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一分钱难死人

　　江南沿海的一个县镇附近的乡村，素称鱼米之乡。
　　整个原野上，一眼望去，一望无际金光灿灿，在微风吹拂下荡漾着层层金黄色波浪的田野，向人们展示着丰收在望的喜悦景愿。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际，似火的万朵红霞下面，稻浪中间，走着一队人马，他们是正从地里收工回来的人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小道消息。
　　在这些人中间，一个穿着一件补了打补丁的旧褂子，二十岁左右，神情很有点儿落寞，郁郁寡欢的青年。
　　他就是章晓亮。
　　此刻，他慢慢的走着，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他肩上扛着锄头，满是孩子气的脸上既看不出欢乐，也看不出郁闷，只是随着大伙儿闷着头向着家里慢慢地走着。
　　自从他懂事以来，他就知道他们家一直以来就是大队里的困难户，受到大队的特殊照顾。可无论大队里怎样照顾，他和父亲年年辛辛苦苦的劳动，就是不见家里有所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
　　这些劳动所得都到哪里去了呢？人家也是这样劳动，人家能好起来，他们家为什么就不能好起来呢？
　　思前想后，他感到问题就出在母亲身上。
　　母亲的娘家可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家，听父亲说，当年母亲嫁给过来的时候，也带过来一笔丰厚的嫁妆。
　　可因为她从小就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没几年的时间，家里的财产就都给她败光了，真是坐吃山空啊！
　　尽管父亲在勉力支撑着这个家，可终于还是独木难支这大厦的倾倒。
　　再这样下去，他成家立业的机会都要没有了。
　　这样想着，他就决心要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家里的面貌。
　　于是，章晓亮就暗暗地咬紧了牙关，起早落夜，拼死拼活地干着，同时，他嘱咐生产队的会计，不要把分配的现金交给他妈妈，他会去拿回来的。
　　他省吃俭用，把多余的钱存到信用社里去，他这样努力地积攒着，朝着自己的目标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着。
　　他希望自己的行动能早日实现他成家立业的目标。
　　也就在这时，大江南北吹遍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很多头脑灵活的人纷纷洗脚上岸，下海经商去了。
　　他也很想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去风口浪尖搏一搏，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可终因自己囊中羞涩，没法实现他的理想。
　　一番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现，对啊，现在全国各地都在轰轰烈烈地搞着建设，我何不跟人家合伙，去摇石头、黄沙船呢？这可是一个无本的买卖。
　　最多也就是买一条船，用的就是力气了，咱有的就是一身用不光的力气。
　　这样想着，他去联系了好友小林，他听了也非常高兴，两人一拍即合。
　　这小林，名叫周小林，是章晓亮的赤膊好友，从小到大就在一起。
　　于是，两人合伙买了队里的一条水泥船出去搞运输，载石头，挑黄沙，一年下来也能挣个百十来元的钱，可如此的小打小闹，他就觉得不满足。
　　这一天，天上下着雨，人家都上岸去大街上闲逛了，章晓亮和周小林两人没有去。
　　一则，他们觉着这样的雨天出去也没啥好玩的，二则，他们不想去随便花费掉自己拼命挣来的这些血汗钱。
　　于是，两人就在船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小林，这样苦撑苦干的一年下来也就这么点钱，能不能去干点别的？”章晓亮吸了一口烟，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你想去干什么？”听了章晓亮的话，周小林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想去办一个纺织纺织印染厂。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人总要穿衣服的。”他说出了藏在自己心底里已经很久的想法。
　　干事情就需要有钱啊，可他没有钱。
　　“晓亮哥，我跟你一起干好吗？”周小林看着他万分兴奋地说道。
