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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七章

作品名称:沧桑      作者:河杨      发布时间:2013-07-12 17:11:11      字数:6965

  七、斗争会群情激愤斗地主
   赵荣春斟情宣布早休会
  大台上现在正在唱着悠扬动听的黄梅剧《打猪草》。这热烈的场面吸引着人们很快就挤满了村公所门口的大场地。当然,来的人主要还是为了开会,并不完全是为了来听“洋戏”的。
  金来虽然在董大先生家里见过一些世面,可是,像这么大的场面,人山人海的,还从来没有见过。现在虽然是初秋,天气还算凉快。来的时候,她竭力将自己打扮得平俗低庸,只穿了一身黑夹衣。她本来是一个人来的,没有熟人,有点孤独。忽然见赵恒生的妹妹老姑子和村上几个青年女孩在西南边的竹园处高地上站着,她也踅到这里,算是找到了女伴。在这里看大台上,虽然远了一点,却可以一览无遗。
  大台上唱着的戏曲,这些姑娘们也在议论。忽然,唱声停了下来,赵荣春右手拿着个一尺多长、圆锥型的铁皮喇叭筒,站到了台前。他把喇叭按在嘴上,对着台下喊道:“乡亲们,我们在这里召开群众大会。现在大会就开始了!请大家集中精力,开好今天的大会。”说着,他转到了台的中间,把喇叭筒子还凑在嘴上说道:“现在请乡里的工作队队长老梁同志讲话。”
  共产党派来进行土改工作的干部,乡里的叫工作队,村农会的叫工作组。今天从乡里来的工作队梁起胜队长,是解放军随军干部。他中等个子,戴着军帽,穿着军装,一身灰色;腰间挎着个牛皮包着的手枪,被腰间的皮带束着,显得精干得很。他接过赵荣春手里的喇叭,语气慷慨地说:“今天的大会,是斗争地主恶霸,还要斗争占据恶霸势力欺压妇女的地主婆娘。我们劳动人民,特别是广大劳苦妇女,长期受着封建社会制度的压迫,我们一定要和封建制度作斗争,打碎吃人的旧制度,提高广大劳动人民的社会地位;这本身也包括着提高广大劳动妇女的社会地位。因为妇女同志,也是我们劳动人民。现在全国解放了,劳动人民翻身当家做主人了,广大劳动妇女要提高社会地位,和男同志一样,做社会和国家的主人,这就叫‘妇女提高’。这项工作我们已经做得很深入了,许多妇女同志已经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地位。这项工作和别的工作一样,将是长久的,经常的。今天,我代表人民政府,向大家重申:共产党的政策,是全面实行婚姻自主,废除包办婚姻,废除童养媳制度,不准买卖婚姻。结婚的人必须双方自愿,不准强迫婚姻。禁止虐待妇女,禁止给女孩裹脚。谁要是违犯了这些,谁就是犯了国法,人民政府绝对不能允许!我们解放了的穷苦百姓,是国家的主人;国家的主人,就要拥护国家的法律,做遵守国法的模范。希望大家从自己家里做起!”
