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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往事(六)

作品名称:饮马往事      作者:自在随缘人      发布时间:2013-01-08 00:11:10      字数:3369

                   饮马往事(六)

  其实,吴志民并不孤单。和他一样有着大体命运的年轻人,也都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正在向着一个目标地前进,饮马。
  饮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也正在成为这些年轻人梦魇的所在。
  段雁就是怀揣着美丽的梦想,听着人家的宣传,“高楼大厦,电灯电话,吹拉弹唱,打球照相”,“边疆处处赛江南”,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了死活不上,觉着西北比自己的天津还好,戴着大红花,敲锣打鼓地被送上了西去的火车。
  段雁实际上是偷着走的,只有母亲在车站的一角,默默的流泪看着她,家人都不知道,这使段雁多少年来想起来就心疼。
  段雁的父亲是位天津的中学老师,知书达理,也极有头脑。运动一个接一个,身边那些受人尊敬的老前辈一个又一个的被扳倒,打扫卫生的,靠边站的,成天写检查的,还有自己最敬重的老师也让人家整到山区里的干校去学习了。名为学习,实则劳改,老段就想不通,也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会更糟糕的。
  段雁的父亲为此特意叮嘱姐弟俩:“你们可不要做傻事啊,不要跟着别人伤天害理。”
  段雁还给父亲作保证:“爸爸,您放心,打人骂人您从小教育我们都不许做,我们不会干坏事的。”
  段雁的父亲尤其喜欢段雁,常对她说:“你学习好,肯吃苦,将来一定会考上好大学的。”
  段雁的父亲段一鸣,最以女儿的学习为骄傲。
  可偏偏女儿做了直戳段一鸣心尖的事。她不上学了,班里就她和另外两个男生最积极,非要报名去大西北屯垦戍边。
  班主任也喜欢段雁,这么好的学生,这么好的成绩,放着大学不上,有知识不学,拧着劲地要弃学务农,满世界也找不出来这样违反人类进步正常步伐的事来。
  班主任只能适可而止的规劝一下,多余的话敢说吗?那是什么年代。
  就偷偷告诉了段一鸣。段一鸣闻听此信,肺都要气炸了。如火烧般的着急,飞快的赶回家时,段雁已经上火车站了。
  段一鸣头一晕跌坐在椅子里。
  天擦黑时,老伴蹑手蹑脚地回来,刚一进门,段一鸣一声断喝,“你到哪去了?”
  老伴不吭声。
  “你是不是送这个不孝子去了?你是不是早知道?”段一鸣狂喊着。
  “姑娘要求上进,非要去,我也没办法。”老伴嗫嚅着。
  “啪”地一声,段一鸣給老伴就是一个大嘴巴。
  段一鸣一生没打过人,两个孩子再调皮,他都没打过一手指,在学校更是个和蔼可亲的好老师,更别说打自己的妻子了。
  “不上学,不学习,没文化,将来靠什么发展?要求上进?这是后退,大大的后退,你这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啊。”段一鸣捶胸顿足,抱头痛哭。
  父母亲在家痛苦大闹时,段雁和一车厢的学生们,满脸兴奋的,歌曲一支接一支的唱着,奔向茫茫戈壁的深处。
  与段雁同一个车厢的冷瞳,此时并没有大多数学生那样的兴奋,相反,他的心是流血的。
  母亲多年前就病逝了,冷瞳心里早早的就有了凉意。父亲在北京的社科院一家下属科研单位工作,常年的忙,常年的不回家,家里只有奶奶和他相依为命。
  上到中学时,父亲似乎再没有回来过,家里几乎没了收入。奶奶没办法又找到街道,好说歹说,找了一份清扫街道的零活,祖孙俩艰难地维持着。
  冷瞳问过奶奶:“爸爸为什么不回家?”
  奶奶老泪纵横,拉着冷瞳的手说:“孩子,你还小,你不懂,不要问了,你爸爸会回来的。”
  实际上,奶奶也是冒猜的,冷瞳到死也再没见过父亲一面。
  学校里,不知哪来的消息,说冷瞳的父亲被抓起来了,是反革命。
  同学们就离着冷瞳很远,冷瞳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心里恨死这个学校了。
  一天,转到望海楼附近,不知怎么的人很多,好像在挤着要什么东西。
  这里是天津市有名的历史遗迹,义和团时,拳民们大闹天津市,和信基督教的教民发生激烈的冲突,义和拳们大开杀戒,纵火焚烧了这座闻名于世的大教堂。
  望海楼已经静寂了多年,今天又要被新的浪潮热闹一番。
  冷瞳死劲往里看,才发现几个办公桌后面挂了一条横幅,忽隐忽现的才看个大概,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农建十一师招兵报名处。
  等着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冷瞳才怯生生地走过去看个究竟。
  “小同学,你想参军吗?”一个面色黧黑的大汉,穿着一身崭新的军服,低头问他。
  “我行吗?”冷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行。”大汉左右瞅了瞅冷瞳。
