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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连载】冰凌花开 第6节

作品名称:冰凌花开      作者:袁存泉      发布时间:2009-10-01 19:14:24      字数:8674

6
给编了跳皮筋的口令回来,岳强的心就像庄稼在久雨之后突然见了艳阳天,嫩绿嫩绿的在太阳光里“滋滋”生长,时不时他就感到一阵抑制不住的兴奋,一种生长的兴奋。
早上吃饭,岳强侧着身,梁颖把盛着饭菜的大碗搁在他嘴前边,然后坐在旁边一起吃饭。岳强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缝儿别着羹匙,往贴着碗沿的嘴里扒拉饭菜,无力颤抖的胳膊是那么笨拙,有时碰巧一下扒拉个正着,有时扒拉多少下才能吃到“胜利果实”。尽管这样,岳强也坚持自己吃,不让梁颖给往嘴里夹。生长的兴奋又在岳强心中突起,他停住胳膊,看着夹菜的梁颖,一会儿,才问:“你说我还能写字不?”梁颖夹着的菜停在半道,似乎有些吃惊地看着岳强射着希望的眼睛,坚定地点一下头,把菜松开,递一根筷子让岳强咬着,把手伸展在他跟前,“试试。”筷子乱颤着在长满硬茧的粗糙的手面划动,一个,又一个,岳强扭动着头写过三个字后,累得脑袋一下重重地落在枕头上,“我写的什么?”眼神相视着,碰撞着,闪烁的不单单是对能写字的喜悦,更有那深藏在两颗心底的情感。这种情感自从厄运降临那天就被封存了,从没出过他和她的口。如果说出口她怕给他心理增加负担,甚至是伤害;他认为自己已没有资格说出口了,那样是不负责任。而没说出口的这种情感在俩人心的封存中都是那么热切地活跃着,从没有一分一秒停止过,比他们恋爱时还要强烈。有风雨,太阳才会更加亮丽。经历灾难的情感走过筷子桥梁,在手面上相遇了,又走过对方的心,走上眼神闪烁了。梁颖似乎是在回答岳强的问话,又似乎是在倾吐内心的深藏:“我爱你!”一刹时,闪烁的泪花化为清泉,梁颖拉下挂在头上方绳上的手巾,给岳强擦擦,又给自己擦擦,“你真的能写字,我这就给你借笔去。”转身就往外走。“你还没吃完饭呢。”“回来再吃吧。”梁颖说着已推开外屋门。

