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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街的后生们(三十)

作品名称:汪家街的后生们      作者:月儿常圆      发布时间:2010-06-12 15:05:57      字数:5780

当、当、当,这是挂在学校大黄桷树上的那口钟敲击出来的,声音洪大,清越激昂,有着钢铁的硬度,顽强地穿透鱼肚白的晨曦与清新的晨风,与雄鸡的啼唱成为二重唱,惊醒梦乡中的人。
静谧的寝室被钟声敲醒,像被捅了的马蜂窝般忙乱、嘈杂。
我想起床。可头很沉很沉,比我们投掷的铅球还要沉,我的整个身子都无法承载着它,心里也很难受,眼皮就像水库的闸门,想把它打开,得用很大的力,浑身呢,疲软、乏力,感觉像一条毛毛虫般软塌塌的。
糟了,得病了!我便想自己得病的原因,是上体育课打球出汗后自己没把衣服脱下来闭了汗,还是下晚自习后冲凉造成的呢?想不清楚,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是装的糨糊,全混在一起了。不过我还是明白自己不能去做早操了,见姚文信从上铺下来,就叫他帮忙请个假,姚文答应了。
我本以为多躺会儿就会好些,年轻人,身体壮实,像大家平时开玩笑说的,你就是拿棒棒打也没事的,我们都不把伤风感冒头疼发热当回事,只要多跳一跳,出出汗就好了,用不着吃药,更不会去看什么医生。
沉寂下来的寝室,显得空旷、寥落,不像平时那般拥挤狭窄乱糟糟的,屋外有声响飘荡进来,像甲壳虫撞击墙壁发出钝钝的空洞的响声,我听着很不舒服。
一张张床,木然冷漠地立在原地。没有人的栖息,它们就好像那丢失了魂魄的孩子,处于迷茫游离状态。一柱柱光线从屋瓦的罅隙里射下来,砸在地上,砸起的尘埃在光柱里散漫地飞扬。
今天的天气不错呢!不知为什么我会想到天气,平时我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生病,心里的阴冷黯淡需要阳光来晾晒吧!
我很快感觉到这次得的病不是伤风感冒头疼发热这么简单,它的严重应该是我没想到的。
我的腹内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掀起一阵阵巨浪狂澜,汹涌澎湃地直冲我的喉咙,好像这里是咽喉要道,它们要活生生地打开一条通道,如河出伏流,一泄汪洋。
我极力与这股内在的力量进行抗争,尽管心里是那么的憋闷和难受。
一位伟人说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西风压倒东风。我与这股力量就是这样的,最后,不是我压倒它,而是它压倒了我。并不是说我不够坚强或执着,而是像我们平时开玩笑所说:“不是我军不行,是敌方火力太猛!”
我溃不成军,只得艰难的翻转身,伏在床沿,嘴一张,“哇”的一声,那股巨大力量犹如滔滔汩汩的江水,一浪猛过一浪地涌了出来,差不多将我窒息。
呕吐物的恶臭,很快麻木了我的嗅觉神经。呕吐后的我好像瘫痪了一样,连用手清理口鼻里残留的秽物都是那么的艰难。不知怎么的,我想到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小说《热爱生命》这篇课文,课文里的那位淘金者,挑战生命极限,最后战胜了那只一直跟随着他的病狼。我想,如果我处在那种情况之下,一定会像他的同伴,被狼吃掉,只留下白生生的骨头。我潦潦草草的清理了一下口鼻中秽物,潦草的程度,就像老师骂学生写字“鬼画桃符”一样。然后积攒起所有的力量才翻过身,瘫倒在床上,好像把骨头全抽掉了,比棉花还要软。
很快我便进入了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状态中。
我发现自己睡在了一堆乱柴上,好像是我家柴屋里堆放的那些乱柴。有木块子,有黄荆马桑等,全是些硬梆梆地硬柴,这些硬柴尖而硬,如同刺猬的刺,针一样地扎我,让我无法睡安身。一下子,我又觉得不是我睡在硬柴堆上,而是我的心放在了这硬柴堆上,我的心便像针扎一样的痛,这一阵阵地痛,让我醒了过来。
每当我醒来时,我想着娟子姐,她怎么不来看我呢?我想到娟子姐若再不来,恐怕会看不到我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我不是个爱流泪的人,毕竟是男子汉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呢!我这次流泪,也许是这病让我变得脆弱了吧!确实,一个即便是十分坚强的人,他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就好像武打小说里那些练就绝世武功的人,他总是有自己的“命门”一样。