  “那我跟奶奶商量一下。”冷瞳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难过,嘴唇有点抖。
  “傻小子,我们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大汉有点欲擒故纵的感觉。
  在冷瞳的印象里,当解放军那是遥不可及的梦,他连想都没想过,尤其是近一段时间,他几乎都有点厌世了,今天就是逃课出来散心的,没想到幸福会这样从天降灵吗?
  再一想到年迈的奶奶,冷瞳心里又一阵难过。我走了,奶奶可怎么办?
  看到冷瞳在犹豫,黑大汉催促道:“小同学,快点决定,你犹豫个啥?,我们那里条件可好了,要啥有啥,还发工资呢。”
  黑大汉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冷瞳的顾虑,能发工资多好,这样就可以养活奶奶了,省的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还上街扫马路。自己也可以摆脱那些白眼了,走得远远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看谁还小看我。
  冷瞳不再犹豫了,拿了报表,填了名。
  “好了,这就对了,你现在就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了。”黑大汉在冷瞳的肩膀上脆脆的拍了一巴掌。
  信不信命,那是另说。
  反正,如果冷瞳那天下午没有逃课,逃课了没有来到望海楼,到望海楼了不去看这个热闹,没有这个热闹不去参军,不参军也不会跟这个黑大汉相识,不与他相识,黑大汉的手也不会拍在冷瞳的肩膀上。
  就是这一拍,把冷瞳和这个黑大汉的命运拍到了一起,直到一起死。
  六年以后,这一拍就好像命中约定一样,成了他们共赴黄泉的种子,直到结果。
  要说来的最高兴的还属李有森。
  李有森家里很普通,多的就是孩子。李有森从小就生活在一个乱糟糟的环境里,整天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里就像农贸市场,吵吵的让人头大。
  这成了李有森学习不好的重要理由,家长也管不了那么多,由着他胡混。
  混到初中就要毕业了,忽然来了招兵的。李有森的父亲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天津和戈壁滩的区别。
  看着儿子想当兵,心里还是舍不得,虽然这小子不太招人待见,在家里看着就烦,毕竟是亲骨肉吗。
  李有森这些天兴奋得很,终于有机会不上学了,这多好,没人管,还能当兵,哪有这好事?所以,闻听招兵的消息,他第一个报了名。
  学校一看这个捣蛋鬼终于走了,真是敲锣欢送。
  李家一看,也好吧,说不定出去还能有点出息,也就高高兴兴地送李有森上路。
  只是这一送,李家谁也没有想到,李有森从此和天津——自己的故乡绝了缘,最后一次回去的已经不是本人,而是一个骨灰盒。
  上世纪六十年代,世界上除了一些地方的小战争,以及灾荒引起的人员迁徙外,恐怕再没有中国国内如此之大的人口流动吧。
  实际上,从五十年代开始,国内就开始了大量的人口变动的情况。
  先是反右斗争,几十万的右派被分派到各地去“改造”,连同他们的家属,亲朋好友被牵连的,也不在少数,都在不同的“运动”。
  后是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从城市到乡村,人们都是上蹿下跳,不安心生产,热衷于运动,跑来跑去。
  再后来,四清运动,五反运动,掀起了全国上下的社会主义再教育运动,几百万干部下乡下场,走街串户。
  直到后来的文革十年浩劫,更是大串联,大游行,上山下乡,搅动着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在跟着“动”。
  那个年代,中国人就没有消停过,就像充了鸡血一样总是处在亢奋中。
  一场接一场的运动中,必定就有运动的牺牲品,这些牺牲品就要面临着相应的惩罚。
  迁移,流徙,甚至坐牢就是惩罚的方式。
  在知青坐着火车向荒原戈壁进发时,那里其实并不是“荒无人烟”的,先他们到达的早就有一批人,他们呆的地方叫“劳改农场”。
  随后,又来了一批复转军人,也是从很多地方来。这些人担负着两方面的责任。
  一是,本身就是屯垦戍边的主力。战争结束已经很多年了,在暂时还没有相当大的危机时,这么大的部队人员的给养是个大问题,所以必须复转一大批军人参加地方上的建设,换句话说,跟城市遇到的危机一样,军队也养活不了如此众多的人员。
  二来,这些复转军人,在政治上还是相对可靠的,到这些农场去也是起到一个负责的作用。知青们多数都还是十五六十六七的孩子,毕竟稚嫩,就需要人管,光有热情是不行的,还必须要经验。
  还有社会上流动的一些盲流,无家可归者,零散打工者,最后都被收在“兵团”里。
  所以,在吴志民,段雁,冷瞳,李有森去饮马时,这个戈壁滩上本来没有住户的地方,已经“各路神仙”都陆续赶来,要在这里上演一场独有的大戏。
  这场大戏,悲的多,喜的少,归了总,是悲剧。
  而这么大的,具有时代气息的悲剧,却要在饮马——这个弹丸之地,人鬼皆泣之所上演,正应了一位诗人说得好:地设绝域助妖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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