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绿火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但丁《神曲·地狱篇》
　　
　　我是斯卡佩塔·简
　　“血迹呈圆形，周边呈不规则锯齿状，说明是有人直立时从上方滴下的……顺着血迹应该能找到线索……看！这里有血脚印，应该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从脚印的长度上看，应该属于女性……”
　　“轻扬，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撞到我手上的水桶喽！”
　　我抬头，看到一张美丽得过分的脸，脸上还挂着几颗汗珠，一双明眸笑意盈盈。
　　“昕蕊，终于被我逮到了吧！说，跟哪个帅哥约会来了？”
　　“我真的被你打败了，只要有水的地方，你都会把它当成血迹来勘测。”
　　“嘿嘿，要不是你的水桶漏水，我循着水迹找到这，还不知道你借着值日的机会，跑出来偷窥帅哥。看，从水房的窗户，正好能看到篮球场，而且，水房外面的林荫小路，正好从理工班窗户外经过，‘一中帅哥出理工’，这地球人都知道，还说你不是借故偷窥，要不然为什么有大路不走，偏偏绕远路走这里？”
　　“你别乱说，我可是来打水的，从小路走是因为这样太阳才不会晒到我啊，你要知道，八月份的太阳，毒着呢。而且，那条小路凹凸不平的，害得我脚一打滑，桶里的脏水都洒到鞋子上了。”
　　“解释等于掩饰！”“你信不信我用水泼你！”“你被我拆穿恼羞成怒！”……
　　我是季清扬，花季少女一枚，就读于J市第一高中二年级理科C班，在这里需要先对我们学校进行一下介绍，我们学校高一年级分六个班，不分文理，高二分文理ABC班，高三同上，但是还有一个特殊的“理工资优班”，囊括了一中所有的理科尖子，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专门出帅哥的“理工班”。
　　关于我的名字，拜我身为中学语文教师的老妈所赐，出处是《诗经·郑风·野有蔓草》中的“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悲催的是，若干年后，洗发水里有个品牌打着专业去屑的口号，请小S做代言，异军突起，而洗发水的名字，就叫“清扬”。于是在我还没成为美人的时候，就顶上了“清扬去屑”的外号，忧郁了好一阵子。终于在我确定我的志愿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向偶像致敬”的名字——斯卡佩塔·简。
　　没错，我的偶像就是疯狂了整个美国的《首席女法医》的主人公，斯卡佩塔·凯！
　　而我的志愿就是，做中国的“首席女法医”！
　　二、悲哀的绿叶
　　大概上天跟我开的最大的玩笑，就是把罗昕蕊“降临”到我身边。当我还在如假小子一般的上房揭瓦，扛枪打架的时候，昕蕊就已经出落成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萝莉，而后的十几年，从小学到高中我们一路走来，成就了另一种青梅竹马——罗昕蕊是温婉的花朵，而我是护花使者，通俗点说，就是“红花”旁边的“绿叶”。
　　当然，这些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我们情比金坚的友谊，我们每天依然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直到高二分班，身为美术特长生的昕蕊毫无疑问的去了文科班，而我，为了理想，不顾家里的阻挠，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理科班。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也出落得眉清目秀，只是站在昕蕊身边一比较，就立刻明白了什么叫“满园春色，一枝独秀”。即使在美人济济的文科班，罗昕蕊永远是最出众的一个，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中的校花，身后的追随者没有一个营，也有一个加强连，可是她却固执的只倾慕于她的偶像——J市的画坛才子，毕凡。
　　说实话这真是一个遥远的梦，昕蕊参加过无数的画展和比赛，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才子，他好像从不出席公开的活动，所有的作品都收通过邮寄的方式参展，连比赛的主办方都没有见过他，所有的奖项也只是通过邮寄的方式颁给他，真是匪夷所思。
　　三、金童玉女？！
　　“咳！昕蕊，你要是再不招供我可要用大刑了！”我从昕蕊手里接过水桶，和她并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一边坏笑一边说。
　　“我有什么可招供的？”昕蕊作势擦了擦汗，口气有些心虚。
　　“那好，从现在起，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用纸和笔记录下来以便将来作为呈堂证供。”我放下水桶，从包里拿出笔和记事本，煞有介事。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罗昕蕊小姐，请问你本月20号，也就是上个星期日上午8点到9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证人啊？”说最后一句话时我特意放慢了语速，并观察昕蕊的表情。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我们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被我一诈，昕蕊就什么都藏不住了，其实我只是在公交车上与她擦身而过，至于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生，我只是看了个大概轮廓，根本不知道是谁。
　　“那就从实招来吧。”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跟黎沐阳一起，只是为了学英语！”
　　“黎沐阳！！”
　　如果说昕蕊是一中的校花，那校草之位就非黎沐阳莫属了，什么玉树临风啊、貌似潘安啊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俊美，说他们俩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谁都不会反对。作为一名未来的女法医，本着对风云人物的探究精神，我很早就对黎沐阳的背景有了非常全面的了解，比如他是一中今年保送清华的重点人选；比如他父亲是我市著名的企业家，母亲是某大学的教授；还比如他是化学界的明日之星，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一定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黎沐阳虽然是个化学天才，却对绘画一窍不通，似乎跟美术特长的昕蕊，毫无共同语言。
　　说黎沐阳喜欢昕蕊，我一点都不意外。自从上学期文艺汇演上昕蕊的“乐舞诗画”惊艳了全场之后，被硬拉来做评委的黎沐阳瞬间就被秒杀了。然后他开始刻意的制造跟昕蕊的偶遇，像一日三餐一样准时。
　　昕蕊跟我说，她从小就偏科，虽然绘画方面的成绩足以考上X大美术系，但高考文化课成绩也要上线才行，其它的科目昕蕊还能应付，但英语一直是她的软肋。黎沐阳不只是个化学天才，英语水平也是一级棒。所以昕蕊便在假期时让黎沐阳帮她补习，谁知道在登校前一周被我撞见了。
　　“清扬，你了解我，我只是想把成绩提高上去，我只是希望能跟他站在同一个高度……”
　　昕蕊口中的“他”，自然是她倾慕已久的毕凡了，自从一年前有家报纸很鲜见的刊出了对毕凡的电话采访，里面提到毕凡的高考志愿是X大美术系，昕蕊便以X大作为了自己的奋斗目标。
　　“那你怎么跟黎沐阳说的啊？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我一开始也没敢明说，只是说跟他学英语，谁知道他后来居然跟我表白，让我做他女朋友，我只好跟他坦白了……”
　　“啊！那黎沐阳不得气死啊？”
　　“是啊，他当时很生气。我早上去他们班找他，想跟他说声对不起，谁知道他今天根本没来上学，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这都一个礼拜了……”
　　“要是我，我也会很生气的。”
　　“清扬，要不等下周正式开学之后，我请他吃顿饭，跟他好好道个歉，你说行吗？”
　　“那就下周再说吧。”
　　谁知道，我们却在上课的前一天，接到班主任延迟开学的通知，以及一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黎沐阳在学校宿舍纵火自杀了！
　　四、自杀？他杀？
　　事情发生在开学第一周的周末，这一周属于登校时间，只是发了新教材和打扫卫生，没有课程安排，大部分本市的学生都回家了，留下的学生要么出去玩，享受最后的假期，要么就是去图书馆发愤图强了，学生宿舍楼空无一人，直到其中的一间宿舍冒出浓烟，偷懒的舍监才发现出了事故。
　　消防队扑灭了明火之后，在烧的一塌糊涂的寝室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根据调查采证，最后确认，死者是本应该放假回家的黎沐阳！
　　警察调查的初步结果，黎沐阳被认为是自杀，因为在寝室的铁柜里发现了黎沐阳所写的遗书，与在铁柜里找到的黎沐阳的上学期的教科书的笔迹核对，确认属于同一个人所写。
　　一般警察的调查结果是不会轻易对外公布的，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只因为这起案子的负责人，本区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正是我的表哥，洛彬。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从洛彬那里看到了黎沐阳最后的遗书：“她是纯洁的天使，我愿做她翅膀上的一片羽毛；她的笑容像一面镜子，折射出最美丽的彩虹；万千色彩绘不出她的美丽动人，她像离我遥远却绚丽的星辰；我伸手但触不到她发尾的流云，只能留在原地，黯然伤神！”这首简单而美丽的小诗，一看就是描写昕蕊的，我在心里暗想，真没看出来，黎沐阳这样的理科天才还会写诗，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警方根据昕蕊提供的情况，了解到黎沐阳在向昕蕊表白时遭到了拒绝，而这首诗很可能是在那时写的，写好之后，深受失恋打击的黎沐阳选择了纵火自杀。
