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同心结（八）

二十五、痛哭

郑山龙派去接赵本本的人回来了，说没找到，杜家大院空无一人。
“不用担心，她是聪明的女孩子，不会有事的！”郑山龙劝慰。
章明烈徘徊一番，致谢，“麻烦你了，郑大哥，你去忙吧。”
郑山龙炯炯的眼眸照了一照，拍拍章明烈的肩膀随即走开。
莽莽深山，章明烈独自狂乱地奔跑了一会儿，呆呆伫立。本本，你在哪里？
面沉似水，明净的眼眸却如火灼灼，眺望远方、仰望苍穹，良久，茫然四顾，一拳砸向脚下一块巨石，坚硬的石头四分五裂。
洪一朵缓缓走向他，被他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郑大嫂！“他看见了她，轻轻招呼。
“啊，你的手流血了！“她回过神来。
“没事，破了点皮。“他满不在乎地说，说着就要离去。
“明烈哥！”她凄凄唤他。
他飘她一下，发现她眸中噙满泪水。
“明烈哥——”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郑山龙吗？”
她向他哭诉，“我离家出走，寻找你，被土匪抢劫，郑山龙逼我当押寨太太，我没有办法只好顺从了他……”
他表情淡漠，她心痛之极，“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为了你，我要找到你。当初郑山龙强迫我，我想到一死了之，可我又想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他默然许久，低低说，“郑山龙对你很好，你应该好好珍惜你现在拥有的幸福。”说完，大步流星。
安谧的山谷，洪一朵痛哭。

“郑大哥，我决定马上离开苍龙山——”章明烈找到郑山龙。
“我看你沉稳还挺放心呢——没想到你也轻易就被冲动打跨了！”郑山龙嗤之以鼻，“就算为了她，你也要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
“你易容的手段那么高明，我换个模样下山不会有人认出来的——”章明烈非常果断，“还要有劳大哥……”
“山龙，明天你不是要出远门了吗？那弹了一半的棉花怎么办？天越来越凉，需要的被子越来越多，有兄弟说昨晚都冷得哆嗦呢，其他的想必也好不了多少，不如请章兄弟帮忙……”洪一朵忽然绰约多姿走过来。
“‘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看着一条条暖融融的棉被从自己手下变出来虽然辛苦还是蛮有乐趣的，所以我不请工匠亲自动手——章兄弟刚好学过这个，弹得又挺好，也帮我弹了不少，再弹一些吧？”
“兄弟，易容并非万无一失，很有可能被高人识破，况且找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哥有事要离开山寨数日，就拜托你在山上多做几天干活的贵客！”
章明烈点头，“大哥准时去吧，我一定会尽力做的。”

二十六、山洞

这一天，天高云淡，风和日丽，洪一朵盛妆艳服在镜前左旋右转，略一沉吟之后，洗尽铅华呈素姿，满意地笑。
稍顷，一个深深的山洞里，她安心等着那个人来到她的身边。
“山洞很暗，就像没有希望的心房，山洞很深不知道能不能装下我的泪。今天我要让自己这么多年的痴心有个完美的结果……”她悄悄通过幽静的小窗向章明烈所在的房间抛下了这样一纸红笺。
意料之中，他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朵，你在吗？”
“明烈哥，我等你好久了。”她袅袅婷婷向他走去。
他愣住。
“你还是很担心我，很在乎我。你以为我要寻短见，是吗？”她不紧不慢，一字一句。
章明烈十分恼火，“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你已经是有夫之妇，妇道二字，你不认识吗？你时间太多为什么不去学学怎样为人妇呢？”
沉稳的他居然如此激动，沉默寡言的他居然口若悬河，却是来自对她毫不留情的呵斥，她忽然抑制不住地剧烈呕吐起来。
“你在哪里？”粗犷豪放的声音。
分明是郑山龙，她的夫君突然回来了，来找她了。章明烈意识到，大吃一惊，孤男寡女，密室相会，瓜田李下，如果引起恩人误会如何是好？
郑山龙风风火火闯进山洞，一眼就看见了紧张惊惶一点也不大方他称兄道弟的家伙和痛苦呕吐的爱妻，“一朵，你生病啦？”他急忙问。
洪一朵有气无力地回答，“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牵挂家里，事情一处理完就赶紧回来了——”郑山龙心疼地扶住爱妻，“一朵，你脸色好难看——”
“章兄弟，这里空气不好，赶紧出去吧。”郑山龙对章明烈说了句，背起洪一朵，健步如飞向山洞外冲去。
章明烈这才反应过来。唉，他长长叹了口气，步履沉重。恩人当真已经看清楚了吗？
山洞里有水坑，他一不留神踩到，沾了一脚的污水。


