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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往事(五)

作品名称:饮马往事      作者:自在随缘人      发布时间:2013-01-07 09:51:48      字数:3274

  吴家老二被抓了壮丁,老三跑了,无影无踪。
  解放军的炮声越打越近,国民党的军队越跑越远。吴家老二一个没留神,叫人抓了去,从入伍的那天,就是个跑。
  跑过褒河,跑过勉县,跑到武侯墓旁。部队长官甚至还在诸葛墓前烧香磕头,以求这号称天下第一神人的孔明给以指点,给指个明道。
  武侯墓上,青草依依。武侯祠内,古柏参天,但没一个会说话的,只有“叫苦鸟”,苦啊,苦啊的叫着。
  于是,吴老二还得背着一口军用大锅,没命的向西、向南奔去,直到三年后才又被解放军的新政策解放,带着一条伤腿回到故乡,那又是后话了。
  吴家老三,那天上山砍柴,回来的晚,走到村口就感觉不对,鸡飞鸭跳的,满村都是骂声,哭声,叫喊声,就预感着不对。撂下柴,撒腿就往山里跑。
  老三回来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吴家上下突遭大变,这家就更风雨飘摇了。
  白家掌柜一向是精明的,他也好像预感到点什么。忙着把外面欠的账都往回要。
  有一天早晨开门的时候,这满条街就都是军人,从未见过的军人。白掌柜心里一紧,赶紧关了门退到屋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解放军吧,这天恐怕要变了,白掌柜心里盘算着。
  店里头干活的,小志民和姐姐桂英都被叫道了跟前。白掌柜说:“现在外面乱的很,这两天不开门了,你们都别往外跑,把后院子给我好好拾掇拾掇,过两天再看情况。”
  小志民和姐姐都很高兴,解放军没见过,但起码这些天就不用掰馍干活了。小志民的心里最早的对解放军有了朦胧的好感,就是从此时开始,以至于后来当他在大街上看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农建xx师在招兵时,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即使报名处的一位大姐,心善的偷偷提醒他,这是农建师,可能跟种地有关。他依然在略微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要去。
  吴志明的心里,解放军的印象太好了。
  一切平安无事,并没有出现白掌柜预计的混乱。倒是来了一些宣传的人,让他们安心营业,说以后会更好的。个个喜气洋洋,精神抖擞,幸福的不得了。
  尤其是前面铺子里倒垃圾的王磨叽,平常人不咋精神,邋里邋遢的,这两天怎么也成了人家的人,到处的跑,到处的转,精神头大得很,根本不像以前的他。
  就有人说,人家王磨叽早都是人家的人了,专门化装成倒垃圾的监视这条街哩。
  白掌柜就觉得右脚有点疼了,原因是,一次倒垃圾,王磨叽不小心把一桶泔水生生地倒在他的门前,他气不过,就在王磨叽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这下可能要坏了,白掌柜心里暗暗吃紧。
  没人来找白掌柜的茬,王磨叽也经常见,好像人家根本就没有记着那回事,倒是让白掌柜以及这街上的商户,消消停停的过了几年日子。
  吴志民也上了学,这更令小志民从心眼里喜欢上了这新社会。
  一个社会的变迁,就总会有人吃亏,有人占便宜。吴志民不懂,白掌柜懂。因此,当再一次新政府的人找到他的头上说,你的店要归国家了,你要跟公家合作。白掌柜没敢说二话,心里再不高兴,第二天也显得挺乐意的到店里报到去了,虽然还是进的一个门,还是从后院到前店,但主人换了。
  吴志民太高兴了,这么大了,从没像现在这样高兴,他不需要干活了。
  可小志民也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太妙的一面,吃的紧张了。再不能像以前直接接触白馍馍了,要吃的话就得花钱去买了,而这已经变得不可能了,白掌柜也难了。
  老头明显的有了老意,精神头也不行了,以前爱听的秦腔,现在唱的也少了,没处看去了,老头就有了想走的意思。
  到哪去呢?当然是回老家,老头就做了平生最后一个错误的决定。以为这里不行了,回到大城市西安也许会好点,他哪里想到,社会变了,走到哪里天都是一样的。
  白掌柜就张罗着变卖家里能变卖的东西,打发着以往的人情旧债。
  这就牵扯着小志民和姐姐的归宿。
  带走吧,到了西安城急忙没有个吃饭的事情,老两口都是个问题,俩孩子咋办?不带上吧,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孩子,往哪放?
