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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歌:第三章、骑摩托村长遭横祸,打竹板先生唱挽歌(下)

作品名称:太平挽歌      作者:水如空      发布时间:2013-05-29 14:18:51      字数:4479

  这一天夜里则显得更加热闹,因为鼓乐班子除了要吹吹打打,还要表演“卡戏”,就是用喇叭模仿人的声音吹出地方戏曲的经典剧目,所以吸引了一大批爱听戏和爱凑热闹的前来观看。一时间院里院外都聚满了人,人们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早已没有了昨天刚刚听到消息时的惊愕和惋惜,有的只是寂寞无聊后难得的轻松和放纵。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接近午夜时分,喇叭声住了,人也渐渐散了,一切全都重新归于平静。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鸡叫头遍,第二拔守灵的人们还在寒冷和困倦中苦苦支撑着,支近的亲邻们就都早早上来了,雇好的准备拉载送灵的人们的面包车也早早地等在路边。于是院里院外又都热闹起来,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等着火葬场的专车。
  又过了一阵子,鸡叫二遍,同时人们也听见有汽车声响,紧接着就见两道车灯的亮光明晃晃地直开过来,人们就知道,这准是火葬场的那辆白色小货车了。于是大家都忙活起来,做好出发的准备。
  很快,汽车便停在门口,由元富指挥着,人们把棺材、花圈,以及买路的纸钱都装到车上。这时候,元金媳妇就在屋里,被两个女人按在炕上,后背紧靠着窗台,再用一根红线拴住胳膊,免得她的灵魂跟着赵元金一道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元富一声令下,伴着悲怆的喇叭声,装殓赵元金的棺材被缓缓抬离了地面,装在车上。就在棺材被人抬起来的那一瞬间,旁边的红岩就首先哭出声来。谁也没有想到,他妈在屋里听见,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一下子就挣脱了两个女人的控制,挣断了红线,发疯似的跳下地来,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直冲到门外,嘴里发疯似的叫着:“赵元金哪!赵元金哪!你咋就这么走了?让我再送送你呀……”在场的人们无不惊慌失措,也有的人在一边偷偷地落泪。
  还是元富冷静,一边叫人:“快把五嫂拉回去!”于是就有两个人过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拉回屋里,再把她按在炕上。听着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号,屋里屋外的人们无不动容。只有元富头脑还是那么清醒,吩咐人们把东西收拾利索,再四下里环视一圈儿,看还有没有什么忘记的东西。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便冲着众人把手一挥,叫一声:“走吧!”人们便纷纷钻进车里,而红岩做为死者的独子,自然不能坐进车里,他要扛着灵头幡儿守在棺材旁边,还有元富带着其他几个带孝的侄儿侄女们和他一起站在敞篷的车斗里护卫着。
  很快地,汽车开动了,载着属于它的棺材、它的买卖,还有它的顾客驶出村子,一路向南飞驰,只留下一路的喇叭声、一路的纸钱,还有回荡在太平屯上空赵元金媳妇久久不息的哀号……
  
  出了县城向北,不过八九里路,有一处地方,叫做金山。地方虽然不大,在全县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有时人们开玩笑,就会说上这么一句:“你可发了,这回上了金山了。”另一位就会同样回敬一句:“我要是真发了,先请你上金山享享福。”如果是外地人不知底细的,还会以为金山是什么好地方呢。其实,金山的有名,只是因为在这里有本县唯一的火葬场。
  名为金山,其实并没有山,徒取其名而已。火葬场就在一片树林前面,离公路只有二里之遥,公路处地势偏低,向火葬场方向则步步升高,加之后面又有一片高耸的树林,远远地看起来,还真有点儿山的味道。向“山”的那边望去,一带红砖墙鲜明耀眼,院内两座巍峨的四层楼拔地而起,楼面雪白的瓷砖令人赏心悦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新兴的乡镇企业呢!
