没办法“快”得起来。
  这天中午,这些腹中难受的用牛人还是来饭厅里吃了节根苔粑粑。可是,六笼屉只吃了四屉多,余下的都剩了下来。而且,大家都愁眉苦脸。下午,崔成云叫艾德发到耕田的地方看看耕田的情况。崔成云说:“粑粑给他们吃了不少,大概也吃得足了,中午给他们的都没有吃掉了。你去看看他们现在做事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艾德发听了,连常不离身的棍子也没带,就径直来到村西大弯塘傍边。见头十条牛虽然在使用,却都是牛在懒洋洋地走着,人在慢吞吞地跟着。到了田横头该转头时,扶犁的人却任牛将犁拖着,转了很大的圈,才上了犁路。艾德发见了,怒气窜了上来:“你们哪还都要死了?粑粑把鬼吃了!连犁也不夺②,任牛拖着转?”赵恒生正好犁到了田横头,听了这话,索性停了下来,说:“艾队长,我们是都要死了!肚子痛得实在受不了呢,我们要歇工看医生去了!”艾德发听了,怒火冲天,奔到赵恒生面前吼道:“要死?要死也要给老子把田耕出来——粑粑好吃,吃了就来装死!”说着举手就往赵恒生头上打来。
  赵恒生非常机灵。见艾德发用手打来,趁势往烂泥里一歪。艾德发因为没带棍子,没打着他,便想用脚来踢。可是,因为穿着鞋子袜子,不好下到田里来,只好骂道:“一个个带老子好好的犁田,不然,老子晚上不给你们粑粑吃!”说着,怒气冲冲地回村里去了。
  艾德发一走,赵恒生对用牛的人说:“我肚子痛的不行,还胀得受不了,实在不能干了。你们要是也受不了,就也一起回去看医生吧!”说着,他把牛解了轭头,放了开去。好在现在牛随便放也不要紧,因为到处没有庄稼,只有青草。而后,他到水塘里略微清洗了一下,便猴着腰往村里走来。进了村,直接来到医疗室里。
  在这些用牛的伙伴中,赵恒生是最活络、机灵,还是最“吃得开”的人。赵恒生一走,这里没有了头绪。于是干脆都停了下来,在田埂上坐着。现在,大家都是腹中难受。三十一岁的木青说:“哎呀,我有句话真说不出口:早上屙屎大肠头○3都挣出来了,弄得淌了许多血,还是屙不下来。现在肚子胀得不得了。实在不能干了。再要抵着干,腿也迈不开来。我也只好回去看医生呢。”小汉说:“回去?我也回去。我看大家都回去,好不好?我们都屙屎屙不下来呢。回去都到医疗室去。我们别想再吃他那倒霉的粑粑了。人反正都有一死,饿死了比胀死了还好受点。”于是,这十多个人都将牛放掉了,一步一挨,歪歪扭扭地来到医疗室里。这样,东圩中队耕田的人,因为吃了太多的节根苔粑粑,全部歇了工,集体请医生消除腹痛、腹胀去了。
  
  ①硬扎:身体硬扎,是说身体好,健康的意思。
  ②夺:夺犁。犁田到田边时,将犁整个的拿起来,以让牛转过身再开始新的犁路,这把犁拿起来叫做“夺犁”
  ○3大肠头:直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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