  他说过以后,村公所的工作组老甘组长也讲了几句,接着说道“现在,请妇女主任徐凤同志讲话。”
  徐凤听了,扭扭捏捏地走到大台的前面来,很腼腆地接过铁皮喇叭,润了润嗓子,说道:“我不会说话。我把政府叫我对大家讲的话,也就是刚才梁队长说的,再告诉大家一遍。有些人家现在还有养媳妇①(童养媳)。这养媳妇娘家要是有人的,要赶快叫她娘家接回去;娘家没有人的,她要到哪里去,由她自由,不许干涉她。现在,我们还没有发现哪家小女孩还在裹脚,这就对了。不过,谁要是还要为小女孩裹脚,政府就要捉他犯法,把他关起来。有些父母包办或者别人包办代替的婚约,一律要废除。已经成了亲的,只要女方不同意,也应该离婚。这就是政策,我们人人都要遵守。马上要开斗争大会了,我只讲这些。”说完,她放下喇叭,退了下来。
  民兵队长,才二十岁的李家全见徐凤讲完了话,快步走上台前,拿起喇叭筒子,对着台下放开喉咙嚷道:“现在,斗争大会开始,把恶霸地主董信武,武疯子、董家杨瑞英、王一夫押上台来!”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有六个背长枪的民兵,每人抓住这三个人的一侧肩膀头,推推搡搡地,把他们押到台前来。
  被推上台的这三个人都被五花大绑着。到了台前,民兵们将他们面向着台下,将他们肩膀扳着,用脚在他们腿弯处推了一下,这三个人都面对大众跪了下来,又抓住他们的头发,把他们的头按了按,这三个人都把头勾了下去。金来和老姑子看得一清二楚。金来吓得一个激灵,双腿发起抖来。老姑子见了,对金来说:“别怕,这是开斗争大会。每次开斗争大会,都是这么搞的。”金来听了,勉强算站住了脚。
  这时,民兵们把枪端在手里,分成两边站着,村公所工作组组长老甘站在大台当中说道:“根据广大群众要求,今天对罪恶昭著的董信武、杨瑞英、王一夫进行斗争。凡是受过他们迫害和压迫的人都可以到台上来对他们进行斗争。现在,我们人身解放了,还要思想解放,大家放开胆子,对恶霸地主、土豪劣绅的斗争,有人民政府给我们撑腰;广大劳动群众,受压迫被欺负的日子过去了!现在是我们伸冤报仇的时候,我们要把自己的深仇大恨倾吐出来,使自己出一口怨气!只有这样,我们广大人民才能更加体会解放了的幸福,更加痛恨万恶的旧社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位蓬头垢面、衣裳褴褛三十岁才出头的妇女窜上台来,走到武疯子面前,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嚎啕大哭地说:“五先生,哎,武疯子呀,你还我的老六来呀!”说着,泣不成声地瘫倒在武疯子面前。此时,一位头发胡子雪白,老态龙钟,看样子有七十多岁的老人,在台的东边,用拐棍向台上直捣,叫台上人拉他到台上去。台下台上的人见了,上面拉着,下面托着,好不容易将老人弄到了台上。
  老人来到武疯子面前,用拐棍指着武疯子,颤颤微微地说:“我对大家说呀,求政府为我小老六伸冤啊!”说着,他拄着拐棍,站到了武疯子的左侧,面向台下语气悲切地说道:“三年前,我的小儿子小老六在董大先生家帮工。六月十七,那天才吃过中饭,小老六正准备到田里车水②去。武疯子酒喝得疯了起来。他说天气太热,要我家小老六把他下屋里的七箩缸弄到他家堂前来,再给他挑一缸凉水,武疯子要泡在凉水里面纳凉。那大七箩缸,我儿子老六一个人搞不动;就叫小放牛的黑子来帮忙。黑子人小,比七箩缸高不了一个头。他俩好不容易将七箩缸弄到了后门口;小黑子却再也搞不动了,在进后门的地方,大缸在石头上碰了一下,只是‘咣铛’地响了一下,其实,缸也没有碰坏。武疯子听见了,来了疯劲,操起小老六准备带去车水用的铧锹,对着我小老六拦头一锹;我儿老六正在用心搬缸,没有防备。这一锹从老六后脑勺破到了肩膀上,老六马上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人事不知。吓得小黑子抱头鼠窜,那口大缸也咕噜噜地滚到他院子里去了,可是,也还没有破。小黑子一直跑到我家里来,对我说:‘老六爹,你家老六被武疯子打死了。’我和我老伴赶到董家,武疯子像没事一样,还自在地喝他的酒。我们见了昏迷不醒的老六,我说:‘五先生哪,你怎么把老六打成这么样啊!’武疯子还耍他的疯劲;说‘谁打了他呀,是他自己摔的。你快把他搞走,要不然,我马上叫人把他拖到弯塘背上(墓地)去了!’我说,五先生哪,好好的人,自己怎么就会摔成这样的呢?不想,这五疯子却暴跳起来。伸手甩我一个嘴巴,说:‘你这老不死的血口喷人,要图赖老子呀!瞎了你的狗眼,本先生也是你能图赖得麽?要不是看你上了年纪,老子早就撞掉了你的狗牙!’眼看了那血腥的场面,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将老六抬了回来。可怜,老六回来以后,人事不知,茶水不进,第二天下午就断了气。我苦命的老六啊,活生生地被武疯子打死了!政府啊,你们要为我的老六伸冤啊!”
