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海人尘(19、20)
作品名称:泥海人尘 作者:作家木公 发布时间:2012-12-05 10:00:31 字数:5003
19、出国之前
出国考察的通知是上午刚上班时到的,且是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魏明临行前不放心自己分管的企业,分别打电话询问生产情况。
几个主要企业电话打过后,那里的生产形势让他很欣慰。尤其是与新疆的棉纺厂李厂长通话后,告知老战友古德奎很给面子,不但马上解决了一百吨长绒原棉,还答应每年解决三五百吨。他在电话里叮嘱原棉发了就赶紧回来,还让他别忘记代他谢谢古德奎,并严肃地说,感谢限制在送两瓶酒,绝对不能搞送钱的名堂,别因为搞原料害了老战友。李厂长在电话里支吾了一下才说:“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魏明也没多在意,更没有想到李厂长不但送了钱且数额还不小,并由此引发出举报和部队派人调查的事,此为后话。
把手头的事都处理了,他来到李天成的办公室,与他交流了些乡里的工作,让他多辛苦一下,各项工作抓紧点。
“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到西方世界开开眼吧!那才叫先进呢!”
“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
“给你老婆和孩子多带点稀罕东西吧!不过,要是方便给我带两瓶德国的胡椒粉,是那种小铁筒装的。”
“好,我给你搬一箱。”
“那你可搬不起,一个多欧元一瓶,你有多少钱?”
“这点钱我还出得起的。”
“那是,那是。”
“轧钢厂你要多关心,赵副乡长虽然也当过厂长,但我看他镇不住,你是老领导了,在乡里很有威信,企业里说话也有分量,必要时多去压压阵。”
李天成听了心里很高兴,尤其是说他有威信和说话有分量的话听着很受用,忙说:“那是,有我老李镇着,谁敢不听话?”
……
下午,魏明本来想早点回家准备准备,田恬推开了他的办公室,说:“魏书记,马上出国了,我来聆听领导的指示了。”
“你呀,我哪敢指示你哟,呵呵……!
“怎么不敢指示啊?我刚当团委书记就对我生分了?”
“那倒不是,既然你有这样的要求,那我就指示一下你,省得你觉得有点失落,呵呵。”
“快点指示,我洗耳恭听。”
“你要尽快熟悉团委工作,最好这段时间了解一下乡里失学儿童的情况,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扶助办法,我回来后一起研究研究。”
“好,我也思索着如何开展工作呢!”
“你没问题,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说完,见田恬还没走的意思,问:“还有什么事吗?”
田恬很诡秘地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盯着他看,看得魏明心里发毛,问:“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你的公安局战友来得好像很准时啊?”
“此话怎么讲?人家公安有公安的安排,什么时候来是人家的事,怎么扯到很准时的问题呢?”
“没有那么巧的事吧?我一直在想,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蹊跷!”
“怎么蹊跷?”
“一切都好像是精心设计的,火候掌握得十分好。”
魏明心里一咯噔,心说,这丫头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要说以她的聪明,看出点什么也可以理解,可她看出来了,其他人是否也看出了什么呢?是不是他和王达诚之间的约定有什么破绽?原以为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难道……?
“嘿嘿,你也别掩饰啦,我真的很佩服你,原以为你斗不过他们,可看你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有快刀斩乱麻的利索劲,真的很佩服你!”
魏明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什么了,思索了一下后说:“我不理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做任何事都要动脑子,这就和打仗一样,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要充分估计到敌人的狡猾和制定好应对的策略,策略和计划缜密无误了才能打胜仗。”他的这番模棱两可的话,既不涉及事情的本身,也可以随意地去理解。停了一下,他狡黠地笑着问:“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有时候目的高尚,可以忽略手段的卑劣,换句话说,就是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没必要去追究手段是否卑劣。”
“那就是说,你为了高尚的目的,手段上也不能说没有卑劣的成分了?”
魏明不置与否的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田恬会心的一笑,说:“看来我那天在表姐家里和你说的一些话,以及我的担心绝对是多余的,虽然说了很多世道艰险的担忧,但那都是年轻人愤世嫉俗的夸夸其谈而已,没有看到猎人棋高一着的一面,也对你的老辣和精明估计不足,看来你是狡猾狡猾的啊!嘿嘿……!”