不知在什么时候,我耳边隐隐传来一个很熟悉很温柔的声音,声音里满是焦急,只是这声音在我听来缥缥缈缈的,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我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
这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我很努力地睁开滞重的眼睑,我看见一张俏丽的脸,哦,原来是娟子姐。
我就像极需得到父母关爱的小孩子一样,流着泪喊了声“娟子姐”,我不知我这声音发出来没有,因为连我自己听到这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
娟子姐叫我不要说话,说她要背我到县人民医院去看病。
我不想让娟子姐背我,怕把她累着。我想咬咬牙,让娟子姐搀扶着我去县人民医院看病。于是,我想坐起来,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娟子姐把我扶了起来,然后又把我的两条腿从床上移到床沿上吊着,说,来我背你。
我说,娟子姐,你不用背我,我能走。
我站了起来,可两只脚却不争气,好像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直打颤,就像“打摆子”样。
娟子姐那双秀美的眼睛恨着我,说,你就别跟我逞能了,来,我背你。
我只能听从娟子姐的话,因为我确实走不动,同时我也想让自己的病早点好。
从寝室到县人民医院有一、二百米。这段路对娟子姐而言无疑是充满了艰辛的历程,娟子姐硬是凭着她坚韧的意志和顽强的精神一口气把我背到了县人民医院。
到医院时,我能感觉到娟子姐的衣服被汗打湿了。娟子姐满头大汗,那张瓜子脸通红,这当然是累的,我见了,很感动,觉得这世上,能像娟子姐这样对我好的人,恐怕只有我父母了。
娟子姐掏出手帕把汗擦了擦,就去挂号,挂了号后,又把我背到二楼医生那儿,然后楼上楼下跑来跑去的忙着划价拿药。
想不到一个县医院看病都够一个人忙活的,若是大医院,哪还不把人累死?
娟子姐背我回去时,在路上歇了一次,看来她确实累得不行的了。她把我放下来时,似乎觉得对不起我似地说:“弟弟,我们歇一下再走!”
我说,这下我好些了,你不用背我,我能走。
娟子姐说,你真的能走?
我说是。
那好吧!娟子姐话音未落就放了手,我没想到娟子姐会放手,一个趔趄,娟子姐赶紧把我拉住,她白了我一眼说,连站都站不稳,还说能走。
我只得说心里话,娟子姐,我怕把你累着。
这样就能把我累着了?你把我看成是豆腐渣做的嗦!娟子姐又白了我一眼,我知道娟子姐这不是真的,便说,娟子姐,你真好!
谁叫你是我弟弟呢?我不对弟弟好对谁好去。
我听了娟子姐这话,很想抱抱娟子姐,可这公路上人多,我只用力地握了握娟子姐的手,娟子姐明白我的意思,也用力的握我的手。
回到寝室,娟子姐又忙着倒开水,喂了我药后,又扶着我躺下,帮我把被子掖好,问我好些没有,我说好多了,还说在医院打那一针真管用。
娟子姐不大相信,说是不会好得这么快。我说没骗她,催她快去上课,不然我俩个都落下了课程,不好找人补的。娟子姐不想去,我又催了她几次,她问我是不是真的好些了,不要我走了,你又像先前那样,呕了都没人来照顾。我便挤出一丝笑,说是确实好多了,并说要坐起来跟娟子姐看。娟子姐用手把被子按住,叫我不要动,答应她去上课。我看着娟子姐的身影从寝室门口隐去后,有些失落与惆怅。
娟子姐还是放心不下,她每节课下课后,都会跑来看我。
娟子姐跟我打来午饭、晚饭,我的口很涩,吃什么东西都无味,不想吃。娟子姐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叫我要吃点东西下去才行的。我实在是不忍拂娟子姐的意,便硬起心胸扒了几口,感觉那饭菜在嘴里像木渣一样,难以下咽。娟子姐见我吃起饭来那么艰难,没勉强我把饭吃完。
“鸽儿”“土匪”走到我床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娟子姐说,班长,你对你弟弟好好啊!我们要是有你这么个姐姐,睡着了都要笑醒呢!
