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杀气弥漫霸陵川 甥舅命断虎狼谷

　　
　　话说也是这黄巢该败，本来已经败得一塌糊涂，损兵折将，被李克用和诸镇官军歼灭近六十万人马，又让十三太保误入京城，烧了大军粮草，如今吃饭都艰难，挨了李存孝一箭，差点丢失了性命，最倒霉的就是还丢了战无不胜的龙渊剑。若黄巢智慧，知道没有胜算，就不会去找死。调集人马，严阵以待驻守长安城，看你官军能奈我何？大齐兵将上下一心，鹿死谁手，未可知也。偏偏要听手下文武之言，精沟子撵狼，胆大不知羞，三十几万人马，却来霸陵川送死，李存孝可以以少胜多，你也可以吗？李存孝是盖世英雄，你也是吗？这也是天数到了，黄巢的皇帝做到头了，谁也没治。
　　话说这大齐皇帝黄巢带着大军，不分昼夜，来到霸陵川，远远望去，唐军大营绵延数十里。黄巢命安营扎寨，令道：“安营扎寨休息，今夜三更，马踏唐营。”
　　夜，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月牙，北风呼啸，打得人脸疼。倒真的是个劫营的好天。
　　大帅葛从周道：“皇上，可先差探子前去唐营探视，知彼知己，方可百战不殆。”
　　黄巢道：“有理，有你运筹，朕很放心，朕赐你天子剑，可先斩后奏，调动军马，打败唐军，共享富贵。”
　　话说探子很快回来报告道：“禀报皇上大帅，唐军营里无有动静，只听到战马铃声，更点不明，已经打八更了。”
　　黄巢道：“胡说八道，五更天亮，现在还未二更，哪有八更之说？谎报军情，该杀。”
　　葛从周道：“主公且勿发火，非是探子不明，李克用唐军今夜必灭。”
　　黄巢道：“何以知道？”
　　葛从周道：“想那李克用自从过了黄河，不可一世，连胜几阵，必然松懈，听闻义子十三太保立功，必然大意，庆贺是免不了的，骄兵必败，现在大营里必然人人喝酒，就连打更的也不免，鼓点梆子乱敲，就是打八更我却也相信，稀里糊涂，我军正好偷袭劫营，杀他个干干净净，看谁还敢和皇上争天下。”
　　黄巢道：“此说有理，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大帅这就安排，不可耽误最佳时机，孤注一掷，在此一举。”
　　葛从周升帐，文武站立两厢，葛从周发令：“大军马上出发，夜袭唐营，不可怠慢，建功立业，在此一举。”当下大军直发唐营，浩浩荡荡，真是：风凛凛，刀寒寒，虎狼声声吼，浓雾层层暗。杀气漫天，气冲斗牛。
　　话说贼兵逼近唐营，在霸陵川四面围攻几十座大营，一声炮响，众贼军这就杀进唐营来，进来才发现，每座军营都是虚设。
　　只见：
　　地上插旗惟伏兔，营中打鼓是悬羊。
千军万马看不见，唐军不知在何方。

　　几十座大营，尽皆无人，黄巢大惊，急问葛从周道：“中贼诡计，如之奈何？”
　　从周道：“急撤，不可迟缓。”急令诸军后军作前队，赶紧撤离唐营。
　　到了此时，几十万军马，惊慌失措，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正走之间，不觉天色渐明，忽听得一声炮响，四面八方，伏兵尽出，团团围住巢军。喊声大振，杀声四起，金鼓齐鸣，也不知道来了多少官军。
　　恰正是：
　　战鼓咚咚响春雷，旌旗闪闪大军威。
　　晓雾漫空霸陵川，杀气弥漫死命催。
　　昨夜黄巢逃一劫，今朝四面唐军围。
运筹帏幄葛从周，蠢猪一只缺智慧。

　　黄巢部下众军，惊魂失魄，心惊力乏，怎敢恋战，各自逃生，死伤不计其数，各自逃命，也顾不上皇上了，四面唐军只顾杀来。
　　黄巢葛从周诸将策马向南逃，却见李克用带兵杀出。君臣惊慌失措，往北逃，又遇见大太保李嗣源催兵杀来。贼兵往东而逃，又遇各镇诸侯张网埋伏，黄巢君臣实在没法，再往西逃窜，却遇见康君利等一支兵杀来。葛从周同黄巢身先士卒，力战君利，冲破一个口子，方得脱身，丢盔卸甲往前就走，口念：阿弥陀佛。总算冲出了四面包围。
　　官军大胜，歼敌二十多万，逃散无数，李克用闻报黄巢从西路逃走，问道：“是哪个在西路埋伏？”
　　回报：“是康君利、李存信埋伏在西路。”
