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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黄昏》上卷(十二)

作品名称:血色黄昏      作者:蓬蒿老翁      发布时间:2013-03-22 16:01:51      字数:4870

  离五天期限只有一天多了,卢老爷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了,如果不能凑齐五千块现大洋,土匪就很有可能撕票的。俊仁确实担心老爷的安危,一大早就和隽莉在管家财叔、女佣春桃的陪同下,来到县城,县城是南下通往广东的要道,这是一座已经拥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古城镇,也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卢老爷在这座县城有自己的产业,将隽莉安置到学校后,俊仁和财叔来到卢家棺木行的经营地——南山寿铺。
  南山寿铺主要经营棺木和寿衣,是卢老爷唯一在县城的产业,由卢老爷的堂弟卢武中管理,卢武中是个粗人,年龄三十岁不到,二十八岁,比俊仁只大六岁,可论辈分俊仁得叫他叔叔。
  南山寿铺共有雇工十三人,主要是木匠八人,专做棺材,还有四人在店铺做销售,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哀鸿遍野的,于是棺木生意还算好做,一副棺材也就几块板子装订起来的,好的棺材那就贵很多,里面涂红油漆,外面漆黑油漆。
  俊仁和财叔走进南山寿铺,寿铺不是很大,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一具漆好黑漆的棺材的端头用大红纸写着一个“喜”字,俊仁看着棺材端头的大红“喜”字有点别扭,就要揭去,财叔赶紧制止说:“揭不得,揭不得。”
  俊仁不解地看了看财叔,然后问:“为啥揭不得?”
  财叔摇摇头说:“习俗,辟邪吧。”
  其实“喜”字在汉语里是高兴、快乐和幸福的意思,也有可庆贺的结婚之事,其含义与棺材本身所代表的死亡、阴沉、恐怖、黑暗和凄凉的含义正好相反,就是恰恰相反的两种物件组合在一起,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中国人的幽默。结婚和死亡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要经历的两件大事,结婚是红喜事,死亡是白喜事,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有钱的,结婚和死亡送葬都是要隆重操办的,那是相当热闹的,鞭炮炸得震天响,唢呐吹得欢,锣鼓铜锵敲得咚咚响,十里之外都能听得见,鞭炮、唢呐、锣鼓、铜锵这些在结婚和送葬的仪式中,都是相当重要的道具,这确实是很有趣的事情。
  还有就是在棺材上贴喜字是个很好的象征,棺材与官财谐音,升官发财当然是喜事,对于很多的国人来说升官是大大的好事,即使到今天也是这样,升官就意味着发财,这是可以和结婚相媲美的喜事。
  送葬起棺,抬棺材的人都会大喊一声:“升棺!”在棺材端头贴大大的红“喜”字还有一层隐喻就是官和财是时刻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尤其对于贪官和发不义之财的人来说。
  “武中。”财叔边往里走边大声喊。
  “来啦。”卢武中声音洪亮,他从后门进来,铺面的后面是围墙围住的木材加工场地,那里堆满了木材,地上散落不少的锯木灰,还有一具就要完工的棺材。
  “少爷,你也来了,这事你让财叔过来就可以了。”卢武中跟俊仁打招呼说。
  “又凑集了多少光洋?”俊仁问。
  “不多,变天了,棺材生意好了些,卖出了三副,进回来的树木只销售了部分,手中只有四百块光洋。”卢武中回答道,然后问,“少爷,还差多少?”
  俊仁没有回答,而是说:“你把光洋都准备好了,等会儿我去一趟我舅舅,在他那看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说完,俊仁顺便走进加工场地,一位木匠正在抽着烟,看到俊仁进来,立马将烟在鞋底熄灭,却还是被俊仁看到了,俊仁走到他面前,愠怒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木匠已经被俊仁的气势吓住,他哆嗦着回答:“曾三文。”
  “下次再看见你在这里抽烟,就给我滚。”俊仁大骂道。
  “是,少东家,再也不敢了。”曾三文连连点头说。
  卢武中跟着走过来,顺手就给了曾三文一个巴掌,将曾三文打得眼冒金星,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俊仁一般很少管理父亲的产业和生意,若不是老爷被土匪绑票,他根本就不会去管这些事情,现在,作为长子,他不得不行使自己的责任,他对卢武中说:“管好你的人,注意安全,不要让一把火给烧了。”
  “是,少爷,咱一定管教管教他们。”卢武中被俊仁修理得很不舒服。
  “晚一点,我再过来,财叔,咱们走。”说完,俊仁和财叔就离开了南山寿铺,去找他舅舅去了。
  俊仁的舅舅李厚德在县城里经营着一家布匹绸缎店,虽然不是很富有,但小日子过得也很殷实,这李厚德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商人,并且患有严重的“妻管严”,而其妻子吴美珍是一个河东狮吼似的人物,出生于小财主家庭,嗓门大,脾气大,身材偏胖。
  俊仁舅舅的布匹店铺,名字叫李记布庄,坐落在县城最繁华的大街上,铺面是幢二层高的砖木结构房,楼上住人,楼下经营,铺面面积不是很大,也就五十多平方米,门面柜台里整齐地摆放着五颜六色的迪卡布、的确良和棉布布料,俊仁和财叔分别坐着一辆人力三轮车来到李记布庄。
  “俊仁,来了。”正在用木尺给一位年轻的女士丈量身材的李厚德感觉到有人进来,就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外甥和另一个五十开外的人过来了,说,“稍等片刻,咱忙完这一个再说。”
  “舅舅,没关系的,你忙吧。”俊仁站在门外,打量着店铺才陈列的各种布匹。
  “好的,过三天来拿吧。”李厚德收下那位女士的订金,放入柜台,然后给女士开了一个收条递给。
  “李师傅,你做好呀,我过三天来拿,谢谢。”年轻女士说完就走了。
  “不客气,慢走。”李厚德打发那位女士走后,连忙走出柜台,向俊仁问道:“这位是?”