　　我对此深感惋惜，因为我知道昕蕊痴迷的倾慕着才子毕凡，拒绝黎沐阳在情理之中，可是，仅因为求爱失败就自杀，而且采取纵火这样惨烈的方式，是不是太不值得？虽然洛彬说，现在的学生生活条件太过优越，没有经历过挫折，加上学习压力过大，一点小事很容易钻牛角尖，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而且这种事在很多学校都发生过，并不鲜见。但是总有一种直觉告诉我，黎沐阳不是自杀，接着，法医的验尸报告使我的猜疑又加重了一分。
　　在我的软磨硬泡加威逼利诱之下，我看到了法医的验尸报告，验尸报告上指出，死者是先吞食了大量的白磷导致产生严重的胃肠道刺激腐蚀并且全身出血、呕血、便血和循环系统衰竭，而后触电导致电流短路造成电路火灾。死者全身百分之九十五的皮肤被烧焦，外观上已经无法辨认容貌，报告上还指出死者双手有电弧灼伤造成的大面积、大深度的烧伤痕迹，皮肤以及肌肉呈烧焦的状态，双手的指纹已经无法辨认。警方是通过对死者周边物品的排查以及与死者父母的DNA鉴定才确认的死者身份。
　　同时法医的报告还指出，虽然白磷致死的时间不会太长，但是触电造成的心脏骤停只是一瞬间就能发生的事，法医在死者身上同时发现了因服食大量白磷造成的循环系统衰竭和因触电造成的窒息和心脏骤停，由于二者发生的时间太过接近而无法确定死者的真正致死原因。最后，警方得出的结论是，死者最初是想通过服食白磷自杀，但是白磷给死者造成了很大的痛苦，于是他在最后选择了拉断电线，以触电的方式加速死亡。同时，因电路短路造成的火花引燃了周围的易燃物品，导致火势蔓延开来。学校方面也证实了，化学试验室里的确少了100毫克的白磷，而除了主管实验室的化学老师，就只有经常来做实验的黎沐阳有实验室的钥匙。
　　看来洛彬是打算把黎沐阳的案子往自杀上定论，我却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黎沐阳是化学天才，对于白磷会给人身体造成的伤害应该一清二楚，为什么还会选择这样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而且，虽然黎沐阳有实验室的钥匙，也不能排除其他人盗取白磷然后想办法让黎沐阳服食后再弄断电线造成他触电以及引发火灾，还有那首诗，上面并没有写清自杀的意愿，虽然确定是死者亲笔书写，但能否作为“遗书”尚欠思考。总而言之，我觉得黎沐阳死得十分蹊跷，打算自己把案子查下去。
　　五、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星期一，原本该开学的日子难得不用早起，我窝在床上看推理小说，脑海里却始终萦绕着那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法医解剖报告，渐渐的又有些困了。此时，离我几米以外正在充电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而且一声急过一声。我懒懒的爬下床，刚接起来就听见昕蕊急促而恐惧的声音：“清扬，快来救救我，我见到鬼了……”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而且好像在一边跑一边跟我通话，看得出她很害怕。
　　我着急地问：“你现在在哪里，什么叫遇见鬼了？到底怎么回事？”
　　“黎沐阳……是黎沐阳，我看见黎沐阳了……我在艺术馆附近，你快点来啊！”
　　“你别着急，说不定是你眼花看错了，你别乱跑，找个人多的地方等我啊，我这就过去。”
　　因为这个电话，我瞬间睡意全消。阳光充沛的上午，我竟然连打了两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迅速的穿好衣服，打车直奔艺术馆，然后在穿梭的人流和车流中，找到了脸色惨白的昕蕊。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带她走进了附近的一家KFC，她一边喝着热饮，一边缓缓的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原来今天是艺术馆的例行开馆日，不同的是今天会展出毕凡的新作。昕蕊不免有些庆幸，因为黎沐阳自杀的事学校延迟开学才让她没有错过，但接着又有些内疚，觉得黎沐阳的死始终和她有关，所以在去艺术馆的路上她的心情喜忧参半，加之这几天她都没有休息好，精神不免有些恍惚。
　　昕蕊说，下了车她便像平时一样往艺术馆走去，大概也就是5分钟的路程，可她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人在跟着他，可每当回头看的时候又没发现有什么人，渐渐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就在一个转角她又回头去看，后面的人躲闪不及与她四目相接，然后在她一愣神的瞬间又消失不见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看见的人不正是已经死了的黎沐阳吗，这个想法让她吓了一跳，立刻转身跑走并给我打了电话。
　　“清扬，你说是不是他死了之后不甘心，所以来找我啊？他是为了我自杀的，他以后会不会总是缠着我啊？”
　　“不会的，是不是你看错了，这光天化日的怎么可能有鬼呢？是不是你心里觉得内疚，才会疑神疑鬼的。算了，别胡思乱想了，我送你回家吧，回家之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把昕蕊送回家后我也回家了，回家后拿着复印的法医报告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心里老是想着昕蕊说的话。看她的样子着实吓得不轻，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六、隐形兄弟
　　第二天早上，我给昕蕊打电话，她的心情平复了很多，但还是有些后怕。“昕蕊，你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就请假吧。”明天我们要正式上课了，发生了再大的事，高中的课程也是耽搁不了几天的，延迟开学只是不想事情闹的太大。明天开始，学校全面复课，只是出事的宿舍还在封闭中，其他的倒是可以住人了，但我听说，有很多临近宿舍的学生都不住了，毕竟出了人命，同学们避而远之也情有可原。
　　“清扬，这周六上午你有时间吗？”
　　“周六上午我要上课，你有什么事吗？”
　　“上个月那场比赛我获奖了，周六是颁奖礼。你能陪我去吗？”
　　“好像不行啊，这周是肯定要补课的，恐怕老师不会给假。”
　　“这样啊，那我还是自己去吧。”
　　“恩，你自己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周六，上午的课刚刚上完，我甩甩记笔记记得发酸的手，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这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昕蕊，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我接起电话，传出一个陌生的男声：“请问是季清扬吗？你的朋友罗昕蕊在艺术馆晕倒了。”“啊？你是谁啊？”“我是……我也是今天来参加颁奖礼的。”“哦，那麻烦你先帮我照顾她好吗？我马上过去。”放下电话，我暗暗自责，昕蕊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我就是请假也应该陪她去的。我很快打车来到了艺术馆，工作人员说昕蕊在会客室，我推门走进去，看见昕蕊靠在椅子上，依然昏迷着，身边坐着的是……居然是黎沐阳！天啊，我觉得大脑里面轰的一声，我拼命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光天化日，真的见鬼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管他是人是鬼，先救昕蕊要紧。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问：“我是季清扬，你……你是黎沐阳？”
　　对方显然一愣，又马上明白过来了：“原来你认识我哥哥，对不起，是不是吓着你了。”
　　“你……哥哥？”
　　“是，我是黎沐阳的孪生弟弟——黎沐雨。”
　　我终于明白昕蕊为什么会晕倒了。“你一直跟着昕蕊？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坏她的？”我的口气中透着愤怒。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认识我哥哥，我跟着昕蕊是另有原因的。但是很抱歉，我却把她吓成这样。”
　　“另有原因？”
　　“是，上个月比赛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昕蕊了。她的画意境优美、技巧纯熟，我觉得我们两个的画风很接近，所以想认识她，可惜错失了机会。直到星期一的时候在去艺术馆的路上又看到她，我想跟她打个招呼，又怕太鲁莽，只能一直跟着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谁知道她回头看见我，立刻吓跑了，我还以为她把我当成了坏人，没想到……”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我从比赛主办方那里知道，昕蕊一直很喜欢我的画，而且一直在研究和模仿我的风格，于是我请他们帮我转告昕蕊说我想认识她。主办方还给我们安排了会客室，谁知道她进来看到我就吓得晕了过去。”
　　“模仿你的画风？”据我所知，昕蕊只是一直在模仿毕凡的画风，难道……我恍然大悟：“毕凡？！”
　　黎沐雨默认了。
　　说话间，昕蕊醒了过来，看见毕凡，瞬间脸色惨白，我连忙上去解释，她才没有再一次晕过去。当得知眼前的人就是她崇拜了三年的偶像时，昕蕊很激动，我也对毕凡竟是黎沐阳孪生弟弟这件事充满了好奇，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毕凡人很温和，声音也很有磁性，慢慢地将一切娓娓道来：“我和沐阳是双胞胎，恐怕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这也是我们蓄意隐瞒的结果。因为从小我们两个的性格就能看出明显的差异，沐阳活泼好动、爱玩爱笑，相对比之下，我则安静得异常。在幼儿园里，老师们都很喜欢沐阳。上学之后，沐阳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我则一直处于中等，在班级里，同学们经常拿我们比较，让我很苦恼，甚至一度患上自闭症。后来为了不让我压力太大，初中的时候就分别去了两所学校。这时我迷上了绘画，于是父母也开始着重培养我，其他方面的成绩，也就不做苛求了。中考之后，沐阳考上了市重点的一中，而我则去了城北的锦绣高中。这几年，我在绘画方面渐渐小有成绩，但仍然有些自闭，不喜欢与人接触，所以从不参加公开活动。为了不给我增加压力，沐阳从来不对别人说他有个孪生弟弟，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家里的负担，爸爸妈妈经常为我操心，每当提起就唉声叹气，说起哥哥则十分骄傲，而且沐阳明年有可能直接保送清华，父母心里更是十分高兴，可偏偏他在这时候……沐阳出事之后，爸爸妈妈伤心欲绝，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毕凡将头垂在臂弯里，身体微微颤抖。