当上了团支部书记,又要到了试验田,毕青峰却没有经验,不知怎么着手,他觉得应该开个青年会,让大家交流一下思想,顺便了解一下有多少团员,看看谁想加入团组织,好发展壮大团员队伍,然后引导团员青年们领头儿致富。
毕青峰往村部走,他要用喇叭喊一喊,马上开会。毕青峰边走边想着初中时,同学们都溜须班干部争抢想入团,入了团以后就在心里有了一种高人一等的荣誉感。学校团支部通知开会,自己往会议室走都有着无比自豪。开会时人挤满一屋,有时静穆,有时热闹,但都散发出浓郁的青春气息,有时大家发言,讨论,有时就静听团支书一个人的,都盯着他。想到这,毕青峰不免有些紧张,他想一会儿大家都会这样盯着他,他要怎么开口,会不会磕巴,怎么说呢?
毕青峰想着走进了村部,于村长看了他一眼没吭气,杨书记笑着说:“哟,青峰来了,坐。”毕青峰坐在了两张办公桌北边的炕沿,说了开会的想法。于村长扭头瞥了一眼又干着自己的事,杨书记赞成,问:“叫到这来开会吗?”“不不,”毕青峰早想好了,都叫这来开会太挤,又有杨书记特别是于村长在,怕影响情绪,就说,“上俺家吧。”“是我喊,还是你喊?”杨书记打开扩音器,扭头笑着问。“我喊吧。”毕青峰觉着自己是团支书,开团会,当然是自己喊,就起身朝扩音器那去。于村长这回狠狠地瞥了他一下,杨书记稍一怔,但仍笑着让开身。
东北的农村,一年一茬庄稼,半年忙半年闲,虽说已到了春天,但离种地还早呢,也没什么农活,阳春三月初的人们还沉浸在冬闲的玩耍无所事事里呢。早饭后,阳光也不错,堡子中心的十字街口就不约而同地聚了很多人,有上岁数的,有年轻的,有蹲着的,有站着的,有的抽着烟,有的拿根小棍子没什么意图地在正化冻的地上划拉着。男人们就古今中外天南地北,女人们就东家长西家短,闲唠着晒着暖烘烘的阳光。忽然东西两头的大喇叭里传出“扑—-扑—-”两声,大伙知道要喊话了,便中止了闲谈,眼睛无意识地定在谁的脸上,或定在南边的扇子沟,睁起耳朵只等内容。“外—-外—-卧牛堡的全体团员和非团员青年注意了,听到通知请到毕青峰家开团会噢-—,听到通知马上去毕青峰家开团会噢-……”听喊了两遍,大伙就面面相觑,“开团会儿,开啥团会儿?”“不知道。”“谁喊的?咋不像书记的动静呢?于村长的也不像。”“不知道,可能是青峰吧。不说是上毕青峰家开会儿么。”“上他家,咋上他家呢?”“人家不是才当上团支部书记吗?不上他家还上你家。哈哈……”大伙笑一阵。“哟,团支书,好大的官儿,这是新官儿上任三把火儿吧。”“团员是管啥的?”“团员能管啥?团员就是团员呗。”“那开会干啥?”“还能干啥,小青年瞎闹腾着玩呗。”……大伙七嘴八舌议论着。
小卖店的屋里,一伙小青年打着麻将,边上围了一圈看的,烟雾弥漫。许伟在街心神侃够了就拉王成林来打麻将了。王成林不爱玩就坐在边上卖呆①。其实许伟也不喜欢打麻将,但为了结交“上层人士”,和“上层人士”往来,不打麻将怎么行。城里就是,没事儿摆个麻局,联络一下感情,疏通一下关系,有时还故意输钱。但许伟可不想输钱,舍不得,输点儿钱就半宿半宿睡不着,因此他就苦练本领,即不输钱又交上“上层人士”才是最好。听见喇叭喊,王成林站起来想走,却听许伟笑够了说:“毕青峰这是得了二两染料就想开染房,真是共产党领导的积极分子。可就怕没人给他当小兵,到头来弄得光杆司令一个。”他就又坐下了。“八条。”二河子打出一张牌,“这年头儿,自个儿能挣着钱就行,啥团员不团员的,还开会,谁有那闲工夫。”许伟抓张牌,故意说:“你快去吧,兴许就弄个团员当呢。”二河子胡撸一把剃成秃老亮的脑袋,说:“你快别扯淡了,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去扯那淡,不让人笑话死。”“团员不团员就差一角钱。”一个刚辍学的中学生看着热闹插嘴说,“一月交一毛钱团费,你就是团员了,不开会也行。”二河子说:“快拉倒吧。有那一毛钱,还是留着买块糖吃吧。”王成林见大伙都哈哈笑起来,也跟着笑笑。
这时候,于丽娟开门伸进头,大声说:“还玩呢你们,开会去呀。”“开会?可算有了个积极分子。哈哈哈哈……”都笑起来。“来来来,给我坐阵,看我能赢两毛不。”许伟透过人缝喊她。“快来吧,要不许伟输尿裤子回去还得你给洗。”二河子说了一句引得大伙更是笑了。“你们这帮家伙,就知道打麻将。呛死你们得了。”说完“哐”地关上了忽忽往外冒烟雾的门。

毕青峰喊完,兴冲冲回到家等着青年们来开会,想象着一会儿挤满屋的情景,一遍一遍打着腹稿。
一会儿,于丽娟就风风火火跑来了,说:“许伟他们打麻将呢,我喊他们了,一会儿能来。”就和毕青峰唠着嗑等着。于丽娟说:“哥们,往后有事儿你喊我一声,我帮你张罗。”毕青峰初展工作就得到同伴支持,让他感激,更是得到鼓舞,“行,咱们一起把团搞好,让团发挥作用。”“就是,你看俺们打工那地方,人家团支部没事儿就搞个活动,热热闹闹的,老有意思了。”于丽娟眉飞色舞,“团就得有团的样,青年也得有青年的样,不能个顾个的,没有青年气儿,整个儿堡子一天死气沉沉的。”“对,咱不单要让青年和堡子富起来,还要活起来,活出精气神。”毕青峰觉得投机,两个人又唠了一阵儿,仍不见人来,毕青峰心里着急,可没说,于丽娟却沉不住了,气得跺脚,“这帮家伙,我明明喊他们了,咋还不来呢。我再吆唤去。”“不用不用,再等一会儿,要来他们就来了,不来喊也没用。得靠自愿。”毕青峰阻止她。
时间在等待的焦灼中过去,毕青峰的满腔热情一点点消失,他感到孤独、失落和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于丽娟想劝他,却不知怎么说,就一遍遍说着:“这帮家伙打麻将上瘾,打死得了!”毕青峰看出她的意思,也快吃饭了,就说:“丽娟,谢谢你能来,谢谢你支持我,今天不算失败,至少你来了,咱俩讨论了,也是开会,你给我开了一些思路。”他没有笑,认真严肃里透着真诚的感激。“嗯,是,我也知道了团支部不光只热闹着玩儿,还得有别的更重要的。”于丽娟颇有感触似的,又安慰似的说,“嗯,这也是开会,只不过人少点儿,俩人,更清静。”俩人笑了。毕青峰组织的第一次团会就这样结束了。

