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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上

作品名称:像风一样远去      作者:江华洲      发布时间:2013-05-15 22:22:25      字数:6658

  第九章
  改造母亲
  在我们家,试图对母亲进行改造的第一人是万永昌。
  跟母亲结婚后,尤其是我们家进入了艰难困苦的岁月,万永昌才痛苦地感觉到,母亲身上有太多的东西是他难以接受的。
  他和我们一样对母亲毫无办法,更不能改变我们家的生活现状,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家一步步坠入痛苦的深渊。
  我今日的看法是,这个责任应该由万永昌来承担。是他把太沉重的生活重担压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肩上,让她孤苦无援。在那么一种生活物质极度匮泛的恶劣环境中,母亲只能用她特有的方式引领我们家艰难向前。她极度地苛待自己,并让一家人跟着受累,实在也是一件毫无办法的事。
  这一切都不是万永昌想看到的,他不希望我们家的日子过成这种样子。
  作为一个读书人,万永昌虽然为人倔犟,但也有极其脆弱的一面。孤身一个人长期在外,他也需要安抚,需要一只温暖的小手抚去他心中的落寞和伤痛。可是他写回家的每一封家书,最早是母亲拿到十字街上花钱请刀笔先生读给她听,然后代笔帮她回一封信。等到小叔万永祥来了,我们也一天天长大了,粗通文墨,给母亲读信然后回信的事便落到了我们这些人的头上。这对于读书人万永昌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好不容易盼到了年关,可以回家探亲了。千里迢迢,万永昌一路风尘往家里赶去,心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兴奋。可当他推开走廊上的柴门,看到灶下又是鸡窝又是鸭窝,满肚子的喜悦和兴奋已经大打折扣了。再跨进家门,迎着他来的除了蓬头垢面的家人以外,还有两头大声哼着要食吃的大肥猪。墙角的猪栏里两头大肥猪睡了一个冬天的稻草变成了黑色,一股难闻得要命的气味扑鼻而来,说不准有好几只欺生的跳蚤已经跳到了他的身上。万永昌还来不及卸去肩上的背囊,就得拼命去挠痒痒。
  分别一年甚至数载,万永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些这样的景像,可以想象得到,他心中会有怎样的悲凉!
  从前那个在他梦中不断出现的美丽娇妻再也看不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连村妇都不如的妇人。她头发上粘着稻草,衣服上打满补丁,人又黑又瘦,双手粗糙如树皮,笑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临近傍晚,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万永昌看到的只是闪了一下的两排牙齿。
  纵观万永昌的一生,我有一个这样的感觉,万永昌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对家里的体面看得非常重。
  小时候我注意到,为了以示他和周围人的区别,在外人面前,他说的不是家乡话而是普通话。
  可是我们与左右邻居只是一墙之隔,与对面人家还门对着门。正月里,亲戚上门拜年,还有万永昌从前的校友来串门,万永昌总不能讲普通话吧。这一来,万永昌有时讲普通话,有时讲小城土话,岂不成了一件很尴尬的事?
