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21—22)
作品名称:【天涯长篇】阴谋 作者:河南梁国彦 发布时间:2013-02-25 23:23:14 字数:5369
(21)
刘水成和自己的工头老赵来到了工地上,两辆砖车正在往下卸着砖,他们这两辆车都是夫妻俩结合着干的,男的是司机,女的是帮车。他们的工作分配合理,只要一到工地上,开始卸砖的时候,就会打开一边的车厢板,从高处开始,卸下来的砖订得整整齐齐,这样便于买家查验数量。
因为主家还没到,民工们不敢使用已经卸下来的砖块,这是卖砖的主意。民工们不敢私自做主,再说了,谁不想多歇一会呢,又不是给自己干活,得过且过,能偷会儿懒就偷会儿懒,这是很正常的心理活动。老赵不在,工地上就乱成了一锅粥,谁想干啥就干啥,谁也不比谁的权力大,所以来说,这就是老赵不如老孙的地方。
老孙安排的有临时负责人,老赵就没有,他只要一离开就算是没了“管事儿”的,谁也不服谁,这样的话,就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是个极大的错误举措。其实呢,老赵没有老孙聪明,可能是他没有经验吧。总想着找个临时负责人,还得给人家高工资,他就没有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这损失不是比出高工资还要高吗?这就是管理跟不上造成的,老孙就比老赵明智。
老赵本来就心里难受,无处发泄,他因为刚才刘水成的话而耿耿于怀,正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呢。这不,看到民工们一盘散沙,懒懒散散的稀松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心说,我降不住他刘水成,难道你们这群下苦力的我还能降不住啊。这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嘛,他满脸的恼怒,脸红脖子粗地喘着粗气,恨不得跑上前去给谁几巴掌。可是,毕竟是法不责众,找哪个发泄都不成,又不是极个别的现象,怨还是怨自己,老赵算是看清楚了他们的真实面目。平时说话都怪好听的,一到正事儿上,谁不是自私透顶?谁不是光想着多歇一会?谁会为自己操心啊,哎,人心不古呀。
刘水成径直往砖车走去,他才不管老赵是如何安排的,只要卖砖的不骗自己就成,他可不会吃这明亏。老赵看主家去了砖车旁,他就直往工地走去,施工现场一片混乱,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闲聊。老赵一看,心里难受极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浑身直发抖。
“你们都是干啥吃的,不想干都滚蛋。你们这是干活的吗?你们这样做对得起你们的工资吗?咱们都是出来挣钱的,你们不干活,谁给你们发工钱?都是吃饱了撑的,看看一个个那熊样,就不会干点别的,眼里没有一点活儿,都是给我干的吧,那好吧,都回家吧。”
老赵大发雷霆,他气呼呼地跟自己的民工发着脾气,满口的外地腔儿,挺有意思的。可是他不管怎么发脾气,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茬,他蹦得再高,没有人搭理他,老赵算没了招儿了。这要是有哪个敢接他的话茬,一定会让老赵抓住不放的,他一定会发泄发泄自己满腹的怨气。
“都是死家什,没有砖头就不会干点其他的零碎活,操心不好,阎王割屌。是不是都想着给我干的?要是你们自家的活,你们会这样消极怠工吗?我看都没安啥好心,咱可要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对得起哪个,别蹬着鼻子上脸。到时候,要是主家不利利索索给俺结算工钱,大家就想想吧,看看我是不是能回家卖老婆孩子,卖自己的粮食给你们发工钱?咱都是几十几的人了,难道大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难不成还是吃屎打哈哈的小孩子不成?”
老赵发泄着心中的怒气,他是借题发挥啊。刘水成让他心里发堵,有气没地方撒,他就只好找这帮人来做替罪羔羊。老赵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只讲得口干舌燥,民工们仍是一言不发,噤若寒蝉,大家都是耷拉着脑袋,连看老赵的脸都不敢看。
老赵嘴角泛着白沫儿,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要还是不依不饶的话,就显得太没度量了。老赵心想,杀人不过头点地,该收场就收场吧,如今的民工不好领,要是真的给惹急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老赵也不傻,给工人来个下马威,教训教训就行了。常言说,是泡牛粪还能发发沫儿呢。这真要是激怒了大家伙,他们集体罢工,自己可就倒霉了,如今的小工程队多如牛毛,跟着谁干不是下苦力?地球离了谁还不是照样转呢。老赵想到这里,就换了一副口气,板着的脸也舒展了许多。
“不是俺说大家,这出门在外的不容易啊,我做了多大的难,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谁知道呢?谁能理解俺的心情,俺的处境?大家设身处地想一想,挣钱难啊。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屎难吃,钱难挣,往后呢,大家自觉一点,就像是干自己的活,看我会发脾气不会?要是俺老赵说话不算话,吐到地上的唾沫重新舔起来,俺老赵就不是人。大家放心,只要好好跟着我干,大家齐心协力,我一定不会食言的。到时候,工钱我会一分一文不拖欠大家的,发到大家伙手里。”
老赵不愧是个工头,他能说会道,一会是狂风暴雨,一会是风和日丽,一会是阴云密布,一会是晴空万里,他的思想教育工作堪称一流,让追随他的民工们无不心悦诚服,交口称赞。这就是老赵惯用的恩威并施法,这办法屡试不爽,他曾受益匪浅。大家听着老赵的训斥,竟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他,他说到动情处,竟让这帮挨了一顿臭骂的人们感动得胸中暖烘烘的,他们不住地频频点头,连连称是。
“要说也是,不过呢,你一出去,咱们这里也没个执事的,大家听谁的好呢?你还是找个信得过的人,交代一下,就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看到老赵的气色缓和了许多,一直抽着闷烟的张栓柱接上了腔儿。这张拴柱和老赵是一个村的,年龄没老赵大,也算是年一年二的人,在家里的时候,他按街坊的称呼,叫老赵叔叔的,这只是个称呼而已,他们又不一个姓。
老赵听了张栓柱的话,觉得有道理,就温和地点了点头。
“你是工头,不一定啥时候有事呢,你总不会一步不离工地的吧,要是没人管,没人安排活计,大家谁听谁的呢?这毕竟不是个事儿,是不是赵叔?”