  这天薄云轻布,白日无光,是个“假阴天”,连日来和暖的天气似乎要以今天做个转折,预示着又要迎来更加狂暴的季风时节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载着赵元金及其亲友的一行车辆缓缓开上了“金山”。
  就在几天前,赵元金从家里走出去时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可是谁能料到,晚上回来时竟成了具冰冷的尸体;而用不了一会儿,他就只能变成一阵轻烟、一捧骨灰了。看来真是人生无常,无论是高贵低贱,还是贫穷富裕,谁也逃脱不了,终究总是要有这么一天。
  这时候,阴阳先生赵元娥和刘玉柱就坐在后面护行的面包车里。元娥空着两手,玉柱则背着那个不离身的帆布书包。其实,在这里,阴阳先生也就是算命先生。这一行有许多称谓,干的活儿也不一而足。在他们的收入中,除了算命、看相、抽帖、摇卦之外,占相当比例的就是“出黑”,也就是发送死人。出黑有许多讲究,也有许多忌讳,离了阴阳先生是绝对不行的。所以,无论是多么唯物的人们,多不迷信的家庭,只要有了白事,也都会请阴阳先生主持。从入棺,到辞灵,再到开眼光、点浆水,直到打墓子、入土,哪一样都离不了他们。阴阳先生会告诉你,死者的“殃”落在何处,免得误中了人,再造成丧亡;阴阳先生还会告诉你,辞灵时要忌哪些属相,那么被忌的属相就一定要离着棺材远远的,而千万不要凑过去和死者见最后一面;阴阳先生还会写“路引”,叫死者在西方大路上畅通无阻、免遭阻截……如此等等,到了岁数的老年人也都知道一些。而这些讲究,也正考验着阴阳先生的功夫。一般情况下,一场白事下来,阴阳先生总会有五六十元的收入;如果有说道儿,要破法贴符,收入当然还会多一些;而且临走时还会带上做法事所用的红白布,以及招魂的公鸡。当然,首先你一定要本领过硬,如果给弄得个稀松平常,甚至叫人挑出毛病,那牌子可就倒了。不光会给人留下话柄,稍带着也会影响自己日后的生意。
  赵元金死的正是时候,给了赵元娥一个极好的展示机会。自始至终,她都主持得头头是道,连深谙此道的七老爷子赵云成也挑不出毛病,所有的人都一致交口称赞。元娥的本领在于,她不但指示你该怎样做,而且还要把这样做的理由讲出来,叫你非听从她的不可。倘若不从,那就意味着死者的阴间旅途少了某些必须的手续,那么别说升天不易,就算入地恐怕也要费一些周折了。
  这时一行车辆已经开上了山坡,开进那座叫人赏心悦目的院子里。元富先下了车去交涉。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要不要举行个告别仪式什么的。虽然五嫂把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元富,可是毕竟有红岩在,而且他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元富也不好随便做主,便问红岩,说来了这么多亲戚朋友,还有各村的队长和邻村的干部们,问他是怎么打算的。红岩一听,也觉得太寒酸了不好,只好说:“那就举行吧!”
  于是工作人员便问了姓名,叫交了五十块钱,先去准备了。这里便把棺材抬下来,红岩一见,哇地一声又哭出来,紧接着,其他带孝的人也都哭出声来,一时间车上车下哭声雷动。
  很快,工作人员又出来,告诉他们说布置好了,然后就安排人把棺材抬进去,当然也是先交钱后动手的。众人都先后簇拥着进去,见里面是一个大厅,足可容纳数百人。大厅前面有一个平台,棺材便放在上面。火葬场的这种棺材和平常用于埋葬的不同,不是如箱子一样在上面加盖的,而是只有一个平底,把死者放上去之后再从上面扣上,所以看上去倒更像一个食品盒。这样的棺材便于把上面部分撤开,让死者的遗体整个显露出来,供亲人们瞻仰。就在大厅前面墙的正中央,则挂着一行黑体大字:沉痛哀悼赵元金同志!当然,其中死者的姓名是刚换上去的,其他的字则固定不变,无论是谁躺到这上面,也无论是否真的有人哀悼,得到的就都是这样一行大字。这时,已经有工作人员将棺盖掀开,并且把遗体简单的处理了一下,称之为“美容”;还有人拿来白花,众人分别取来戴上——当然,这一切都是要交钱的。
  准备完毕,告别仪式就正式开始了。不过是鞠躬、致悼词、瞻仰遗容之类,只是十几分钟也就过去了。别看赵元金在太平村可以呼风唤雨,可是到了这儿,也就和其他平民百姓没有什么两样儿。也别说他只是个村长,到了这里,就是职位更高、名声更响的大人物,也只不过是时间更长一些,麻烦更多一些、费用也更多一些而已,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
  仪式结束以后,就不须再用亲人们动手,有工作人员使用专门工具将遗体运到火化炉前。至此,如果没有内部人事先安排,就不允许别人再到近前了。众人眼看着赵元金高大的身体被放在那个大铁槽里,司炉工按动电钮,炉门打开,那个身体瞬间便落到红通通的炉火之中。红岩和在场的几个女人就再也控制不住,再次哭出声来。旁边的人有的陪着落泪,也有的在一边冷眼旁观。
  赵元富看着这情景,也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发酸,就要扭过头去不想再看,谁知他刚一转身,却正好和身后的赵元娥打了个照面。一时间他心中无限感叹,便向元娥说道:“妹子,你是不知道,五哥这一辈子要强,结果也就是这样。好歹他这一辈子是过去了,你就给念套喜嗑送送吧!”