  事实的确如此。有邻居就在一旁,万永昌又不得不讲土话,他脸红了,神情很不自在。
  为了避免尴尬,他只有尽可能不和邻居打照面。整个假期,他不是躲在家里就是跑到外面去。
  在他曾经无数次遥望的故乡,在他渴盼的家里,在母亲的身旁,万永昌没有得到他希望得到的温暖和抚慰,而是新增添了伤痛。
  让他痛苦的事非常多。首先是家里的样子。其次是母亲的固执,谁的话都听不进耳,谁的意见都不接纳,一意孤行。最痛恨的大概是人畜杂居——“人在猪栏里”,“猪在人群中”。如果可以,他宁愿一分钱不要把两只母亲千辛万苦养了一年的猪送给别人,也不愿看到猪在家里拱来拱去。
  这可能吗?万永昌有这种魄力,我们家也不会是后来的样子。
  如果这些事都发生在1957年之前,那当然好办。可在1957年之前,万永昌一再落难,底气已经没有了,只能深深叹息,把无限的痛苦埋藏在心。
  他也明白,要是没有母亲,家里连现在的样子都没有。这又让他心里装满了愧疚,就更不知如何是好。
  尽管如此,在我们家的早期,万永昌并没有放弃对母亲的改造。
  最早,他一定是想以读书人的温和方式对母亲进行劝说。要他采取激烈的方式来解决他和母亲之间存在的问题还是有难度。
  这种事不能太认真,太较劲,否则把久别胜新婚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谁也不舒服。
  我曾经想像,探亲回到家里的万永昌,无数次与母亲相拥而卧,要与母亲作倾心夜谈。可说着说着母亲已有了细碎的呼噜声,这让谈兴正浓的万永昌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
  有一天,邻居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我的出现让他们的窃窃私语停了下来。
  然后,他们暧昧不清地问:“昨天夜里你没听到什么?”
  我夜里睡得像条死猪,哪能听到什么?
  “你没看到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
  他们便意味深长地冲着我笑。
  我被他们笑得不明不白,一头雾水。
  回到家里,我发现气氛与上一天相比确实是有些不一样,沉闷而压抑。
  母亲和万永昌都不说话。我们在饭桌上吃饭,母亲坐在灶下,背对着我们,脸上有一大块青紫的淤痕。我们吃的是干饭,桌上有很多菜。母亲手里端着的是一碗白菜煮稀饭。
  万永昌这饭还能吃得下去吗?
  一整天万永昌心神不定,吃完晚饭就出门了。
  以往这个时候,万永昌也会一个人出门。他一般都是步行到邮电局,把读报拦里的报纸看完就回家。我嚷着要去,他也会带着我。他读报,我就坐在台阶上看过往的行人,以及偶尔驶过的一辆汽车。时间一长,我坐在台阶上睡着了。被万永昌叫醒时,街上已经非常冷清,连个行人都看不到。
  可这晚,万永昌说什么也不肯带上我。家里这样一种气氛,我也不敢坚持。
  万永昌回到家里时,我们已上床了。房间里只有母亲还坐在油灯下。万永昌带进屋的寒风几乎把油灯吹灭。
  把门闩好,万永昌在外面的房间里转一大圈,又到里面的房间里转一大圈。
  母亲始终勾着头一心做自己的事,不外乎又是纳鞋底,纳袜底,缝缝补补。万永昌在屋里转来转去,她只当没看见。
  万永昌毫无办法,只好自己上床。
  油灯就这么一直亮着,亮得万永昌心里发毛。
  其间万永昌还起来过几次。他到尿桶前去拉尿。站在尿桶前半天又没拉几滴尿。他开始猛喝开水。喝了一碗又一碗。大冷的天,却喝得万永昌头上冒汗。
  这一晚的折腾,可能叫万永昌永生难忘。
  他不能再对母亲挥拳头。再挥拳头就更没意思了。也没用。
  母亲的倔犟他已经领教了。你要给她来软的,她可能还会怕你。要硬碰硬,她比谁都硬。
  何况再过几天他又要出远门。再回来就是下一年的事了。要是这样耗下去,来年见面又该怎样办?