“不是我狡猾不狡猾的问题,而是要当一个好猎手,必须要比猎物更高明,否则,不但不能擒获猎物,反而会受到它的攻击。”
“嘿嘿,佩服,佩服啊!看来我今后也要学会动脑子分析问题,不能草莽行事,对施小宝和李天成这样个人品质恶劣的人,更需要多个心眼,多一点策略才能对付。”
“嗯,挺有悟性,用你的话就是孺子可教啊!”
“嘿嘿,你也没大没小了啊?”
“我怎么是没大没小呢,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呵呵!”
“嘿嘿,没想到你还很记仇啊!我说了句孺子可教,你就耿耿于怀的非要还给我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你很有悟性,希望你做团的工作时也要多动动脑子,不能单凭一股子热情,而要对自己所做的每项工作都要认真思索、反复品味后再做决定,你现在大小也算是乡导了,很多话做秘书和私下可以说,但在外面就不能轻易说。”
“我没说什么啊!”
“比如你刚才说施小宝和李天成的话,他们的问题不能简单地归于个人品质的理解,更不能因为他们出现一些问题,干扰自己的工作和与他们的交往和协调,目前虽然人与人的关系很淡薄和复杂,但超稳定的大一统结构积淀,在中国的农业文化中,表现出人情和谐的深厚传统,要求我们要认真地分析。改革开放固然激发了农民追求利益的欲望,诱导或者说将他们发挥个人才智的积极一面充分调动出来了,但他们个人眼界和素质的局限性,尤其是一些农村乡镇干部,在经济利益改善后所表现出来的暴发户式的膨胀欲望和贪婪,却是需要认真重视并加强管理和教育的,这就是我们做领导当前必须承担的责任,你很年轻并充满朝气和热情,只要站在某种历史的高度来认识干部管理和领导艺术的作用,那才能尽快地成熟老练起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看来管一个乡镇对你来说,真的有点大材小用了,不过,我担心的是你这样处理的结果,会不会影响到你的提拔啊?”
“提拔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传说毕竟是传说,并不一定就是现实,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任何领导对我谈起提拔的事,更何况我在乡镇还没有干够,很多设想都没有实现,摆在我面前的还有很多事要做。”
“但据我知道的内部消息,你目前处在能否上去的关键时刻。”
“呵呵,说的和真的一样。”
“……!”田恬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表情上的诡秘却是显而易见的。
魏明没说话,但心里在想,这个丫头是不是也有点什么背景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呢?
20、再次暗示
魏明出国的半个月里真是大开眼界,尤其国外企业的先进管理方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意识到乡镇企业在经历资本原始积累后,必须逐步向集团化、科学化管理方面转化和发展的趋势,脑海里开始酝酿乡镇企业推行国外先进管理方法的计划。
回家后他没停留就赶回乡里。先到各办公室转了一圈,把带回来的小吃给他们散了散。十几天没见,大家很热情,七嘴八舌的逗他。问他有没有开开洋荤,去洗洗情侣浴什么的?
他笑着说:“心里挺想洗可没敢,怕染上艾滋病什么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赶上你洗就染上了。”
“那倒也是,下次再出去一定洗他一回。”
大家都笑说:“你这样的人,借十个胆给你也不敢,说不定看见外国女人的大奶立马晕菜!”他们说完,大家伙儿又是一阵乱笑。
与大家乐呵呵开完玩笑后回到办公室,手机响了,是远在新疆的古德奎打来的。寒暄后古德奎严肃质问他:“你怎么让他们给我钱呢?这不是害我吗?”听古德奎这样一说,魏明突然想起出国前叮嘱李厂长代他谢谢老古时,感觉到他在电话里曾支吾了一下。他的脑子一下子大了,可在没搞清具体情况时,忙遮掩着不回答,而是连声地说:“听不清楚!听不清楚啊!”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心里很冒火,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托,还在电话里又强调了还这样做。本想打他手机问,却接到姚厂长的电话,告知他开工典礼准备就绪,单等他定日子。他们约定了日期后,魏明督促他抓紧时间通知有关方面后放了电话。
不锈钢器皿厂的开工典礼如期举行,而且取得空前的成功。县领导全部到场不说,相关区县等也来了不少人。面对琳琅满目的不锈钢餐具,大家赞口不绝。
会议间隙,许书记把魏明拉到一边,看看四下后说:“给你透露个消息,县里把你列为副书记候选人上报待批了,我个人认为,市委会批复的,希望你年底工作不能出任何差错啊!”
