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品茶话人生

　　【一】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姚春雪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急忙推开杨刚，理了理头发，定了定神才拿起电话按下了接听键……
　　“妈妈，你在哪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女儿的哭声让姚春雪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痛。
　　“我在北京出差啊！妮妮，别哭，快跟妈妈说，到底怎么啦？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妈妈，你快回来吧！爸爸又喝酒了，弟弟又拉裤子里了……”没等女儿说完，姚春雪的脸马上变了颜色，杨刚看她气色不对，赶忙用手扶住她的双肩……
　　“妈妈明天就回去了！你给爸爸倒杯水，别烫着……”
　　“嗯，妈妈，我已经给爸爸喝过水，还帮他擦过脸，也帮弟弟擦洗过屁股，还给他换洗了衣服。我再给爸爸倒杯水去……”
　　“好妮妮，真难为你了，这么小就学会了替妈妈照顾爸爸和弟弟，妈妈在这里谢谢你了！明天回去给你带好东西！”
　　当姚春雪挂上电话时，脸上的阴云越来越浓……
　　“没事吧？”杨刚急切地问。
　　“没事。”姚春雪故作镇定地回答，但她那气得发抖的嘴唇早已暴露了她内心的愤怒。
　　杨刚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进了他的小屋，拉出一张椅子让她坐下，然后把电热水壶灌满水，放到底座上，插上插头……
　　水壶里“滋滋”的水声掩盖了小屋里的沉默，姚春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朝杨刚挤出一丝微笑。
　　“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刚关切地问。
　　“没有，只是孩子想妈妈了……”姚春雪依然在掩饰着什么。
　　“雪儿，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杨刚的这一番话如一根导火线，牵出了姚春雪一串串的眼泪，在她清秀的脸颊上肆意滂沱……
　　杨刚怜爱地用手抚摩着她的秀发，让她趴在自己宽大的怀抱中放声痛哭……
　　哭过一阵之后，姚春雪向杨刚讲述了自己的悲惨生活：
　　大学毕业之后，姚春雪便和她的大学同学刘晨宇结了婚，刘晨宇和姚春雪的家不在同一个县城，姚春雪家就只有春雪这么一个女儿，父母肯定不同意女儿嫁那么远；刘晨宇家弟兄三个，和父母商量到女友那里安家，刘家家长当然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倒插门，哪有家中长子到人家家里做上门女婿的道理？岂不让亲朋好友说三道四，使刘家尊严扫地，让左邻右舍笑掉大牙？但刘晨宇迷恋着姚春雪，他为了姚春雪不惜和家里闹翻，硬是倒插门进了姚家做了上门女婿。
　　姚春雪心里非常感激刘晨宇对自己的一片痴情，结婚后她努力使自己成为贤妻。婚后第二年女儿降生，刘晨宇和姚春雪夫妇非常开心。每天看着聪明漂亮的女儿一天一个样地成长，夫妻二人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女儿三岁的时候，有一天姚春雪忽然发现自己怀了孕，本打算去医院做手术打胎，公公婆婆知道后都坚决不同意。特别是婆婆，传统观念特强，非要春雪生下这个孩子不可。姚春雪家感觉原来结婚的时候让刘晨宇倒插门已经很对不住他们刘家了，现在趁这个机会可以和刘家和好，所以也劝女儿听婆婆的话生下这个孩子。姚春雪左右为难，但最后还是听从了双方父母的话，请病假去婆婆家生孩子。由于婆婆家离单位较远，姚春雪请病假的手续也办得比较齐全，没有谁知道她是去生二胎。儿子出生时难产，差点要了姚春雪的命。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没有谁管她的死活，她只朦朦胧胧中看到医生护士在和婆婆商量着什么，听到医生护士都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不会哭，几乎没有呼吸，而且可能会是脑瘫，建议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否则一辈子都会遭殃。但婆婆见是男孩，死活不同意，非要医生护士给她救活不可。没办法，医生护士拗不过老太太，想尽一切办法全力救护。而姚春雪的生命似乎还没有这个孩子重要。等老公发现姚春雪嘴唇发紫时，才急忙叫来医生护士把她送到急诊室抢救。也算姚春雪和这个孩子命大，经过医院的极力抢救，母子二人都化险为夷。