  老汉说着,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人们听了这血泪控诉,群情激愤,又有许多人跑上大台,对着武疯子控诉起来。更多的人则在台下喊了起来:“血债要用血来还!枪毙武疯子,为李老六报仇雪恨!”台上台下群情激扬,几乎乱了场面。工作队队长梁胜起极力招呼大家:“安静一点,安静一点。”可是,人们要求枪毙武疯子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没有办法,梁胜起、赵荣春、甘组长、李家全等临时商量了一下后,李家全立即站到台前,神色庄重地说:“请大家安静下来,根据大家要求,马上枪毙董信武。”他侧过身来,对端枪的民兵命令说:“把董信武押到竹园后边立即枪毙!”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个民兵立即抓住已经瘫在地上的武疯子,把他拖了起来。又把他衣领提着,再有两个民兵操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到了竹园后面。
  押着武疯子的民兵,后面跟了许多老百姓。竹园后面是条大沟,民兵们把武疯子拖到沟旁,把他往那里一扔,武疯子在地上已经瘫做一团。一个民兵端起枪来,对着武疯子脑壳,扳动枪栓,人们听得“叭”地一声枪响,武疯子的脑壳就开了花。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赴了黄泉路。
  这一切,金来看得清清楚楚,并且惊心动魄。她知道,在大台上哭诉的老人姓李,叫李培根。那李小六子的死,她当时知道得清清楚楚;真如培根老人说的一点不差。可是,她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为所欲为、不可一世,装疯使耍、作威作福的武疯子,今天竟这么死了!对于他的死,金来觉得太突然了。她心里既害怕,又感到一些无可名状的快慰。因为,在董大先生家里,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五疯子,生怕有一天会遭了他装疯使耍的迫害。因此,自从来到董家,她总是小心谨慎地回避着他;万一遇到了,也是缄口不交言;真免不了,尽量言轻词少。正因为她这样的谨小慎微,多年来,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过直接的矛盾。今天看到台上这么多人控诉五疯子,联系她在董家的地位,她想,我一个像羊一样善良的人,总算过掉了防狼一样的关口。现在五疯子已经死了,她觉得有所快慰,甚至觉得应该庆幸!
  民兵们押走了武疯子,赵荣春、梁起胜也随后去了,而这里的会议仍在进行。农会主任赵序宏来到台前。他是个不识字的农民,不曾上场面讲过话,见了台下这许多人,面有赧色。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他也拿着铁皮喇叭,对台下说:“吭,吭,”他没说话先就吭了起来。“我们哪,今天哪开大会,啊,啊,是斗争地主啊,哪一个有冤啊,有仇啊,都要上台来讲话。啊,现在啊,再对这里跪着的啊,这两个就开始了啊!”他“啊”了半天,就是叫有冤有仇的人上台来斗争还跪着的这两个人。
  本乡本土的人,谁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的话音才落,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跃上台来,他来到王一夫面前,还没讲话,就伸手在王一夫脸上左右开弓地打了两个巴掌。赵序宏见了,忙跑到这青年面前,说:“老四,有话你就讲吧,不要随便打人啊!”这位老四却说:“好人不打,坏人还不许打呀?”他陈词激扬地说:“好你一个王一夫,我看你实在是王一虎!老虎吃人还张牙舞爪的先吓唬吓唬人,而你王一虎吃人,竟让人不知不觉地就给你吃了,连骨头也没有!老少兄弟们,三年前的三月底,正当了麦荒③的时候,我阿爹过世了。当时向王一夫借了五担稻,讲好了是加一的,也就是说到下半年,这五担稻要还他十担。可是,八月二十我还他稻时,他却说那是加十的稻。也就是说,这五担稻要还他五十担;还说,今年不还,那才是加一,到明年就是一百担。大家想想,我只做了吴老二的三亩田,那年还算收得好,巴巴欠欠的收了三十担稻子,我家就是一粒不吃,全部还他还差二十担呀!我听了他的话,知道他在讹诈我。可是,那时候我有理也没处说。只好向他哀求说‘王先生,您记错了吧?我借的是加一的呢!’这王一虎皮笑肉不笑地说‘嘿嘿!好你个小老四,想得真便宜!三月到八月,谁能借加一的稻给你呀?你真困(睡)着了笑醒了呢!’我没有办法,只好回家和老大、老二商量,我三家好不容易凑齐了五十担稻子给了他。大家评评,他这个东西是不是吃人不吐卡(骨头)的王一虎啊?他害得我兄弟三家从那时候以后,就都吃了早餐没了晚餐了;年年都不够吃,一直苦到如今。要不是解放了,还不知道要苦到哪一年!”