　　“毕凡，你不要这样想，你父母也很爱你啊，而且你也很优秀，死者已矣，你一定要坚强。你知道吗？我上学的时候一直偏科，很自卑，直到看到你的画，因为你，我才有学习绘画的动力，才有考上X大的动力……”昕蕊越说越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毕凡缓缓抬头，神情已经平静了很多：“谢谢你，昕蕊。”
　　“毕凡，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叫做毕凡呢？”
　　“因为我最喜欢的画家是毕加索和梵高，所以把他们的名字合在了一起，也算是一种动力吧。”
　　“原来如此。”
　　我渐渐发现自己有当电灯泡的嫌疑，于是随便编了个理由离开了。一路上，我脑海里不断缠绕着毕凡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突然意识到，从来没有听表哥洛彬提过黎沐阳还有个孪生弟弟，难道黎沐阳的父母对警察都没有说这件事吗？这太奇怪了！我马上拿出电话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洛彬，他也表示不知道黎沐阳有个孪生弟弟，说会再去黎沐阳家问一问。我对这件事的好奇心越来越大，便央求洛彬带我一起去，洛彬也知道我的性格，略加思考之后决定带上我这个“小跟班”。
　　第二天，我跟着洛彬来到黎沐阳的家，而昨天晚上我就从昕蕊那里知道，黎沐雨已经回学校了，不用担心撞上了会尴尬。只有黎沐阳的妈妈一个人在家，她把我们让进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想来是太过伤心了。
　　“黎太太，我今天来是因为昨天我得知您不只有黎沐阳一个儿子，他还有个孪生弟弟，叫黎沐雨，在锦绣高中上学，还是本市小有名气的画家，可是为什么在前几次的调查中，您和您先生都没有提到过他呢，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警方？”洛彬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的询问起来。
　　“小雨这孩子不喜欢见人，他哥哥的事对他打击很大，我们不想让他压力太大，所以才没有跟你们说，而且小雨一直住校，很少回家，他哥哥的事他了解的也不多，你们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管他了解多少，我们都有必要跟他接触一下，还希望你们配合。”洛彬说。
　　“小雨每周六会回家，你下周再来吧，我不希望你们去学校打扰他”黎妈妈的态度很坚决。
　　“那好吧。”看洛彬一副准备要撤退的样子，我赶快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提醒他还有重要问题没有问。自从昨天听黎沐雨说了他的事之后，我一直有些疑惑，照他的说法，他的父母一直很重视黎沐阳，不是很喜欢他。但是，按常理来说，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就算性格差异比较大，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会厚此薄彼呢？
　　“对了，我对黎沐阳一直有这样一个‘隐形兄弟’很是好奇，您能把他们两个的情况对我们详细说说吗？”洛彬终于想起了我让他问的事情。
　　“这都是一些私事。”黎妈妈有些不愿意。
　　“虽然只是一些私事，但未必不会对我们破案没有帮助，您也希望尽早破案吧。”我连忙说。
　　可能是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黎妈妈没有再反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小阳和小雨虽然是双胞胎，可从小性格就分了两极，一个像艳阳天，活泼好动；一个像下雨天，安静内敛。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小阳从来不让我们操心，反观小雨，太安静、太内向，甚至有一段时间还患上了自闭症。那时候，我和他爸爸工作都很忙，已经没多少时间照顾孩子们了，小雨得病之后，我们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不知不觉便有些忽略了小阳，还好，这孩子懂事，自己也能督促自己，没有我们管，学习成绩居然不降反升，这让我们很是欣慰。为了能抽出时间照顾小雨，也为了不让他的压力太大，初中时我们把小阳送去能够寄宿学的校。现在想想，那么小的孩子，才12岁，就要自己照顾自己，真的很难为他。上高中之后，小雨也有所好转，本来想让小阳回家住，可是高中功课又太多，他不得不住校，很难得才回来一次，说起来，这孩子总共也没在我们身边呆上几天。都怪我只顾着照看小雨，忽略了小阳，连他获得全国大奖的颁奖典礼都没时间去，更别说平时去给他开家长会了。我一直以为小阳很乐观，很自立，却忘了他也是个孩子，也需要我们去关心，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想不开……”说到这，黎妈妈已经泣不成声，我也听得眼眶湿润，突然有些后悔，觉得不该让她再想起这些伤心事。
　　七、迷雾团团
　　案子查到这，似乎又进入了死胡同，既不能断定黎沐阳的死是自杀，也没有足够证据证明是他杀。案子就这样悬着已经一个礼拜了，如果再没有新的证据，警方就要以自杀定案了。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案情本就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复杂。
　　现在我唯一的疑问是，按照黎妈妈所说的，他们可能因为一直在照顾毕凡，而忽略了黎沐阳，这与毕凡自己的说法似乎截然相反，但细一想，又似乎还说得通，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感觉，此处之小可以是彼处之大，或许毕凡认为父母的夸赞要比无微不至的照顾来得重要吧。
　　很快，一个星期又过去了，案子还是悬而未决。周六上午，我正在书山题海里挣扎，刚刚搞定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是昕蕊，这家伙一个礼拜没有音信，显然是有异性没人性了，我接起电话正准备揶揄几句，就听到昕蕊拉长的声音：“清扬——”，根据经验，这往往是她要向我诉苦的前兆，于是我收起了准备好的话，洗耳恭听。
　　“清扬，你说，现实跟理想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怎么，你的毕凡不够理想吗？”
　　“被你猜中了。一开始，我真的很兴奋，因为认识毕凡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可是这几天接触下来，我才发现他跟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像掉进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主动说话，尤其是我一跟他聊绘画上的事情，还有他获奖的事情，他就根本不说话了。昨天他还跟我说，以后不想再画画了，这怎么行呢！”
　　“会不会是他哥哥的事让他受的打击太大了？”
　　“我也是这么猜的，但没敢直接问，怕刺激他。”
　　“那他怎么说的啊？”
　　“唉，烦就烦在他什么都没说，不管我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清扬，我感觉以前那么崇拜毕凡，都是自己自编自导的一场童话，现在才发现他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我……我有点后悔认识他了。”
　　“他画画得再好也是个人，都有人的弱点，你应该理解他。”
　　“总之，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你知道吗，昨天毕凡跟我说，跟我在一起感觉很好，他居然跟我表白诶，要是以前，我会乐疯的，可是昨天我居然拒绝了。”
　　“这……你怎么想的啊？”
　　“我也不知道，烦死了，毕凡好像很失望，不再联系我了，打电话给他也没人听，真不知道跟他们哥俩儿是姻缘还是孽缘。”
　　提到这儿，我马上想起了黎沐阳，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毕凡不会也想不开吧？”
　　“天啊，你别吓我！”
　　“没事没事，我就是一说，下午我跟我表哥还会去他家，我去探探口风，有什么问题尽量开导他，没事的。”我安慰道。
　　谁知道，我跟洛彬却扑了个空，黎妈妈说毕凡这周学校有活动，不回来了。我心想不是被我猜中了吧，于是旁敲侧击的问黎妈妈毕凡最近情绪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可她的回答一律是“像平常一样”，没办法，只好向她要来了毕凡的联系方式，就匆匆告辞了。
　　黎妈妈似乎很不喜欢我们问起毕凡的事情，就像一只护崽儿的母兽，不遗余力的为毕凡阻挡外界的一切，生怕他有一点闪失。想来是因为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就把所有的母爱都叠加在仅剩的孩子身上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这件模棱两可、难以定性的案子始终悬在那里，迷雾团团，搞不清方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真相像一根飘在半空中的线，在我的视野里若隐若现，看不出头绪也摸不到根源。
　　我拿出一张白纸，把这些日子的所见写所闻在上面，试着找到一些突破口。
　　黎沐阳喜欢昕蕊。
　　（1）两个人相处了大概一个月，黎沐阳对昕蕊一见钟情。
　　昕蕊拒绝了黎沐阳。
　　黎沐阳自杀。
　　（1）白磷+触电，导致火灾。
　　（2）遗书？
　　（3）死因难定。
　　昕蕊认识了毕凡。
　　（1）跟踪——约会，巧合？
　　毕凡和黎沐阳是孪生兄弟，真名叫黎沐雨。
　　（1）隐形兄弟。
　　（2）性格迥异.