梁颖找回笔,吃着饭。岳强笨拙地挪动胳膊用不能动的手碰着一支钢笔和一支圆珠笔,抑制着翻腾在心的高兴,心中早有答案却要让人加以肯定似的问,“梁颖……你说-—我还能有用不,写作能行不?”眼神充满期盼,但有些胆怯和担忧,看着梁颖。梁颖把碗从嘴边挪开,他问的答案从她去借笔时就已铁定在她心里了,她爱他,爱他不能只单单照顾他,更重要的是帮他找到一条路,扶他走上这条路,伴他走好这条路,哪怕这条路很短很短,这些是梁颖一直想的,便说:“谁说你没用,你不还能咬笔呢么,咬笔就能写作,以前你想当农民企业家,服务带动的只是周围的乡亲,你要是写作了,那你服务的人不更多了么,你的用处不更大了么?”梁颖鼓励地看着岳强,“你有眼睛,可以观察,你有时间,可以安静地思考,这就是你的优势。你保证能行!”“可我文化太低了,中学才上几天,能行吗?”“没关系,从哪断了,从哪学。以前的忘了,咱就在往前一段,再来一遍,没啥,一会儿我就给借书去。”岳强更加看到了希望,他摁着笔尖,咬住翘起的笔尾,“咯哒哒”地在牙间挪动,找着最佳位置。忽然大喇叭里传出毕青峰的通知,岳强喊在外屋涮碗的梁颖:“梁颖,你也去吧。”“都结婚了,还跟着闹哄啥呀。”“结婚了不还是青年吗,也还是团员,去吧。”“我还是在中学入的呢,不是这的团员。”“管哪的呢,天下团员是一家,去吧。”“那行,我去看看。”梁颖摘了围裙,去了。
走到十字街心,有人问:“梁颖,干啥去呀?”梁颖怔了一下,说:“上我大姑家,借苞米叉子,叉点儿苞米喂牛。”就走过去了。到了毕青峰家院里,梁颖听着人不多,就悄悄从窗户往里瞅,看见除了毕青峰,就于丽娟自个儿,想了想转身回去了。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岳强见梁颖进门便问。“嗨,没人去。我趴窗户瞅瞅就回来了。”梁颖抓起抹布擦他们结婚时买的鸭蛋白的家具。“没人去你才更得去呢,就算给青峰捧场。”岳强又催促她快去。梁颖有她的顾忌,从厄运之后她就有了顾忌,就尽量回避什么,她不是为自己回避,而是为岳强回避。而现在岳强既然一再让她去,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就说:“行,那我去捧个场。”放下抹布,走到半道,想了又想,还是没去,拐了个弯给岳强借书去了。
咬起笔,岳强兴奋的如同初次扶犁的孩童,笔也如犁一样不听话,不是浮出“地面”留不下痕迹,就是用力过狠,顶得纸张随着笔跑。明明写一横,却不是蹿了上去就是落了下来,还弯弯曲曲的。总算“画”出两个字,连连扯扯的,像两只蚊子蘸了墨打架的战场,要不是心里有数,连他自己也绝认不出是什么。尽管“战果”如此,却把岳强累够呛,牙硌得像要掉,脖子发酸,侧着的身体压得发疼,全都一起给岳强亮“黄牌”。岳强却不管这些,几个石块怎能挡住行路人的脚步,况且是一个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的行路人!岳强像一个久寻的探矿者突然发现了矿藏一样,如痴如醉地开采。然而身体毕竟是肉做的,最终还是给岳强“红牌”罚下。岳强不得不松开笔,无奈地躺下。这时他仍觉得还像咬着什么,牙齿像一点一点往外长,舌头一碰就要歪掉似的,累得发麻发胀的脖子,此时恢复了正常的血液循环,酸酸的倒是越来越舒适。
岳强正感受着劳累的喜悦,梁颖回来了。她抱着一摞书,开门就高兴地说:“岳强,看,借来了。”把书放在岳强身边,“全套初中语文,还有两本小学五、六年级的,听人说东牛角才考上个大学生。他家可能有高中的,明天我去借。以后谁出门再让谁捎点写作的书,看吧,你指定能行!”岳强像战士看到了新式武器,像农民得到了良种,更加高兴起来,但他仍问:“开会人多不,都说了啥?”梁颖冲他笑了,“嘿,我给你借书去了,没去。”“青峰跟咱这关系,应该去,不去显得不好。”岳强正说着,就听随着开外门的声传来一句:“岳强。”岳强笑了,“说曹操,曹操到了。”
毕青峰开门进来,岳强就问:“怎么样,会开得怎么样?”“水筲没梁,别提了!”毕青峰有些沮丧,坐在岳强身边的炕沿上,“人家长征时还‘三人团’呢,我可好,加上于丽娟,‘二人团’,就俩人。”岳强笑着说:“梁颖趴窗户瞅瞅,没进去,进去就‘三人团’了。”三个人都笑了。“唉,吆唤了,没人来,咋整呢?”毕青峰犯难,梁颖坐着凳子,瞅着屋地不吱声。思索了一会儿,岳强说:“要不这样吧,你管村里要点活动经费,上卖店买些东西,牙膏了香皂了啥的,搞个套圈活动,大伙觉得能得到点经济利益,差不多就能参加,到时候你再说。”毕青峰拍着书沉吟一会儿,“嗯,这招能行。”

