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上梁不正

　　就这样，她们在广场旁边街道上互相挥手告别。
　　曾瑞芳连街道上醒目的广告牌，看都不看一眼，无心驻足观赏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只想一心赶到县政府见上县长一面，了却自己的心事。
　　她走了十几分钟，从胜利广场进入步行街，沿着一路步行街向南，跟数个陌生路人擦肩而过，不知不觉，已经到达县政府的大门口前，只见县政府大门口站着两名岗哨，他们身穿整齐制服、高大身材，腰间挂着一根警棍和一台对讲机，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好像两尊非常威武的勇士塑像。
　　曾瑞芳不由得一怔，吸取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不敢贸然直闯，就在大门外徘徊了好一阵子，迟迟未见有插有小国旗的红旗轿车从里面开出来。
　　她见大门旁边有个保安亭，陆续有人停在保安亭的窗口前询问，有个人在本子上写了点什么，似乎已经获得保安亭里面的人同意，在岗哨的眼皮底下顺利地通过侧门。
　　曾瑞芳有所明白，社会上规矩多得很，如果，你不遵守的话，寸步难行，处处碰壁。
　　曾瑞芳大步流星地来到窗口前，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身穿修身制服、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她五官端正、薄薄的红嘴唇、头上扎着双马尾辫，手里面拿着指甲剪慢悠悠地剪着指甲，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办公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登记薄。
　　曾瑞芳目不识丁，只见上面写满了字，却不知写着什么。
　　“姑娘，我想进县政府院子里头，该怎么走呢？”曾瑞芳有礼貌地开口问。
　　“大娘，你若是怀着好奇心想看看，麻烦你到别的地方，你若是想进去办事，就得守这里的规矩。”年轻姑娘直言不讳地说。
　　“这个嘛，我当然知道，里面不是动物园，凡是有官的地方规矩多得很。”曾瑞芳打趣地说。
　　年轻姑娘居然不肯领情，把手里的指甲剪往抽屉里一扔，接着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本本子。
　　“这里是价格表，你要见的人官职越高收费越高，不然，你就得乖乖地排队，排个一年半载。”年轻姑娘板起面孔说。
　　年轻姑娘把本子递过去，曾瑞芳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到了一连串的数字，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认不出县长的名字。
　　“假如，我想见县长，口袋里没钱的话，那要排到什么时候呢？”曾瑞芳眨着眼睛天真地问。
　　“听着，你一年后再来吧，有一大批商人正排着队想见县长大人，随便提醒一句，县长大人日理万机。”年轻姑娘拿起把大戒尺冷冰冰地回答。
　　曾瑞芳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贪官都是这副德性，爱富嫌贫，穷人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时，年轻姑娘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挑剔的目光把曾瑞芳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当看见褪色的粗布衣服时，非常失望地摇了摇头，接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姑娘，见县长到底要多少钱啊？”曾瑞芳鼓起勇气问。
　　“大娘，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别说拿一百块钱出来，就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年轻姑娘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说。
　　“姑娘，你分明是狗眼看人低，当官的不为老百姓着想，还摆出一副强盗的架子，天理何容！”曾瑞芳忿忿不平地说。
　　“臭婆娘，看你这一身丢人的穷酸相，居然敢有脸来见我们的县长大人，赶紧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年轻姑娘口无遮拦地说。
　　“臭丫头，看你这张红嘴唇，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你上辈子就是一只没穿衣服的母猴。”曾瑞芳针锋相对地讥讽道。
　　下一秒，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了起来，自然招惹来路人的围观，有不少路人拍手叫好，夸赞一物降一物，有路人竖起大拇指，仿佛对方已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曾瑞芳回头一看，见众路人正在驻足围观，才意识到已经坏事，连忙收起舌头。
　　年轻姑娘倒是不客气，转身叫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哨岗，他们非常粗鲁地把曾瑞芳轰得远远的。
