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恋5

自从遇到茜玲,与茜玲相认以后,舒蕾一直处在紧张当中,她一边要忙于咖啡屋的生意,一边又在想与家人相见的场面,她是那么思念他们,多么地思念爸爸,妈妈,还有文。
茜玲还是每天早上坚持练琴，没事就看书，写点东西。闲的时候去舒蕾那里喝点咖啡，帮帮忙。在那里她看到了景和舒蕾的爱情，景哥每天会抽空出现在咖啡屋里。他们眉目传情，和谐而幸福。
“茜玲明天去杭州吧，这里让景帮我看一下，还有阿忠这么能干，没关系的。”舒蕾心神不宁地说。这两天她真的受够了，再不去，她一定会疯掉的。
“是呀，明天动身吧，再不去你蕾蕾姐就快神经失常了。整天心神不定的。”南荣景打趣说。他微微浅笑，稳重得体。
“好吧，那就明天走，不过事先声明我可是要赖在你家哦。”
“知道了。我们家谁敢亏待了你，文小时候就护着你，现在长大了更是不得了了吧？还不知道宠成什么样。”舒蕾想到小时候不禁笑起来。
“哪有啊，”茜玲脸微红，把话题又转到回家的事来，“明天坐快客吗？”
“嗯，快客要快很多。”景赞成地点头。
“那就快客！”舒蕾听到要快很多，心情又激动起来。
第二天舒蕾和茜玲步上了回家的旅程，景开车将她们送到车站。虽然已经是十一月二日，但是假期的人们依然是过往匆匆，车站里排满了人，还好景昨晚就电话联系了车票，因此她们的行程才那样顺利，她们很快就上了客运车。
“叫伯父伯母过来玩。”景拥抱着舒蕾说。
茜玲看着蕾蕾姐幸福羞涩的样子，舒心地笑了，经历这么多磨难，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直到下午，她们终于在广德小区的一栋房前停下来。茜玲按响了大铁门旁边侧墙的门铃。
“来啦。”里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阿姨，是我。茜玲。”茜玲朝里面大声喊。她想文一定也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哦，是茜玲呀，快进来。”翠凤开了门，没有注意到茜玲身后的那位卷发女子。
舒蕾仔细地打量着她。她两鬓斑白，额角爬出了皱纹，她的眉宇间带了些许忧郁，她的笑容里慈爱中藏着如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和如遇大难后的伤感。十八年后的她，瘦了，憔悴了。
泪水顺着两颊滑到嘴角，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舒蕾说不出话来。她想大声呼喊，可是她又觉得胸口一阵绞痛，突然之间十几年的思念似乎都聚积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妈¬¬¬——”
翠凤回过头，忧伤的眼神落在这个金发女子身上，她惊讶地打量起这位满脸泪水的姑娘，她一身时尚潮流的穿着，她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翠凤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可是她刚才明明有叫“妈妈”，那么她是？她是……
“妈妈，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蕾蕾呀。”舒蕾站在原处，泪眼模糊地看着翠凤。
“蕾蕾？”翠凤捂住胸口，眼泪沽沽地掉下来，她嘴里念着女儿的名字，“蕾蕾，是我的蕾蕾吗？”
“是的，妈，妈，我终于看到你了。妈，我对不起你。”舒蕾丢下手里的行李，飞一样扑进翠凤的怀里。
“让妈妈好好看看你，让妈妈好好看看。”张翠凤颤抖地扶摸着女儿嫩滑的脸。
茜玲擦拭着感动的泪，静静地捡起舒蕾丢下的行李。
“翠凤姨，蕾蕾姐，我们先进去再说吧。”茜玲稳定了情绪说。
“好，进去说，你爸也在家，他会高兴坏的。”翠凤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泪说。
“谁呀？”屋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男子头发发白，戴着老花眼镜，他没有抬起头，一边问一边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报纸。
“爸！”舒蕾轻轻地叫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摘下眼镜，看着她。良久，手里的报纸脱离了颤抖的手。
“阿旺，好好看看，这是我们的蕾蕾，我们的蕾蕾回来了！”张翠凤激动地哽咽着说。
“蕾蕾。”他丝哑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颤抖地站起来，泪水也忍不住任它放肆地滑落。
“爸！”他们哭着拥作一团。
“爸，你老了很多。”
“我们的蕾蕾长大了，也漂亮了。”
“来，坐下来告诉妈，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
哭了好长时间，他们最后坐了下来，蕾蕾缓了口气，又一次讲起了她的经历，他们一边听一边哭，哭着哭着他们将蕾蕾拥进怀里，心疼得不得了。茜玲没有勇气再看下去，泪水弄湿了她的脸。她感觉到了亲情的伟大，亲情是时间无法摧毁的。哪怕是十八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茜玲起身熟练地倒了四杯热茶，悄悄地放在茶几上。
“我去弄晚饭。你们一定饿了吧。不要哭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妈不会让你再吃苦了，你再也不会吃这种苦。”翠凤安慰着舒蕾，可是自己却忍不住，眼泪不停地往外涌。她只好走开。去了厨房。