张栓柱真会抓住机会,他一看老赵不再气冲牛斗,说话也温存了许多,就顺着老赵的意思接着往下说。老赵呢,心想张栓柱言之有理,就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拴住说得不错,是应该找个负责人了,要是有人负责的话,也不会出现今天的事情,俺们也知道,出来挣钱不比在家,你也挺不容易的,大家都能理解的。”
这时候,民工里有人附和着,大家一看老赵脸色好转,情绪稳定,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交头接耳地表达着自己的见解。
“那好吧,就让张栓柱负责吧,大家伙看看怎么样?今天的事呢,就到此结束,咱们另打锣另开张,从今以后绝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我刚才说话不中听,大家伙别往心里去,希望大家团结一致,使出自己的本事来,别给我丢人。”
大家伙听老赵让张栓柱负责,这是私人“企业”,老赵是老一,他让谁管事就一定是谁的了,别人即使有异议又能如何。所以,明智的人,谁还有二话?
“那就先吃饭吧,吃了早饭,咱们加把劲儿,把早上的损失补回来。”老赵一看大家伙没有表示异议,就安排着下一步的工作进程。
(22)
刘水成一边跟送砖的说着话,一边背剪着双手来回看着已经订好的砖垛儿。这可是有说辞的,这里边猫腻多着呢,要是不知道操心的话,送砖的就会忽悠人,骗你个百八十块儿砖,那是不成问题的。刘水成原来也干过这种营生,他给工地上送砖的时候,没少捣鼓人,从中尝到了不少甜头。
他可不傻,总不能玩鹰的让鹰啄了眼睛吧,得仔细点,稍有不慎,就会吃亏的。这明亏倒无所谓,要是吃了暗亏,他说啥都不答应的。这就是刘水成的心理,其实不然,不管是明亏还是暗亏,他刘水成都是不会心甘情愿的。
“老师儿,你们拉砖也不少挣钱吧,一天能拉几趟呀。”
“还挣钱呢,能顾着本儿就不赖了,现在油价这么高,出趟车就拉这四千块砖。现在砖紧张,砖厂那是供不应求,我们一天才等一车砖,你说能挣几个小钱?现今的社会,动不动就是税,我们跑车的手续得办吧,养路费要交吧,还有污染费,嘁,真是的,都是给别人家挣的。”
靠里边的一辆砖车,卸的速度快,他们两口子头也不抬,弯着腰,就像机器人似的,很是麻利。他们两个一人一个砖卡子,每卡正好卡五块砖,从车上卸到地上,是要速度的,并且还得有技术。不要小看了这下力气的活计,不是经常干的,要想又快又垛得砖订整齐,那可不是说话这么简单的。
他们一卡一卡夹起砖块儿,又整整齐齐地给订了起来,动作稳健,快而不乱,真是有条不紊,始终如一。连刘水成都看得入迷了,他从心里佩服靠里边这辆砖车的夫妻俩,真是个实干家。特别是女帮车的,看着个头不高,略黑的皮肤,匀称的身材,动作规范,速度也快,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她比自己的丈夫毫不逊色,甚至是有过之而不及。
刘水成打心眼里佩服这对夫妻,更觉得这女的不简单,别看其貌不扬,人也不是高高大大的那种,咋就干起活来不知道累呢,真是个有脾气,有个性的女人啊。刘水成从他们夫妻俩的相貌上判断,他们一定比自己的年龄小。
跟刘水成搭上腔儿的就是这女人,别看她说着话,可是说话归说话,并不影响她干活。她是嘴上不停,手也不停,低着头,很麻溜地卡着砖。
刘水成走到她的近前,停住了脚步,他喜欢这能干的女人,干活就得这样。他很欣赏这很普通的女人,虽说人的相貌很一般,但是,的确有个性魅力。
“弟妹,话不能这么说,要是你们不挣钱,还干这做啥?”