　　昕蕊拒绝黎沐阳是因为喜欢毕凡，也就是黎沐雨。
　　写到最后一条，我猛然想到，如果昕蕊是因为毕凡而拒绝黎沐阳，那她有没有跟黎沐阳提到过毕凡呢？作为兄长，黎沐阳又知不知道弟弟就是有名的“画坛才子”毕凡呢？如果他知道，又会怎么做呢？我似乎找到了头绪。
　　我马上打电话给昕蕊，她接起来之后我却听到一阵刺耳的嘈杂，“你在哪？怎么那么乱？”
　　“客车上，人好多，我去老地方写生。”
　　“老地方”是指昕蕊家在郊区的一栋老房子，二层小楼，盖了有几十年了，胜在人少、安静，风景也不错，而且还有一个不大但很清澈的湖泊，非常适合写生，去年暑假，我们和几个朋友还一起去郊游烧烤呢。“你有什么事儿？我这信号不太好。”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拒绝黎沐阳的时候，有没有跟他提过毕凡？”手机里丝丝拉拉的传来几个音符，什么都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我又问了一句。
　　“我……想想，以前……应该提过。我当时说，我只想……学好英语，不想……分心，能考上X大。差不多……就这样，信……号不好，我挂了啊，拜拜。”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有几个字没听清楚。“那他有什么反应吗？喂喂……先别挂……”手机里传出滴滴的断线声，我泄气的按了挂断键，算了，周一见面再问吧。
　　天快黑了，不如明天先去城北的锦绣高中找毕凡问问吧。
　　八、绿火
　　第二天早上，我和洛彬来到锦绣高中，准备找毕凡谈一谈。锦绣高中只是J市的一所普通高中，毕凡所在的班级也算是“重点班”了，周末没有课程，于是，我们找到了宿舍。毕凡住的是单人宿舍，价格要比普通宿舍贵很多，但胜在清静，适合他安心作画。拜洛彬所赐，我一个女孩子进入男生宿舍也畅通无阻，只是，我们再次扑空。
　　毕凡并没有在宿舍休息，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我们只好先在学校做一番调查，通过询问毕凡的同学，我们了解到，他平时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只是自顾自的埋头画画，同学们都不是很了解他。而本周末，学校并没有什么活动，所以黎妈妈告诉我们毕凡因为有活动不回家的说法显然成了托词。我们又找到了毕凡的班主任张老师，得到的说法基本与其他同学说的一致，张老师还提到，毕凡从开学以来一直没怎么上课，作业也没有交过，她一边谅解毕凡因为丧亲之痛而无心学习，一边又为毕凡落下功课而十分焦急。
　　忙了一上午，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洛彬有事先回刑警队了，临走前安慰我说不是每一件案子都能侦破，刑警队人力有限，这件案子已经搁置，让我不要总是挂在心上，影响了学习。
　　我刚要坐车回家，却在这时意外的接到了毕凡的电话。
　　“请问是季清扬么？我是黎沐雨。”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毕凡不知道我一直在调查他，我也没有打算说破。
　　“我知道你是昕蕊最好的朋友，她经常跟我提起你，你……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帮什么忙？”
　　“我……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很喜欢昕蕊，我觉得昕蕊也很喜欢我，可是她却没有接受我的表白，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能不能帮我跟她好好说说。”
　　“这……那好吧，你要我怎么做？”我本来想拒绝，可这又不失为一次接触毕凡的好机会，于是打算见机行事。
　　“你能把她约出来我们见个面吗？好好聊一聊。”
　　“好的，不过昕蕊不在家，她去城郊写生去了，时间还早，不如我带你去那找她吧。”
　　“太好了，我在哪等你？”
　　“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
　　“好，我去找你，你在你家楼下的路口等我吧。”
　　……
　　不到两点钟，我和毕凡就已经坐车到了城郊，这里有两条主路，南线通往著名的旅游景点镜湖风景区，北线通往C市，昕蕊家的老房子就在J市与C市交界的地方。天生路盲的我下车之后有点转向，毕凡则径直向北走去，似乎轻车熟路。
　　我疑惑顿生：“你来过？”
　　毕凡身影一滞：“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往哪边走？”
　　“我是想，写生的地方应该很安静，不会是在风景区那边。”毕凡抬手指了指南线路口某某山庄硕大的广告牌。
　　“哦。”也算说得过去。
　　走了大约有20分钟，终于到了，我去敲门，门却虚掩着，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我看过太多的刑侦剧集，看到过太多的虚掩的门！
　　跨进门槛，是一道走廊，气氛安静而诡异，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根据记忆，左手边第一道是客厅的门，门开着，是这阴暗的走廊里唯一的光线。右手边是客房，平时都是关着门的，现在也不例外。再往里是厨房、餐厅和卫生间，楼梯在尽头，主卧室在楼上。
　　凭着直觉我向客厅走去，走到门口，便再也挪不动脚步。视线的正前方，斜斜的阳光仍有些晃眼，昕蕊倒在地上，像睡着的洋娃娃。画架倒扣在茶几上，画笔和油彩洒落一地。
　　“昕蕊！”毕凡大声叫着，试图从我身边冲进去，却被我死死的拦在门外。
　　“冷静点！这是案发现场！”我冲毕凡吼道。也许是被我的语气和眼神吓到了，毕凡一下子靠在了墙上，不敢再乱动。
　　我小心地走过去，蹲下，将手指探到昕蕊鼻下，鼻息全无。我回头看向毕凡，他神情激动，仿佛就要崩溃。“出去，报警。”我对他说，他没有动。“报警！”我用最大的力气冲他喊道，他这才回过神，掏出电话跑了出去。这时我才感到锥心般的痛楚袭遍全身，悲伤像一只重锤，一下一下锤击着我灵魂中最脆弱的部分。然而我却没有流泪，双眼如同干涸千年的沙漠。我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流泪，更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这种冷静让我自己都害怕，仿佛躺在地上的这个女孩，不是我十几年的至交，而是一个陌生人。我深吸一口气，在尽量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开始自己的搜索和验证。
　　昕蕊仰面躺着，身体已经有些僵硬，说明死亡至少已经超过3个小时了，她穿着一条碎花的吊带裙子，裸露的肩颈部位隐约可以看到淡红色的斑块，应该就是尸斑了，尸斑的位置在背部，说明昕蕊死后没有被移动过，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我在昕蕊的身上没有看到外伤，但她的脸色青紫，颈部有紫红色的瘀痕，不像是绳子造成的，那就有可能是被人扼住颈部，窒息致死。
　　心，越来越疼，我却没有停下自己的目光。我注意到，昕蕊的腮边有一块黑斑，仔细一看，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之后留下的痕迹，接着，我在昕蕊身下的地毯上也发现了一小块黑色灼烧的痕迹。昕蕊的手指呈爪状，显然生前曾经挣扎过，不知道她的指甲里会不会有凶手留下的线索。我站起身，想再对周围的物品进行查看，忽然间，一道黑影从窗前闪过，有什么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来，还没等我看清，厚重的窗帘突然窜出火苗，我心中咯噔一下，猛然意识到房间里有股汽油的味道。几秒钟的时间，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我想到应该把昕蕊的尸体抬出去，正好毕凡从外面进来，我马上喊他帮忙，他看到房间着火吓了一跳，突然叫道：“小心。”用力把我拽出了房间。与此同时，不知道房里的什么东西忽然间爆炸，一股热浪冲出房间。惊魂甫定，我再回头看时，发现刚才的爆炸虽然不算剧烈，但火势已经蔓延到门口，再想进去是不可能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昕蕊的尸身被火舌吞没。
　　我马上掏出电话拨了火警，但也知道这是枉然，只能任所有的线索和证据在大火的吞噬下消失殆尽，却无能为力。15分钟后救火车赶到了，警察也随之到来，火灭之后，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片狼藉，以及，已经烧成了焦炭状的尸体。
　　由于我跟毕凡是最后来过这里的人，被警察带去问话，当然，洛彬也来了，不过，却是
　　另外两个警察为我做的笔录。
　　“请详细说一下，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去案发地点，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死者叫罗昕蕊，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跟我在一个学校上学。黎沐雨是昕蕊的朋友，找她有点事，于是我带他去城郊找昕蕊……”我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思路清晰的难以想象，负责做笔录的警察不时抬头看我，目光带着疑惑。
　　“那么，着火之前，你在屋子里都看到了什么？”
　　“我进去之后，发现死者死在客厅，便马上让黎沐雨出去报警，自己留在室内，保护现场，现场很混乱，我发现……”我将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一一道来，生怕漏掉了重要的线索。“不如你们给我纸笔，我可以凭着记忆把现场画下来，可能对你们破案会有帮助。”此刻，对面的两个警察都在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将纸笔递给了我。我马上认真的画了起来，尽量将现场还原。
　　看着完成的现场图，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说：“很感谢你为我们提供这么多的线索，今天你可以先回去，如果还想到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联络。”
　　“这是我应该做的。”