  那一夜,灯是什么时候灭的,母亲是什么时候上的床,我们不知道。我们可没有万永昌那么好的精力,早就腾云驾雾了。
  第二天,家里的生活恢复了常态。
 
  芝麻开花
  
  儿时候,我经常会在我们家的芝麻地里,一蹲就是半天。
  我喜欢闻芝麻地里那带有一点刺鼻气味的清香,追逐着在花从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家里的菜地很多,难以一一兼顾,尤其是像芝麻这种旱作物,但母亲一天到晚泡在菜地里,还是会给芝麻松松土,浇点水,施点肥,每年播种之前,还会去离我们家不远的行署地委机关食堂,一担担挑回燃烧后的谷壳(那时候,很多公家食堂用的燃料,既不是柴也不是煤,而是谷壳),做芝麻地的底肥。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家的芝麻长得枝粗叶茂,特别整齐,和别人家的芝麻大不一样。
  到了芝麻开花的时候,一串串的白花往上直蹿,分外耀眼。
  1957年之前,我们家的生活就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攀。
  这段时间我们家的孩子不多,收入却不低,万永昌每个月寄回家的钱都是60元。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个三口之家,每月有60元钱,那是何等地风光。
  文革后,国家第一次给公职人员加工资是1977年,此时西门口的许多家庭一个月养家糊口的钱只有36元,却有一桌子的人吃饭。
  这次加工资的覆盖面只有40%。外面的增加幅度是多少不清楚,地质队增加一级工资是7元钱。
  粥少僧多,明争暗斗在所难免。所有的人都卷进去了,谁都想成为幸运儿。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大家凑在一起七嘴八舌,最大的热门话题就是加工资。这也确实难怪。我的一个师傅1958年参加工作,到1977年还是二级工,每月的基本工资是38元。得知加工资没有自己的份,跑去找领导大吵大闹大有人在。为了没加到这7块钱,甚至有人跳了楼。
  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家被很多人认为是有钱人家。
  作为读书人万永昌来说,手中有钱就会想方设法花掉,不像母亲一辈子精打细算,有钱的时候想着没钱的时候。
  每年探亲回家,万永昌都要给家里添点东西。哪怕到了后来他一再落难,只要手中有钱他还会如此。
  五十年代,我们家的高档家具有两大件。一件是一台上海产的“美多”牌交流电电子管收音机,价钱是78元钱。另一件是上海产的“飞人”牌缝纫机,140元钱。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我们国家产的收音机中,名声最响的是“飞乐”牌。还有“牡丹”、“熊猫”几个牌子。“飞乐”牌分豪华型和普及型。一台豪华型“飞乐”牌收音机要四百多元钱,一般人买不起,也买不到,属特供商品,专供高级领导使用。
  “美多”收音机的牌子也很响。以后改名为“红旗”牌,出口到国外又更名为“春雷”牌。别说在五十年代,就是到了七十年代,对于很多普通人家而言,这也是奢侈品。
  在万永昌买回那台“美多”牌交流电收音机时,我们家还在点菜油灯,连电灯都没有。
  万永昌的想法是,装电灯只是迟早的事。家里有一台收音机,就会热闹一些,没有什么文化的母亲可以通过收音机听到很多来自外面世界的声音。这既可以看作是万永昌对我们家日后生活的一种超前安排,也是万永昌早期对母亲改造的内容之一。
  买那台缝纫机也是万永昌用心良苦所在。他希望母亲能够学点缝纫,将来不要请人上门来给我们家的孩子做衣服,坐在家里的母亲也有点事干,不会闲得太无聊。
  一身书卷气的万永昌,把我们家未来的生活想象得太美好了,他还以为母亲很快就能成为一名贵妇,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会闲出病来,所以他要给她找点事干。