二十七、风云

“章兄弟，又要麻烦你——”郑山龙匆匆跑到章明烈面前。
“郑大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照办，你尽管说吧。”出了山洞，他竟然对亲眼所见颇能引起惹想一幕只字不提，章明烈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救过他两次无比信任他的恩人。
“你明天就要走了，一朵想和你聊聊。”郑山龙却说出这样一句。
章明烈不知洪一朵还有什么花样，她已是有夫之妇，她的夫君还是他的恩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别的男人见面，实在是不应该。而她的夫君竟然支持她，这样宽容疼爱她的夫君，她为什么还不珍惜……
“不必了吧。郑大哥，我和嫂子也没什么要说的……”
“算大哥求你了——”一向大大咧咧的郑山龙难得地扭捏起来，“大哥知道你为难，但大夫来看过，一朵她有孕在身，已经两个月了，她这个小小的要求我怎么能不设法满足呢……”
章明烈随郑山龙去见洪一朵。洪一朵红裙，盛妆，郑山龙一见，关切地问，“怎么起来了？不是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会吗？”
洪一朵嫣然一笑，“山龙，你去忙吧，我和他说几句话。”
郑山龙连声答应快步走开。章明烈落座迷惑地等洪一朵发话。
“我已经向他说了我们以前的事，他说，现在都是他孩子的娘了，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他总是对我很好很好，真是个少有的好男人，能有这样的归宿我应该知足了……”
精心打扮的她轻叹一声，妩媚地摇摇头，旋即风情万种地笑了，继续说下去，“你带着本本逃走，是我发现的，为情所困总是特别灵敏，我震惊，愤怒，怨恨，却浇不灭熊熊燃烧的爱，而且火上浇油越烧越旺，所以我不顾一切离家出走，妄图阻止你弃我而去——曾经，我是那样痴狂地爱着你，成日为和你离得远耿耿于怀，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设一个香艳的圈套诱惑你——以泪洗面了好些天才征得父兄的同意，视我为掌上明珠的娘亲都骂我不要脸、不知羞耻，我还是义无反顾随心所欲地做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没有你纵使花好月圆丽华无边对我也没有意义，怎样活都是白活——事到如今，物是人非……”
“原来，没有什么可以天长地久，没有什么比自己过得幸福更重要，没有什么值得我们付出终生，没有人可以让我们痛苦永远……”
“人生真是奇怪，从什么时候我停止了对你的爱？从什么时候我接受了命运给我的安排，安安份份守着属于我的生活，享受自己只能拥有的快乐？”
她真的给了痴心最好的结果，章明烈静静聆听，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你怎么把本本弄丢了呢？”洪一朵问。
不善言辞的章明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洪一朵继续缓缓说，“提醒你一下，人和天上的云差不多……生活好比风，风吹过，云会怎样，不是云能够做得了主的，风疾风骤，云根本由不得自己——这世上有什么能够永远不变……”
一个清丽脱俗的身影浮现在章明烈的脑海，是本本，她会这样吗？他看向腕上她亲手为他编织刻有她姓名的同心结，下意识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