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情杀瞒天记
作品名称:远方的囚徒 作者:韩潇墨 发布时间:2025-08-31 18:36:18 字数:4134
四个人慌了神儿,皆贴近晁家拴的脸和胸口听声息,可是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互相问又互相答:“死啦?死啦——”
怎么办怎么办哪?他们虽然嫌恶晁家拴,恨不得晁家拴死掉,可是他们却并没有想过要亲手结束晁家拴的性命,他们明白人命关天,一个大活人没了,执法机关查起来,总得有人为此而抵命吧?他们真的以为家里丢的值钱的物件和钱是晁家拴偷走的,可他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哩?
这个夜里,四个人一夜没有合眼。为了不让牛兴运看到自己的父亲受到他们的私刑,牛桂珠特意将他送到了舅舅家。
怎么办?怎么想个办法瞒天过海?
一夜过去了。
接下来的白天里,真是难为他们四人了。牛桂珠到了工地上为晁家拴“请假”,说是身子骨不太舒服,得休息几天;但到了下午,牛桂珠又跑到工地上跟包工头说晁家拴又另找到了活儿,要到别的地方务工去,于是便结清了工钱,走了。没有什么人对牛桂珠的话产生怀疑。在这类工地上打工,是从不签劳务合同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反正,不缺人,想打工挣钱的人多着呢。
一个白天过去了。
又是一夜过去了。
虽然气候较冷,但总不能把晁家拴的尸体就这么摆放下去,几天后总会发出刺鼻的味儿,到时候还不得引起庄上的人起疑心?四个人压低声音合谋着,希望能够想出一个保住他们生命的万全之策。
还是牛桂珠的父亲年纪大些,经见和听说的事儿也多些。他的老眼睛一亮,想起了梦家湾的鬼井。他对另外三人说,那眼鬼井,净出稀奇事儿,每过个一年或两年,最多不超过三年,井里的水鬼就会拉一个大活人下去。
牛桂珠的父亲这么一说,一下子打开并拓宽了大家的思路。四个人利用他们贫乏的想象力,哪怕逻辑上不太通顺,但还是最终确定了下一步继续犯罪的行动方案。
在第三个夜里,恰好月黑风高,天上还落下极小的雨,北风凄厉的呼啸着,空中还响起呼哨声。这样的黑夜,这样的气氛,最适合神出鬼没,也最适合干坏事。
于是,袁灵海背上晁家拴的尸体,牛桂珠的父亲在后用手托着,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而前边呢,是牛桂珠,牛桂珠在打探出村的路上有没有人。牛桂珠朝前走着,走一会儿,学一声猫叫,是向袁灵海和她的父亲报“平安”呢,是让他们放心大胆地朝前走呢。
很顺利地出了村;出了村子后,一切也是那么的顺利,似乎什么都在照顾他们。
好长好长时间过后,他们来到了梦家湾,梦家湾村子里响起几声狗叫,但狗叫过后就不叫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梦家湾那眼人人敬畏的鬼井边。
袁灵海将背上的晁家拴的尸体放下,先放在井沿上,然后,与牛桂珠的父亲一起,将晁家拴的尸体推入了水面离地面很深的鬼井之中。
鬼井里响起“咚”的一声沉闷的响声,他们的心惊了一下,但很快就落到实处,与肝儿紧紧相连。
万籁俱寂。
三个人还是心惊肉跳,但他们只能把邪路走下去了。他们离开了鬼井,回到了寨子。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袁灵海暂时退出,由牛桂珠一家人把戏演下去,两、三天之后,寻找晁家拴,央人到处找,肯定会在梦家湾的鬼井里寻找到;然后,他们就会说晁家拴由于家庭矛盾而想不开寻了短见。那么个地主羔子,又是个外地人,命不值钱,谁会多想什么哩?哪怕寨子里的一些人知道牛桂珠与袁灵海有奸情,但谁会多嘴呢?不怕遭报复?再然后,他们会想办法通知晁家拴的老娘,一个老女人能有什么能耐?再说了,老女人总会为孙子着想吧?一看到孙子,就会生出新的希望来吧?
