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临终嘱托

　　“医者父母心，在病人的眼里，你的地位如同她们的亲生父母一样，只有在慈爱般的关怀下，病人才不惧死亡，无牵无挂地奔向极乐世界。”教授轻声地安慰道。
　　“唉，我深感愧疚，一股极度不安的罪恶感，不妨向你坦白，那个陈村长是大奸大恶之人，他打算布置一个完美的骗局，计划骗走你身上的钱财。”林均武老老实实地说。
　　“那个陈村长，他是不是跟你说，我的钱财是不义之财，还亲口答应，把钱捐给国家，捐给穷人，多做善事？”教授冷笑问。
　　林均武不答腔，点了点头，头慢慢垂到了胸前，心里佩服教授的洞察入微。
　　“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只不过已被他们所利用罢了，说白了你只是一件工具而已。”教授一针见血地说。
　　“你既然早已看出来，何不当场拆穿我？那样的话，我会知难而退。”林均武疑惑地问。
　　林均武轻轻地抓起教授的一只垂下长着皱纹的手，摸了一下脉搏，发现脉搏越来越弱，而且手越发变得冰凉了。
　　“他们贪得无厌，满脑子邪念，他们一旦如愿，必定把我除掉而后快，所以，我才不肯就范。”教授摆了摆手说。
　　“哎，难不成你甘愿做一只温顺的羔羊？任由他们肆意宰杀？”林均武气不平地说。
　　“总之，在这个动荡不安、黑白颠倒的年代，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坏人倒是可以兴风作浪，我已经认命了，人在临死前多少有点遗言，不然就算死了也死不瞑目。”教授伤感地说
　　“说吧，把你的遗言说出来，看我是否帮上你的大忙？放心好了，我保证不和他们说。”林均武用发誓的口气说。
　　“我把我毕生的所有积蓄，存在一个秘密账户里，你得把这封信寄出去，收信人是我的养女，她在收到这封信后，就会取出那一笔巨款，给你一笔数目可观的报酬，对于贫穷乡下人来说，你算是富人了。”教授用微弱的声音嘱咐道。
　　教授颤抖着双手，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信，林均武连忙伸出双手，打算接过封信，却发现教授不肯松手。
　　“放心吧，我会按照你的嘱咐，把这封信送出去，且不惜一切代价。”林均武信誓旦旦地说。
　　“记住，出淤泥而不染，你要远离那个罪恶的深渊，黑暗尽头，就是曙光。”教授告诫道。
　　教授松开了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好像是睁不开的感觉。
　　“明白，晚辈紧记前辈的教导，只可惜，你等不到曙光降临的那一天，假如你真的睡着了，牛头马面就会过来给你最后一击。”林均武连忙提醒道。
　　“哎呀，我实在太困了，眼皮又开始打架了，仿佛空气正在把我身上的精力一点点地吸取走，神仙也救不了我这个极度衰弱濒临休克的病人。”教授用嘴漏气的声音说。
　　“嗯，这里有一点退烧药和止痛药，它们虽然能减轻你身上的痛苦，但是起不到治疗作用，基于人道主义，也基于做善事，说来惭愧，我的能力有限。”林均武痛苦地摇了摇头说。
　　“免得夜长梦多，你快点走吧。”教授用细弱声音催促道。
　　“那么，永别了，祝您在天堂无病无痛！”林均武嗓音带着哭调道。
　　“永别了，祝你好人一生平安，长命百岁。”教授气息奄奄地说。
　　“倘若有缘的话，来世再见！”林均武珠泪盈盈地说。
　　教授使出身上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挥挥手，跟林均武挥手道别。
　　林均武用袖口揩拭眼睛，从牛屋里走出来，拔腿就跑，朝西边的林子匆匆忙忙地奔跑过去，绕过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爬上了一处斜坡，来到一间破败不堪的祠堂前，他见四下无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祠堂里，把信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
　　陈村长一听教授得了传染病，把手下人召集齐，全副武装，直奔牛屋。
　　陈村长到达牛屋，露出凶残本性，命令壮丁们从外面把牛屋的门窗用木板钉死，又叫人在周围架起一道篱笆，禁止任何人进入，一下子回过神来，命令几个壮丁去找林均武，发出狠话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村长站在牛屋门外，逗留了整整一个小时，不见从里面传出来动静，哪怕痛苦的呻吟声，才意识到了情况很不妙，恐怕功败垂成。
　　这时，有个壮丁过来汇报，说已经找到林医生，林医生在村长的家里，陈村长立即转身离开，神经不安起来，似乎遇到棘手的问题。
　　“林医生，教授跟你说过些什么呢？他是否谈到过有那一笔钱？”陈村长见到林均武迫不及待地张口问。
