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刀断水水更流(二)
作品名称:抽刀断水水更流 作者:健叔 发布时间:2009-08-02 20:20:36 字数: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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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的一声猫叫让房间里的九幻灵猫赵九有些不自在,道:“你不会还藏着只猫折腾我吧。”易断的眉头稍稍收紧,微微的摇摇头,那轻微的动作几乎不能使人辨别是不是在回答问题,他的警觉也让赵九的手放在了袖子里。那老旧的门响起笃笃的声音,刚刚那个小二的声音让赵九的心情不是很好:“客官,小的送冰水来了。”
时下正当酷暑,客栈提供冰水是再正常不过,但这样的下等客房似乎没有理由受如此关照,易断已开始运气,赵九的一只手放在他的面前,手指诡异的晃动了两下,易断顿时真神大乱,若不是及时打住必然经脉逆流。易断明白这是赵九的乱神术,轻轻的点点头。
赵九道:“进来吧。”
那小二碰着冰水进来,畏畏缩缩的模样,只两步便引起赵九的怀疑。赵九道:“刚才听见猫叫,是你的吗?”小二立刻大惊,哆嗦的退后两步道:“那是老板的亲戚带来的,我一时失察,惊扰了客官,还请见谅。”
赵九也不为难,道:“你出去吧。”小二倒着身子慢慢的往后退,这么没有方向感的移动到了门口竟忘记了门槛,一脚被绊住,赵九锁在袖子里的手未有什么动静,只见那微有褶皱的袖筒里窜出只蛇形小箭,反射着桌子上昏暗的一朵烛光如同当头的阳光滑过细腻的湖水一般扫出道迷人的滟涟。那小箭也如光一般瞬间赶上了小二的步伐,一下穿过他稍稍宽松的裤脚钉在门槛上。小二的身体往前一倾,再被裤脚往后一扯,竟站住了,回头惊讶的望着自己的脚,吓得瘫坐在地上。赵九这一着看似粗劣,但确是大巧若拙,小箭的利导促使裤脚往后扯的力度正与小二前倾的幅度相客,不差分毫,实数难得。而关键是高手对突如其来的暗器绝无不加应对的可能,除非此人已觉察到赵九的手法中有所藏匿并非要取性命,而若能在瞬间洞察如此又能克制自己的本能反应,这样的高手恐怕也难以寻觅。看着小二惶恐的眼神,赵九表示出歉意,同时也很满意,他起身拔下那蛇形小箭,小二这才确定这箭并未穿入自己的身体,躬身拜谢。赵九随手丢下锭银子道:“阁下的衣服被我刺穿,还请见谅。”此话绝对不会遭来无赖的闲扯,小二依然魂不附体,留下性命已算万幸,又怎会计较起衣物的损坏呢,又完整的作一个揖,弯着身子退出去了,到了门槛位置时还下意识的往轻轻蹬了一脚,谨慎的跨了过去。
一边表面上仍闲适异常的易断目光始终不曾离开那蛇形暗器,一笑道:“你也会如此冲动,竟使起看家的暗器来了。”
赵九的气息稍有紊乱,几乎成一线的眼睛转想易断,手中的小箭反射出清寒的冷光,照得易断有些不安,这色泽张扬的暗器不会叫任何人面对着它心安理得,哪怕是妖星也不能。赵九道:“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安全,我的冲动总是有原因的,你确信办得利落吗,那狂刀你有把握……”
“你不相信我的轻功,要不要我们比试一下,若是论脚力,我不一定不是你的对手。”易断多少有些急噪。
赵九泄气似的叹息一声道:“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可她终究是有危险了啊,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你去取回这东西。”他抚摩了一下桌子上的琵琶,而这琵琶依旧是柔和的线条,静若处子一般无半点不妥,放在这粗劣的桌子上似乎更能把它的高贵突显出来。
易断道:“你不是一个后悔的人,至少以前不是。”
“我知道,人总有反常的时候,我很幸运这时候是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别人。”
易断停止了指责,他道:“你的敌人都是些提不上嘴的角色,而你的朋友,才是真正的人物,你不必感慨。”赵九点点头,无奈或是会心的笑了笑,易断继续说:“那玉珏,我给她了。”
刚刚放松的神经似乎一下子又绷紧起来,赵九看着易断,眼神中多是埋怨,但也夹杂着些愤怒。他道:“你是说给了她?”
