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灭神

　　战场上的魂师在一定程度上是通感的，他们知道皇帝暂且遁了，气势会受到打击。这些人都是国家栋梁，是主战派的核心势力，琾彬洲不可能抛下他们。
　　算算伤亡，现在静灵界方杀了三个圣骑士，一个圣魂师，四个大魂师领主，更低阶的直接清了四分之一！
　　不过双极灵凰突袭的福利也达到峰值，就要走下坡路了。灵武者的人数优势逐渐会被昀州守军消解掉，并且高阶战力几乎都被琾彬洲牵制住。
　　所以还得速战速决。
　　白皓修悬在火场中心的正上空，目光落在喻平真所在的战区，使出了另一种神奇的通讯术——
　　圣丝络术！
　　“你准备好了？”白皓修问。
　　那一头出现的声音赫然是琾明溪的，显得无比紧张，不愿分心：“嗯。”
　　他在喻平真的掩护下调整自己的圣印，一开始是普通的圣兵，现在慢慢提高位阶，伪装成圣祷魂师了。与附近的“同伴”们一起作为整体移动，一直在找寻机会。
　　白皓修心里数着数，只第十下，火场被飓风扰动！
　　——琾彬洲回来了。
　　仿佛深海之下的巨兽开始撕咬、夺食，那些神秘莫测又惊天动地的力量引动天雷，在白皓修身边劈落。他蓄力的劈天刃等待琾彬洲暴起的那一刻。
　　只见火焰变成了浆状、流体，中心处毫无征兆地炸出一片空白，暴露出庚何庆被一掌拍飞的画面，而噬神枪似乎拿在琾彬洲手里，反向一抽，把栾洇拦腰扫开。
　　霁慕白控场隔开了其他魂师，怀化春却处于琾彬洲下方，狂骨刀缠绕的风如灰色的液体一般，斜向上挥出一招风系绝杀——
　　银河倒泻！
　　天神的笔刷把火焰拉成瀑布，“抹”向天际，如橙红色的巨龙饮日吞月，将琾彬洲吃入腹中！气浪和烈焰构成巨龙的鳞片。那个画面镌刻在人们心中，史诗般极端壮烈，是静灵界的国脉触及朝阳！
　　一弹指，龙首达到白皓修的高度，二弹指有白色圣光透射出来，三弹指劈天刃横劈出去，从琾彬洲的位置斩断龙身。冰与火的极致能量炸出超越空间爆裂的气爆，滚滚蒸汽将琾彬洲的静血装撕开数不清的缺口！
　　战场上空被恐怖的热量所占据了，这时能在其中穿梭的只有寥寥数人。喻平真那边的魂师们心中大叫不好，二十几人仓促集合、起飞。
　　霁慕白冲天而起，这次换怀化春帮他挡住敌人。
　　随着白帝神悠扬的啼鸣，一闪而逝的巨大鸟翼将极致锋锐的能量全部凝聚到散樱中，那十二枚手刺现在化为了一杆标枪，由白帝神的风力急速旋转、震颤，势如破竹地钻透了琾彬洲的防御场！被他双手架住，卡在咽喉之前。
　　白皓修在后面抬掌，把归墟中凝聚的力量全送给霁慕白！
　　仿佛大堤泄洪，苍蓝色灵子洪流穿越散樱，直逼琾彬洲咽喉。他本来都要把霁慕白推开了，这一下几乎让他招架不住！幸好后援及时赶到，这次没有百人圣唱的浩大之气，却也足够琾彬洲一点点地把散樱推回去，晚一点，只怕那古怪的武器会被霁慕白操纵着分解开来，撕碎他的脖子。
　　琾彬洲看霁慕白的表情，很绝望，很冷静。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竭尽全力地怒吼！
　　圣歌的唱诵声越来越大，魂师们的能量让琾彬洲往前推出，无论前面的霁慕白还是后面的白皓修都已拼得七孔流血。庚何庆则从老远的地方爬起来，噬神枪轰击琾彬洲背后的那些魂师。不过谁也不知道，琾明溪就混在那一堆魂师当中，无比专注地盯着琾彬洲那毫无防备的后心。
　　圣唱的过程会让魂师们处在被静血装认可的权限里！琾明溪趁庚何庆干扰他们的阵型，鬼鬼祟祟地突然收手，冲琾彬洲丢一发爆破箭，掉头就跑。
　　附近的同伴全体回头去看他，然后那爆破箭钻入琾彬洲背心炸了！
　　砰！
　　琾彬洲手一抖，霁慕白咆哮着往前猛冲，散樱冲破最后的防线，又被琾彬洲及时往下按了半寸，从左肩穿透！
　　霁慕白立刻用“粉碎”式扩大伤害，琾彬洲沛然莫克的一掌拍在他前胸，两人同时中招，鲜血爆散地朝反方向落下去。
　　魂师们仓皇救主，白皓修飞过来接住霁慕白，微距跳跃到庚何庆那边，外道众和回道士等在那儿。白皓修把霁慕白送给同伴，让他撤下火线。
　　
