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很近（三）

拖了三次木头，我跟弟媳就撞了二次。房间的门太窄，木头又长，我们都想快，又要相互避着，我有点烦，站在厅里不动了，堵着路，我看见弟媳望着我的眼神在问：“就不行啦？”于是笑着说：“我们接龙好吗？”
“那，就是这样：你站前面，我站后面。”我比划着说了两次，弟媳仍然云里雾里，居然再一次拖着木头从我身边擦过去，送进了小黑屋。我一气，不想再吱声，走进临街的木头房，将木头拿起来一递，就到了厅里，然后指着刚从小黑屋出来的弟媳：“你不要过来，就在那儿拖。”
她终于明白了。配合着我。
拖了半小时，弟媳的手机响了，是五弟打来的，然后又是亲家母打来的，我没理她，继续拖，在厅里堆了一大堆了，小诗韵又来捣乱，想帮她妈妈，被我吼住，怏怏地走开了，弟媳也收了线。她好强地紧赶，而我也不能放慢速度等她，因为我这边的木头你压着我、我压着你，也正是理不清拖不动的时候，大家拉平，她终于将积压在厅里的木头全消灭了，又跟上了我的速度，然后说，“姐姐，我们还是各拖各的，现在这样你我都要多弯一次腰。”
我理都不理她，手底下继续着，她不知道我在木头房里其实比她更累，因为那些木头都无序地压着，我很艰难才能翻动，而她每次只要捡起我放在地下的木头，“不要，那样的话我们相互避着，一上午都搬不完。”说完不再理她。我干活讲究一鼓作气，累死都不要中途歇息。我们打仗般地继续着，你追我赶，终于在9点多就搬完了。两个房间地下都是一地的碎木屑，空中的浮尘漫舞着。
“我们先去吃早餐吧！”妈妈在旁边喊。
“我们在车上吃过了。”我挥手让妈妈自己去。
“姐姐，你陪妈妈去，剩下的我来吧。”
“那好吧！”我突然想起妈妈年龄大了，不能饿，立即去洗手间，这才发现二楼的洗手间在房子外面，入口的过道上，因为这个入口是所有房间的通道，包括后楼，分给姐姐已经卖掉的那个门面的二楼和后面一间房又紧挨着，这样我们任何时候上洗手间都要穿戴整齐了，我一边为不方便恼着，一边推开黑麻麻的木头门，脚一迈进去脑袋就碰上了蜘蛛网，眼睛在黑暗里看见一个一元硬币大的蜘蛛飞一般逃窜，“灯呢？开关在哪里？”我尖叫。
四弟过来一拉灯绳，黑暗被昏黄色的白炽灯光驱散，大约三个平方米的洗手间里，一个蹲厕黑麻麻的占着墙头，对门墙上挂着一个爱妻牌热水器，门右手墙上有紧闭的两扇窗，窗外是过道，再往里就是天井了，现在墙上、门窗上满目都是蜘蛛网，大小蜘蛛没命地逃跑着，看样子这个洗手间大概很久没有开门了。我只好上三楼的洗手间，洗完积了一层厚厚的木屑与灰尘的胳膊、脸，看见三楼没有热水器，又跑出来大叫：“没有热水器？你们怎么洗澡的？”
“烧水，用盆子洗。”弟弟跟了上来。
“不行！二楼那个热水器能用吗？”
“能用。”
“马上灌气！去呀！”
“一定要洗淋浴吗？”
“当然！你怕我不付气钱？快打电话让送气来！”
“我也要找电话啊！”
“什么？你还要找电话？你厨房里不用气做饭了？你平时不打电话要气了？”
“平时是芳芳打电话的。”
“芳芳呢？她走啦？”我相信自己急得脸都黑了。
“还在。”四弟慢吞吞的。
我的心落下地来，也停下来不说话了，芳芳一直躲在他们屋里不出来，我也不好去拽她出来。趁弟弟去跟芳芳商量打电话送气，我打开拖轮箱，将给弟弟买的衣服，妈妈的药，还有打算送给芳芳的礼物拿出来。我带了两条长方巾，一条品红，一条大红，想想芳芳清秀的模样，我将品红的那条放在给弟弟的衣服上，大红的收回包里，打算万一要去桂林姐姐家，不至于空着手。弟弟与芳芳恰好一起出来，“给你们的。因为没见过芳芳，不知道高矮胖瘦、气质模样，所以只买了一条围巾，没有其他礼物，不好意思哦。”我笑着看着他们。
