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站遇故知

　　下车了，杨刚在火车门口和姚春雪道别，姚春雪紧紧地握了一下杨刚的手，就急匆匆离去，这次她不敢再回头，她怕看到熟人，更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在出站口，忽然有人在背后叫她：“嗨！小雪！是你吗？你是姚春雪吗？”
　　姚春雪转过头来，一阵惊喜……
　　“露儿！你是露儿！”
　　姚春雪真的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露儿，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露儿吗？怎么这样一幅饱经风霜的面孔？
　　“小雪，你这是去哪里了？”露儿一脸疲惫地问。
　　“我加盟了一个北京的辅导机构，去开了个会，准备培训一批学员，开个连锁分校。”
　　“呀，你这么厉害！女强人啊！”露儿灰暗的眼中露出一丝光彩。
　　“有什么办法，生活逼的。露儿，你这些年躲哪儿去了啊？好多年不见你回故乡了！你不想我们啊？”
　　“怎么会不想啊？我日思夜梦回家见你呢！这不，还没到家，就已经见到你了，老天爷安排的吧？他也怕我着急见你，所以刚一下火车就遇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露儿故作轻松地说着，但眼角已经泪光点点……
　　“这是说的什么话？想见怎么会见不到呢？是你自己不想回来！”姚春雪紧紧地抱住了露儿，在她耳边私语：“露儿，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么想你……”泪，无声地爬满了姚春雪的脸庞……
　　“你不知道，小雪，我天天盼着能够有一天重新见到你，我又是那样怕死神随时会把我带走……还好，五六年过去了，我还能活着，我还能再回到故乡，还能再见到我日思夜梦的好朋友……”说着，露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禁不住失声痛哭……
　　“怎么回事？露儿。别吓我啊！走，咱们到那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慢慢说。”
　　姚春雪帮露儿理着额角的头发，她发现露儿比自己还要苍老，那细密的皱纹，那鬓角的白发，还有那深陷的眼窝……天啊，几年不见，她怎么变成了这样？原来那个漂亮活泼的露儿呢？怎么一点也不像她了？竟然这样一脸的沧桑！
　　原来，姚春雪和露儿家是邻居，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一起上学，她们俩一直形影不离，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和知己。高中毕业，她们也选择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还相约以后到同一个单位工作。但爱情似乎具有更大的魅力，大学毕业后，露儿跟男朋友去了遥远的大西北——她男朋友的老家甘肃敦煌。虽说敦煌城号称“西北的小香港”，比其他地方发达些，但毕竟那里的气候干旱，生活条件当然不如姚春雪和露儿的家乡——美丽富饶的浙江好。露儿刚去时对那里的气候极不适应，喉咙干得直冒烟，尽管一直端着水杯喝，嘴上还是都起了血泡，还干裂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大概一个多月后露儿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她和男友在离莫高窟不远的一个乡镇任教。但男友不知怎么回事对她越来越冷淡，最后竟提出和她分手。当时，露儿痛苦至极！她不愿和他争吵，何况自己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日子一天天过去，露儿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迫于父母想抱孙子的压力，男友才勉强同意和露儿结婚。
　　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家里的什么脏活、累活都让露儿来做。可怜露儿一个孕妇，请产假在家不但没人照顾，还要每天伺候一家老小的饮食起居。每天天刚亮婆婆就敲露儿的门，叫她起床做早餐，如果起床速度慢了，婆婆便会恶语相加，把门踢得震天响。做完早餐，盛好饭，叫一家人来吃，吃完后他们一个个抹嘴怕屁股走人，还得露儿来收拾餐桌的残局。收拾完之后，接着还要洗一家人脱下来的衣服，并且洗衣机不让用，婆婆说洗不干净，必须用手洗。洗完后婆婆还要检查，检查不合格的还要返工。试想：一个孕妇大着肚子本来就已经很辛苦，每天还要做这么累的家务，那将是多么难熬的一段日子！
　　在医院生孩子时露儿难产，因失血过多露儿晕了过去，最后不得不进行剖腹产。生完孩子时正是半夜，婆婆怕住院花钱多，趁医生护士不注意时拔掉刚做完手术的露儿身上的吊瓶，命家人急匆匆把露儿抬回家中，然后托熟人办了出院手续。
　　回家后婆家不给吃药，也不给打针，任凭露儿的伤口发炎溃烂。露儿就强忍着剧痛爬起来，自己用盐水和醋来擦洗伤口。幸亏露儿年轻，抵抗力比较强，伤口的感染没有继续恶化。到了第四十三天，手术的伤口才算愈合。没有谁给露儿的伤口拆线，她就自己用白酒把剪刀擦拭后，自己一根根把线取出来。
　　月子期间没有谁照顾露儿，连最起码的营养都跟不上，露儿没有奶水，婆婆说即使有奶水也不会让露儿喂奶。儿子出生后就被婆婆抱走了，老公和他家里人都更加虐待露儿，不给吃，不给喝，挥来喝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反正露儿的娘家人离得远，没有谁会心疼她，帮助她。生完孩子四十五天后，婆家让露儿搬到学校宿舍去住，周末也不让她回家看孩子。儿子一天天长大，学说话时婆婆竟然不让孩子叫妈妈，每当儿子看别的小朋友叫妈妈时也跟着说“妈妈，妈妈”，奶奶马上过来误导：“什么妈妈啊，来，孩子，人家那是在学猫叫：喵——喵——”，真的不能想想婆婆那是一种什么心理状态。