娟子姐回他们说,当然啰!未必你姐姐对你不好么?
“鸽儿”说,可惜我没有秦歌儿这福气,有个你这么好个姐姐。
你活该!娟子姐没好气地对“鸽儿”说道。
寝室里的人听了,都哄地一声笑了。
“鸽儿”也讪讪地笑着走到一边去了。



黄狗儿,哦,现在该叫黄军了。也许是因为我们读高中的缘故吧,村子里的人在见到我们时,说是叫我们的小名不好听,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书名,便问我们,我们就告诉他们。这以后大家都叫我们书名。而毛娃儿不但没读高中,连初中都没读,只是个小学生,自然不能属于有出息的人,村子里的人仍然叫他的小名。
在汪家街,有着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也算是汪家街的一种习俗吧,大凡有出息的人,大家都不会喊小名的,或以职务来称,或以辈份来称,像我们这年轻娃儿,就喊书名,而喊小名的,都是大家认为没出息,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这应该是村子里的人受封建等级观念的影响吧!
黄军在区高中只读了一个把月就没读了,他又回转来在初中补习,想补习一年后去考中专。村子里的人都认为黄军做得对。因为黄军如果在区高中读,两年毕业也就毕业,只得回家来背太阳过山。区高中每届毕业生,搞得好的能考上一两个,搞得不好,打“光脑壳”(0的意思)。这有点像生产队的庄稼,年成好就丰收,年成不好就歉收,好像是靠天吃饭。所以,黄军在区高中读,想考上学校,那是光脑壳打阳尘——莫望。
黄军在补习时很努力。我和娟子姐放假回来,他经常拿题来问我俩。我看了看他拿来的这些题,在初中,应该是挺难的了。我问他,怎么做这么深难的题。他说是老师叫他做的。娟子姐说他,想不到你成了老师的得意门生了。黄军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哪比得上你俩个噢!
假期里,我们便和黄军一起研讨学习。
村子里的人见我们认真学习,就把他们的子女叫来跟我们一起学习。
当然,我们有时还会去大晒坝玩,娟子姐仍当总统。这时,大晒坝里便又热闹了起来。
大娃儿他们说,自从我跟娟子姐去城里头读书后,这大晒坝就再也没热闹起来过。
我问他们,没有我跟娟子姐,你们还有这么多人,不是照样可以玩么?
他们说没有头头儿。
我说,毛娃儿不是可做头头儿么?
大娃儿说,他耍朋友都搞不赢,哪有时间来当头头儿?
我和娟子姐都吃了一惊,不大相信。毛娃儿跟我们同年,是老庚,这点点儿大就耍朋友,可能是搞来耍的。
不过我还是问毛娃儿有没有这回事。
毛娃儿用眼瞪着大娃儿,说,老辈子,你莫听他娃儿掉牙巴乱说,没有的事。
大娃儿离毛娃儿远远的,说,我乱说,我们小队哪个不晓得,那陈红妹子都到他家来过好几次了呢,你问问他们哇,看我是不是乱说。
我们这才知道,毛娃儿没读书后,在家里无事可做,做也只能做些手脚活路,割草打猪草捡粪剐芭芭壳拾荒挖野红苕挖麻芋子等。
毛娃儿是在挖麻芋子时认识陈红的。
陈红也是小学生毕业,她不像毛娃儿是因为调皮捣蛋没能推荐上初中,她是因为读书不得行,语文数学两科加起来都没有别人一科分数多。是典型的像孙老师打油诗所说的“学生本无才,家长逼到来,试卷交上去,鹅蛋滚下来”的角色。对她来说,读书比做活路都恼火,不读书是一种解脱。她常常逃学,在路上耍,等耍到放学就跟本队的学生一起回去。她的父母病恹恹的,家庭条件差,她不读书,也算是为家里减轻些负担,而且她多多少少也能为家里做点事的。
那天,毛娃儿挖麻芋子去挖麻芋子遇到了陈红。
那时。我们这儿挖麻芋子,挖回家后,晒干可拿去卖钱。毛娃儿倒不是想卖那几个钱,他纯粹是想混时间。因为他在家里呆着,父母见了就会说他,耳朵都说起茧巴了。所以,毛娃儿挖麻芋子,也就不管挖多挖少的,只要他出去挖,哪怕挖几个麻芋子回来,他父母都不会说他的。
毛娃儿看见陈红(这是毛娃儿后来才知道的)跟自己在一块土里挖麻芋子。毛娃儿便问她挖啥子,谁知陈红没好气地回答说,你没长眼睛啊!