“妈，我跟你一起做。”舒蕾还是追了上去。翠凤连忙擦掉泪水，镇定了一下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
“文不在家吗？”大厅里只剩下茜玲和舒旺两个人。茜玲将热茶递给他，简单地问。
“文？”舒旺端起热茶，放到嘴边，听到茜玲一问差点没烫着。“噢，他……他去了香港。”
“香港？”茜玲惊讶无比地看着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文说过会马上回到她的身边。可是怎么会去香港？
“是呀。”舒旺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你庆叔带他去香港发展，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
“发展？”茜玲强忍着泪水，遮掩住内心的惊讶和不解，挤出一丝笑容，她转而平静地说，“文是应该好好发展，他是有潜力的，他早都应该去香港的。”
“你不会怪文吧？他会回来的，你要相信他。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文的性格你最了解，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他。他会回来的。”
“怎么会怪他？他为了我放弃太多的机会，我不知道有多希望他能为自己想想，可是他跟我什么都没说。”茜玲痛苦的说，她低下头，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可是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只要说一声，她也会支持他的。是他太不信任她了吗？不相信她会让他走？
沉默。舒旺找不到更好的话去安慰她。文离开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爸妈，我求你们一件事，不要告诉茜玲关于玉娟姨的事，也不要说我为什么会去香港，叫茜美姐也不要告诉茜玲和茜英，玉娟姨一定会回来的。她会好好的回到她们身边。”
文也许是对的。他不能多说一句话，他害怕再说一句他便不能忍心去撒谎，他不想枉费了儿子的一番苦心。事情既然已经这样，那就让茜玲置身事外吧。
“好了，吃饭啰！”舒蕾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菜。
“走吧，我们去吃饭。”舒旺拍了拍茜玲的肩膀，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茜玲点点头，无力地站起来，她跟着舒旺往餐桌上走去。蕾蕾姐好容易回来，她不想破坏这幸福的重逢。
“对了，文呢？茜玲不是说文回来了吗？”舒蕾笑着问。
“噢，太不巧了，文跟你庆叔去了香港。”翠凤刚要夹菜的手抖动了一下。
“啊？”舒蕾脸色灰了下来，“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要几年，文音乐方面一直不错，你庆叔说文很有潜力，带他去香港发展了。”舒旺转过脸对着女儿舒蕾说。“你弟弟一直不愿去，这次肯去真是难得，你就忍忍，等他回来再见面。如果现在知道你回来了他一定没有心思在那边。”
“嗯。”舒蕾无奈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茜玲安静地吃饭，不发一言。蕾蕾姐没有见到文一定很失望，可是她的心中有的却是伤痛，最深爱的人就这样不声不息地离开了她。没有作别的话，没有温馨的叮嘱，没有关于将来的打算。
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大厅里又开始了问寒问暖。舒旺夫妇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很多，精神显得出奇地好。他们一分一秒地沟通着，只希望能填补这十几年的空缺。
“我先去睡了。”茜玲礼貌地微微躬下腰，然后起身静静地离去。
“茜玲好像不开心。”舒蕾望着上楼的茜玲。
“其实文去香港是为了你玉娟姨。”翠凤等茜玲上了楼，便跟女儿轻声细语地说出实情。“你玉娟姨得了癌，要去香港治疗。这两年你玉娟姨家为了治病可花了不少钱。文去那边发展是为了帮你玉娟姨治病。他不想让茜玲知道。”
“那茜玲一点都不知道吗？”舒蕾问。
“茜玲和茜英都不知道呢。茜玲这两年和文都住在上海。茜英也一直是住校，很少在家。”舒旺喝了一口茶说，“蕾蕾，你可不能对茜玲说，文一再求我们不要告诉她。茜玲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还是先不要影响她。”
“知道了。”舒蕾沉重地答应。文真是用心良苦啊。没想到文真的还是和原来一样那样细心地保护着茜玲。小时候也许不知道什么是情爱，但是长大了却爱得更加彻底了。
茜玲独自来到“文的房间”，里面一切她都是那样熟悉，墙上的壁画，还有那干净的床，还有这吉它，这所有的一切。她打开抽屉，文存放词曲的地方，现在已经是空荡荡的，那些稿件全部消失了，他带着他的才华彻底远离了她。
她想起了那天在艺术楼下的大树旁，文就那样站着对她笑。
“我要回家一趟。”
“家里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你是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文，你告诉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是……我妈生病了，我回去看看。”
“很严重吗？要不我也跟你回去。”
“不，只是小病，可能是想我了。我不在，你可不能偷懒，要多练习。我会去你家看看，他们看到我肯定很开心的。”
茜玲回忆起“十•一”那天文说话的神情，他的言词中分明就有些闪躲。原来那时他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可是为什么他不直接告诉她呢？他为什么没有说一句离别的话？