毕青峰趁着于村长杨书记还没回家,跑到村部,说了这个事儿,杨书记还没吱声,于村长就训斥说:“你咋的,是不给鼻子就上脸,要了团支书,又要地,现在又要钱,瞅把你臭美的,明天把村部这房子也搬你家去得了呗。村里的钱是你家的啊,你说要就要!”毕青峰赶紧解释:“买点小东西,用不了多少。”“一分钱也是大伙的血汗,也不能给你胡造!”于村长把什么夹子“啪”往桌上一摔。毕青峰心一哆嗦,眼神转到杨书记脸上。杨书记轻敲着桌子的手指停了,凝思后的脸上又出现了微笑,“青峰,钱的事儿不好办,不是不支持你开展工作,实在是帐上没钱,上面又一再强调不能打白条。至于怎么吸引青年,再想想别的办法,看有啥更好的办法没。”

梁颖去东牛角借高中书,虽是阴天,可昨晚冻了的路面还是化了,稀溜溜的,一哧一滑,泥直往鞋上乎,才走半道,就累出一身汗。天飘着小雨,还夹着些雪粒,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和着汗一起顺着脸淌。小雨夹雪看起来挺小,像打不湿衣服似的,可还是把梁颖身前弄得湿乎乎的。转身回家吗?这个问题梁颖连想都没想。别说是小雨夹雪,就是大雪夹冰雹也休想挡住她的脚步!
回家的路上,梁颖高兴极了,她借到了高中语文书,而且全套一本也不少,竟然还有好几本小说和散文集,她把它们像生命一样用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放在腋下挟着,任凭雨雪打在身上,也不让书有半点损伤。人家给梁颖塑料布包裹书,又拿出雨衣让她穿,梁颖说什么也不用就冲进雨和雪的雾幕。梁颖需要好心人们的帮助,有好些人好些事儿都非常让她感动,但她只要自己能做的,能避免麻烦别人的,她就自己做,尽量避免麻烦人。雨雪打在她的黑头发上,又顺着脖子淌下去。她身前的衣服完全湿透了,湿乎乎的贴在身上。虽然冷得在雨和雪的空隙里能清楚的看见一股股呼出的白气,但梁颖的心里却是火热火热的。雨雪迷蒙,看不出去,但她仍仿佛看见了前面的家,看见了等在家里的岳强,看见了岳强看到书后的欢喜。
是的,看到书后岳强是无比的欢喜,但掺杂的更多的是心疼。看着梁颖湿得一缕一缕的头发,看着梁颖冻得青白的脸,看着梁颖前身湿漉漉的衣服微微散着的热气,岳强只能上抬的胳膊笨拙地带动着不能动的手,挪到旁边梁颖拆着书包的让雨水泡白了的手上,双手夹着紧紧的贴在脸上看着梁颖闪动着真情的眼睛,梁颖手的冰凉激出了他再也藏不住的泪……