县委书记如此直白证实外面的传说,对他来说多少有点意外。此前他还担心许书记会为他处理施小宝耿耿于怀呢!现在看来自己有点小肚鸡肠了。面对即将成为现实的提拔,他多少有点激动和兴奋。能在更高一个层次的平台上施展自己的才华,对他来说也不能说没有一点诱惑。但内心的激动并没有在表面上有多少流露,倒让人看着有种发懵的感觉。
他这种没有正常的人面对即将提拔时应有的那种感激和激动,多少让许书记有些失望,许书记沉思了一会儿,问:“如果你到县委工作,乡里谁能接替你?”
魏明思索了一下说:“如果从乡里产生,李天成可以继任或过渡,虽然工作能力和水平不很高,威信方面相对差一点,但他对全面情况比较熟悉,只要注意调动全乡各级干部的积极性,应该能维持全乡GDP的不断升值。”
许书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嗯,不愧在部队当过政委,考虑问题缜密不说,心胸和气度也很大。”说完后他犹豫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地却很有意味地问:“施小宝最近怎么样?还继续停职检查吗?”
魏明正思忖如何回答,许书记又说:“轧钢厂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个企业在乡里乃至县里都是不可忽视的利税大户,他们的产值完成情况,很大程度会影响到方方面面,如果施小宝能认识自己的问题,并有决心改正错误,我看……!”
他的话虽没说完,但魏明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其实,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轧钢厂的现状目前也的确存在一定的问题,赵副乡长虽然很努力,可工作效果却不是很理想。即便是许书记不提醒,他也准备考虑施小宝的工作问题。只是他暂时还不能给许书记一个明确的答复。他思索了一下说:“许书记,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慎重考虑后决定的。”
送走一干县领导后,魏明看到李厂长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他大声地喊:“李全有,你过来!”
李全有应声跑了过来。
“新疆的原棉到了没有?”
“早上到了火车站,我正安排车拉呢!”
“你给老古送钱是怎么回事?”
见他的脸黑了下来,李厂长有点慌张,支吾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临走时给了他五万元。”
“五万?你也真敢给啊!你知道五万是个什么概念吗?把老古送进监狱还不是一年两年的数啊!你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我的话你都敢当耳旁风?你他妈的拿了人家的棉花还要搞死他啊?”
“魏…魏书记,你听我把话说完再骂我行吗?”
“给都给了还能说出天大的理由啊!”魏明叹了口气又说:“唉……,老古这次非死在这上不可。”
“我给他钱不假,但绝不是为了棉花害你的战友。”
“那为什么呢?我倒要听听你的理由。”
李厂长慢慢叙述完整个经过后,魏明才明白错怪了李厂长。原来这次他和供销科长亲自去的新疆,古德奎一看他的信,二话不说就答应给原棉。开始他们买了几瓶好酒上门答谢,可一进古德奎的家门,没想到一个正团级干部的家竟然一贫如洗,乱糟糟地不像人住的地方不说,还有个疯乎乎的女人躺在床上冲着他们傻笑。
古场长见他们愣在那里,马上把他们让到厨房关上门后,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看到我家的样子很吃惊,可我有什么办法呢?疯女人是我的老婆,女儿被人家欺负了自杀后,她受了刺激才这样的,治疗了很久病没有治好不说,还把家全掏空了。去年儿子又打群架伤人被判了刑。他们听了后心情很沉重。出门后两人商量了一下,才决定给古德奎一点钱,但也不敢明给,是离开新疆时去古德奎家告辞,偷偷塞在了褥子底下,到了火车站才打电话告诉了他。
魏明的心情十分沉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做得对,我刚才的态度不好,请你谅解。”说完他沉思了一下又说:“这样,五万元算我个人给古德奎的,过几天我就把钱给你。”
李厂长一听着急了,说:“这怎么能行呢?我们是私营企业,资金管理上比较活络,我已经处理好了。”
“要你处理什么啊?以我个人名义给他,那是战友之间的私人交往,企业给那就有行贿和回扣的嫌疑,将来万一有人搞名堂你怎么解释呢?”
“那也不能让你出这笔钱啊!”
“这个事就这样了,我知道老古的脾气,一准会把钱寄回来,你马上给他打电话,明确告诉他这是我魏明私人给他的,和厂里原料供应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把钱寄回来我就不认他这个战友了,另一个你回去抓紧时间原料进厂,完成任务才是你最需要考虑的事。”
“这个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不拖乡里的后腿。”
“好,有你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说完后,魏明本来准备走,但又叫住了李厂长叮嘱说:“这个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讲了,以免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