  不管万永昌用心如何,在落难之前,我们家的生活确实不差,这从万永昌早年买回家的东西中可以略见一斑。
  五十年代,万永昌给母亲买了两件呢子衣,一件是呢子大衣,一件呢子中衣。这两件呢子衣母亲都没穿过,后来给了万淑芬和万淑芳。
  有一床毛毯是全羊毛的,非常漂亮,质量之好绝对是现在看不的。
  万永昌买回家的还有一只罗马数字的老式自鸣钟。在我童年时代,自鸣钟那清脆的咔嚓声夜夜在我耳畔轰鸣。尤其是在我生病睡不着觉的时候,简直就像身边有一架轰炸机,搅得我不知有多心烦。很多时候,我就是数着自鸣钟的报时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之夜。
  也不知万永昌是怎么想的,家里已经有了一台老式自鸣钟,隔年探亲又买了一个小闹钟。再下一年探亲回家,又买了一个更小的闹钟,简直就是当工艺品来做摆设。看这架势,他恨不得给我们家每人都买一个小闹钟。
  还有一个小小的怀表,串着银色的链条,也是那几年买的。这块小怀表后来莫名其妙地不知所终。是被万立诚偷去换糖吃了,还是被他贱卖了,谁也说不清楚。
  等到一再落难,灰头土脸的万永昌出手再不像以前那么大方了,但探亲回到家里还是会买些东西,不过不再是奢侈的家具,而是裹腹的食物。
  那些年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看起来好像什么都要凭票供应,有些东西没有票也能买得到。譬如说,猪头,猪脚,猪骨头,猪内脏,都不要票。
  万永昌过年回家便会买一个大猪头,一大堆骨头,很多猪下水,猪肚猪肠猪心猪肝猪肺都有,吃得我们满嘴是油。
  万永昌说猪脑补脑,总要把猪脑挖出来给我们吃。那白花花油腻腻的东西我们哪吃得下?便背着他往床底下扔。
  还有吃不下的肥肉也往床底下扔,弄得整个夜晚老鼠在床底下打架。
  就是在那几年,我对万永昌回家有了盼望,有了依恋。在万永昌要走的前几天,我一直央求万永昌,走的时候把我一块带上。
  万永昌满口答应。可是到了万永昌上路的那天,一大早醒来,身边没有万永昌。
  我没穿衣服裤子,打赤脚跳下床,朝外跑去。
  母亲把我拖了回来。我放声大哭,后来还是一个人出去了。
  我不知道万永昌是往哪个方向走的,也不敢走远。听万永昌说过,他每次来回都要坐火车。我便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了一段路。
  铅灰色的天,阴云密布,寒风扑面而来。站在那条通往火车站的沙石马路上,一个人面对西门口的空旷和寂寥,我又流了很多泪,心里充满了被万永昌欺骗的伤悲和凄凉。
  
  谁在主掌万家的命脉
 
  万永昌每月能寄回60元钱,家里很多事他却说不上话,说了也等同于没说。把持家庭大方向的是母亲。
  家里很多事情都在母亲的掌控之中,我们家几十年的变迁也是按照母亲的意志步步向前。
  从小的方面来说,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都是母亲来安排。家里的用度,晴天有晒雨天有收,春播夏种秋收冬藏,都是母亲说了算。
  大的方面就不好说了。在万永昌没有一分钱往家里寄的那些年,一家人的生计算不算大事呢?还有那栋莫名其妙的老宅算不算大事呢?
  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原本就没有什么大事。某一事件的突发也许就是天大的事。
  在母亲的把持之下,我们家就成了后来的样子。
  万永昌千辛万苦在外面打拼,落难,把所得的收入最大限度往家里寄,到头来不要说驾驭家庭,连自己都成了泥菩萨过江,常人最简单的生理需求也得依赖家人。
  进入艰难困苦时期,钱到了母亲的口袋就是母亲的了,谁也休想拿走一分一厘。日后包括万永昌在内,都可以不给母亲一分钱。但只要钱到了母亲手中,再开口向她要,只能讨骂。
  万永昌不是写一手好字吗?他自己口袋里有钱去买宣纸,那另当别论。如果他向母亲要钱买纸,试试看,会有什么结果?