　　章晓亮心事重重地说道：“要办厂，先要买下一块地，还要建造厂房，购置设备，招收工人。这可不是一万两万就能对付的事情。”
　　“对了，咱们就去跟杨支书说说，向队里借一点。”忽然间，周小林笑着说道。
　　“什么？那可不行。”章晓亮连连摆着手说道。
　　“哎，这……”这下，周小林一时间也被难住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是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活生生地被一泡尿给憋死了！
　　真是一分钱难死人啊！
　　晚上睡在床上，章晓亮仍在想着这件事情。
　　干什么事都要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抓住机会，不然一旦失去机会，那可就得后悔一辈子了。
　　他就决定明天打道回府，去另起炉灶。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章晓亮睡了过去，只是迷糊了一会儿，他就被工地上打桩机那“吭哧吭哧”声音给吵醒了过来。
　　而这时，小林已经煮好了饭，坐在船上慢慢地吃着。
　　章晓亮穿好衣服，草草洗漱了一番也就开始吃饭了。
　　一会儿，放下饭碗，章晓亮就上岸去工地里结算了一下工资，就飞快地回到了船上。两人拔篙开船，打道回府了。
　　用了两天的时间，到了第三天的中午，终于回到了家里。
　　“妈，我回来了。”来到自己家的门口，章晓亮就大声地叫道。
　　“嗳，亮亮，你回来啦。”随着声音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她就是章晓亮的母亲何月琴。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瓜子脸，两条远山一样的弯弯的眉毛，一双妩媚迷人的眼睛，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梳成了两条长长的辫子，沉甸甸地垂在她的胸前。
　　成熟多姿的身段穿着一件蓝色的花衣裳，一条蓝色的裤子，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妩媚的气息。相信她在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孩子。
　　“快喝点水。”何月琴忙不迭地给儿子去到来了一碗茶水。
　　章晓亮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就把碗里的茶水喝了个精光。
　　夜晚，在一盏白枳灯光的下面，章晓亮的一家三口人正围着桌子在吃着饭。
　　“爸，妈，我想去开办一家工厂。”吃着饭，突然间，章晓亮看着父母亲说道。
　　听了儿子的话，章长根，何月琴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阵兴奋，随即他们的脸上就罩上了一层浓浓的愁云。
　　“亮儿，你的想法很好。可咱们家哪来这么大的一笔钱？”父亲章长根愁苦着脸说道。
　　毕竟，开办工厂，需要的可是一笔巨大的钱啊。
　　“爸，你别愁。咱们就去贷款。”章晓亮斩钉截铁地说道。
　　章长根说道：“你若决定了，家里肯定支持你，我认识镇上的一个领导，我以前帮过他！爸爸舍了老脸，吃了饭我先买点东西，抽时间去找那位领导，我求他帮帮忙，也许可少走不少弯路。”
　　“那就委屈爸爸了，我一定好好干，不给您丢脸，也让咱家过上好日子！”章晓亮说着眼睛蓄满了泪水。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成功，一定不能让父亲受他的拖累！
　　第二天，父亲章长根就去了一趟镇里，找他的那个领导帮忙去了。
　　章晓亮呢，就跟小林一起去了一趟镇里的信用社里了解了一下贷款需要的手续和程序，也就回来了。
　　原来，在这个年头，去银行里贷款的手续还比较简单，只需要有担保人就可以了。
　　于是乎，几经奔波，章晓亮就让父亲的那个领导做担保，从银行里贷了一笔十万万元的启动资金，在这个年头，十万元，可是一笔巨大的天文数字。父亲的那位领导也是有父亲的关系以及本土人的关系，还是和章晓亮多次沟通，对章晓亮人品不再质疑，才肯从中作保，也让章晓亮落下了莫大的人情！
　　有了这十万元的前期资金，章晓亮的工作也就可以开展起来了。
　　他买下了村子中间道路边上的一方地，四处打听，仔细帅选，终于敲定了镇上的一个建筑工程队建厂房。
　　建厂房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好的，需要采购各种建筑材料，当然所有的这些他根据建筑队提供的建材明细表，在市场上考察了一番，就把建设工程都包给了建筑队，他就只负责监管。
　　这样一来，他就省去了很多的精力，可以又足够的精力和时间跟好友小林一起前去准备采购纺织印染机械等等的设备了。