于宾给小侄买了几本课外书,也想顺便看看爸妈,就从打工的养牛场回家了。他在家和爸妈唠了阵子嗑,就去堡子里溜达去了,正碰上打麻将散局的许伟。许伟今天手气不错,赢了五十来块,挺高兴,他出卖店看见于宾,脑瓜一转,想出了一个小型的借刀杀人之计,就笑着说:“哎呀,老弟回来了,走走,哥请你喝酒。”于宾客气地说:“不不不,咋好意思让你破费。”“说啥呢,咱哥俩啥关系?没准哪天一高兴,我就正儿八经成你姐夫了,跟我客气个啥。”许伟很慷慨地拉起于宾往家走。于宾见人家如此义气,自己再客气就不象话了,便跟许伟走。许伟看看离小卖店挺远了,才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置酒菜。”于宾说吃点现成的得了,拽他。许伟硬挣着脱开他的手,说那哪能行,咱哥俩得吃点花钱的。
进了卖店,许伟问问清河酒,八块,又问问东北小烧,三块,于是买了一瓶小烧。他又问了几样小咸菜,挑贱的买了一袋,觉得光小咸菜不好看,怎么也得有点肉气,就又挨个问香肠的价。一问都几块几块一根,最后一咬牙,买了三根一块钱三根的小香肠。

大喇叭响起来了,是杨书记喊村党支部开会,喊全体党员尽快到村部。毕青峰在家看书,觉着团员是党的后备军,自己是团支部书记,也应该参加,去听听,知道些党支部的事情,有利于以后开展团的工作。
走进村部,才来两三个党员,毕青峰和他们说着话刚想往炕沿上坐,就听倚着办公桌坐着的于村长说:“你还坐啥,一会儿俺们就开会了。”“我就是来开会的。”毕青峰笑着说。“这是开党员会,不是团员会,有你啥事儿?出去出去!”于村长冷着脸往外撵。毕青峰吃不准自己有没有权参加这个党支部会,一时不知该咋说,尴尬地站在那,这个很少脸红的男子汉造得脸通红。“没事儿没事儿,咱这会儿也没啥机密,就是传达传达三个代表精神。青峰既然来了就听听吧。”杨书记打圆场。毕青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像个多余份子,如同一捆卖不了的苞米秆子似的,撮在那。