　　“别管我！”琾彬洲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口中呕血不止，但更添了不死不休的狠厉之气。往白皓修那边一指，“把他……”
　　话没说完，一发雷霆之枪尖啸着闯入阵中，把魂师们炸了个措手不及！这时起最大作用的不是爆炸的伤害，而是死魂能量，削弱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诶？”
　　“那是……”
　　灵武者们回头望着来人，放声呼啸：“噢！！”
　　他们为乌唳叫好！
　　无面者带着大片黑色阴影莅临战场，近千个黑腔将天空挖成蜂窝状！虚兽们前仆后继地钻出来，直教圣炎的人胆战心惊，扰乱他们的指挥系统。紧接着乌唳脊背一振，雷霆之枪阵列锁定琾彬洲那一群人狂轰滥炸。
　　原来静灵界虽然人多，但总不能有效地把琾彬洲和其他魂师隔离开，因为琾彬洲的速度太快，并且圣唱持续发动，只要附近有同伴，不管什么状态都能给他传功。但现在趁着琾彬洲受伤，机动性大大减弱，乌唳才终于动手。他已经学会掐准时机了！
　　顶住雷霆之枪，众魂师护着琾彬洲飞起来。白皓修把霜星刀当标枪一样扔出去，击中他们的防御场，爆出巨量的坚冰，拖着一群魂师直坠而下。
　　白皓修使出缩地法，竟是紧随霜星刀，接踵而至。当寒冰炸裂，霜星回弹，白皓修劈手接刀，凌空斩在琾彬洲头顶。
　　咣——
　　冲击波荡开光轮，这一击，天地震颤，静灵界方的士气高涨！
　　喻平真和灵武者们纵声咆哮，奋起杀敌；火场中的栾洇舍己为人了一回，控火拦住了琾彬洲带回来的援军，掩护怀化春杀了出来！乌唳指挥虚兽们布散瘴气，时时自爆，让尸液和腐肉漫天乱炸，给圣炎的人造成极大的干扰和心理压力。
　　——这么多黑腔开在战场上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不小心在虚兽出来前把它弄死了，便是空间爆裂！
　　琾彬洲终于被孤立开，让白皓修越推越远。他左肩被严重撕裂，只有一只手能动，被白皓修打得左支右绌。原来琾明溪那一击破了他的防御核心，静血装不能自动开启了，主动开启之前，他挨了白皓修十几刀！
　　琾彬洲满脸通红地怒吼：“开！”
　　“锵”的一声，固化的静血装终于把白皓修弹了出去。紧跟着琾彬洲的千佛掌被白皓修矮身躲过，背后的狂风呼啸而至——怀化春的灵压，但琾彬洲看到的却不是单纯的风，而是亿万枚枯骨涌过的洪流！
　　狂骨刀绝门，断魂千骨！是地府的阴风。
　　琾彬洲很戏剧性地想到了怀芳镜的七煞离魂印，看来这叔侄俩真是恨毒了他！而那些枯骨的幻觉也代表了一个人最愧疚、最森寒的罪孽，冰冷彻骨地腐蚀他的意识海。这一刀由怀化春，琾彬洲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恨之入骨”！
　　一时间，他战意消减，思维涣散了，静血装仿佛被这断魂刀风化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黑面宽背的斩马大刀竟已劈至面门，直教琾彬洲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搅烂。
　　他抬起右手硬接怀化春这一刀，但白皓修绕后准备的绝杀却再也躲不过去！于是圣杯自救的本能接管了琾彬洲的身体，他被迫的，七孔喷光，身体透明化，左胸处爆发皓日般的光芒，一边用谪仙灵络干扰白皓修，一边硬生生地把怀化春轰飞出去！
　　那是宇宙般的能量。是圣杯几乎离体、为求自保了！
　　这一击冲得怀化春视野全黑，夹在他们中间的狂骨刀“砰”得一声炸上了天。而白皓修被红绫一扫，心神乱震，劈天刃让琾彬洲躲了一下，擦着他身侧劈落下去。
　　不过这一招范围太大，虽然没砍中，但负压还是把琾彬洲“抽”了出去。他得立刻调整身形跑开，否则就要卷入那通天刀影中，被冻成冰。
　　白皓修强忍意识海的撕裂感，再度追来，不死不休！
　　琾彬洲下坠中，不堪重负地咳出一口鲜血。强开圣杯之力的反噬，使得圣杯和他的肉体有分离的趋势。这时该立刻疗伤把圣杯“拉”回来，否则它会找上头头……
　　——天哪！
　　琾彬洲猛地怔住，彻骨的悔痛，找上门来。