　　曾瑞芳当头一棒，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肠子都悔青了，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面对世上的强权和不公时，内心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冲动，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一会儿后，曾瑞芳冷静下来，回过头来仔细一想，自己之所以会失败，因为自己势单力薄，那一些善良的老百姓们，要么被贪官的善良外表欺骗了，要么不敢站出来做出头鸟。
　　曾瑞芳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丈夫，下一秒即摇了摇头，深知林均武的性格懦弱、胆小怕事，不敢挺起胸膛替自己冲锋陷阵，至于自己膝下儿女们，她们未见过世面、未遭受过现实生活的残酷磨难，难成气候。
　　曾瑞芳在公园里瞎逛了一个多小时，心情彻底平伏下来，心想那个县长休想能够只手遮天，正如眼前这片公园这样，属于大家的自由空间，谁也不能独自地占有。
　　曾瑞芳离开公园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公交站，在公交站里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一辆姗姗来迟的公交车，上了公交车之后，公交车在经过解放路时，意外地遇上严重堵车。
　　曾瑞芳探出头向对面望去，只见街道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冲着附近的一个路人发问。
　　那个路人转过身来回答，听说有一辆红色牌的轿车撞伤了一名孕妇，那个孕妇的丈夫，一怒之下死死拦住那辆车子，交警到达现场很快事情得到解决，孕妇的丈夫被拖上警车，孕妇被平安送到附近医院，至于孕妇肚里的胎儿怕是凶多吉少，因为孕妇下身大量出血，那个路人还说那辆肇事是县长的座驾，交警强行驱散看热闹的人群，让道路交通恢复通畅，至于那一辆红旗牌的小轿车，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开走掉。
　　曾瑞芳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听得清清楚楚，从耳边传来一阵咒骂声，这年头老百姓心里难受，当官的弄虚作假，中饱私囊，政治集会和批斗一场接着一场，知识分子不但丢了工作，而且人格遭到侮辱，被送到干校里打扫厕所，进行超强度体力劳动。
　　曾瑞芳摇了摇头，接着眼睛像野火苗似的，一拳打在前面座位后背上，把坐在前座那个小伙子吓坏了。
　　曾瑞芳在村口公交站下了车，往村子方向走去，低着头，无精打采，看上去倒有点失魂落魄，不知是走路太多，还是碰壁缘故，觉得脚底板隐隐作痛，正打算到路边的小林子里歇一回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两声非常响亮的喇叭响声。
　　曾瑞芳连忙转过身去，看见货车驾驶室里司机正向自己招手，脸上立即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原来，老王正从县城回来，匆匆赶往乡里农场，因为农场迎来甘蔗的大丰收，所以一天得跑上好几趟，他老远看见前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很快一眼认出曾瑞芳，主动把货车停了下来，热情地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向曾瑞芳发出盛情的邀请。
　　曾瑞芳先是摇了摇头，面对老王再三请求，最终还是坐上了货车，老王见曾瑞芳两手空空，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忍不住开口发问，问她买了什么。
　　曾瑞芳先是一怔，刚想说出实情，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既不点头又不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王发现不对劲，敏锐的嗅觉似乎闻到了什么，不打算追问下去，便向曾瑞芳提出一个请求，让她帮忙去步行街精品店里买一只毛绒娃娃，因为女儿很快要过生日。
　　曾瑞芳开口爽快答应，并且一本正经地说，三天后，她还要去一趟县城，她们最终在村口的交叉路口分别。
　　老王望着曾瑞芳远去的身影，脸上慢慢显出十分崇敬的神色，只有真正的女汉子才会做出惊人的壮举。
　　曾瑞芳才走出了两步，突然间转过身，以温和的口气向老王说了一声谢谢。
　　林均友偷拔了生产队的花生，躲在村口的林子里头偷吃，在痛快地饱餐一顿之后，才鬼鬼祟祟地林子里头钻出来，碰见曾瑞芳从货车上跳下来。
　　林均友眼里透出一丝亮来，竟在心里妄自揣测，认为曾瑞芳跟货车司机有染，从那张不一样的笑脸可以看得出来。
　　林均友便将自己亲眼目睹的，在添油加醋一番之后，讲给干爹林炎庆听，林炎庆听了之后，直拍大腿叫好，认为这是一条重要的情报。
　　没过多久，村中有人传言曾瑞芳跟货车司机老王有染，说她们曾在县城的公园里手牵手散步，很快这条谣言传到林均武的耳朵里。
　　林均武没把它放在心上，因为妻子曾嘱咐过自己，口说无凭，眼见是实，但是，心里觉得这是一件丑事，实在没有脸出去见人，索性躲在家里钻研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