　　当然了，他是不会真的就做甩手掌柜的，每天会不时的去工地上走走看看材料以及工程进度。毕竟这么大的一个工地，着实让他放心不下。
　　这一天中午，章晓亮吃罢了午饭，就又去了工地上面。
　　工地的大门口，上面用挂着蓝色的几个大字：朝阳工厂基地。
　　这工地上面，好一派繁忙的景象。
　　方圆好几十亩田地的地方，到处都是施工的车辆和人员。满载着石块等各种建筑材料的车辆，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一边，好几台打桩机正在“吭哧吭哧”的打桩，挖掘机正在挖着地基。
　　大吊车扬着半天高的巨大的吊臂正在搬运着各种重大的材料。
　　一边的很多工人们正在砌墙，整个工地显得十分繁忙，忙而不乱，紧张有序。
　　来到工地里面，章晓亮正在慢慢的一边走着，一边看着。
　　“章老板，你好！”
　　就在这时，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他来到章晓亮的身边，九十分殷勤的笑着交道，一边赶紧掏出烟来，递给了章晓亮一根，又要去给他点烟。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整个建筑工程队的包工头，他牰的烟可是这年头最有名气的老板雄狮，五块钱一包，
　　章晓亮摆了摆手谢绝了，他自己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就看着那中年男人问道：“这工程能够按期弯成吗？”
　　“老板，你放心，保证按期完成！”中年男子点头哈腰的说道。
　　“还要做到保质保量！我可是要验收的。”章晓亮十分严肃的说道。
　　“是是是，我们知道，我们知道！”
　　“亮亮，你来了！”
　　就在这时，章晓亮的父亲来到了他的身边。
　　“爸，你怎么也来了？”章晓亮十分关心的问道。
　　“这么大的场面，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也好。”
　　于是乎，章晓亮夫妻俩就慢慢地在工地上面走着。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筹备，厂房建好了，机器也安装调试好了，接下来就开始招收工人了。
　　这年头，政策刚刚放开，人们都纷纷洗脚上岸了，出去打工了，因此，章晓亮的招工告示一张贴出来，刚摆好摊位，就有无数的人前来应聘。
　　章晓亮招工的最低要求是初中毕业文化程度以上，他没有读过书，但知道文化知识的重要性。
　　大队支书杨浩，知道章晓亮办起了一个工厂，也立即买下了大队里的纺织印染厂，要与章晓亮一决高下。
　　经过两天时间的招收工人，也就顺利的招收到了足够多的男女工人。
　　工厂开工的第一天，章晓亮有点儿放心不下，就骑着二八大扛向着工厂里走去。
　　刚刚来到村口的马路上，突然，左边的马路上开过来一辆满载着黄沙的大卡车。
　　章晓亮一边骑着车子，一边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情况，听到汽车的喇叭声，章晓亮猛地抬起头来，那辆车子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眼看惨祸就要发生，章晓亮一个激楞，来不及多想，猛地一扭车把，往路边上一转。
　　说时迟那时快，“呯”的一声，章晓亮连人带车摔倒在马路上边，也就在这一瞬间，那辆车子从他的身边飞驰而过。
　　好险！差点儿就要去阴遭地府陪阎王爷喝茶了。
　　附近路边的人们看到这一幕惊险的情景，他们都为章晓亮捏了一把汗，纷纷来到他的身边。
　　幸好，有惊无险，他从地上爬起来，强忍着浑身的剧痛，爬上车子继续续向着自己的厂里走去。
　　来到厂里，他也没有去办公室里，一腐一拐的走向车间里面，当他来到印染车间的时候，刚好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周小林。
　　“章老板，您怎么啦？”看着章晓亮一腐一拐的，周小林十分关心地问道。
　　“没事。这里的情况怎么样？”章晓亮平静的问道。
　　“你放心，保证不会出啥子事情。”周小林自信满满地笑着说道。
　　“呵呵，你就这么自信？万一要是出了事情呢？”章晓亮看着小林问道。
　　听了章晓亮的话，小林红着脸说道：“章老板，您说的是。”
　　“呵呵，小林，这样叫，怪别扭的。”章晓亮呵呵一笑说道：“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叫我吧。”
　　“是，晓亮哥。”
　　章晓亮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每每在听到工人们称呼自己老板的时候，他那个舒服劲儿啊，可就别提了，简直就像是蜜罐里的蜜在往外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