　　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父子时光的，在乌昆的时候，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几乎每天都会去飒铃处，和她一起看孩子。但登基之后就没有了，此时小婴儿的样子在眼前狂涌，舐犊之情全部化为恐慌，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
　　琾彬洲……想回去。
　　他心慌意乱地摸出跨海位面的钥匙，身边的空间坐标随他的灵压而晃动，仿佛一副蜃境叠加于眼前。
　　——我还要回去？
　　——什么叫对圣炎好？
　　——还有没有机会呢？
　　“……”
　　这是不同的问题。
　　
　　白皓修对乾坤搬运的变化太熟悉了，立刻调整灵质输出，挥出一道苍灰色的刀弧。寒渊之潮向来是那么安静，可将一切吞入虚空。琾彬洲眼睁睁看着乾坤搬运的领域如一座坚固而玄妙的金钟罩，被拦腰切断！
　　砰！
　　扭曲的冲击波把琾彬洲震得飞开，白皓修再度揉身欺上，与他斗成一团。狂风暴雨的能量从他们激战的位置迸射出来，但与之前不同，琾彬洲已是强弩之末，心神恍惚，打得没那么快了。
　　于是游走在外的琾明溪握着枳丽儿的簪子，抓住机会，悄然靠近。他就像那种平日里最不起眼，最容易忽略的致命一刀。十几年来他在宫里就是个隐形人，在战场上居然亦如是。他算着时间从白皓修的百丈开往晃过，扩大灵子笼罩——
　　乾坤搬运！
　　山河流转时，白皓修被引力扯到一边，霜星刀被琾彬洲劈手夺下。
　　琾彬洲立刻发现这里有埋伏——
　　禁制从天而降。
　　砰！砰！砰！
　　大鬼道长凌巽率领百名外道众，用九十九番缚道泰山压顶！琾彬洲知道躲不过，那就不躲了，蓄力反击！
　　白皓修摔在地上，一时不济，胸腔中血气翻搅。刚才近距离接触琾彬洲，居然有种遭受了无面者魂噬的感觉……
　　琾明溪飞过来扶他，感觉场面极度混乱。一群人还得撑起防御把涅狄的冷冻舱保护得密不透风。白皓修勉强站起来了，只见前方耀眼的白光如开天巨人，居然把凌巽的十重禁带顶了起来！极致的杀意冲向自己这边。
　　白皓修把簪子夺过，二次乾坤搬运！
　　他没有判断错，琾彬洲顶开禁带的一个缝隙就杀了出来，但千钧一发，他势在必得的一掌被乾坤搬运扭曲了！从白皓修右侧擦过。
　　肩胛骨发出一阵脆断之声，天昏地暗的疼。向来胆小的琾明溪面对这样疯狂的皇兄，竟生出一腔蛮勇，关键时刻没有跑掉！而是主动对抗琾彬洲的灵压，掩护白皓修，跟他一起极速后撤。
　　一转眼，他们三人来到轩辕塔上，高处的视野一望无际。
　　琾彬洲喉头涌上一阵腥甜，终于难以为继了！然而应接不暇地，高塔附近射来数十条金锁，蟒蛇一般将他缠住！琾彬洲懊恼地想这是有多少重埋伏啊？整个瀞和城的军备难道都在等这一天么？
　　
　　广场上的天赐军、巡防营，甚至真央学子，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五灵护使结阵，灵能通过特质的锁链，组成一只“抓握”圣杯的巨手！角力三弹指，轰然按落，将琾彬洲拍进了深渊之井！
　　这一次力道之大，让轩辕塔的上半部分层层垮塌，化为齑粉！而井口的黑色波纹像激光一样从烟尘和气爆中笔直地射向天去，仿佛能将世界贯通。
　　琾明溪挂在天上，大口呼吸，浑身发抖，瞳孔失焦乱颤。只见圣杯下井之后，白光辐散而开，像铺天盖地的白云。
　　他忍不住想要伏地叩拜，祈求始祖原谅！泪水肆虐着，颤颤巍巍地说：“星轩……”
　　白皓修突然说：“还没完呢！”
　　琾明溪一怔，把之前讨论的全忘了。只见白皓修武装反膜，缩地法靠近塔顶，顺着那黑色光柱就钻了进去！
　　瀞和城出现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震源就在轩辕塔，好像这根定海神针就要被拔掉了一般。
　　虚圈内环的血池坑同样的躁动了起来，伊眠兰浑圆的眼睛望望坑下，又望望天穹。如她所料，引力柱再次显形，轮月的灵压越发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