  白掌柜着实为此伤了些脑筋。
  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西安不是还过继了一个儿子吗,这里的姑娘也算大了,正好结合为一对,姑娘就有去处了,老两口回去,不也名正言顺地可以在女婿家呆了吗,一举两得。小志民也十几了,就到了快能干活的时候了,找个工作就可以挣钱,也算是老有所养吧。
  白掌柜盘算好后,立马给老家兄弟写了封信,言明此事,他相信兄弟会同意的。他有这个把握,因为小志民的姐姐长得太漂亮了,身材匀称,肤色净白,双眼皮的大眼睛不知在店里勾走了多少人的魂。
  其实,这么些年,小志民和姐姐在旁人戳戳点点的议论中,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世的不同,知道白掌柜不是自己的亲爹,但念及白掌柜还是饭给吃饱着呢,再不行,感情还是有一点的。所以闻听就要离开此地到西安去,小志民和姐姐倒也没多大的反应。
  到底姐姐大了,知道事多,就问小志民:“民民,听人家说,到西安就把我嫁了,以后咱们可能就不在一起了,你想姐吗?”
  吴志民等于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姐姐胜过妈。就非常难过:“你到哪,我就到哪。”吴志民略带哭腔的说。
  “民民,咱的命可不由咱做主,咱两个苦到一起,都是别人安排的。”姐姐没文化,但心里明白。
  先是姐姐嫁人了,嫁到了西安,但不是白掌柜想得那么好,那边也没有房子,租了一小间过日子。
  这边,该卖的卖了,再呆也无意义。老头心一横,带着吴志明也去了西安。
  吴志民就彻底的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是何人就远走他乡了。
  一个苦命人,从他生下来的那天,他就断了根。
  西安,一个古老的城市。这可比褒河边的褒河镇大的不是一般,吴志民第一次到如此大的城市简直傻了,什么都看不过来。
  一家三口到了姐姐新租的房子一看,别说一起住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白掌柜只好又厚着脸皮到别的亲戚家暂住,一边就忙活着赶紧找房。
  城市再大,再繁华,都是假的,那不属于你,吴志民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终于找着了一处租房,白家三口算是暂时安顿下来。
  白掌柜对志民说:“你也不小了,眼下咱这个情况你也看见了,赶紧找个工作吧。”
  吴志民就去找工作。
  那时候,社会上气氛已经有点不对劲了,生活也相对的难了。刚刚经历了反右,又开始了大跃进,大炼钢铁的运动。这个运动对国民的生活影响是巨大的。
  虽然后来一直多数人都认为,知青运动就是政治运动的产物,政治性大于其他的因素,其实,政治本身就是经济活动的代言。没有哪一个运动,哪一种政治是跟经济脱离的。只不过看上去有些直接,有些间接罢了。
  大跃进致使国民经济严重脱轨,走向了崩溃的边缘。同时期农村也在如火如荼地搞着人民公社运动,吃大锅饭,占集体便宜。
  地里打多少粮是有数的,人们挥霍起来却是无数的。农民干活的积极性没有了,斗争的欲望却空前高涨。
  可时间一长,地里不会平白无故的长庄稼,粮食不会长久不断的送到嘴里,吃饱肚子再次成了大问题。
  种粮食的农民都开始了吃不饱的日子,城市里的人还会好过吗?
  事实上,城市里已经养不起他的一部分市民了。
  于是,一个新的运动在一个崭新的口号下诞生了,支援边疆,屯垦戍边,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不去,行吗?城市拿什么养活你?
  大街上适时地就出现了招兵的队伍,叫农垦部队。年轻人不管那个,只要是看着打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牌子,就认为自己是参军了,就觉着特高兴,只要是参军,甭管干什么。解放军在年轻人的心理那是最神圣的。
  吴志民的心里更不用说。
  但也有好心人,明白事理的人给吴志民讲,孩子,那可是农垦兵啊,农垦知道吗,跟种地绝对跑不远,又在几千公里的甘肃河西走廊,那里到处是戈壁,寸草不生啊。
  吴志民的心里就犯嘀咕,是啊,从小受罪就怕了,现在又要去种地,还是戈壁滩,虽然他还并未见过戈壁滩是什么样的,但上过几年书,还是大概其知道一点的。就有点打退堂鼓。
  白掌柜一看急了,一方面不想白养这么个大活人;另一方面,他的成分也不好,算是个小资产阶级。为了急于表现,他可不能落了后,就跟吴志民大闹了一场。
  吴志民一赌气,报了名,穿上了没有领章帽徽的黄军装,坐在闷罐车里,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这一走,吴志民没想到此生便完全交给了那个大漠深处,飞沙走石,古代更是流徙罪犯的地方,献了青春,献一生,献了一生,献子孙。
  更没想到的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也正在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虽然他们远隔千里,但命运却早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
  吴志民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从未经历过的,更加艰辛的生活。
  地图上几乎都找不见的一个小地方——饮马,就是吴志民最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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