　　但是，接下来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知是谁走漏了姚春雪生二胎的消息，计生办对他们进行了调查，刘晨宇和姚春雪夫妻二人双方都被开除了公职。没有了工作，也就没有了经济来源，孩子要看病，要买奶粉，他们还要还房子贷款，而且计生办又重罚了他们一笔钱。怎么办？怎么办？夫妻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万般无奈之下，刘晨宇自己独下江南打工，等他找到一份工作后又急急忙忙地给家里打电话，说是附近有一所学校，正缺高三老师，让姚春雪赶快到南方去应聘。当时姚春雪生完孩子才刚半个月，不但身体还没有恢复，就连剖腹产的伤口都还没有完全愈合。但为了孩子，为了家，她硬撑着坐长途汽车参加了学校的笔试、面试，由于姚春雪的基本功较为扎实，应聘进行得很顺利，当那所学校的聘用证书颁发到她手中的时候，她激动得眼角挂满了泪花……
　　由于长途奔波和应聘的劳累，南方那几天又有很大的风和很重的湿气，姚春雪得了严重的风寒。月子里落下的毛病很难治愈，姚春雪每天都被病痛折磨着，浑身的关节像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噬，那种钻心的蚀骨的痛让姚春雪痛不欲生。但为了给孩子治病，为了还房子贷款，她不得不忍受着，咬着牙坚持着……
　　私立学校的工作很累，姚春雪一个人兼两个人的课，教着高三两个班的课，还跨着高一两个班的课。那种劳累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更何况姚春雪这样一个病人呢？
　　一年下来，姚春雪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她不能再在这里干下去，否则会没命的。于是暑假给儿子到北京看完病回来就又急匆匆奔赴更远的南方去淘金。
　　几年下来，他们夫妻二人转战了大半个中国，大江南北、黄河两岸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他们自己也一天天变老。他们在外打工的日子里，女儿由姥姥来带，儿子由婆婆来带，由于长期得不到父母的关爱，两个孩子的心理都出现了问题。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打回老家。
　　姚春雪回家后自己办起了一个相当规模的辅导机构，老公却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呆在家里看孩子、做家务，当起了家庭保姆，活得越来越没了自信，整天闷在屋里喝酒，俨然成了酒鬼。每次喝醉了酒就发酒疯，把孩子们吓得直哭。姚春雪找他谈过几次，表面上看他好像是改了，但背地里还是偷偷地喝。现在这几天姚春雪不在家，没谁管了，也不知道喝成什么样子了呢！不然女儿不会哭着给她打电话。
　　姚春雪现在心急如焚，真想一下子飞回家中，斥责老公一顿，保护被吓坏了的孩子们。然而，她现在还必须完成她所加盟的教育机构的培训计划，明天下午才能回去。
　　杨刚了解了姚春雪内心的苦痛后，非常心疼，他没想到这些年来他的雪儿会过得这么辛苦！他恨自己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去了解一下她的生活，即使不能真正为她排忧解难，最起码也能给她一些支持、一些帮助、一些精神上的慰藉。也许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和她分手，但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他只能在心里替她急，替她忧。但现在究竟能帮她做些什么呢？杨刚陷入了沉思……
　　【二】
　　电热水壶里的水沸腾了，杨刚赶忙走过去从电源上拔下插头，把电热水壶从底座上取下来，拿出一包龙井茶，拆开包装袋，把它倒入桌上的紫砂壶中，然后又把电热水壶中刚刚烧开的水倒入紫砂壶中，盖上盖子。
　　杨刚走到墙角的消毒柜边，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套精致的青瓷茶具放在桌上，自己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姚春雪的对面。
　　杨刚问姚春雪是否喜欢喝龙井茶，姚春雪回答说，自己哪有时间和心情坐下来品茶啊，自己一个人独立支撑着一家四口的生活，早已没有了品茶的情趣。