　　洛彬询问室门外等我，一副“被你连累了”的苦脸。正要出门，刚刚做笔录的警察突然叫住我：“啊，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好的，请说。”
　　“你跟罗昕蕊真的是好朋友吗？”
　　我点头：“至交知己，怎么了？”
　　“哦，没什么，再见。”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头痛欲裂，似乎有千头万绪，似乎又一片空白，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扬，我美不美？”昕蕊穿着白色的舞衣，巧笑倩兮，在我面前翩翩起舞。忽的一阵天旋地转，我似乎落进了无边的黑洞。这时，尽头出现一丝光线，我向着光线走去，看见昕蕊在老房子的客厅里认真的画画，突然，她用手捂住脸颊，大叫：“好疼！”然后我看到她腮边的一块皮肤变成了黑色，紧接着我眼前闪过一道绿光，霎时烈焰燃起，将昕蕊包围。
　　“昕蕊！”我在黑暗中坐起身来，大汗淋漓，竟是做了一场梦。但是我则因此想起了一些细节，在火着起来之前，我似乎看到了一点绿色的火光，就像梦境里一样。“绿光、火、灼烧、着火”我反复念叨着，脑海里猛然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丝光线。我马上翻身下床，奔向电脑。我在百度搜索栏里输入了两个字——白磷，便马上跳出了很多相关信息：白磷是一种易自燃的物质，其着火点为40℃。白磷能够在空气中自燃，若接触到皮肤，可以直接灼伤皮肤；又因为白磷在燃烧氧化过程中会产生P2O5（五氧化二磷）?，遇到皮肤组织液就会产生磷酸，而磷酸会灼伤皮肤，加深已烧伤的创面，创面干后呈现棕黑色或黑色皮革样。白磷在燃烧氧化时会产生蓝绿色火焰。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昕蕊脸上和地毯上发现的灼烧痕迹应该就是白磷留下的，而我看到的那一点绿色火焰，也很可能是白磷自燃时产生的，然后引燃了凶手事先洒在屋子里和窗帘上的助燃物，造成了大火，毁尸灭迹。不知道凶手是处心积虑，用白磷自燃来制造火灾，还是本就想毁尸灭迹，却因为我和毕凡的到来，不得不临时起意，才用白磷来引燃窗帘。因为，窗户在室外的高度差不多要到一个成年男人的颈部，如果想在窗外隔着防盗窗用抛物的形式点火，是火柴、打火机或者蜡烛等普通引火物品都无法做到的，因为打火机和蜡烛不容易穿过窄小的铁窗，火柴则太轻，不容易扔进室内。而用白磷则方便得多，且事后由于化学反应，找不到一丝痕迹，因为白磷燃烧所产生的五氧化二磷被消防队的水一冲，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如果是临时起意，说明凶手心思缜密，临危不乱。如果是处心积虑，故意等到我们来到现场才放火，就大有深意了。凶手为什么一定要等我们到了才放火呢？会不会，凶手是跟我一起到的呢？毕凡！是了，当时我在屋里，毕凡出去报警，他有足够的时间绕到窗前放火，而且，他还有杀人动机。
　　就在我苦苦琢磨凶手犯案手法的同时，却不知道此时自己也成了警方的怀疑对象。
　　刑警队，副队长沈皓和警员小罗像大家展示着我的笔录和我画的现场图，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洛彬，因为我们有亲属关系，而我又是嫌疑人之一，所以这个案子由副队长沈皓负责，洛彬则置身事外，落得清闲。沈皓说出了他的疑惑：“一个普通女孩，面对好朋友的惨死，居然十分冷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的内心十分的坚强；二是她对死者极度冷漠。不仅如此，她在接受询问时，条理清晰，措辞得当。而且，根据她对现场的描述，细节十分清楚，说明她观察的很仔细，甚至能画出现场的还原图，哪怕是一个普通的警察，面对亲朋的死亡，也很难做到如此镇定与细心。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啊。”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所说的案发现场，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背出来给我们听而已。可是，通过调查，没发现她有杀人动机啊。”小罗一边说，一边翻看着调查记录。
　　“如果是编的，那真是一点漏洞都没有啊。好吧，先等等吧，等法医的报告出来，看看她是否有作案的时间。另外，那个黎沐雨也不能忽视，他可是有杀人动机的。”
　　“是。”
　　以上情形是我在第二天下午听过洛彬的口述后想象出来的。这时的我，嫌疑已经被排除了，因为法医鉴定，昕蕊的死亡时间是在当天上午七点到九点之间，而那时，我正跟洛彬在锦绣高中调查毕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我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我何尝不想大哭一场或崩溃一下，借以抒发心中的悲痛，无奈天生了一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坚强神经，而且，我从十岁起就开始看刑侦剧集，别的孩子还在看动画片时，我就已经看遍了各种死状的尸体，虽然电视剧不会那么写实，但好歹也见怪不怪了。当法医是我的梦想，各类的信息和知识接触多了自然印在了脑海里，见到昕蕊尸体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想其他的，只想立刻弄清楚死亡原因和查找线索。电视剧给我灌输了太多的刑侦知识，查出真相的动力已经遏制住了悲伤。
　　洛彬还告诉我，经过调查，毕凡也没有作案时间。根据毕凡的妈妈所说，周六晚上毕凡就从学校回家了，情绪很不好，不说话，也不吃饭，就是坐在房里发呆，一夜都没怎么睡觉。她担心儿子，也在他身边守了一夜。第二天天亮之后，毕凡的情绪有些好转，吃了点东西，但还是睡不着觉，因为他以前得抑郁症时有过这种症状，所以黎妈妈就拿出家里的安眠药，让毕凡吃了两颗，自己也吃了一颗，看着他睡着后也回房间休息了。十一点多，她就醒了，看见毕凡还在睡觉，就去准备午饭，将近十二点，毕凡才睡醒，吃过饭之后，就出门了。出门之前，毕凡说还是有些发困，想精神一点，她还给儿子冲了杯咖啡提神。
　　警方从毕凡口中听到的结果并无二致，也在他的血液中检测到了安眠药的成分，还有少量的咖啡因，也证明他们没有说谎。
　　告别洛彬，我回到家，躲进房间。拿出前几天作分析的那张纸，继续填写。
　　毕凡喜欢昕蕊。（主动接触、告白）
　　昕蕊拒绝了毕凡。
　　昕蕊在郊区被杀。
　　（1）黑色痕迹（白磷）
　　（2）绿色火光（白磷）
　　（3）凶手在附近
　　（4）有助燃物，刻意毁灭证据
　　（5）刻意安排？
　　10、毕凡有不在场证据。
　　疑点：
　　两起案件都是纵火焚尸。
　　都跟白磷有关。
　　两个死者都跟毕凡有关系。
　　作案动机，情杀的可能性最大。
　　遗书？
　　时间证人？
　　“时间证人……时间证人……”我嘴里反复念叨着，掏出电话拨了洛彬的号码。
　　“洛彬，你们调查黎沐阳的案子时，有没有调查过毕凡的不在场证据？”
　　“怎么？你怀疑他？我们当时不知道黎沐阳有个孪生弟弟，自然没问过这方面的问题，
　　不过我很聪明，我知道两个案子有联系，所以昨天调查的时候就顺便问了，毕凡说，他当时在家里画画，他妈妈可以作证。黎妈妈也向我们证实了他的说法。”
　　“又是黎妈妈？两次案发时，毕凡都有黎妈妈做时间证人，是不是有点巧合，会不会他们是串通的？”
　　“会吗？就算这次是，可他们怎么能算到我会问上一个案子呢，然后串通，难道他们未卜先知啊？”
　　“额……也是。”
　　放下电话，我继续思索，如果假设毕凡是凶手，有没有可能在黎妈妈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去作案呢？毕凡和黎妈妈吃安眠药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左右，黎妈妈睡醒是十一点，这中间有整整五个小时的时间，从市区到昕蕊那，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来回就是将近四个半小时，还有半小时足够毕凡作案，只是他没有时间清理现场，那里地处偏僻，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发现昕蕊的尸体，所以他想了个办法，找我作证，一起去找昕蕊，在我发现尸体之后趁乱放火，只是他没有想到我会坚持留在屋子里，没办法才会绕到窗口去，利用白磷自燃来点火。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从没去过那里却能轻易找到路口。
　　这时，我又想到一个疑点，昕蕊的个性，不喜欢束缚，在家的时候，从来都只穿睡衣。以前陪她去写生，她都是穿着那件画着两只小熊的睡衣画画的，我还嘲笑过她，穿得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可是当天，昕蕊明明穿着那条吊带碎花的裙子，有什么原因会让她一改习惯，换下睡衣呢？除非她要见客人，而且不是特别熟悉的朋友，才会换衣服。从现场来看，倒下的画架，散落的颜料和画笔，显然当时她还在画画。她会在见什么人时还能画画，我想，只有毕凡！
　　如果顺着这条线想下去，两起案子有很多相似点，死者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我是否可以认定，两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那么，那个人就是，“毕凡”——黎沐雨！
　　九、抽丝剥茧
　　我把我的怀疑告诉了洛彬，洛彬也同意我的看法，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也不能只因为推断而申请搜查证。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听说毕凡的爸爸去国外出差了，警方可以用协助调查的理由，把毕凡带到警局，那家里就剩下黎妈妈一个人了，我可以借口去探望毕凡，然后让洛彬找一个警员，扮作燃气检查人员，引开黎妈妈，这样我就可以伺机进入毕凡的房间调查。
