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 第三阶段

　　正月廿三，静灵界的黎明前，雨落狂流。
　　晁都军与昀州叛党刚碰上了，怀化春站在十里外的山坡上观察战局，挎刀沐雨，背后跟着数千人。
　　地狱蝶飞来又走，他表情没变，但气势拔高，震开雨滴，以至于身上滴水不沾，看上去像隔了一层防护罩。
　　黑腔一卷，白皓修跨出来，人们集体往后退了两步。怀化春回头，白皓修淋着暴雨，单膝跪地，垂首道：“神照授权已成！”
　　怀化春心头大慰，亲手扶了一把：“起来吧。”
　　白皓修想到这授权是怎么来的，有点躲闪，说：“神女斗败血池，体力难支，现在沉睡了。”
　　怀化春问：“睡多久？”
　　白皓修感应了一下：“大概五到七天。”
　　怀化春暗自沉吟。
　　白皓修又说：“我还得到蒂依然一天内的记忆。她那边看得很清楚，血池正面是孵化池，背面是消化腔。孵化池里面有不知几万几亿个卵球，都是融合雪妖术的低等无面者，全都可以发动噬宴！等它们全部孵化，就是雪漫天下了。”
　　怀化春微微一凛。
　　白皓修续道：“不过现在的血池很虚弱，我想……尽快。”
　　怀化春“嗯”了一声，很镇定地说：“嫣将军牺牲了。不过琾彬洲中了镜儿的七煞离魂印，还在他的半位面拔毒。你有坐标？”
　　白皓修缓了几个弹指，把对夜柏嫣的心痛咽下去，沉声道：“有。”
　　怀化春下令：“你去叫阵，我们也该清场了。”
　　白皓修的目光转向战场。
　　怀化春指着穗路平原，说：“把这条路打通，我们和涣州军一起占领跨海城。谢出云和霁慕琮不足为患，晁都那边可以应付。”
　　白皓修的身体被新生的力量冲刷着，昂然道：“我们会赢。”
　　怀化春笑道：“一定。”
　　跟着交代一些细节，白皓修记下来，抱拳告辞，将滂沱的雨帘掀起又落下。人们的头顶有一瞬间的“放晴”，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
　　白皓修走后，怀化春又不说话，暴雨中的气氛像一根绷紧的弦。轰隆隆雷鸣不断，房树生和后面的人一起静默，刺眼的白光在他们脸上闪烁着。
　　
　　话说琾彬洲中招后失态，让王都的人们受惊了；再加上轮番大战造成的损伤，龙启军的指挥非常混乱，给了文禄昭和青枫机会逃走。
　　但苏成、三大影卫，以及四十七名暗卫都被牺牲。
　　怀芳镜藏在夜柏嫣留下的雷云中，捡到了天缀鞭焦黑的残骸，被雷电裹着。她将那半截鞭子收好，快速移动到城里去，落地后叠加幻术迷彩，找到阿虓。
　　“姐！”阿虓在拐角处冲她招手。
　　怀芳镜心中难过，奔过去看到文禄昭等人在包扎伤口，准备撤离了。
　　“你没事吧？”阿虓问，嘴上不停地说，“刘大哥他们去转移涅夫人了。”
　　怀芳镜点了点头：“我没事。”然后抓紧时间帮文禄昭他们疗伤，确定撤离路线。
　　“这下皇帝非打不可了吧？”阿虓很不安，他们这回把王都炸得惨不忍睹，乌唳前后一共扔了十六发雷霆之枪！再加上一次空间爆裂，预计会死数万人！琾彬洲要是还不战，会让他们觉得心里边欠了什么。
　　怀芳镜摇头：“不知道，我在七煞离魂印里加了三百重暗示，但那种招数镇不了圣杯太久。现在他要是躲在半位面，集中精力把鬼魅拔除……差不多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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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源位面。
　　具象化的怨念从琾彬洲身上脱出，源源不尽，大概有几千个吧。它们化为淡紫色的流光，离体，又变成白色的幽灵，全部透露着怀芳镜的灵压！琾彬洲脸色惨白，像活见鬼，浑身发冷，恶心欲呕。
　　——当时该杀了她，一了百了！
　　琾彬洲很无语，懊丧不已。那些幽灵围着他转，有的是当年的淑太妃、琾宸海；有的是太后、定国公、阿垚……还有怀芳镜自己。
　　“别玩儿了。”琾彬洲开始对着幻觉说话，咒骂道，“别丢了你的身份！这种邪术谁他妈教你的？不择手段的……”
　　——贱人。
　　这两个字太脏，琾彬洲没忍心说出口。
　　幽灵幻觉持续的时间不长，纷纷被圣杯净化了，所有“人”如秋风扫落叶般旋转升空，视觉上安静分裂成无数光影和碎片，一荡成空，还了他干干净净的一片白地。
　　这会儿，琾彬洲的灵魂像被掏空，空洞的眼睛什么都不剩，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前方拉开空间裂缝，金色的人影一步踏了出来。
　　“……”
　　琾彬洲清晰地听见自己的意识海在战栗中发出轰鸣！
　　白皓修甚至没有解除反膜，琾彬洲蓄势待发的身体往前一突，他立即后退，又“踏”回了黑腔里。
　　琾彬洲扑了个空，发现白皓修是有备而来，立刻乾坤搬运回到太子府去！