　　儿子一天天长大，婆婆把露儿的亲生儿子教育得竟然不认露儿这个妈。每当露儿想儿子时不敢回家，就躲在家附近等儿子出来，有时一等就是几个小时也看不见儿子，她就给邻家小孩几块糖让那小孩骗儿子出来。但儿子见了她就躲，并且哭着说：“奶奶说了，你是坏人！你走！你走啊！”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时，露儿的心都像被刀子戳的一样钻心的痛！
　　更可气的是老公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算，还经常喝醉了酒就到学校宿舍对露儿拳打脚踢。露儿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她真后悔当初不听父母亲朋的劝告非要嫁那么远不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有时真想逃回故乡，但她又舍不下她那些可爱的学生们。
　　由于长期的压抑和饮食不调，露儿得了胃癌，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在她住院的日子里，老公照常在外面逍遥快活。人家做手术都有人陪着，可怜露儿一个人在医院里孤苦伶仃。办住院手续，缴费，左一项右一项的检查，只有她一个人楼上楼下地跑。其他病友都问：“你的家人呢？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呀？你家里就没有一个人来陪你吗？”露儿只能笑笑，那种心酸和痛苦又有谁能知？
　　有一天化疗后她反应得太厉害，没办法医院只能让她联系她的家人，她给老公打了电话，老公没来。后来主治医生亲自给她老公打电话他才极不情愿地过来照顾她。其实，那哪里是照顾？简直是在故意气她！说什么“你自己有病还让我来陪着一块儿遭罪！你不把家里的钱花光你不死！”这说的简直不是人话！
　　露儿不想和他争辩，其实露儿看病的钱都是自己的工资和父母当初给自己陪嫁的钱，她何时花过他家里的一分钱？而且孩子喝奶粉的钱也都是露儿自己出，还教得她自己的孩子不认她这个妈……
　　“别说了，露儿！这些年你受苦了！都怪我当初不该让你跟他去！那时我看着他在学校里对你挺好的，所以你找我商量的时候我才没有反对。我总认为我当初放弃了自己和杨刚的爱情已经错了，不想也让你像我一样后悔，谁知那个混蛋表面上看起来对你那么好，回到他们那里就完全变了，如果有一天让我再见到那个小子，看我不扒了他的皮！你也真傻，为什么不写信或者打电话告诉家里？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受这样的罪……对家里不愿说，对我还不能讲吗？你也真是，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他家那样对你，你还给他家生孩子？”姚春雪心疼地搂着露儿的双肩……
　　“唉，当初家里不同意这门婚事，是我自己硬要跟他去的，我哪还有脸向娘家诉苦？怎么好意思回来啊？也许这都是命吧！”
　　“露儿，那你现在病彻底好了吗？你这次回来还回去吗？”
　　“还回去干吗？他在我住院的时候就已经和我离了婚，他怕我死在他的家里，出院后更不让我回家，而且他们还怕我儿子长大后会知道真相，所以一次次急着赶我回来。我也曾万念俱灰，但学校领导和同事还对我比较好，而且我的工作很努力，学生们都很喜欢我，我也一时割舍不下那所学校的一切，把我原来的那一届学生送到毕业后，由于成绩特别突出，给他们那所学校培养了一个他们那个学校历史上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重点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所以我想回来学校也不放，接着又带了一轮学生才肯放我回来。小雪，经过这一场大病，我什么都看开了，现在我感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现在回来就是要好好地享受生活，好好地孝顺父母，把这些年来自己欠父母的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都还上！小雪，光顾着说我了，这些年来你还好吧？我看你也有些憔悴……”
　　“和你相比，我还算好。老公对我不错，为了我甘愿和家里断绝关系倒插门到了咱们这里。本来有了女儿后一家三口还比较幸福，但婆婆非逼着生二胎，儿子生下来就病残，而且由于超生我们夫妻双方都被开除公职，为了给儿子治病，为了养家糊口，这些年我们来东奔西跑到处打工，钱没挣多少还落下一身毛病，膝关节、肘关节患有严重风湿性关节炎，每到阴天都特别痛苦。现在孩子一天天长大，老是放给父母也不是个办法，这不，我们又不得不打道回府了，在家自己办学。我老公却有点自甘堕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天天憋在家里看孩子，做家务，有时苦闷了就自己酒喝闷酒，我真怕他会压抑出什么毛病来，唉……”
　　“那让他帮你工作啊？”
　　“他感觉那样会丢人，给自己的老婆打工，他不会干。让他做管理他都嫌伤他自尊心，唉，他这个人……”
　　“夫妻一块儿创业，有什么丢人的？他真是的……”
　　“现在越是憋在家里他越是不愿见人，他自己也就越感觉痛苦，我在家还好些，虽然经常偷偷喝几杯，但从不敢喝醉，我知道他背着我喝酒也不敢太管他，怕他受不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他天天喝得酩酊大醉，昨天女儿哭着给我打电话，肯定是他喝醉酒的样子太吓人……女儿还太小，我不放心，这不，北京的事还没办完就急急地赶回来了……”
　　“没事，我回来了，我劝劝她，劝他和我一起帮你，咱们把辅导学校规模做大做强！”
　　“嗯，你回来就好。咱们一起努力！咱们谁都不靠，咱们自己给自己加油！”
　　“加油！”
　　“加油！”
　　两个久别重逢的好朋友紧紧地抱着……她们擦干眼泪，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