　　第二天，我们依计行事，我来到黎家，刚坐下没说几句话，门铃便响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在黎妈妈跟着“燃气公司检察员”去检查燃气的空档，我悄悄摸进毕凡的房间。之所以我可以一下子找到毕凡的房间，得益于我上次跟着洛彬来调查时观察得仔细。黎家的格局是四室两厅两卫，南北朝向，客厅在中间，主卧室在客厅东侧，与书房对门，我猜测主卫应该在主卧室里。客厅西面还有两间卧室，也是门对门，中间是次卫。这两间卧室应该就是黎沐阳和黎沐雨的房间。记得上次来时，南面的房门关闭着，而北面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通常如果家里死了人，那么他的房间门应该是关着的，以免家里的人触景伤情。虚掩门的房间说明有人住，常出入。所以我觉得，南面的房间应该是黎沐阳的，而北面是毕凡的房间。所以我先来到北面的房间，却发现我似乎想错了，因为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书架上那些深奥的化学书籍，证明了这个房间是黎沐阳的。我用手轻轻划过桌面，一尘不染，屋里别的东西也摆放的很整齐。我随手抽出一本书，书里夹着几张纸，上面写了很多笔记。蓦地，我觉得这些字体好奇怪，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奇怪，于是我拿了一张，收在口袋里。接着我发现书架边的床头，枕头下面有一根头发，想来应该是黎沐阳的，我把头发捡起来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小袋子里，之后悄悄开门出去。我看见黎妈妈还在聚精会神地听“检查员”讲解燃气安全知识，讲解的警员向我看来，我示意他我还需要一些时间，于是他又拿出一张“调查问卷”要黎妈妈填写。我心里暗笑：“不愧是专业警察，准备的还真齐全。”我顺利的进入了另一间屋子，东南角的画架证明了屋子的主人是毕凡。像是鬼使神差般的，我径直走到画架前，一张美丽而熟悉的脸在画布上微笑着，白裙飘然，舞姿翩翩。“昕蕊……”没错，是昕蕊，是昕蕊在艺术节上表演的“乐舞诗画”。我看着这不能再熟悉的画面，悲伤瞬间奔涌而至，眼泪顷刻夺眶而出。我紧紧咬住下唇，直至唇齿间泛出一股腥甜，硬是没让自己哭出声。我迅速擦干泪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力，而我，没有流泪的时间！
　　仅仅在几秒钟后，我的心情迅速平复。这时，我发现了一个疑点，这幅画没有画完！而且，根据画上落的灰尘判断，已经停笔有一段时间了，有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画家停下已经创作了一半的作品呢？昕蕊跟我说过，画作等同于画家的生命，所以，这幅未完成的画让我很是费解。我拿出相机，迅速将画拍摄下来，打算回去慢慢研究，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我又发现了一件事，由于房间拉上了窗帘，所以光线昏暗，相机在拍摄时，自动开了闪光灯，在闪光灯的帮助下，拍摄到的画布上右下角空白的地方有一些小红点。我立刻凑近画布仔细观察。这些红点很细小，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发现。红点成喷溅状，让我立刻联想到了血迹喷溅的形态。我马上从包里取出了棉签和酚酞试剂，我把试剂喷到棉签上，为了不破坏可能的证据，我找到最边缘的红点，把棉签按了下去，过了几秒钟，我拿过棉签细看，棉签上出现了一点浅浅的粉紫色，果然不出所料，这很有可能是血迹。我将棉签装进带盖的小瓶中，准备交给洛彬化验。眼角的余光扫到画架后面的墙角，一点荧光吸引了我的视线，我轻轻挪开画架，用另一根棉签沾了一些荧光物质，同样放进一个空的小瓶中。为了这次调查，我做足了工夫，按照电视剧中搜证的设备准备了齐全。这时，我听到了屋外警员大声告辞的声音，我知道他这是在提醒我，没时间了。我迅速收拾好东西，悄悄出门，按照原先一样将门关严，然后装作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样子，自然地走到了客厅。物证已经到手，我便向黎妈妈告辞，恰巧这时门铃又响了，原来是物业公司来收物业费，我顺势出门，刚要下楼梯的时候听到物业人员说：“不是通知25号来收费吗，你家怎么没人哪？”我心里一激灵，放在兜里的手下意识地按下口袋里录音笔的录制键，然后装作蹲下整理鞋带，把他们下面的对话录了下来：
　　“25号统一收费，这是事先通知的，我11点和11点半来了两趟，你们家都没人。喏，现在就剩你们家没交了。”物业人员语气带着责备。
　　“不好意思，那天突然有点急事，麻烦你了。”黎妈妈看了我一眼，说道。
　　25号正是昕蕊出事的那天，我看过当天毕凡和黎妈妈的笔录，说黎妈妈在11点多起来做饭，毕凡12点起来吃饭，如果物业人员在11点半来过的话，黎家应该有人哪。难道黎妈妈果真和毕凡串通好了，由黎妈妈做毕凡的时间证人，而实际上，毕凡利用这段时间去杀人。如果可以知道黎妈妈在25号六点到十一点半去了哪里，就可以推翻毕凡的不在场证据，可以名正言顺的调查他了。我马不停蹄的赶到区分局刑警队，把这件事告诉了洛彬，也把今天发现的物证一并交给他，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物证的化验结果和洛彬的调查结果。调查需时，洛彬让我先回家等消息，顺便休息一下。
　　但我却一刻也停不下来，回到家，我拿出从洛彬那里要来的给毕凡和黎妈妈做血药检测报告的复印件，打算再仔细研究一下。报告上说，安眠药的半衰期是6~8小时，检测的时间是下午3点，两个人的血药浓度是30%，已经过了半衰期，也就是说他们服用安眠药已经最少有8、9个小时了，反推回去，他们服用安眠药的时间就是早上6点到7点这段时间，而昕蕊的死亡时间是7点到9点，看来在这方面似乎没什么疑点。但是我觉得，安眠药对人体的影响因人而异，有的人吃一片就可能睡很长时间，而有些长期服用安眠药的人因为逐渐产生了抗药性有时候吃了两片也可能很清醒，毕凡有过抑郁症病史，曾经服用过一段时间的安眠药，那么两片安眠药对他来说，实际的催眠效用可能要打折了，而且毕凡喝过咖啡，有提神作用，难保他不是用咖啡来对抗安眠药，使自己保持清醒，便于作案。但这种情况是无法检验的，还得有实质的证据才行。不知道洛彬的检验做得怎么样了，这一夜，简直度秒如年！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给洛彬打了电话，他说，经过连夜加班，可以确定，画布上的红点就是人血，但是检材太少，无法做DNA排列。至于荧光的物质，应该是——“白磷！”我与他一起说出口。确切的说，应该是服用白磷之后的呕吐物。其实这一点我当时就应该想到，人服食白磷后的呕吐物在暗处会发出荧光。只是当时时间太紧迫，一时也没有联想到。接着，洛彬说道：“从你带回来的那幅画的照片上来看，血迹喷溅形态是HVIS。”HVIS，高速撞击飞溅形态。物体以大于30米/秒速度接触到血源。血溅痕迹一般小于1毫米的直径，甚至可能是薄雾状态，通常由于爆炸、枪击，动脉喷射以及吐血所形成的血溅形态。服食白磷后的呕吐物、吐血造成的血液喷溅，即使没有DNA的检测结果，也可以判断，血迹属于黎沐阳，而他就是在毕凡的房间里遇害的，然后被人移尸到学校宿舍，纵火焚尸。至于移尸的方法，就再简单不过了，毕凡可以把黎沐阳的尸体装进旅行箱或者大塑胶袋里，当成是行李带进学校，反正他们长得一样，就算被人看到也没事，不过以一个人的体重来看，似乎用旅行箱运送尸体比较方便。这样看来，凶手是毕凡的可能性最大。
　　“那头发的报告呢？”
　　“还在等，各部门送检的材料很多，我已经想办法插队了。还有，我们查过了毕凡家杏园小区大门口25号的监控录像，12点之前，没有发现毕凡和黎妈妈的出入情况。”
　　“其他的摄像头呢？”
　　“这个小区建成有六年了，除了门口的摄像头能用，其他的都是摆设。”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可能从其他途径出入小区了。”
　　“我也是这么想，就派人把杏园小区附近路口的摄像资料调出来，果然在小区北面一条街的路口处发现黎妈妈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时间是11点42分。由于角度问题，车牌号看不到，我们正在努力排查，争取能找到那个出租车司机。”
　　“这么说，还是大海捞针？”
　　洛彬默认。
　　又过了难熬的一上午，吃饭时，洛彬的电话打来了，他告诉我头发的检测结果，通过与黎妈妈的DNA进行比对，23条染色体完全相同，说明二者是母子关系。因为黎沐阳和毕凡是同卵双胞胎，所以他们的DNA也相同。在这种情况下，检验人员又对头发内的微量元素和药物残留进行检测和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头发的主人近期服用过安眠药，黎沐阳已经死了一个月了，而毕凡承认在25号吃过安眠药，毫无疑问这根头发属于毕凡。
　　放下电话，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问题，属于毕凡的房间里有黎沐阳的血迹和呕吐物，根据画布上灰尘的厚度应该停笔快一个月了，房间里的灰尘虽然没有那么多，也看得出来不是经常打扫，窗帘一直拉合着，房门紧闭，不像有人住的样子。而本应属于黎沐阳的房间反而一尘不染，既然枕头下的头发属于毕凡，加之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房门虚掩着，是不是说明毕凡这一个月来都住在黎沐阳的房间里，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两个房间弄反的原因。但这样就说不通了，为什么毕凡有自己的房间不住，却要住到已经去世的哥哥的房间里。如果说因为毕凡把黎沐阳杀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不敢再住，那么他又为什么会住进黎沐阳的房间？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没理由啊！
　　我胡乱的翻着书桌上的课本，一直想不通。这时，一张纸从化学书里掉出来，正是那天我从黎沐阳的书架上拿来的笔记，没想到上面正巧记着我这学期要学的化学内容，于是我就顺手把它夹在了化学书里。我把笔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突然灵光一闪，马上找出那张复印的黎沐阳的“遗书”，将两者一字排开，逐字对比起来，我心里越来越激动，仿佛已经揭开了真相的一角！
　　我直起身，脸上带着放松下来的笑容，所有的线段连成了一条直线，末端直指凶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长舒一口气：“洛彬，你又有的忙了！”
　　第二天，我特意请假来到刑警队，在洛彬的办公室，手中的笔迹检测报告印证了我的推理。在如此反转式的真相面前我和洛彬都有些怔忡，洛彬说：“搜查证一申请下来，我们就可以去现场提取血迹和荧光呕吐物，加上这份报告，第一起案子的证据就比较充分了。”