许伟让于丽娟又整了两个家常菜,端上书桌。于丽娟也要跟着喝。许伟给于宾往碗里倒着小烧,说:“丽娟,你那天给我大爷气够呛,你现在回家瞅瞅,让大娘转个话,给大爷赔个不是,要不大爷不天天生你气呀,气坏了身体怎么办,你当姑娘的能得劲儿呀。你说是不于宾?”于宾也不知咋回事儿,只觉得他说得挺重情,挺在理,就应付式的“嗯”着点点头。“不是我说你丽娟,没你这么当姑娘的。快回去看看,回来再喝也赶趟。”许伟知情达理地说。于丽娟不知许伟是阎王老婆大肚子,怀着鬼胎,只道是他为自己好,为自己爸好,竟给感动了,当着于宾的面就亲了许伟一口,“还是你想得周到。”说完,跑回家了。
支走了于丽娟,许伟仍不忙进入正题,于宾却急着问:“我娟姐咋气着我叔了?”许伟却不回答,说:“说了就生气,来,咱哥俩先干一个。”说着一碰碗,俩人干了。于宾放下碗又问:“到底咋事儿?”许伟探着身,又给倒半碗,说:“你娟姐傻呗,帮着毕青峰要团支部书记,还帮着要试验田……”“啥,团支部书记,不是我爸的吗?”于宾立刻瞪起眼睛。“来,咱哥俩再干一个,干了再说。”不等许伟端起酒碗,于宾早伸过去一碰一仰而尽,嘴角滴着酒,说:“你快说,说明白点!”许伟抓起酒瓶边给于宾倒酒边说:“你家我大爷以前是,可现在不是了,让毕青峰顶掉了。”于宾瞪着眼盯着他。许伟又说:“毕青峰头些天回来了,找了杨书记,说要当团支部书记,我大爷不干,可没挡住。”于宾手气得哆嗦,掀起碗“咕咚咚”喝了进去。许伟又拎起小壶里的散白酒,又给于宾倒上,仗义非常地说:“于宾不是我说的,我这是没娶你姐,不好说啥,这要是你姐正式嫁过来了,他这么干,我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劲儿。他毕青峰这是看咱们老于家好熊,欺侮咱老于家没人……”于宾眼睛都红了,“咚咚咚”地干了,把酒碗“咣”地往桌上一摔,“我操你妈毕青峰,你太欺侮人了。我倒要和你说道说道!”“噌”地抓起瓶子就往外跑。许伟假惺惺地跟在后边撵,“于宾,你干啥去,冷静点,人家当也当了,顶也顶了,你去也没用,忍了吧。”撵到大道,转身就回院了,心里笑着支着耳朵听热闹。
毕青峰参加了个憋气的会,回到家正生气,忽听有人“哐哐”砸大门,接着就听见骂:“毕青峰,我操你妈,有种你给我出来,你妈了个乂的,欺侮到俺家头上了是不。有尿儿你出来,……”毕青峰哪受了这个,两道浓眉猛一皱左眉猛一弹,腾地起身冲了出去,却让在牛圈喂牛的急赶出来的爹硬是拽住了,“你回屋去,硬碰硬解决不了啥。我看看,咋回事儿。”毕青峰把火气压压,恢复理智,觉得爹说得在理,就站在院里怒目圆睁地听着看着。
青峰爹见是于宾,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笑呵呵地说:“是宾子呀,这是咋的了,有话咱慢慢说,……”“我和你没啥说的!他妈的毕青峰,你出来!敢做敢当才是好汉!”于宾骂着,“哐哐”地用酒瓶子砸关着的大门,门板子被砸掉一块,嗖地紧贴青峰爹身边飞过,“咣当”落到地上。毕青峰噌地过去护住爹,俩拳头紧攥着,“你咋地你,有事冲我来!”。“妈的,我冲的就是你!”于宾更是猛劲地砸门。听见骂街觉得像于宾顾不上让妈转好话的于丽娟,纳闷跑来往家拽于宾,“你在这喊啥,有事儿回家说,丢人不丢人。”“去一边去,你和他一路货色!”于宾酒气薰人,一甩胳膊,给于丽娟整了个趔趄,又“哐”地砸掉一块门板,“操你妈的,看我不砸出你脑浆子!”拎着酒瓶顺着逢就往里冲。于丽娟拉也拉不住。忽听:“你个小犊子,你在这作啥呢!”于宾一听是妈,立刻蔫了,往外撤着身但仍嘟囔着:“你们愿意让人欺侮,我可……”跑到跟前的于宾妈喝斥:“你明白啥呀,你就瞎放炮!谁欺侮咱了,胡咧咧。还不赶快回家去!”然后冲大门里的青峰爹赔不是,“你看俺们也不知道哇,这小犊子跑来胡闹。那大门板子,一会儿我让他爸来给钉上。”“不用不用,这点儿事儿没啥,宾子喝多了,不怪他不怪他。俺家峰子也不对,宾子回来了他也没去说说,等宾子醒醒酒,我就让他过去,让他哥俩唠唠就好了。”
许伟挑唆于宾拎着酒瓶子去找毕青峰后,心里想着这一闹或许能让毕青峰一气之下回城里去,或者他团支书的职务因此被撤掉,达到自己的目的,可高兴的同时许伟也害怕,害怕出了乱子,事儿要万一闹大了他也脱不了责任。当他看见于宾妈和于丽娟把于宾弄回来时,心才落了底。但他怕于丽娟他们看穿他,责怪他,他就想出了以假乱真,以酒盖脸的计策,就伸嘴里一根手指搅嗓子,“哇”地吐出一口,然后就双手扶着门口的樟子哈着腰,假装着呕吐。于丽娟老远就快跑过来,边给他捶背边说:“你们这俩家伙,喝点酒就醉,完犊子。”“谁……谁说我……我醉——了。我还——能喝。”许伟装模作样地硬着舌头说着醉话。“得了得了,快进屋吧,别丢人现眼了。”于丽娟往屋架他。许伟踉踉跄跄地还使劲往下坠她。

①卖呆;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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