易断无奈的笑了笑道:“你一说到她就是这个样子,光说不担心她是没有用的,你让我进宫去这琵琶或是真是错的,你就应该让我去会一会练朗清,她现在还叫朗清。真正的男人,心中的那个位置永远只能容得下一个女人,你应该想想,究竟是谁。逃避所能解决的问题,不会是真的问题。”
“那就,不要把我当成了男人好了,至少不要当成真正的男人,我就是只猫。”有些英雄迟暮的味道,可赵九所想表达的,或许更是作为英雄的厌倦。
易断道:“还是一个问题,你不想面对罢了。我帮你进宫见她,并取信物,但我还是觉得是她把你变成了只猫,一只终日藏着一枕黄粱不敢见光的野猫,你杀再多的猫也没用,你改变不了事实。你是被蒙蔽了,或者,被迷惑了,不过朗清还是朗清,你没有丢掉一切。”
“你是在侮辱她?”赵九的声音中隐藏着很重的气,他很少这样不加控制的运气。易断有些胆怯,他知道发起火来的后果,但他似乎也不再管后果了,继续说:“我是在侮辱她,因为她应该得此作践,你要是还觉得我错了,那就用你的蛇行锥刺穿我的气门,或者,更解恨一点,用你的手掏出我的心脏,我不吭一声。”
“你在逼我。”
“是你在逼你自己。”易断依旧不依不挠。
“噌。”这是强韧的指甲弹出金属的声音,有着诡异曲线的蛇行锥游龙似的在空中前进,撕破的空气来不及缝合一般破碎着,易断的眼睛睁得格外的大,他知道这一下没有任何的保留,赵九是用了十二分手段和气力的,但易断依旧不敢相信赵九辉队自己下手,但或许赵九已经手下留情,他没有亲手取自己的性命。不知道是鄙弃还是感谢,易断惊讶的神色中所透露出的是胆怯,可在这胆与心的较量中还是心脏获胜,他没有移动半步,甚至没有运气护体,或许他还觉得鲜血有时候真能唤醒些什么。有些傻的想法下,易断迅速的把眼睛闭上,他知道,若是慢一点就来不及让眼睛躲开碎心的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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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行锥在空气中如同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易断的耳朵里所灌进的声音不是那种横扫出风的强横,而是锋利刀片轻轻轻滑过一般的犀利,几乎无法察觉的迅疾。而叫易断不解的是他并未感觉到丝毫的疼痛,意识也是格外的清醒,难道赵九的手法真能到达入神的地步,能绕开繁杂的神经而直接取人性命,易断不敢相信,但他似乎不得不信,九幻灵猫是不会放空招的。真是那样,对赵九武功的推测,足以让易断感觉到恐惧,而更多体会到的是安慰,他虽然是起了杀心,却还用了这样仁慈的方法,朋友终究是不同与其他的。
这一切的想象都在一瞬,或者更短的时间里完成,危机之下的反应确实惊人。而这一瞬过后还未及睁开眼睛的易断听见了一声很闷的呻吟,他开眼看去,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喉咙上插着蛇行锥。原来这一招是冲这家伙去的,回想起自己刚刚那么复杂的推测,加上对无痛之死的想象,易断不免好笑,笑的似乎又是自己。地上的人已经断气,蛇行锥准确的插在了他的咽喉,难怪他发不出声音。
赵九道:“你还是大意了。”
易断道:“你是说他是跟着我来的?”他下意识的多看了那死人一眼,竟真有些印象,狂刀手下的人群中似乎正有这么一个。他继续道:“那为什么要杀他,他是一条线啊。”
赵九道:“我不想在一个硬骨头身上浪费时间,能跟踪你来到这儿,心思如此缜密,又怎么会轻易的让我们套出话来。”
易断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若是朝廷联系不到这个探子,恐怕我们很快会暴露。”
赵九摇摇头道:“你错了,我们已经被发现,恐怕现在走也已经来不及了,只有不去管朝廷的追捕,即时应对了。”
“我们已被发现,这怎么可能。”易断有些乍舌。
“刚刚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跑了,我想就是那小二不会错了,难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没想到他能那么冷静的对付我。”赵九的眉头皱得如同折叠的纸,再无法抚平。
易断道:“那这个人是谁。”
赵九道:“能躲开我的蛇行锥而不动声色,我想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
“空流老人。”易断的嘴巴张得老大,尽管顺口接上了这个名字,他依旧不相信这个人就是刚刚的小二,虽说空流老人擅长易容,道行也不在赵九之下,但似乎他并没有理由投靠朝廷。赵九道:“空流老人的贪财也不是什么秘密,江湖中人尽皆知,只不过这回过分了点,和朝廷扯上了关系。”
易断道:“那若你所推测是他,那他完全有机会取我们的性命,为何丢下这个家伙自己走呢。”