  到后来,哪怕他自己掏钱买回一张红纸,要给家里写一幅过年的对联,都会受到母亲的一通抢白。
  我们家过年从不放鞭炮,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母亲成了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她只看重柴米油盐。别的东西哪怕价值连城,只要和一日三餐扯不上关系,在母亲看来就是一文不值。
  如此一来,在我们家里,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很多好东西没有物尽其用最终造成极大的浪费,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日后,我们家之所以会有大捆大捆的柴禾放在棚子里让虫蛀,一蒌一蒌的木炭放在阁楼上几十年不用,一家人个个穿得破破烂烂,箱子里却压着绫罗锦缎,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却有量的粮票油票布票藏在柜子里面最终成为一扎费纸,甚至在母亲去世后,到处都能找到钱,皆缘于此。
  这就是母亲的有意思之处。对家庭生活没有实际用途的一切支出,到了母亲这里最好免开尊口。
  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学校每个学期都会安排几场电影,电影票是七分钱一张。这些电影我们都没有份。
  “又不能当饱,又不能当穿,花那七分钱干什么?”
  母亲当然有她的道理:花7分钱看一场电影,还不如花2分钱或5分钱买一碗豆腐花来得实在。
  以前母亲经常会花2分钱买一小碗豆腐花,或花5分钱买一大碗豆腐花,然后几倍兑水,放点葱花姜丝辣椒末和葛粉进去,做成豆腐花羹,糊弄我们。
  西门口几乎家家户户都安装了电灯,唯有我们家还点菜油灯。后来菜油灯换成了洋油(即煤油)灯,还是不用电灯。
  母亲的盘算是,点油灯要比电灯省钱。这应该是常识上的错误。油灯未必比电灯省钱。但母亲认为油灯省钱,油灯就省钱。
  这样的油灯,不黑尽母亲还不会点。吃饭的时候,我们一个个嘟哝,抱怨母亲不点灯,马上就遭到了母亲的迎头痛击:“你们难道还怕把饭吃到鼻孔里去不成!”
  好不容易盼到了亮灯。我们各就各位,在灯下坐下,母亲又有话说了。
  “日上玩悠悠,夜里费灯油。”
  听了这话我们不知有多愤怒。白天我们要上学,回到家里还要做很多事,哪有时间去“玩悠悠”?
  年少时代,我手中有一本小人书,或者书边卷得一塌糊涂的小说,多半都是坐在外面昏暗的路灯下看完的。
  路灯尽管昏暗,总比家里的油灯要亮。再说没有母亲的唠叨,没有一大群脑袋挤在灯下,读起书来,别有一番滋味。
  天寒地冰,我们穿得破破烂烂,衣衫单薄,到了该穿鞋子的时候还在打赤脚。在母亲面前,我们一个个瑟瑟缩缩,拼命喊冷。母亲又有话说了:“冷只会冷闲人!”
  在母亲看来,我们一身鸡皮疙瘩,青鼻涕都流到嘴里去了,不是因为衣单衫薄,而是没有帮家里干活。
  只有母亲说的,连申辩都不行。总而言之,母亲怎么都是有理的,没有理的永远是我们。
  上初一时,学校开了毛笔字课。每个学生都发了一本有实线和虚线组成方格的描红练习本。在课堂练字,在课堂上交练习本。
  我的练习本作为示范,被我那四川藉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高高举起。她站在讲台上挺着个大肚子,第二个女儿快要出生了。
  “你们看看,这也叫毛笔字!”
  全班的学生哄堂大笑。只有我满脸通红,羞恨交加。
  没练过毛笔字的人,第一次提笔写毛笔字,写不好是肯定的,这不言而喻。
  我的手打哆嗦,写在练习本上的字描了又描改了又改,一个大方格装不下一个字,竖不像竖横不像横,弄得满纸都是墨,一塌糊涂。
  去了地质队后,我曾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我练字的方法是在笔的尾端绑一块镇纸的条形铁。这种镇铁地质组有很多,我去他们的办公室要了一块。
  最后我放弃了。二十多岁才来练毛笔字,为时晚矣。
  儿时母亲没有给我练毛笔字的机会。放学回到家里,我要是慢条斯理先研磨一砚盘墨,然后把纸铺开,把练字本打开,花一两个小时练字,那是绝对不行的。
  万永昌白写了一手好字,七个儿女不要说发扬光大,拿出去的字能不丢他脸,就得烧高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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