  “财叔,老爷的管家。”俊仁介绍道。
  “幸会,幸会。”李厚德拱手示意。
  财叔也回手示意:“幸会,幸会。”
  “最近生意可好?”俊仁问,“怎么没看见舅妈?”
  “年关了,大家都想做件新衣服过年,生意就还可以,忙不过来。”李厚德微笑着回答,“舅妈她在楼上,咱叫她下来。”
  “不用了,待会咱上楼去拜见舅妈。”
  “找舅舅有什么事吗?”
  “老爷被土匪绑架了。”
  “什么?”李厚德非常惊讶,“是否报官了?”
  “这年头报官有用吗?”俊仁说,“土匪提出拿五千块现大洋赎人,否则就会撕票,杀了老爷的。”
  “现在怎么样了?”李厚德焦急地问。
  “凑集了一部分,还差一些,想找舅舅帮帮忙,看能不能借一点应应急?”俊仁知道舅舅的钱被舅妈管着,试探着问道。
  “你知道舅舅是不管钱的,随我上楼去找你舅妈。”李厚德然后朝后面的小房间喊了一句,“英子,你招呼一下店铺。”
  “财叔,你就在下面等一会吧。”俊仁说着,就跟在舅舅的后面一起上楼了。
  “玉琳,俊仁来了。”李厚德边上楼梯边喊。
  楼上摆着三台缝纫机和一块大案板,王玉琳正在案板上裁衣料,听到喊声,连忙放下手中的剪刀,来到楼梯口,笑着说:“俊仁,来啦,快坐,快坐。”
  “舅妈,不客气,待会咱就走。”
  “急什么呀,妈妈好吧?”
  “好。”
  “其他妈妈也好吧?”
  “都好。”
  “老爷也好吧?”玉琳问起来就没完没了。
  “老爷……”俊仁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李厚德怕玉琳不断追问下去,就连忙将她拉到一旁。
  “干什么呀?”玉琳显然不满,生气地说,“弄痛我了,也不知道轻重。”
  李厚德轻声说:“老爷被土匪绑架了。”
  “啊,怎么可能呢?”玉琳一乍一惊的。
  “真的,土匪索要五千块现大洋,否则……”
  “就怎样?”玉琳迫不及待地追问。
  “土匪会杀了老爷的。”
  “那怎么办呢?”玉琳非常担心老爷了,但她有所怀疑地问,“俊仁,舅舅说的是真的吗?”
  俊仁点了点头。
  “这可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办呀。”玉琳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
  “俊仁,他想找咱们借点钱应急。”李厚德无不小心地征询玉琳的意见。
  “咱们哪有那么多大洋,一千块都没有,还五千块呢。”玉琳似乎不想借钱。
  “他不需要这么多,咱们也没有。”李厚德不愿意放弃,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夫,不借是不可能的,他说,“咱们能帮多少就多少吧。”
  “说得轻松,咱能有多少呀。”玉琳好像没有要借的意思,她朝里面的房间走去,那是他们的卧室。
  李厚德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过来对俊仁说:“对不起,你舅妈有点不太愿意,咱再去跟她说说。”
  “谢谢,不用了,舅舅,舅妈肯定有她的难处。”尽管俊仁心里有些想法,但他还是理解舅妈的做法,他说,“那我先走了,你跟舅妈说一声。”说罢,就准备离开。
  “俊仁。”玉琳从卧室里面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绣了漂亮花朵的袋子,见俊仁要走,立即大喊道,“谁说舅妈不肯借钱了,舅妈是那种小气的人吗,妹夫被土匪绑架了,舅妈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厚德怎么也不会想到玉琳会如此大方,平素要从她那儿要钱,非要被她唠叨够了才肯给,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喜出望外地说:“玉琳,刚才你说的那些话……”
  “逗你玩的,救人的事怎么能够含糊呢,只是咱家没有多少钱可以拿去。”玉琳笑着说,“俊仁,不好意思,舅妈家就这么多,这里四百多块大洋,你拿去吧。”
  “舅妈,谢谢你。”俊仁激动地说,“咱代表老爷谢谢你和舅舅,如果实在有困难的话,这些大洋你们就留着吧。”
  “俊仁,你这是说什么话呀,救老爷要紧,拿着,不然舅妈生气了。”玉琳硬是将装着银元的袋子放在俊仁肩上,“这土匪怎么全要现大洋呀,怎么就不要银票呢?”
