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沉水的爱人(3)

　　这个夜晚之前，每天早晨黑咕隆咚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来到门卫室找白冰，脱光衣服钻进了丈夫温暖的被窝里……
　　两个人温存完了，丈夫就起身洗菜切菜，躺在床上的她望着切菜的丈夫高大背影，听着菜刀切在案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心中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幸福。过不了多大一会儿，切菜的声音没了，丈夫开始打开煤气罐炒菜，煤气罐的另一个灶台上烙着饼。一会儿的工夫，菜和烙饼同时熟了，丈夫先把菜盛在盘子里，再把烙饼从饼铛里拿出来放在案板上，切成均匀的四瓣放进盘子里，然后在水管子底下洗手擦干，转身来到床边：“小乖乖，该起床吃早饭了。来，让老公把衣服给你穿上。”
　　“人家都这么大了，自个儿会穿衣服，不用你给穿。”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的韩白云，拿过椅子上的衣服要自己穿，却被白冰一把夺过来。
　　“甭管你多大，你在老公的眼里永远是我的小乖乖，老公要为你穿一辈子衣服，伺候你一辈子。”
　　被娇宠的韩白云，每每听到丈夫说这话时，都要像孩子一样在丈夫英俊的脸上“奔儿”地亲上一口，还故意亲出很响的声音……
　　韩白云捧着刀失声痛哭，嘴里喊着丈夫的名字。突然，她好像听见了小公园的门响，以为熊海龙回来了，吓得赶紧拿出吃饭前放床底下包蒜的报纸包，用报纸匆忙把刀裹好，使劲儿往床底下的最里边推了推，直到从外边看不见了，然后拿起墩布，猫腰继续擦地板。
　　地板擦完了，把墩布放到水池子里涮了涮，拿出去倒着靠在门卫室外边的墙上。韩白云又开始收拾床铺，用手把床单铺平整，把刚从塑料袋子里拿出的白冰衣服和被子叠好，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
　　虽然把屋子收拾得没法再好再整齐再干净了，可是怕熊海龙回来挑刺儿，韩白云还特意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一下，发现雪亮的日光灯照耀下，门卫室里显得格外干净，格外整洁，可以说一尘不染，一丝不苟。不不，应该说显得格外冷清和寂寞，因为没有了她亲爱的丈夫白冰的身影。
　　每天往常这个时候，她和白冰已经躺床上睡了。白冰搂着她，她躺在他的怀里，睡得特别香甜踏实。不像一个人独自睡在自己南街的家里，心里总是忐忑不安，连猫在房顶上走动的声音，她都以为是小偷儿在房上揭瓦打洞，要从洞口跳进来，糟蹋她，再强迫她把存的钱拿出来。没有了丈夫白冰，她又得回到南街的家里，一个人战战兢兢地睡在那间冰冷阴暗的小屋里，除非她永远在熊海龙那间专门为她预备的小黑屋子里不回家……
　　熊海龙把空垃圾车放在明公主庙小公园门卫室外面，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床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白冰的衣物，稀狗屎一下子就窜了：“这些衣物连同被子统统都给我扔进垃圾桶里！他已经死去了，你还留着他的东西干什么？”
　　东西太多，一趟拿不了，韩白云就把床单撤下来，准备包在一起扔出去，又被熊海龙训斥了一顿：“韩白云你傻呀？这么大包的垃圾，垃圾桶塞得进去吗？一件件拿出去，分着往各个垃圾桶里扔。”
　　抱着白冰的衣物走出警卫室的韩白云，眼泪哗哗地往外流，白冰要是在，熊海龙敢这么训斥她吗？委屈归委屈，还得按着熊海龙的吩地去做。明公主庙小公园内共有六只垃圾箱，路上有三只，高处的庙里有三只。韩白云跑了六七趟，才把白冰的衣物扔完。
　　再进门卫室，韩白云看见熊海龙左手拿手电筒右手拿湿毛巾，蹲在地上好像低头在寻找什么，不时还用右手的湿毛巾在手电筒照着的地方擦几下。
　　“你擦什么呢，熊哥？我把地墩得可干净了！”
　　“屁！你过来来瞧瞧，水泥裂缝里的血多着呢！快拿抹布沾湿了，将有裂缝的地方都擦一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板上的裂缝都仔仔细细擦过了一遍，熊海龙发话：“撞上门，跟我回去睡觉，明儿个早晨照常上班。”