  像老四说的事情,真的太平凡了。一旦提起,许多人都往台上涌。呼啦啦,台上站了五、六个要讲话的人,唧唧喳喳都抢着要先说。这时候,赵荣春、梁起胜都到台上来了。赵荣春见了,赶快出来压阵:“喂,喂,大家一个一个的轮流着讲。不然,谁也讲不了。”他见其中有个中年妇女,就将她拽了出来:“大家等一等,让她先讲吧。”
  于是,这位妇女来到杨瑞英面前,高门大嗓地吼道:“好你个董家大师娘啊!你把我的妹妹小蔷子搞哪里去了?我家蔷子什么事得罪了你,你却下那么大狠心把她卖掉了?你把她卖到哪里去了,今天,你要给我说个明白!”说完,停了下来,等着杨瑞英回答。杨瑞英跪在那里,头低得几乎碰到膝盖;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她。这个妇女走到杨瑞英前面,伸手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拉得仰了起来;可是,杨瑞英还是没有做声。这位妇女急得直跺脚:“你怎么不讲话呀?你说话呀!”杨瑞英低声的、嗫嚅着说:“我,我不知道。”这妇女说:“你,你好狠心哪,你把人卖了,还说不知道!”说着,伸手就要撕她的嘴巴。赵荣春见了,赶紧说:“陶大姐,你这件事待政府为你调查。现在一时怕也问不出名堂来。好吧,你先下去。下一个再说。”这位妇女嘟囔着,悻悻地跳下台去。
  一个四十多岁的长大个子的男人往前一站,指着杨瑞英,愤愤地说:“董大师母!我在你家做了六年长工,头几年只十来担稻,最后两年才是十八担。你给我的稻,都是头年剩下的霉烂的稻子;你还说陈稻没蚀头,做米做得来;可是,我家用它做米,一担稻五十斤米都做不出来,还都是黄米黑米。我和你说,我不要陈稻了,你就扣了我三年工钱不给。那几年,我家到处借米过日子;实在熬不了啦,末了那一年,我说你再不给我稻子,我就不干了。你才给了我,也是一半新稻一半还是陈稻。我把工钱要回来了,第七年就没再给你帮工。可是,不帮你家,一时又找不到工做。一家人要活命,第八年只好再给你家帮工。那年了麦荒,家里无法过,向你预支了两担工钱稻。不想,到年终你却扣了我十担稻,你说这是按加五算的,还说看在我给你帮工的份上,不加十了。不然,我那年十八担工钱全部给了你还少两担!你、你心就这么狠啊!我家老大做了你四亩田,每年也只能收三十二三担稻,却要上你十二担租稻。每年送租稻给你,你总在门口放只大钵子,里面装满水,稻子来了,你看看是干的,就抓一把往钵里一丢,水上只要有几粒飘的,你就要他用风车重风。我老大挑来的稻在家都过了秤,到了你这里,每担总要少十几一二十斤。你想想,那十二担租稻实际让你收去了十五担也不止。你心好黑呀!你家……”
  这大个子说起话来,好像无终无了,许多人还在等着要讲话;赵荣春看了看,知道要说的多是些受剥削被压迫的平凡事了。虽然时间只是吃点心④的时候,他就站到台前宣布说:“今天时间不早了。大家还有不少话要讲,只好等到今后再说了。谁要是有重要问题,大会以后,去直接找工作组,人民政府会给大家做主的。有许多问题,政府还要为大家调查清楚,尽量给大家满意的答复。今天会议就到这里结束了。”