  元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看了玉柱一眼,玉柱便从书包里取出两片竹板来,“叭,叭,叭”地打起了节奏,元娥便随着节奏唱道:
  人的命,(是)天注定,举头三尺有神明。
  月亮落,太阳升,星光闪闪照苍生。
  干旱久了盼阴雨,大雨过后是天晴。
  一条大道万人走,一方水土一方灵。
  富贵荣华如流水,三十河西四十东。
  酸甜苦辣天天有,知足才得乐融融。
  凡人(可)别问天下事,一生一世保安宁。
  也不欠谁的债,也不欠谁的情。
  个个(都)说他人缘好,十里八村有名声。
  勤劳精细又俭朴,不求西来(也)不借东。
  为人遵纪又守法,防火防盗好经营。
  父母老人都孝敬,夫妻和睦有感情。
  平日治家严又紧,子孝孙贤代代荣。
  诚实稳重讲信用,热心忠厚重人情。
  福禄满堂财满室,功成业就有前程。
  一生善行感天地,不朽功业垂英灵。
  人生在世一场梦,草木一世一枯荣。
  一朝走尽人生路,顺行天道去转生。
  从此了却(那)凡间事,无烦无恼一身轻。
  向着西南有大路,驾起祥云上天宫。
  怀抱金银与财宝,后跟玉女和金童。
  保佑家里和又顺,日子过得火炭红。
  亲朋好友都借力,子孙万代享太平!
  子孙万代享太平!!
  元娥念完了,大家就都说好,红岩他们也渐渐止了哭声。元富知道,喜嗑儿都不是白念的,要有赏钱才行。于是便凑在红岩耳朵边上说了两句话,红岩会意,就从兜里摸出两张伍元的票子递给元娥,元娥迟疑了一下,就只接过伍元,说:“表示一下就行了。”
  众人说话之间,司炉工也已完成了工作,抽出了那个铁匣子,又拿了个红布口袋,叫人去接着。红岩便接过口袋,跪在地上。司炉工打开铁匣子的开口,骨灰就刷地一下落到口袋里了。工作人员又问要个什么样的骨灰盒,元富又和红岩商量了一下,都认为这个花多了也犯不上,于是就要了个二百块钱的,将那红布袋连同骨灰一起装了,一行人便坐车回来。
  太平桥东不远处就是赵家的祖坟,这时,路上早已等了许多赵家的族人。赵元金是横死的,三年内不许入土。在过去,就要用个无底的棺材装上,平地用砖砌个小房子一样的东西,叫做“丘”;而今实行火化,骨灰盒当然不能没有底,但是也不能就地挖坑埋了,仍然要用砖砌起个小“丘”,并且用水泥封住了,等三年后再重新入土为安。性质还是一样的,只是体积小了许多。
  转眼之间,这一切就都过去了。而随着赵元金家门口烧过的纸灰被来往的人们踏得没有了痕迹,太平屯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太平村已经换了新的村长,赵元金再也不会回来了,红岩又重新回去念书了,从此家里又只剩下五嫂一个人独守着空房,过着她冷冷清清的日子。没过几天,她就又和平常一样,在门前忙活着侍弄园子了。
  一年一度的季风又如约而至,就在日复一日西南风的狂吼中,不知不觉地,柳树就绿了,小草也拱土了,苞米也下种了。就像太平小学的学生作文里写的一样,就在这个春天里,农民们又播种下他们一年的希望。余下的,就只有辛勤的侍弄,还有漫长的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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