　　李克用大怒传令：“来呀，将此二将拿下，枭首示众。”
　　德威听闻，道：“主公不急，不必发火，暂时饶过二将，黄巢是逃不了的，山人自有妙计，待擒了巢贼再论得失。”李克用这才气消，也就罢了。
　　话说黄巢君臣杀出李克用的唐军围困，离了霸陵川，人马损失殆尽，只剩下几百人跟来，惶惶如丧家之犬，忙忙若漏网之鱼，望长安奔来，虽说惶恐，心情却好，哈哈大笑，跟个曹操一样。
　　葛从周打趣道：“主公为何发笑？”
　　黄巢学着曹操的口气道：“我想那李克用厉害不假，毕竟智谋不足，若在此伏下一支军马，我们君臣岂有生理？”
　　葛从周道：“皇上言之有理，兵家胜败乃是常事，我们东山再起，鹿死谁手未可知也。我们真的是侥幸呀！老天爷在保佑皇上。”
　　黄巢道：“为何侥幸？”
　　葛从周道：“我们打了一夜仗，虽说惨败，却没有碰见十三太保李存孝，岂非侥幸？这就叫天不灭曹，该死该死，请皇上恕罪，是天不灭我大齐。”
　　黄巢道：“有理，但愿前面不会碰见李存孝。”
　　葛从周道：“存孝不来，我们君臣尚在一处；存孝若来，彼此各寻活路，那时就顾不得了，但愿皇上洪福齐天，不要碰见这个煞星。”
　　常言道：怕处有鬼。葛从周话音未落，却听一声炮响，惊天动地，前面杀出一支军队，清一色的乌鸦兵，黑压压一片，正是十三太保李存孝，胯下宝马良驹，手执毕燕挝，二十位英雄都在，黄巢却都会过面，顿时拦住了去路，一面飞虎旗迎风飘展，上写：“飞虎大将军李”，威风凛凛，无以伦比。
　　葛从周、尚让、齐克让、傅道昭、景祥、柳彦随、见是李存孝旗号，阵前将军不少，大惊失色，知道不得善终，那里还有胆量上前交战，当下丢了皇上黄巢，四散而去，各自逃生去了。黄巢看见李存孝，也是恐惧，四目相对，仇恨满胸膛，他们俩相互认识，第一面在藏梅寺，黄巢给差点捏断手腕，第二次在五凤楼，黄巢差点给李存孝射死，今天第三次见面，那李存孝见官军散去，并不追赶，单单要擒获这个黄巢回去报功，大喝道：“大齐皇帝黄巢，你众叛亲离，穷途末路，不下马投降，还要等待何时？等我李存孝给你保驾吗？”
　　黄巢知道不能善终，碰见乌鸦来捣巢，黄巢岂能有好？道：“李存孝，你是朕的克星，朕如今已经是孤家寡人，何不饶朕一命，感激不尽。朕的龙衣龙冠献给太保，前去献功如何？”
　　李存孝大笑，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已经成了孤家寡人，还一口一个朕，贼心不死，我岂能放过？放过你，很快你又会卷土重来，做过皇帝的人，岂肯自甘下流？你也算是英雄好汉，我不逼你，你自杀吧！留你一个全尸。”
　　黄巢知道完了，却不甘心，忽然顿马而走，向南逃奔，外甥林言随后跟随，李存孝大怒，随后追赶，一群乌鸦兵跟在后面，这就叫乌鸦捣巢。
　　黄巢的马快，李存孝带领乌鸦兵穷追不舍，真的是，上天追你凌霄殿，入地赶你鬼门关，岂肯放过？
　　黄巢和外甥二人逃到虎狼谷，一支军马迎了上来，大声喝问道：“来将何人？”
　　黄巢不知是敌是友，道：“我乃大齐皇帝黄巢。”
　　对方道：“原来陛下到此，我乃虎狼谷大王韩忠，前来救驾。”
　　黄巢听了，泪如雨下，道：“乌鸦兵在后紧紧追赶，就请将军退敌，朕封你为一字并肩王。”韩忠大喜，让过黄巢和林言，将喽啰兵摆在当道，准备和乌鸦兵决战，救驾立功。
　　黄巢甥舅过去，走了半里路，黄巢见路旁有一石碑，上有两行大字，写道：“鸟巢破败虎狼谷，山深林密乌鸦鸣，魔王黄巢死于此地。”
　　黄巢看了，对外甥林言道：“这里是虎狼谷，我是鸟巢，遭遇乌鸦兵追赶，鸦入巢而巢必破，劫数难逃！昔日项羽自刎乌江，将首级与乡人吕马通。今你我本是嫡亲，待我刎下首级，与你前去献上唐将，永受富贵如何？”
　　林言道：“皇上，万万不可，我们突围出去再作打算。”
　　话说随后李存孝就追上来了，却见黄巢二人已经进了虎狼谷，山前面韩忠带领喽啰兵挡道，大喝一声：“让开，饶尔一条狗命。”
　　韩忠大怒，挥动巨斧子上前，就想一斧子将李存孝劈为两截，李存孝哪里有时间和他纠缠，操起毕燕挝挥了过去，当时就将韩忠震于马下，骨断筋折，口鼻流血，魂飞天外做一字并肩王逍遥去了。乌鸦兵上前，杀得那喽啰兵四散而去，也不根究，李存孝只顾带兵进虎狼谷去追黄巢甥舅，一群人大呼：“黄巢，看你能逃到哪里去。”震动山谷，乌鸦群飞，“呀呀”乱叫。