刘水成色迷迷地盯着这女人看,跟他说话也是一种享受啊。这就是刘水成的感觉,特别舒服,也不知道是咋的啦,连刘水成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看大哥说的,你不是故意气我们吗?你们地理位置好,哪像我们,离城远,干啥都不挣钱。你们这里根本不用下力了,只要盖好房,再在地里建上厂房,出租出去了,还愁没钱花啊?我们那里是靠粮食吃饭的,不种好地,吃饭都成问题。这不,农闲了,没啥干的,就拉转挣俩活便钱,你说就是不怎么挣钱,也不至于赔钱吧。家里有老有小的,谁不花钱能过?”
这女的因为一直不停地干着体力活,说起话来都有点发喘,上气不接下气的。刘水成看着这女的年纪轻轻就如此劳累,跟大老爷们一样干,他真的是由衷地佩服,继而演变成一种“怜香惜玉”的心理。可是,刘水成绝对不是看上了她的相貌,而是对她人格的一种默认与赞许。
“也是呀,总比在家闲着强多了。”刘水成干脆从砖车上卡了几块砖,他摞在地上,当凳子用呢。一看这架势,刘水成是扎了桩要跟她唠嗑了。
“大哥,你们这里真好,地又不用种了,男的女的都没啥事,比城里人还得劲儿呢。哪像我们啊,不干活,一分钱的外快都没有。我们那里粮食打得不算少,可是如今这粮食不主贵了,能值几个钱?你们这里男女人都闲得抠指甲,哪里舒服就去哪里,冬天就去暖和的地方玩,大夏天哪里凉快就去哪里,无忧无虑的,多好啊。”
这年轻女人说的不假,如今的大王庄已基本上算是都市村庄了,有的人闲不住了,才会去找点临时的活干干,但都不是啥下力的活。有的人没啥门路,就呆在家里,靠房租过日子。这就是地理位置的优势,原来城市发展还没过来的时候,刘水成他们也不比谁尿得高,不也是累死累活地干个不停吗?这就是生活所迫,谁也改变不了。所以来说,刘水成觉得这女人言之有理,他不得不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你们这里原来也有砖厂,因为上面都不让砖厂干了,这砖价才猛涨,如今我们这些拉砖的,说白了,都是给砖厂挣钱的,可是不干这个,又有啥办法?哎,种地种地,越种越穷。”
这女的终于直起身,她已经很久没有直腰儿了,虽说已是深秋时节,可她的额头上已然冒着汗,白色的蒸汽从她的发际升腾而起,袅袅飘散。
“弟妹说的是,要说种地现在不让交公粮,还给补贴,可是愿意种地的人不多了,不挣钱啊。”
“是啊,要是国家不用这种办法,种地的才少呢,不饿死人才怪呢。”这女人的丈夫总算是开腔儿了,他接上了刘水成的话茬。
“给补贴又如何,治标不治本,还是粮食价格太低,只要把粮食价格提上去,不给补贴,种地的人也会自然多起来。”这女人挺有经纶的,竟然还懂这大道理,刘水成一双小眼睛盯着这女人的背影仔细欣赏着,他觉得这女的干这个太屈材料了。
“好好干吧,没有办法啊,谁让你不嫁到我们这里呢?”刘水成竟跟她开起了玩笑,虽说是玩笑话,也真的是刘水成的心里话,这倒是没有冤枉他。
“咋地老哥,要不给俺说一家,让俺也嫁过来享享清福?”这女的竟如此大胆,不怯不亢的,说完之后,径自哈哈大笑起来,甚是豪爽。
刘水成不敢接腔儿了,毕竟他是年长者,跟比自己年龄小的女人开玩笑已然违犯了这里的规矩。大王庄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可以跟嫂子开玩笑,说多下流的话都不算为过,可千万不能大伯哥跟弟妹说玩笑话,这会引起众怒的。
刘水成觉得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就知趣地站起来,因为是新出窑的砖头,上边少不了有砖沫子。他站起身的时候,还没忘拍打着自己的屁股。
刘水成又转到另外一辆砖车的旁边,他仍是背剪着双手,俨然是上级的干部在视察工作,有点不可一世的样子。实际上呢,刘水成根本没有当官的派头,他硬是装出来的,可怎么装仍不是那么回事儿。狼行千里都吃肉,狗行万里仍吃屎,改不了。
“你们快点卸吧,你们看看,他们俩比你们可快多了。千万别糊弄我啊,别给我垛鸡窝,要是让我发现了,我可不会给你们砖钱的。”刘水成对他俩不放心,特意交代他们一定要老实。
这垛鸡窝就是在订砖垛的时候,投机取巧,不按顺序,偷工减料,是一种骗人的把戏。就是从外边看,看不出究竟,可是当用去的时候才能发现数量不够。刘水成原先不少干这种事,他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所以他才会提防别人,这就是所谓的啥人操啥心。
“放心吧老哥,我们可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我们这两辆车不少给你们大王庄送砖的,又不是一家两家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打听打听,放一百个心吧,俺就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人。”
这两辆车的四个人纷纷表态,表示绝不会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刘水成这才满意地不再说话,斜倚着一棵大桐树,懒洋洋地望着自己的厂房,满脸的舒逸相。他点上烟,悠闲自在地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