他们俩也很开心，芳芳第一次笑了，“看姐姐客气的！”
“喜欢吗？”
“喜欢。”
说着我们就往楼下走，妈妈又在喊要出去吃早餐。“你马上打电话让他们送气来，我回来就要冲凉！”我跟在妈妈后面又回头朝弟弟叮咛着。身上的汗水已经将衣服湿透了，灰尘粘在上面，我感到又脏又累，巴不得带着妈妈立即吃完饭，然后立即回家洗澡。可是妈妈像刚学会走路的BB仔那样比划着一步步挪，看见对面来人，立即停下来打招呼：“早啊！这是我三女儿，我满女（最小的）！”妈妈骄傲地向全世界介绍着我。
“伍老师您好福气！是桂林的女儿啊？那个女婿当领导的女儿？”
“不是。桂林的是老二、这是老三。在广州。”
“叔叔阿姨好！”我一路点头哈腰。
“广州的老三啊？很少回来？”
对着那些谴责、怀疑、研究、好奇的目光，我无地自容。可是我看妈妈，她老人家春风得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妈妈终于走到了莲子塘那个叫通关桥的路口一家小店吃了米粉，她站起来继续朝城里走，好象不想转身回家，我只好跟着。一路走去，我看见很多凉粉摊，“妈妈，我要吃碗凉粉。”小时候所有对于凉粉美好的记忆都在快速复制重现着。
“到县委门口去吃，那儿干净。”
我们走到县委门口那个摊位时，老板娘就热情地递过一张长板凳请妈妈坐，“来几碗？”
“妈妈您不吃吧？很凉的！”我对老板娘竖着一根手指。
“我吃！我每天都吃一碗，很舒服。”妈妈立即打断了我的话。
老板娘在一碗凉粉中放了至少五种以上的作料，然后送给我，再送给我妈。我吃了两口就无法下咽了，因为除了薄荷的凉味，我几乎找不到其他的味，想必是我的口味变了？心里正在小小失望，妈妈已经一点不剩地吃完了，“好吃吗？”我问妈妈。她使劲点头，看来胃口很好，吃了一大碗米粉才不到十分钟呢！可是我，吃着却是寡淡无味的。买单总共才2元。这么便宜的东西，我还奢求什么味呢？站起来走的时候，来了一个男士，妈妈立即掏出一元钱递给老板娘，“给王老师来一碗凉粉。”
“你女儿啊？”
“是。我满女。三毛，这是妈妈的同事王老师。”
“叔叔好！”
“我跟你妈同事的时候，她就跟你现在长的一样，不，比你还漂亮。哈哈！”
我在王老师的笑声中落慌而逃。看见对面一个农民挑着一担青翠的辣椒过来，我立即赶过去，“多少钱一斤？”
“7角。”
我弯腰就往农民递过来的塑料袋里捡辣椒。
“买这干什么？”妈妈也跟上来了。
“中午吃。这么新鲜！”
“多少钱？”
“7角。”
“太贵了！”
我没理妈妈，一个劲地拿，直到袋子满了，足足买了二斤辣椒。再往前走，才发现还有很多很多很便宜的青菜，包括5角钱一斤，更加好的辣椒。我一路买过去，茄子、丝瓜、苦瓜、白菜、猪肉、鱼头，葡萄……我两个手都提不动了。
“你想把菜市场搬回去啊？”
“真想！”我的手继续摸着新鲜的猪肉，很肥的土猪肉。猪肉佬指着那块全肥的对我说：“5块一斤给你。”
“不要，太肥了！”
“蒸来吃很香的。”
“不要！”
还有5.5元一斤的活毛鸭，我问他肯不肯杀鸭拨毛，人家不肯；我望着青皮上结了白霜的西瓜、李子、葡萄，还有香瓜，各种各样的水果，我又心思思半晌，因为我真的好心动，好想买。我终于逃也似地跑出了菜市场，和妈妈坐上了六坐小面包车往家走，这种车上车一元，不分远近，乘搭者众，我看见满街上都是六坐面包车，几乎不到一分钟就会过一辆，三元起步的的士少一点，但三、二分钟也会有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