　　“村长，难道你不认为先救人再谈钱的事吗？你应该知道人命关天。”林均武严肃地反问。
　　“林医生，怎么救法？”陈村长心急地问。
　　“以最少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把病人送到大医院。”林均武出人意料地以强硬态度说。
　　陈村长不答复，低着头，背着手，不高兴地在屋里来回走动，苦苦地思索着，因良心有所发现而感到不安，突然，转往另一个方向，一想到东窗事发，金钱巨大的诱惑，那个恶劣本性再一次变得疯狂。
　　“不行，他绝对不能离开这条村子，因为他是一个受到我们监视的政治犯，再说，你是医生。”陈村长突然止住了步子以明确的态度拒绝说。
　　“我才不管政治，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到了生命垂危地步的病人，我只不过是个赤脚医生，医术并不高明，面对重病，束手无策，实在惭愧至极。”林均武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
　　“先不谈这个，谈一谈我们之间的约定，在我的眼里钱比人重要。”陈村长连忙转移话题说。
　　“在我的眼里人比钱重要，所以我跟你不是同一路人。”林均武唱反调地说。
　　“这样吧，只要你乖乖地把钱交出来，我立马放人，还给你们安排一辆车子，我想你极其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鬼地方。”陈村长态度突然变得温和说。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医生，从来不掺和他人的恩怨。”林均武较真地说。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肯老实交代，休想离开这间屋子半步，且你眼前只有死路一条。”陈村长恶狠狠地威胁道。
　　“对了，你何不亲自去问教授，或许还来得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均武友善地建议道。
　　“嗯，这个建议不错，不过，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想清楚，通常跟我作对的人没有好下场，因为我代表了正义，你代表了邪恶。”陈村长骄傲地说。
　　陈村长向几个壮丁下达看守命令，一转身，马不停蹄地赶往牛屋，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在他的眼里人命简直不值一提，只有万能金钱才能给自己带来自豪感和安全感。
　　陈村长赶到牛屋前，向看守手下询问了一下情况，得到的答复是没有动静。
　　陈村长一想到钱，戴着厚厚的面纱，脸上一副豁出去的神情，决心闯进去一看究竟。
　　此时，黄昏消逝，黑夜降临，对面的林子已变得黑沉沉，寂静无声。
　　陈村长提着一盏油灯，向里头一步步走去，生怕踩到脏东西，弄脏自己高贵的鞋子，突然间，闻到了一股臭味，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心里有一种面对下贱的小东西时而产生的强烈恶心感。
　　陈村长轻声地呼唤着教授名字，还假装出亲昵的语气，结果，不见里面有任何的回应。
　　整间牛屋里死气沉沉，一片死一样的静寂，如同墓穴，越往前走，四周越黑，越阴森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陈村长说不出话，一股冷汗沿着脊椎往下流，紧张得很，嘴里干得要命，如常置身于漆黑密闭棺材里，那个死人就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身边。
　　他把手中的油灯往前一探，快速地瞥了一眼，见到深感震惊的一幕，有个人已经一头栽进大瓦缸里，再定睛一看，这个倒霉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知识渊博的教授。
　　陈村长表现得疑惑、吃惊，这只大瓦缸乃是用来盛装牛尿，把教授投入牛屋那时，早已见底，心里觉得仍有一线希望，伸手去推了一把教授，发现教授一动不动，再伸手去一摸，发现教授身体已经变冷、变僵，已无生命体征。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把教授的身体翻过来，一双僵死的眼睛，正在瞪着自己，真是死不瞑目，整个脑袋水淋淋的，大瓦缸里居然装有四分之三的水。
　　原来，教授早有计划，为了顺利自杀，做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雨天时，手拿瓦钵接住从屋顶窟窿滴落下来的雨水，再一碗碗水地往大瓦缸里倒，靠的是水滴石穿般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