　　黄巢败进狼虎谷时，就觉得这回彻底完了，突围出去东山再起已经没有了希望，想了想，他不走了，对外甥林言说：“我的好外甥，逃是逃不出去了，我听说唐廷悬赏要我的脑袋，赏万金，封王侯，你杀了舅舅，拿着舅舅的首级去献给唐廷，如此你还可以求得富贵！以后找机会给舅舅报仇，杀光舅舅的仇人，如何？”
　　林言听了，泪如雨下，他怎么能忍心杀死舅舅黄巢，下不去手。
　　黄巢道：“真的是我的好外甥。我黄巢也做过皇上了，扬名千秋万代，这一辈子也值了。”当下，毫不犹豫，拔出宝剑，仰天长叹数声自刎，头落于地，一代魔鬼英雄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黄巢征战一生，英雄无畏，逃走也不是没有机会，在穷途末路之际，为了保全外甥而自刎，跟楚霸王在乌江边自刎一样，也很豪气，不愿苟且再生。
　　这真是：
　　虎狼谷中乌雅鸣，篡贼已知运数终。
自刎难消天下怨，至今啼鸟恨无穷。

　　话说黄巢的外甥林言含泪取了首级，正遇存孝赶到，上前跪下道：“太保饶命，小将特献黄巢首级。”
　　存孝问道：“你是何人？”
　　林言道：“吾是黄巢外甥林言，大义灭亲。”
　　正在这时，却见后面烟尘滚滚，李存孝对手下兄弟道：“看看后面是谁的军队。”
　　半天后才知道，是大帅李克用闻报，亲自带兵前来，李存孝这才放心。
　　李克用到了，见了儿子李存孝，听说黄巢已经死了，这才放心，那林言献上首级，跪下听命。
　　李克用问道：“黄巢怎么死的？”
　　林言谎答道：“黄巢给太保追得惶恐，被臣后心一枪，刺下马来，大义灭亲，斩了首级，特献与大王，将功折罪。”
　　李克用问道：“你是黄巢什么人，什么官职？”
　　林言答道：“臣乃黄巢外甥，官封一字并肩王。”
　　李克用问道：“巢贼在位几年？你做了多久的王爷？”
　　林言道：“黄巢在位四年，这四年小臣罪孽深重，一直辅佐，今日方大义灭亲，归顺朝廷，请大王宽恕。”
　　李克用道：“如此说来，你却也享受了黄巢四年的富贵，四年的恩宠却养了一只虎狼，杀主求荣，我手下有五百家将，十三太保，只有一个亲儿，其余都是义子，若都学你这不忠不孝、无恩无义之徒，败坏人伦，怎么得了？来呀，与我拿去斩首示众！”林言当时就给卫士拉下去了，吃了一刀，血流虎狼谷，追他舅舅去了。
　　却说林言到底年轻，很快就追上舅舅黄巢的魂魄，道：“舅舅，你的计策不灵，我也给人杀了。”
　　黄巢道：“算了，舅舅最近糊涂，步步失算。死了也好，人生百年终须老，征战沙场还是死，我们逍遥无烦恼。我们甥舅去西天拜佛去，舅舅走了半天，也没有碰见一个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看来阎王爷也怕我，地狱是不敢收我的。挺孤独的，你来了正好，我们甥舅一起去西天极乐世界逛逛去。”甥舅俩结伴而行，倒也优哉游哉悠悠哉。
　　李克用令人拿黄巢的首级拿来看，果然眉横八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绝对是黄巢无疑。
　　李克用问军师周德威道：“这人怎么生得如此怪相？”
　　德威曰：“昔日黄巢文成武就，进京赶考，名列头筹，朝廷嫌他貌丑，夺了功名，赶了出去，这黄巢心里不服，遂作了反词，反上金顶太行山，只得半载，聚下饿夫上百万，夺了东西二京，成了气候。主公且不要看他，黄巢既然已灭，还是早进京城，出榜安民，打扫三宫六院，遣官拨将，往西祁州请驾还朝，安抚万民才是。”
　　李克用道：“善。”
　　这真是：
　　人生百年梦一场，无端觊觎做君王。
　　四年尊贵黄粱梦，虎狼谷中一命亡。
　　黄巢杀人八百万，东西二京血流淌。
　　黄河咆哮翻巨浪，乌鸦飞舞破巢房。
　　百姓黎庶尽荼毒，阎王殿前冤魂伤
　　早知帝位难长久，不如林泉度时光。
　　身死脑袋送外甥，却思报仇史流芳。
　　唐军大帅李克用，开刀问斩除祸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