  说真的,俊仁也没有弄明白土匪怎么就不要银票,而要现大洋,这么多的现大洋沉甸甸的,全部拉上山,累死人的。
  “天色不早了,吃了饭再走吧。”李厚德拉住俊仁的右手说。
  “谢谢了,我还要到南山寿铺去一趟,改天再来感谢你和舅妈。”说完,就走下楼梯。
  财叔接过俊仁肩上沉甸甸的袋子,两人各叫了一辆人力车,往南山寿铺去了。
  
  已是深夜。
  县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陆续进入了梦乡,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店铺微弱的灯光照在凄清的路上。
  “叭!”“叭!”刺耳的枪声划破宁静的夜晚,大街上传来“抓强盗!”的喊声和嘈杂的脚步声,还有“汪汪”的狗叫声,一些店铺的灯相继亮了,又相继灭了。
  “抓强盗呀。”声音越来越清晰,卢武中爬起床,从门缝中向外看,没有看到什么,只听得跑步声越来越近,他赶紧拉熄灯光,贴在门缝往外看,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从门口跑过,向拐角的后面跑去。
  “大哥,你翻墙进去躲一躲,咱来引开警察。”一蒙面黑衣人对另外一个蒙面黑衣人说,说着,他将身上的袋子往围墙里一丢,就朝另外一条巷子跑去,很快就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
  “豹崽,小心。”原来这两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魁和马豹崽,他们两人身手很好,都习过武术,马豹崽善于偷窃,刘魁也是习武出身,翻墙爬高能力超强,他三下五除二就翻过了围墙,跳入院子。
  “叭!”“叭!”又是几声枪响。
  “快追,人朝那边跑了。”七八个警察叫喊着朝马豹崽逃跑的方向追去。
  卢武中听到后院——棺木加工场地发出“咚”的一声,接着又有人跳了进来,于是,急忙赶到后面的加工场地看过究竟,在微弱的光线下,发现堆放木材的后面蹲着一个人,手里拿着的袋子露在外面,他吆喝了一声:“谁?”
  刘魁知道无法躲避,就站起来,走出来,轻声说:“是咱,兄弟。在你这躲一躲官兵的追赶。”
  “不行,跟我到官府去投案。”卢武中顺手操起一根木棒对着刘魁说道,其他被惊醒的四个木匠,也操起木棒围住刘魁。
  就在卢武中和刘魁对恃的时候,俊仁也来到加工场地,仔细一看,原来是刘魁,他喊了一声:“刘魁。”
  “是我,少爷。”原来俊仁也在这里,刘魁知道自己有救了,喜出望外。
  既然是少爷熟悉的人,卢武中放下了手中的木棒,对众木匠轻声说:“散去睡觉吧,都是自己人。”
  众木匠也将木棒放下,然后回房间睡觉去了。
  “怎么回事?”俊仁轻声问道。
  刘魁正想如何回答,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朝这边跑来。
  “快把衣服脱了,将东西藏起来,到楼上去睡觉。”俊仁小声对刘魁说。
  卢武中立马拿起刘魁带进来的两个袋子,朝楼上走,刘魁也跟着上楼,卢武中对刘魁说:“就睡在这里,躺下别动,我去应付。”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和叫喊声:“快开门。”
  “谁呀?”卢武中假装没有睡醒,懒洋洋地应答道。
  “妈的,快开门,警察局的。”门外再次传来叫骂声。
  “来啦,来啦。”卢武中拉开灯,磨磨蹭蹭地将门打开。
  “妈的,这么慢,闪一边去。”为首的警察将卢武中推开,径直走进来,其他警察一窝蜂冲了进来。
  “原来是胡队长,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财政所的库银被盗了,人跑到你这儿就不见了。”带队的队长姓胡,跟卢武中熟悉,县里死了人,没人收尸的,他就会来找卢武中,还有就是警察局死了警察的,他也会来找卢武中买棺材的,当然卢武中对胡队长也不薄,每次来都要塞给他几块光洋或者一包烟。他问:“看见有人跑进来没有?”
  “胡队长,还真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只听见枪响,吓得咱躲在被褥里不敢出来。”这卢武中也不是吓大的,这种场面还难不住他,他戏谑地说,“咱这是棺材铺,谁跑到这儿来,那不是找死嘛。”
  胡队长斜看了一眼卢武中,然后用举枪的手往里面一指,对那些警察大声喊道:“给老子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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