天刚亮茜玲就穿好了衣服下了楼，她失眠了，一夜没睡好。头昏昏的有些疼痛。隐约地她听到厨房里有声音，可能是翠凤姨在弄早点了，她起得可真早。茜玲没有理会，先去了洗漱间。
洗漱完毕，茜玲又回到大厅里疲倦地坐下来。这时厨房里有人慢慢走出来。那是一位老妇人。她腰间系着围裙。刚才那厨房里声音原来竟是她弄出来的。但不知道她是谁，茜玲仔细看，仍不觉得认识她。
“你是？”
“我是刚请来的保姆，张太太叫我早点过来。听说你们家好福气，文公子跟着未婚妻去了香港。文公子是您的哥哥吧？”老妇人话有点多，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
“我只是这里的客人。你说文跟着未婚妻去了香港？你才刚来，怎么会知道？”茜玲坐正了身子。
“是的。隔壁张妈去买菜的时候在门口看到的，我也是张太太托张妈介绍过来的。张妈说那么漂亮的女孩肯定是阿文公子的女朋友。”
“是这样啊。”茜玲整个人摊在沙发上，她不相信文会这样对她，可是文确实走了，而且是一声不吭地走了。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这样离开。他一定是不敢跟她说实话。
没有等他们起来，她就收拾了行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来。茜玲叫住了她。
“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吃了早餐再走吧，我快做好了。”
“不吃了。我赶时间。”
坐上返回学校的车，茜玲再也控制不住泪水。路上，车上洒满了痛的泪，痛的思念和痛的不解。下了车她直奔大海，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文，你会在海边等我吗？我来了，我来找你了。文，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不要忘记这片属于我们的大海！”
可是涛声阵阵，岩石也变得如此孤寂，哪里都没有文的身影。她听到了海的低嚎，可那就是背叛离弃的声音吗？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为什么？！”
随着茜玲的一声哭喊，天空突然响了一个震雷，豆大的雨打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她站起来缓慢地移动着步伐。远远地看着蕾蕾咖啡屋的灯一闪一闪，她的心又一次被触动。看着那灯光，脸颊湿润，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渐渐地，她的视线模糊了，她感到自己飘向了一个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呢？文在那里吗？

“茜玲——”
“茜玲姐——”
茜玲隐隐听到有人呼喊，睁开眼睛，她发现“三大天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怪异地看着她。旁边还有同班的全科，别班的徐辉，全灵枫，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的脸孔。
“你们……怎么会……”
“我们听思杰说前天晚上救了一个女生，都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会是你。”张蓉打断了茜玲的话。
“茜玲，你不是跟舒文的姐姐回家了吗？怎么会昏倒在这里呢？”全科问。
“茜玲姐，你到底是怎么了？都昏迷了两天了。”李玉姗关心的说。
“舒文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桂兰香问。她有种预感，事情一定跟舒文有关。
“文去了香港。”茜玲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去了香港？”桂兰香惊讶地叫出来，随后又马上装出轻松的样子。“香港好啊，说不定哪天回来接你一起去过好日子呢。结局一定是‘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茜玲你不要那么悲观嘛。”
“他会回来吗？没有留下信件，没有任何承诺，带着一位漂亮的姑娘不声不息地去了香港，他还会回来吗？”茜玲对着天花板自嘲地笑。“他不会回来了，他也走了，也离开了我，都是那样不愿跟我告别就走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好，都是我的错。”
泪滑过太阳穴，掉在枕巾上。
医院里安静了下来。大家听到了一个哭泣的声音，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痛。那是无言的痛。此时此刻她若失声痛哭，也许大家会安心一些，可是茜玲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呻吟，甚至像是没有呼吸那样安静。
周惠妹唱的《听海》从隔壁传来，她的歌声是那么脆弱而忧伤。
写信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
夜夜陪著你的海心情又如何
灰色是不想说蓝色是忧郁
而漂泊的你狂浪的心停在哪里
写信告诉我今夜你想要梦什么
梦里外的我是否都让你无从选择
我揪著一颗心整夜都闭不了眼睛
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又不靠近
听海哭的声音叹惜著谁又被伤了心
却还不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