他们还想过,一旦梦家湾的人发现了鬼井里的晁家拴的尸体,甚至报给警察,那他们也自有说词,仍是说发生了家庭矛盾,且他们一家人都在寻找晁家拴。
可是两、三天过后,他们却不敢按原计划行事了。他们一点点地拖延着,害怕极了,真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真希望晁家拴能在鬼井里变成污泥,或者真的变成一个鬼。
可是谁成想到,晁家拴的尸体还是被梦家湾人发现了;更令牛桂珠及父母还有袁灵海想不到的是,梦家湾人竟众口一词地说那个死鬼是梦家湾的一个半神经,半神经的名字叫个“梦独”,小名叫“毒儿”。
更加出乎他们意外的是,那个名叫“梦独”的小伙子,竟然真的像是死掉了,并且,他的所谓亲人还把他埋入了他们村庄的耻辱坟地。
他们无法预料这些意外的变故到底是凶还是吉,于是采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计策,先是牛桂珠带上孩子走了,说是与入赘的男人晁家拴到外地打工挣大钱去了;又过了几个月,袁灵海也消失了,说是跟曾经的战友一起到广东发展创业去了。
谁会想到,他们是去了青海呢?他们在青海的一座城市里会合了。
说起来,牛桂珠和袁灵海这两个人在晁家拴和一些村人的眼里是一对奸夫淫妇,可他们之间,倒是有几分真爱的成份,只是爱得过于自私,非得了却别人的性命不可。他们在那里经营着小本生意,袁灵海把牛桂珠和晁家拴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两个人又育下一女。后来,他们还想办法在当地落了户,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下来。
但那场恶梦并没有结束,他们起初寄给牛桂珠父母的信是转过几转的,年深月久,有了电话,有了手机,牛桂珠便不必写信给父亲母亲了。为了麻痹别人,牛桂珠的父亲母亲还去过盖渔县晁家拴家,看望晁家拴的老娘。
不知是小村人的想象力过于贫乏,还是他们有的人明明想象得出却守口如瓶,毕竟,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一地鸡毛,谁还有闲心去操心晁家拴到底是尚在人世还是跟牛桂珠一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有,袁灵海呢?为什么也弃了家消失不见了?村人们传说归传说,猜疑归猜疑,却只不过饭后偷偷打打牙祭;终于,随着时光的流逝,村上一些人死了,一些人老了,新出生的人没有人知道谁是牛桂珠,谁是袁灵海,谁是晁家拴。
似乎,残酷的真相确乎石沉大海了,再也不会见到天日了。
对于袁灵海和牛桂珠一家来说,倘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真是再好没有了,这是他们的心愿,就这么着,送走一个个白天,送走一个个黑夜,真相就会越埋越深,连他们自身都一个个入土了,化成烟了,还有谁会在乎什么真相不真相呢?
可是,谁会料到,平地一声惊雷,那个名叫“梦独”的家伙竟然死而复生了,在吕蒙县现身了;在他死而复生的同时,晁家拴生而复死的真相也被揭开了盖子。
已经走在中年末梢上的牛桂珠和袁灵海,在一天的午饭过后,正静静地享受午后时光之时,警察却进了他们的家门。他们便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尽管警方最后采纳的供词听上去较为圆满,可毕竟是二十六年前的案子了,供词里当然少不了虚构的成份。什么叫死无对证?这就叫死无对证!但四个人最后的供词总算大致不差,只能相信这个掩盖了一些真相的假象了。
其实,就在牛桂珠的父亲母亲被抓获后不久,梦独的嫌疑人身份就已经洗脱了,且成了报案人之一及重要证人。
牛桂珠和袁灵海已在被警方押解回吕蒙县的路上。
由于牛桂珠一家人已认罪伏法,吕蒙县公安局负责破获此案的刑侦小组中的绝大部分人认为没有继续深入下去的必要了,毕竟,晁家拴已经入土二十六年,怕是连骨头渣儿都化成了泥土;再说了,人已死,虽然大家是无神论者,但还是不必挖土掘坟打扰死者的灵魂吧?