毛娃儿有点生气,说,嘿,你这个人才怪呢?人家好心好意问你,你却这样子说,你是不是人噢,说不说得来人话?
谁知陈红却哭了。
毛娃儿没想到自己这么几句话就把她说哭了,觉得陈红也太小气了。可不管怎么样,是自己把人家说哭的,怎么也得劝劝,也好让自己心安。
毛娃儿就说,你哭啥子哭嘛!我就说了那么几句话,又没伤到你那里,用得着哭么?
陈红抽抽噎噎地说,人家不是哭你说我,人家是哭我妈妈。
毛娃儿听说她是哭她妈妈,以为她妈妈出了什么事,就问她,你妈妈怎么啦?
那女孩说,我妈妈今天早上吐血了,家里没钱去医。
毛娃儿顿生怜悯之心。这对毛娃儿来说倒是少见的,不知是陈红的可怜打动了毛娃儿,还是陈红让毛娃儿产生了好感,也就他喜欢上了陈红。她对陈红说,你就在这里等到,我一会儿就回来。
毛娃儿拿起锄头背起背篼就跑,可他刚跑了几步,又回转来,把背篼和锄头放在陈红跟前,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陈红看着毛娃儿跑来跑去的,搞不懂毛娃儿要做什么,可她见毛娃儿把锄头和背篼放在这里,她也不好走,怕走了,毛娃儿的背篼和锄头就会被别的人拿走,她只好在这守着。毛娃儿也正是想用锄头和背篼把陈红留住。
毛娃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他跑到陈红跟前,抚着胸口说,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陈红没哭了,只是眼睛还有点红,她不解地问,你这跑来跑去的干啥子啊?
毛娃儿笑嘻嘻地,头往一边歪着,说,你猜!
陈红嘴一嘟起,说,你不说就算了!我得走了,不然又挖不到好多麻芋子了。
毛娃儿情不自禁地一伸手把陈红拉住,说,你别忙走。
陈红见毛娃儿拉住自己,责问毛娃儿,你要干啥子?
毛娃儿见陈红是误会自己了,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口袋来。
陈红一见,问,你那是啥子?
毛娃儿说,钱哒!
陈红没明白过来,问,你拿钱来干啥子?
这下毛娃儿觉得奇怪了,问,你不是说你妈妈没钱医么?
陈红这下明白过来了,她心里有些感动,问,你刚才是回家拿钱来跟我妈妈医病么?
毛娃儿点了点头。
陈红接过钱,问了句,有好多钱?
毛娃儿说,五十多块。
陈红说,这么多哇!然后接着说,我今后一定还你。
毛娃儿很是慷慨大方地说,说啥子还不还的,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
陈红没想到毛娃儿是这么仗义的一个人,很是感激。
就这样,两人认识了。
毛娃儿这以后,把自己挖的麻芋子基本上都拿给陈红,他也就背几个回去了事。
后来,毛娃儿的父母发现这钱不在了,就问毛娃儿。
毛娃儿承认了是他拿的。他父母追问他拿去做什么了。
毛娃儿就把这事说了。
他父母不相信,认为毛娃儿是扯谎,还说如果是真的,就叫他把陈红带到家里来。
毛娃儿果真把陈红带到家里来了。
毛娃儿的父母见了陈红,也喜欢,只是他们觉得唯一不满意的是这陈红比毛娃儿大两三岁。可两个年轻人喜欢,当老人的也没什么说的了。
于是毛娃儿与陈红的事,两家人也都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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