　　杨刚想借品茶这个话题来开到一下姚春雪。他先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到有关龙井茶的美丽传说，招手示意姚春雪过去，指给她看这样一段话：
　　“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来到杭州龙井狮峰山下，看乡女采茶，以示体察民情。这天，乾隆皇帝看见几个乡女正在十多棵绿荫荫的茶蓬前采茶，心中一乐，也学着采了起来。刚采了一把，忽然太监来报：‘太后有病，请皇上急速回京。’乾隆皇帝听说太后娘娘有病，随手将一把茶叶向袋内一放，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其实太后只因山珍海味吃多了，一时肝火上升，双眼红肿，胃里不适，并没有大病。此时见皇儿来到，只觉一股清香传来，便问带来什么好东西。皇帝也觉得奇怪，哪来的清香呢？他随手一摸，啊，原来是杭州狮峰山的一把茶叶，几天过后已经干了，浓郁的香气就是它散出来了。太后便想尝尝茶叶的味道，宫女将茶泡好，茶送到太后面前，果然清香扑鼻，太后喝了一口，双眼顿时舒适多了，喝完了茶，红肿消了，胃不胀了。太后高兴地说：‘杭州龙井的茶叶，真是灵丹妙药。’乾隆皇帝见太后这么高兴，立即传令下去，将杭州龙井狮峰山下胡公庙前那十八棵茶树封为御茶，每年采摘新茶，专门进贡太后。至今，杭州龙井村胡公庙前还保存着这十八棵御茶，到杭州的旅游者中有不少还专程去察访一番，拍照留念。”
　　杨刚看着姚春雪读完这段话后，对她说：“看到了吗？龙井茶可以去肝火，除烦忧。来来来，尝一下我亲自为你泡的龙井茶！包你喝完后神清气爽，齿留余香！”
　　杨刚说着，给姚春雪斟好一杯香茗，把它递到雪儿的手中……
　　“仔细品一品，是否能品出人生的滋味……”
　　姚春雪接过杨刚递过来的那杯清茶，呷了一小口，然后又把茶杯放下……
　　“雪儿，品出什么味道了么？”杨刚注视着她，轻声问。
　　“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除了苦涩，我什么味道也尝不出。”姚春雪依然一脸的忧伤。
　　“其实，品茶品的是人的心情，你现在心情这么糟，所以你只能尝到苦涩。”
　　停了一下他又说：“当你心情愉悦的时候，你再品一下，当一口茶喝下去后，肯定能够品出满嘴的余香，而且香味绵长。现在，你闭上眼睛，想一些开心的、让你感到幸福的事，等一会儿我再给你倒一杯你再尝尝。”
　　姚春雪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她又想起了她和杨刚谈恋爱时的一段段幸福的过往，脸上渐渐露出微笑……
　　“来，再尝一杯！”杨刚倒掉刚才的那杯，重新沏了一杯新的递到姚春雪的手中。
　　姚春雪仔细地品了一口，感觉果然比刚才好多了，不再有那么重的苦涩，而且真的像杨刚说的那样齿留余香。
　　姚春雪喝完这一杯后，杨刚重新给她斟满。她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品着，精神渐渐恢复，眼睛也焕发出一些青春的光彩。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姚春雪看了一下手机的屏幕，站起身来和杨刚告别：“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忙了，谢谢你的招待！”
　　“等一下，留个电话号码吧！”杨刚拿出自己的手机，让姚春雪报一下她的电话号码，他一下一下按着手机键盘上的数字键，然后拨通了电话，姚春雪手机上那首“一条大河波浪宽”的彩铃声又响起来了，他们各自保存好对方的电话号码，姚春雪便走出了杨刚的小屋……
　　天上的云层渐渐淡了，太阳的光辉从云层后面透漏出来，在云的四周形成一道金色的光环。
　　姚春雪又留恋地看了一下杨刚和他的桃花雪，桃花在白雪覆盖下偷偷探出粉红的脑袋，似在窥探二人之间的秘密。
　　杨刚走到姚春雪身边，又给了姚春雪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用他温热的唇在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并附在她耳边温情地说了这样几句话：“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愿意为你分担一切忧愁痛苦！你要知道：在这个世间你并不孤单，你还有我！我会永远支持你，永远做你最好的朋友和知己！”
　　姚春雪点点头，眼眶里又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