赵九的嘴角浅浅的歪了歪道:“他毕竟还是江湖中人,也算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了,江湖没有绝对的秘密,他不会因为几个钱而杀我们,导致日后落下把柄于众人。再说,他只为钱而已,与我们素无恩仇,朝廷并没有让他取我们首级,没必要的事情他也不会做。”
“那你打算如何。”
“有用得着你时我自会通知你,而我,自然不能闲着了。”
“你还想冒险,江湖再大也不过是草寇之林,朝廷则不然,你最好想清楚。那女人随你逃到哪儿不是在朝廷的范围内,她逃不了了,你不要也被套进去。”易断似乎忘记了刚才凶险的一幕,又开始多话起来。
没有再理会什么,赵九别了易断,屋子里摇曳的烛光很快灭了,像是无端落下的星星。宫廷之深,非常人所呢感预料,这也仿佛星汉一般深不可测,贵妃竟会产下狸猫,举国皆惊,朝廷不知道这事是如何流传出去的,当权者自视可以把握一切,自然也自认可封锁一切,却不知恢恢天网,疏而不漏。稍微与硅肺产子相关的人员皆被斩首,可覆水难收,百姓所接触到的东西何等稀少,但凡接受便难以忘却,纵使朝廷酷刑镇压,也只落得个嘴上的安稳,心中之疑尤在,内心之不平积压愈久,反叛之新遂随之膨胀,这本是天性始然,无奈这百姓被治至今日,仿佛也忘记了如何反,遂只能任凭胸中之气愈压愈烈,终究自行爆裂,可惜了这数年难得的一腔热情。
不知是不是为李妃接生的产婆和怡风坊有什么细枝末节的关系,总之是怡风坊也受了牵连,至于究竟为什么,谁也不知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让怡风坊就此败落,仿佛还有些危险。就如今的场面与当年稍稍比对以下也不难发现,怡风坊确实是败了不少,至少以前不会看见有人在里面公然的撒酒风,也不会看见有人撒了酒风后怡风坊懂得打手会那么的软,不过也可解释为那撒酒风的人不是寻常之辈。
连续撂倒了好几个打手的醉鬼很没有情调的摇摆着醉态,仿佛是想拉个姑娘来跳舞,可无奈醉得太深,怎么抓也抓不住,可能他眼睛里的自己的手已经抓住了什么。这副模样怎么也无法叫人想到他能把几个比他大出两三号的打手掀翻在地上起不来。
那些早已习惯了怡风坊风雅之气的老顾客们大都嗤之以鼻,可似乎也不敢造次,毕竟一个这么厉害的酒鬼不是什么善主。也有常年光顾这里但心中总藏着些歹念的见了此情景会大叫一声痛快,但也怵于这酒鬼的酒气,多不敢上前拉什么关系,一时间,这儿似乎成了一下贱的烟花之地,任凭一个无赖似的角色撒欢。
此时近来一个客人,他一定是个比较钝的人,否则不会在外面听不见里面闹腾的声音,或者他就是一个特别蠢的人,不然他不会听见里里面不太平还这么闲庭信步似的进来。此人一身长衫,帽子高得吓人,手里的羽扇也似乎透着些飞禽身上不好的气味,这副装扮并不是时下流行的,而江湖中热倒是有可能,但似乎也不会透出这样的好笑来。旁边念了一辈子正经的人不禁感慨人事不古,整天巴望着良辰佳话的他们自然是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
戴高帽的看了看醉鬼,不屑的啐了口口水,道:“不知老板何在,我要收下这舞坊。”
那醉鬼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还侧躺着的身子猛的站了起来,也没有发力的迹象,让旁边的人嗔目结舌。道:“谁要跟我抢这地方,爷爷我早已预订了,哪个不怕死的敢抢。”
戴高帽的也不恼,笑着道:“你醉猫就算是以醉相示人,可也算是江湖上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怎么这么浪荡的模样,还装醉,有本事你就这么一直醉下去啊,等我盘下这宝坻后你再跟我争。”
那被叫做醉猫的也不客气什么,只是骂词不断,咄咄逼人道:“你是什么东西,爷爷我是不大不小的人物?你算是多大多小的东西,这地方要争就趁现在,别等到你拿了,想占我便宜。你戴个绿,帽子也想装诸葛孔明,我不会同情你。”
“你羞辱我好了,这地方我是要定了,既然你知道我是小诸葛,也必然知道我的斤两,不要不识抬举,我敬你还有些手段,大家什么事情最好商量。”
醉猫道:“你这小猪头的斤两我还真不清楚,今天就来给你掂量掂量。”
“你找死。”小诸葛话依旧不多,手中的扇子已经在手掌上转动起来,破风划出道微小的弧线后便笑容满面了。醉猫猛的向后仰过去,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左手往地上一撑,稍稍借力一反弹又直直的站立起来。起来时手里已多了个小钉子,那射出钉子如同差了羽毛似的被醉猫轻飘飘的捏住。食指与中指间的钉子仿佛是被锁的囚徒般动弹不得。嘴猫手一松,坚硬的地板与金属钉子紧发出的声响格外的清脆,所有人都秉住了呼吸,那些成天子曰诗云的家伙也收紧了嗓子。等那脆生生的碰撞声停止下来,所有人都四散奔走,也不知道什么方向,什么去向,仿佛是跑开了便安全,站住了则必死一般。
醉猫道:“小猪头,你戴那么高个绿帽子也不过放出这么个破玩意,你还混什么,趁早回家守着你的黄脸婆,别出来丢人现眼,连你的钉子也跟着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