  土地改革中斗争土豪劣绅、恶霸地主的运动,从难以开展到进行得有声有色,甚至还轰轰烈烈,是有其内在原因的:就是每当开会之前,干部们都到老百姓家里做说服动员工作:斗争哪些人,动员哪些人上台讲话,事先都做了准备。如果没有这个准备,开会的时候台上不是冷了台,就会有许多人都要讲话,显得无序,会议难得达到预期效果。赵荣春见今天的会议已经达到了预期目的,就提前宣布休会了。
  会议虽然早早地散了,可是,开会回家的人们走在路上还纷纷猜疑:赵荣春说,有许多问题政府还需要进行调查,尽量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一些问题能有什么答复呢?比如说,今天所提到的陶蔷子去了哪里……  
  ① 养媳妇:即童养媳。是为没成年的男孩子收养的媳妇。在封建社会里,养媳妇不仅生活格外艰苦,还没有人身自由和社会地位:
  在封建礼教的社会里,家长制风俗相当浓重,家庭长辈是说一不二的当权者。“养媳妇”归婆婆管教。众多的农家都奉行:“苦做苦累,艰苦立业”的宗旨。养媳妇是下一代家庭继承人,做婆婆的多是执行着“从严教育,甘从苦来”的教条,奉行“打骂成人”的条规,以至养媳妇多是吃够了人间苦头。养媳妇不仅无休止地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还经常挨打挨骂,常常吃不饱睡不足。艰苦倍尝的养媳妇纵有一肚子苦水,也无处倾吐。下面这则故事说明了养媳妇的处境:
  这一天养媳妇被瞌睡困绕得实在不行,却被强打着精神在喂鸡。她恨死了这些鸡,心想,如果没有这些鸡,或者还能打个盹。于是骂道:“黑鸡麻鸡,都是瘟鸡!”不想婆婆却听见了,愠怒地问道:“你个怪货,怎么说的?”养媳妇赶紧改口说:“我说嘛,‘黑鸡麻鸡,都是好鸡’呢。”婆婆听了,哼了一声。
  养媳妇被吩咐洗碗,瞌睡使她实在受不了。于是说道:“瞌睡金,瞌睡银,瞌睡来了不饶人。保佑公婆早早死,一觉睡到大天明!”不想又被婆婆听见了,训斥道:“小坏货,你说什么来?”养媳妇为了避免责罚,改口说道:“我是说‘瞌睡金,瞌睡银,瞌睡来了不饶人。保佑公婆活千岁,把小小媳妇带成人’啊!”
  养媳妇终于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了。可是,婆婆仍然是“说一不二”。
  有一天,婆婆向两个曾经是养媳妇的儿媳说:“现在你们年青人多么幸运,吃喝不愁;遇到一点苦事,还百般厌烦。我像你们这么年纪时,每天都要天不亮就打灯笼到山那边点火回来烧早饭;寒冬腊月,洗尿片,还要顺便带一把菱角菜回来。真是走路都要算帐啊!”媳妇们听了,忍不住想笑。婆婆愠怒地说:“笑什么?不听家教的东西!”心直口快的大儿媳说:“您老人家记错了。既然能点着灯笼,灯笼里不就有火了么?何必还要到山那边再去点火呢;寒冬腊月菱角菜早就没有了,您哪里还能顺便带得菱角菜回来呢?”婆婆听了,明知理屈,却勃然大怒道:“你们这些失了家教的东西,世上从来只有婆婆说的理,哪有你媳妇说的理呀!?”
  ②车水:用人力水车给农田灌溉。
  ③了麦荒:指吃了麦子而稻子还没成熟,即“吃过了麦子,在遭受着饥荒”
  ④吃点心:下午劳动的中间餐。约莫在下午三点来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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