但还是有一个姓郑的警员提出异议,郑警员说,为最大限度防止牛桂珠和袁灵海翻供,最好还是能把案子办得滴水不漏铁证如山,虽然二十六年过去,但还是应当庆幸当年一些人对逝者没有火葬而是土葬,掘坟后哪怕死者早已化为泥土,但兴许还是可以提取到死者的DNA,加之死者的母亲还在世,还有,死者有儿子,就可以确定埋在那座墓里的到底是不是晁家拴这个人。郑警员还说,既然那么多年那一带的人皆认为埋在土里的是叶晓南却没有想到叶晓南还活在人世,谁又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埋在土里的就是晁家拴?会不会再度牵出案中案?
连身兼破案小组组长之职的刑侦二科科长也认为新来不久的郑警员的提议很有道理,办案过程中容不得任何闪失,必须把此案砸实,不给嫌疑人任何翻供的可能——万一有人毁掉坟墓,将骨头渣儿倒入波浪翻滚的大河,而犯罪嫌疑人却翻供——到那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虽然一切皆是为了办案的需要,但警察们还是决定将下一步将要实施的方案和风细雨地对晁大娘说出来。负责照料晁大娘的一名女警员轻言细语地将意思对晁大娘讲了,不料还没讲完,晁大娘就已经抹起了她那再也会流出泪水的眼睛。女警员以为晁大娘是不同意,不乐意警方那么做,便住了口,呆呆地看着晁大娘,目光里满含同情;片刻过后,女警员对晁门峪村的妇女主任使了个眼色。
晁门峪村的妇女主任是村上派来照顾晁大娘的,如此一来,晁大娘的心就更是落到实处,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妇女主任鹦鹉学舌地劝说晁大娘几句后,却听得晁大娘说道:
“俺咋会不同意哩?俺跟那后生仔儿说过了,俺的家拴就是变成了骨头渣渣变成了土,俺也得把他带回去哩。”
女警员和妇女主任互看了一眼,方明白原来她们是多虑了,警方是多虑了。却又听得晁大娘提出条件来了:
“不过哪,俺有个条件。你们得小心着点儿,别把他的骨头渣渣给弄散喽。你们哪,帮俺找个大盒子装起来,俺得把他带走哩。”
“行,您老人家就放心吧。”女警员和妇女主任均拍着胸脯应承道。
方案已定,事不宜迟。虽然“晁家拴之墓”被人盗挖被人毁坏的概率极小,但警方必须尽可能地做到万无一失,未来的不测,谁能说得清楚会不会真的发生呢?
刑侦二科全员出动,提前吃过午饭后,四辆警车驶出了刑侦大队,这其中自是少不了负责技术侦查,提取、检验和鉴定同犯罪有关的DNA物证的法医,为确保准确无误,县公安局派给了刑侦二科三名有经验的法医。他们身穿白大褂,看上去温文尔雅,却在极大程度上决定着案件的走向。
梦独,叶晓晨,晁大娘,还有晁门峪村的妇女主任及两名女警,坐在最末一辆体积较大的警车上。
所有人,都在心里盼望着坟墓里埋葬着的死人就是晁家拴。
对于警察们来说,如果不是晁家拴,反倒是节外生枝,真的牵出其他案情甚至是案中案、连环案,谁也无法确定。
这种“坟墓里埋葬的到底是不是晁家拴的推测”而引起的紧张空气甚至影响了叶晓晨,他悄声问梦独:“到底是不是晁家拴?”
梦独坚信那座坟墓里埋葬的人就是晁家拴,除非曾有人干过荒唐透顶的盗墓行径。“放心吧,基因密码会证明一切的。”他轻声说道。
闪着警灯响着警笛的警车风驰电掣地经过梦家湾的村道并继续朝梦家湾东南方驶去,那边是梦家湾的田野,最后,警车停在了离耻辱坟地不太远的马路边上。
梦独走在最前头,他的身后是陪伴他的叶晓晨,后面是一长队警察,其中包括手拿各种工具的四个辅警,走在最后面的是搀着晁大娘的妇女主任及一名女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