　　“那昕蕊的案子怎么办？”
　　“出租车司机已经指认出了黎妈妈，他的不在场证据已经推翻了，加上他有杀人动机，不过现场已经被毁，我们没有关键性的证据，很难办啊，不过，我会尽力让他认罪的，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是啊，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必须要为自己的罪行负责！”
　　“队长，搜查证批下来了，”小罗走进来兴奋的说。
　　“走吧，我们的女福尔摩斯。”洛彬戴上警帽，率先出门。
　　“不，是斯卡佩塔·简”我微笑着低语。
　　十、悬疑又起
　　“洛彬，杏园小区发生一起命案，从表面上看，像是自杀。”沈皓一脸凝重的拦住我们。我心里一惊：“杏园小区！”“死者是黎沐阳的妈妈，吕素雅。”沈皓的话让每个人原本已经放松的心情压上了一块大石。
　　杏园小区，数台警车引得居民驻足围观，议论纷纷。黎家，警察在忙碌的穿梭着，洛彬破例带我进入现场，叮嘱我做好心里准备。“是她的朋友发现的尸体，马上报了案，死者被发现时倒在西侧阳面的卧室，已经死亡。据报案人称，死者与她约好一同去购物，但是没有出现，打手机关机，座机也没有人接，于是上来按门铃，发现门没锁，进屋之后发现死者已经死亡。”一名警员向洛彬报告。“西侧阳面的房间？不就是毕凡的房间吗？”我和洛彬对视一眼，心里暗觉不妙。
　　我跟着洛彬来到房间外，洛彬先一步走进去，却马上回头想拦住我，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那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在我眼前啊！浓郁的血腥味汹涌着刺激着我的鼻腔，洁白的墙壁上到处是喷溅的血液，地上一大摊血迹已经凝固，满眼是刺目的红色，让我顿觉得有些晕眩。虽然看过那么多刑侦电视剧，却还是第一次身处在这样一个布满血迹的“案发现场”中，视觉所及，触目惊心！
　　我想我此时的脸色一定不是很好，洛彬一脸担心的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出去，这里交给他们就好了。我闭上眼睛略微调整了一下状态，说：“我没事儿，不用。”这时，蹲在尸体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警察抬起头，用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视线转向洛彬，说道：“死因是颈部动脉破裂导致的失血过多，根据肝温推算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11点到1点之间，尸体旁边发现一把长20厘米的水果刀，推测是凶器。”
　　“死因能确定吗？”洛彬问。
　　“初步看来是失血过多，但还得等回去解剖才能确定。”
　　“你怎么看？像是自杀吗？”
　　“自杀的人一般是割腕，像这种割断颈部动脉的的确少见。”
　　我心里暗暗佩服，理智、冷静、专业、干练，这就是传说中的女法医啊！
　　就在这时，我蓦地发现屋里似乎缺了点东西，大惊失色的说道：“洛彬，画怎么不见了？”洛彬马上找到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员，询问画的去向，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看着画架上的血迹，我突然反应过来：“不用找了，画应该早就被人拿走了，你看，画架上还有喷溅的血迹，如果画是在死者死后被拿走的，血迹应该在画布上，而不是画架上。”这时，所有人都看向我，那个女法医的脸上，似乎还带着赞许的表情，我忽然有些害羞，是不是班门弄斧了！
　　“洛队，这是死者的遗书，在客厅茶几上发现的。”洛彬接过遗书，越看脸色越差，看完后直接将遗书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顿时皱紧眉头，黎妈妈在遗书上承认，是她杀了昕蕊！
　　刑警队，洛彬的办公室，气氛十分压抑。
　　“畏罪自杀！我不信。黎妈妈一直是我们排除在外的对象，就算她是凶手，她有什么理由畏罪自杀？”我对遗书的内容持怀疑态度。
　　“遗书上写的很清楚，她觉得黎沐阳自杀是因为昕蕊，又是昕蕊害得毕凡情绪低落，抑郁症复发，她觉得是昕蕊害得她家破人亡，所以设计杀了她。作案过程也比较详细，她说是她约昕蕊见面，希望她可以接受毕凡，昕蕊不同意，她才起了杀心，一气之下掐死了昕蕊。之后又找来汽油，纵火焚尸。最后受不了良心谴责，所以畏罪自杀。”洛彬语气似乎平静。
　　“这封遗书颠三倒四，矛盾重重。首先，她前面说是因为恨昕蕊而设计杀她，后面又说她希望昕蕊接受毕凡，昕蕊不同意而起了杀心，这就有一个蓄意谋杀和临时起意的矛盾。如果是临时起意，她又怎么能一下子找到助燃的的汽油？而且她完全没有提到用白磷纵火的细节，这是最大的疑点。”
　　“我也同意你的说法，但我们办案要看证据，白磷纵火只是一个推测，更何况，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个人目睹，这在法庭上没有一点说服力。”
　　“可这封遗书也只是一面之词，难道就具有说服力吗？”
　　“至少，它是证明黎沐阳没有杀死罗昕蕊的佐证！”洛彬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把我设想的一帆风顺一一敲碎。
　　十一、剖析
　　“黎沐阳？他不是死了么？”副队长沈皓一脸疑惑的问道。刑警队案件繁多，通常是洛彬和沈皓各带一队人马分头负责两起案子，沈皓的上一个案子刚刚结案，就接手了黎妈妈自杀的案子，由于这三起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并案侦查，将两个小队合二为一，成立专案组，所以我们之前的调查和推测，沈皓并不十分清楚。
　　案件的推测还要从我在黎家拿到的黎沐阳的笔记说起。那天我看到掉落的笔记，猛然想起黎沐阳的那封“遗书”，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就找出遗书的复印件进行比对，果然发现，虽然二者的笔记十分相似，但某几个字还是有明显的不同，比如笔记上发明的“发”字，与遗书上发尾的“发”字，写法迥异。笔记上的“发”字，“又”的转折处与“丶”和横的连接处，是明显的圆弧状，而遗书上的“发”字的两处转折虽然也是连笔，但转角处都非常明显，呈三角形。于是，我把笔记拿给洛彬让他做笔迹鉴定，并且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黎沐阳并没有死，死在学校宿舍的人应该是真正的毕凡——黎沐雨！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了。首先第一点，就杀人动机来说，我们一直找不到毕凡谋杀黎沐阳的合理动机，就算是争风吃醋，但昕蕊已经拒绝了黎沐阳，毕凡没理由杀他，何况他与昕蕊并不相识。但反过来说，如果黎沐阳知道昕蕊爱慕自己的弟弟毕凡，又恰巧看到毕凡在为昕蕊绘像——我是从那幅画上得来的灵感，因为画只画了一半并沾染了血迹，很可能毕凡遇害之前正在作画。毕凡并不认识昕蕊，那这幅画又是如何画出来的呢？
　　我忽然想到了客厅的电脑，以前黎妈妈提到过，这台电脑是他们兄弟二人共用的，只是在最初勘查时发现电脑里的内容已经被人完全删除了。洛斌派人将电脑送到上级部门，打算通过技术手段恢复电脑里的数据，在我把推理的结果告知洛斌时，正好电脑修复的结果也传送了过来，不但证明了我的猜测，还带来了以外的惊喜。
　　洛斌将电脑打开给沈皓看。电脑里确实有昕蕊“乐舞诗画”的视频，看着视频中昕蕊唯美的倩影，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18、9岁，正式对女孩儿产生爱慕的年龄，毕凡也不例外，何况，昕蕊的美貌与才情，足以让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一见钟情！
　　接着，洛斌又打开一个文件夹。“通过与毕凡的班主任再一次的沟通，我们得知毕凡不止画技精湛，而且十分有文采，偶尔还会写诗。并且，王老师还说毕凡有一个习惯，就是他写的东西都会保存成电子版，而底稿则不会保留。”洛斌一边解释一边点开其中的一个名为《邂逅》的文档，“月下皎洁的夜里，我邂逅梦中的女神，她是纯洁的天使，我愿做她翅膀上的一片羽毛；她的笑容像一面镜子，折射出最美丽的彩虹；万千色彩绘不出她的美丽动人，她像离我遥远却绚丽的星辰；我伸手但触不到她发尾的流云，只能留在原地，黯然伤神！”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便是那封所谓的“遗书”。
　　“我认为，这首诗是毕凡在看过视频之后写下的，保存完电子版后就开始作画，而正是这幅画激怒了本就妒火中烧的黎沐阳，杀死毕凡后，他可能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底稿，于是便去掉第一句拿来充当‘遗书’，再删掉电脑里的存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心想，有时候越想掩饰的东西反而越容易露出破绽。
　　“我说呢，怎么这封遗书四边都有裁剪的痕迹，原来是为了掩饰裁掉的第一句话。还有，当时鉴定纸的材质是专业素描纸，这个重要的线索竟然被我们轻易忽略了。”小罗插嘴道。
　　大家都点头附和，洛斌也暗暗自责当初怎么会放过这么重要的线索。
　　我继续自己的推理，从黎妈妈口中我们得知她和爱人为了照顾毕凡，忽略了黎沐阳，有哪个孩子不想得到父母的关怀呢？黎沐阳拼命学习，拿第一，也是为了能引起父母的注意吧，所以他肯定很嫉妒毕凡，加上昕蕊给他的打击，妒火攻心而杀人很正常。
　　至于白磷、触电、纵火，三者是相互掩盖的关系。可能当天黎沐阳拿了实验室的白磷打算做实验，又或者因为什么原因带回了家，然后看到毕凡在画昕蕊而起了杀心，便把白磷当成了杀人工具，强迫或者诱骗毕凡吃下了白磷，结果致使毕凡大量呕吐、吐血，血溅在了画布上。可能是因为毕凡的反应太激烈，黎沐阳害怕被邻居发现，也可能他突然想到了“身份互换”的点子，于是又找来电线，缠到毕凡的手指上，然后通电。一是加速毕凡的死亡，二是掩盖指纹，因为如果要让警察认定死者是“黎沐阳”，就必须毁掉指纹，毕竟同卵双胞胎虽然DNA相同，但指纹还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法医鉴定报告上也提到过：死者双手有电弧灼伤造成的大面积、大深度的烧伤痕迹，皮肤以及肌肉呈烧焦的状态，双手的指纹已经无法辨认。最后焚尸的环节也是必要的，一是掩盖第一案发现场，二是掩盖有意造成的双手电弧灼伤，三还可以掩盖毕凡反抗时造成的身体上的瘀伤，最后达到掩盖尸体身份的目的。