　　韩白云跟在熊海龙身后，从梯子爬到熊家的院子里，进了后边那溜房子最东头的那一间，熊海龙的办公室。办公室西边的门紧闭着，门里就是韩白云和男人睡觉的那间小黑屋，韩白云天天就躺在那间小黑屋的床上，任男人蹂躏。
　　“洗洗脸，上床睡吧，今儿个熊哥要让你舒服得叫唤。”刚才在门卫室一直训斥韩白云的熊海龙，说话的语气特别温柔，好像换了一个人。
　　俩人脱光衣服上了熊海龙的大床，熊海龙伸手将墙上的开关按了一下，刚才还明亮的屋子顿时变得漆黑。
　　熊海龙爬到韩白云身上：“今天想怎么玩儿？”
　　“随便。”韩白云答，说实在的，自己的丈夫刚刚被自己害死，她现在实在没心情陪熊海龙玩儿。可是她不敢拒绝，白冰死了，她以后更离不开熊海龙了……
　　问询室里死一般的沉静，只有韩白云断断续续低低的哭声。
　　沙万里起身拿起暖壶为韩白云的茶杯续了点儿热水，端起茶杯递到韩白云的手上：“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沙万里指着茶几上那张韩白云和白冰的合影：“你的那张呢？白冰没给你吗？”
　　“给了，我就放进白冰给我买的钱夹子里，想看的时候就掏出来看看。那天晚上脱衣服时钱夹子从口袋里掉出来被熊海龙看见了，他从钱夹里拿出我和白冰的合影，用打火机烧了。熊海龙说：‘你把白冰害死了，再保留与他的合影，他的魂儿会变成恶鬼到阳世来杀死你的。’”
　　“白冰喝过酒的那个酒瓶子还在吗？”
　　“在我家的柜子里。我想白冰的时候，就拿出酒瓶子亲亲，因为那上面有白冰的手指头印儿。”
　　“一会儿我和赵叔叔跟你回家，把瓶子交给我们看看，以后再还给你，行吗？”
　　“行。”
　　“那把带着白冰血迹的刀，你也拿回家了吗？”
　　“嗯。第二天早晨我从熊海龙家回到公主庙小公园打扫卫生，就从垃圾桶里拿出瓶子，又到门卫室白冰床底下把那把菜刀也拿出来，一块儿拿回家藏在了柜子里的最底层。”
　　“你就那么明晃晃公开拿回去的？”
　　“不是。清洁车后边的两个车把之间，被我挂了一个很大的买菜的布袋子，平时我打扫卫生时，看见空饮料瓶子和易拉罐，还有别的什么值得要的东西，我都捡起来放进袋子里。明公主庙里有很多游客上供的水果点心什么的，趁着早晨没开门还没有游客，我就偷一些也装进那个袋子里。晌午在食堂吃完饭，我就把袋子挂在自行车的车把上骑车带回家。”
　　”还有，你交给赵园长的小条是白冰写完了，让你替他交的吗？”
　　“不是。”韩白云摇头，“是第二天早晨我要离开熊哥的时候，他从一个小本本上撕下一张纸，当着我的面写的。他让我把这个交给赵园长，让我跟赵园长说是白冰写的辞职信。嘱咐我赵园长如果问起白冰的事，就摇头一问三不知，说多了一露陷儿，赵园长就会带着警察把我抓起来。”
　　“明白了。”沙万里望着泪眼汪汪的韩白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韩白云怯生生地回答，“警察大叔，你会把我抓起来毒打吗？”
　　“警察只抓坏人，不会抓你。”沙万里很认真地回答，“你要是没有什么跟警察大叔说的了，就带着我去你家，把那两样东西拿出来交给我们替你保管，行吧？”
　　韩白云摇头，看看身边坐着的赵园长：“叔叔，我带你到我们家拿去吧！”
　　坐在韩白云身边的赵园长，点点头，使劲儿绷着，总算没让眼泪流出来。韩白云天天口口声声叫自己叔叔，可是我这个是叔叔又是园长的男人，却没保护好自己的员工韩白云。我对不起孩子，我失职呀！没想到可怜的韩白云，天天过着那样的生活。熊海龙你简直禽兽不如，如此欺负弱智的韩白云，强迫她为你卖淫挣钱，你罪该万死，枪毙你一百次都不多……
　　“等会儿。”沙万里说，按了一下写字台上的一个按钮，瞬间门被推开，庞勃拿着一沓纸和一只圆珠笔进来交给沙万里——是庞勃记录的问询笔录。因为怕有人在跟前记录会造成韩白云的精神紧张，所以沙队长把负责笔录的庞勃放在隔壁，视频不但把问询室的影像传了过去，把声音也经过放大传了过去。
　　“韩白云，给叔叔签个名吧！”沙万里把那沓纸放在茶几上，笔递到韩白云手里。韩白云签完字，沙万里又把印台递过去，告诉韩白云，“食指在印盒里沾沾，摁到你的名字上面。”
　　“万里，我和白云去她家取酒瓶子和菜刀给你们送过来，你们就别去了。你们一去动静太大，白云以后在大杂院里就不好待了。”许久，赵园长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沙万里说。
　　“好的。”
　　大概也就半个钟头不到，赵园长就取东西回来了，上楼把酒瓶子和菜刀交给了沙万里时告诉他：“我已经做通了韩白云的工作，这两样东西她不要了。”
　　“谢谢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