　　第二点，所有的矛盾也迎刃而解，为什么毕凡自己的房间不住住在黎沐阳的房间里？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毕凡。而且昕蕊说过，她跟“毕凡”接触的过程中，只要一提到有关绘画的问题，他就避而不答，或者保持沉默，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毕凡，无法回答专业的绘画问题，更不可能再作画，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跟昕蕊说要放弃绘画的原因。现在想来，“自闭症”给了黎沐阳很好的掩护，不想回答什么问题，只要不说话就行了，没有人会怀疑一个自闭症患者，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太说话。
　　最后一点，昕蕊的案子。自始至终都是黎沐阳导演的好戏，他跟踪昕蕊，下了她一跳，又借“毕凡”的名义约会昕蕊，没想到昕蕊太不经吓，居然晕倒了，没办法他找到了我。之后借着昕蕊对毕凡的崇拜试图再一次追求昕蕊，或许他真的很喜欢昕蕊，真的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昕蕊能够接受他，哪怕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然而他的反常又使昕蕊拒绝了他，因爱生恨的黎沐阳处心积虑，利用安眠药和黎妈妈做不在场证人杀死了昕蕊，而后又利用我发现尸体。
　　本来等搜查证下来，提取到毕凡房间里的血液和呕吐物，就可以对黎沐阳拘审了，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黎妈妈自杀了。
　　“就算昕蕊的案子我们没有证据指控黎沐阳，但是毕凡的死还是有证据的啊，怎么样，血迹检测的结果出来了吗？”我还抱有一线希望。
　　洛彬和沈皓对视了一眼，说道：“通过检测发现，现场在黎妈妈死亡之前被人用漂白水彻底的清洗过，之前可能遗留的血迹已经被彻底破坏，呕吐残留物更是不可能找到了，加上屋里到处都是黎妈妈的血迹，这条线肯定是断了。他家里的其他房间也彻底清洁过，垃圾袋都是新换的，我们翻遍了小区的垃圾桶，没有找到那幅画，也没有找到疑似烧毁的画布残留物以及任何有价值的物证，小区物业说，小区的垃圾桶都是每天晚上8点钟之后统一清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有人在8点之前彻底清洁了黎家的每个角落，并用漂白水破坏了原本房间里的残留血迹，扔掉甚至烧毁了毕凡的画作，那么这个人是谁呢？”我接着洛彬的话展开自己的推理，我在怀疑黎沐阳，他已经疯狂到弑母嫁祸了吗？这太可怕了！
　　“洛队，法医的检验报告和遗书的笔迹鉴定报告都出来了。”一个警员敲门进来，将报告放在了洛彬的办公桌上。
　　我抢先拿过报告，试图马上证明自己的猜测。
　　十二、爱子情深
　　“清扬，你有没有看过TVB版的电视剧《封神榜》？陈浩民演的。”洛彬看着检验报告，突然问了我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没有，刑侦剧我倒是看了不少，哪年拍的啊？”
　　“2001年左右吧，很老的片子了。这部电视剧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演的是陈浩民扮演的哪吒十分顽劣，到处闯祸，累及亲人，但是苑琼丹扮演的妈妈对他不离不弃，哪吒自杀之后还到处求各路神仙想办法让他重生。第二部分哪吒痛改前非，成了武王伐纣的主将，建功立业。”洛彬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说：“第二部分的名字叫忠义乾坤，你猜第一部分的名字叫什么？”
　　“不知道。”我无心猜测其他的事情。
　　“叫做——爱子情深！”洛彬意味深长的笑着。
　　“哦。”我一开始还是不明所以，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难怪！
　　难怪法医鉴定报告排除了他杀的嫌疑，遗书笔迹鉴定也是黎妈妈亲笔书写的，关键都在“爱子情深”这四个字上——黎妈妈在替黎沐阳顶罪！所有的一切，都是黎妈妈做的，清洁现场，破坏血迹，拿走画作，最后假装成畏罪自杀，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她仅剩的这个儿子。我心中一边感慨母爱的伟大，一边叹息母爱的盲目。现在唯一仅有的证据也没有了，难道真的让黎沐阳就这样逍遥法外吗？
　　所有人都很沉默，带着挫败的滋味。
　　由于黎妈妈自杀并无疑点，顶罪之说没有证据支持，洛彬不得已将这三起案子都撤下结案，“黎沐阳死于自杀，罗昕蕊被黎妈妈杀害，黎妈妈畏罪自杀”。看着这样的结论，我真的哭笑不得。紧接着，传来消息，黎沐阳的爸爸已经在M国办好了移民手续，准备等黎妈妈的身后事办完之后就带着黎沐阳移民到M国去，眼看着凶手却无法将他绳之于法，让我愤懑之及，法网恢恢，还是有漏网之鱼！
　　十三、银发的精灵
　　我觉得我真的疯了，但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好朋友死的不明不白，凶手却继续享受人生。我约了黎沐阳在郊区见面，就在昕蕊被焚尸的房子前面，我要为昕蕊的在天之灵，讨个说法！黎沐阳如约而至，看着我的目光透着憎恨和冷漠，我不顾一切的将他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黎沐阳！你敢指天誓地的说，毕凡不是你杀的？昕蕊不是你杀的？你根本就是嫉妒你弟弟，嫉妒他得到父母的疼爱，嫉妒他得到昕蕊的爱慕，你恨他，恨他使你陷入孤独之中，你拼命的学习，所有努力却换不来父母的一点点关怀。你是不是心里在想，同样的两兄弟，爸爸妈妈凭什么厚此薄彼，就因为他得了抑郁症，就要你离开家，离开父母，你觉得不公平！至于昕蕊，你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动心吧？谁知道她却让一个像影子的人抢走了，就因为毕凡会画几幅画，就迷得你爱的女孩如痴如醉，不肯接受你。你一直认为自己很优秀吧，你什么都比毕凡强，成绩比他好，在学校里所有的老师同学都把你当成宝贝一样，却独独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和昕蕊的爱慕，所以你杀了他，你的嫉妒之心就像一个魔鬼，不止害死了毕凡和昕蕊，还有你妈妈，他是为你而死的！为了你这样一个不中用的儿子，杀人凶手，为了替你顶罪，为了替你收拾残局，她就那么死了，你知道她死的有多悲惨吗？”
　　虽然理智上我有些同情黎沐阳，同情他得不到父母关注的处境，但我无法原谅他犯下的罪过。我试图激怒他，用最残忍的语言去逼迫他，打击他，只要他说出哪怕一点作案的经过，或者试图攻击我，都会被我事先藏好的摄录机拍摄下来，这样，这几件案子就可以重新开始调查，所以，我豁出去了。我已经通知了洛彬，他们5分钟之后会到，无论他有什么举动，只要拖过这5分钟，就还有机会将他绳之于法。
　　然而，无论我的语言如何激烈，黎沐阳却没有说只字片语，只是紧紧的握住拳头，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猛然间，他看向我，与我对视的目光中，愤怒就像要喷薄而出，我知道，他真的被我激怒了，恐怕就要动手了。我悄悄把手伸进裤袋，暗暗攥紧了兜里的刀，以作自卫之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警笛声由远而近，是那样的不合时宜。警笛声让愤怒的黎沐阳清醒过来，放弃了想要将我置之死地的冲动。
　　此番，铩羽而归。
　　黎沐阳顺利的移民去了M国，我陷入无限的抑郁之中。
　　转眼，一个学期结束了，期末考试，我的成绩惨不忍睹，比之我的心情却是小巫见大巫，我一直自认为够冷静，够镇定，然而当这些事发生之后，我才发现，面对昕蕊的逝去，我仍然痛苦到无法自拔，经过刻意压抑的悲伤一经释放，便无限的放大、再放大，将我的整颗心吞噬进去。
　　寒假里，地处北国的J市早已是冰天雪地，我的心情终于日渐平复，过年的前一天，我来到郊区，祭拜昕蕊，并且打算在这一年的终点解开心上的枷锁，重新开始美好的生活，我相信，天上的昕蕊见到，也会为我加油！
　　今天的天气格外温暖，我信步走到附近的湖边，湖水已经结冰，几个孩子在较厚的冰面上玩耍着，靠近南岸是一队冬泳爱好者，正在破冰打算进行冬泳活动。我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拿出一本刚刚买的《神曲·地狱篇》来看——“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读着这一段话，我不禁有些唏嘘。
　　书上说，人有七宗罪恶，分别是暴食、贪欲、淫荡、傲慢、怠惰、嫉妒和愤怒。不假思索，我找到有关于嫉妒的文字，书上说“嫉妒”是个有着一头银色短发、面色苍白的精灵，邪恶并深涵智慧的微笑是他的招牌表情。这时，一阵骚动从冬泳队那边传来，隐约听到了“死人”、“报警”等词汇，我体内的侦探细胞立刻复活，跑过去打算一探究竟。冬泳队员捞起一具尸体，浑身苍白浮肿，但面貌依稀可辨，是一张我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我仿佛看到那个有着银色短发的精灵露出微笑，死者是——黎沐阳！
　　洛彬即刻带着人赶来，将尸体带回警局，法医解剖发现，死者没有外伤，肺内抽取的水样可以与发现尸体的湖水做同一认定，体内没有发现麻醉镇静类药物残留，最后的结论是，死于溺水，排除他杀，死亡时间不超过5个小时。
　　通过调查得知，黎沐阳于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回国，而发现他的时候，正是农历大年三十。此前黎沐阳在M国已经被确诊患上严重抑郁症，有试图自杀的记录，因此可以判定有自杀倾向。湖面的冰窟窿是冬泳队前一天开凿的，今天打算扩充时就发现了尸体，并无疑点。另外，警方还在他的电子邮箱里发现了写给他父亲的遗书，他在里面坦白了作案的过程，竟然跟我们的推理丝毫不差，最后他写道：“我本来想去自首，可我实在没有这个勇气，请原谅儿子只能一死。我害死了最亲的兄弟，最爱的女孩，和最疼我的妈妈，现在我又要杀死自己，让您忍受再次丧子的痛苦，爸爸，对不起！不孝子沐阳绝笔。”让我看完也不禁动容。
　　综合以上信息，警方认定黎沐阳属于自杀，正式结案。
　　回家的路上，我拿出《神曲》，慢慢翻到当时还没来得及看的那一页，是七宗罪的惩罚方法，上面赫然写着：嫉妒——投入冰水之中！
　　窗外，下起了细密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