　　刚到，天外劈下惨烈的雷声，一缕金光映照在窗上。
　　“琾彬洲！”
　　白皓修凝立于王都正上空，声震雷霆！让全城的人骇然仰视。那渊海般的灵压，满身的神照图腾，让他们想起完圣体之神威！于是魂师和官兵彻底僵住，来不及反应了。怀芳镜、阿虓等人惊喜万状！心脏一下跳到了喉咙里。
　　琾彬洲轰开墙体冲了出去，听白皓修字字铿锵地说：“七日内昀州跨海城，你若应战，神女不出。否则我携蒂依然踏平此地！你圣炎全境受空间构术所戮，不杀你到亡国灭种，我白皓修誓不为人！”
　　轰！轰！轰！
　　夜柏嫣留下的雷云无比应景地劈下粗大的闪电，映着白皓修挺拔的身姿，天神莅临！王都人如临末日，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琾彬洲直冲他去，爆发圣炎尘硝，但见黑腔又要打开了！反膜液爬上白皓修的身体，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那雄浑沛然，简单粗暴的两个字——
　　“来战！”
　　琾彬洲咆哮一声！圣炎尘硝被千佛掌带着冲出，白色火焰的拳头把那个黑腔“抓”住了！定在当场！
　　惊天动地地，白色光影和黑色裂缝角力！白皓修驱动空间构术相抗，天上铺展黑白交融的浓烟和烈火，壮美之极！
　　但这时空间跳跃已经发动了，这种情况僵持不了太久，他们隔着空间断层两相凝视，琾彬洲给出了他的回应——
　　“打就打！”
　　传音术将这三个沉重字眼带到了每一个王都人的耳边。而琾彬洲就快看不见白皓修，只能看见瘴气喷薄下的一丝丝金色，却觉得自己看见了光——像绝望的飞蛾，管它是不是火，也要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白皓修，”琾彬洲两眼喷火，激慨难当地道，“你个流魂与雪妖的贱种！既然你们全都想死，那朕如君所愿，奉陪到底！”
　　白皓修冷笑，空间一转，从圣杯领域下挣脱出去。
　　轰！
　　又一声雷鸣，东方的暴雨随风而至，琾彬洲孤独地挂在天上，身下是伤痕累累的都城。就好像静灵界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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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阿虓，快看！”怀芳镜解脱般的笑容满面。
　　阿虓被她拽着，热血和狂喜渐渐落回去了，想起雷烈河畔对抗五十万圣兵的老爹，突然慌了神，鼻酸眼热，说不出话来。
　　“你猜会是几天？”怀芳镜的眼睛也红，仍然笑着说，“大家都把全部赌上来了啊。”
　　阿虓愣愣地说：“他还要准备吗？”
　　怀芳镜说：“当然，他一边要集结人手，一边也不会相信白将军说的，七天太冒险，肯定在那之前！”
　　阿虓激动地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来得及吗？”
　　“我们会赢。”怀芳镜回眸，坚定地说，“我们一定会赢！”
　　
　　暴雨笼罩全北陆，连下三天，一直没有停过。自白皓修宣战起，四个时辰内，谢出云的部队被围、全歼！
　　扮作小兵的江倚峰出现了，率领茉雁残党发动奇袭。怀化春下场热身，跟他对了一阵，然后镇定自若地指挥晁都军备，源源不断地送到审判镇战场。
　　现在的中央指挥系统比以前可靠得多了，整个晁都十五城的军备相连，政令的推行、军防调度，都如臂指使。
　　江倚峰就好像在突一堵密不透风，厚得望不到头的墙！对面如云的高手层出不穷，包围圈绵而精韧。在他人困马乏之际，夜柏昼屁股后面两颗硕大的火球推着，激扬奔放地升空撞向了昀州大都护，居然打了个势均力敌。
　　怀化春正用行动在告诉静灵界的复辟党：静灵界已经天地改换！
　　第二天，正月廿四，白皓修、庚何庆、尚兴垚三人完成纪州扫荡，慕、渝、泉三州部队于凤鸣城聚首！这就给圣炎演示了什么叫被空间构术狂屠，给白皓修的那句威胁做了最强有力的注解！
　　霁慕琮与晁都军纠缠着，迟迟不能突破，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能做的跟桐月晚一样，向圣炎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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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卿！”琾彬洲站起身，群臣自退，闹哄哄的声音也汇集成呼吸声、转身时衣袂摩擦之声，变得整整齐齐的了。
　　“静灵界赌上怀府政权的未来换此一战，”琾彬洲一扫之前的萎靡，器宇轩昂地说，“集结七州大都护到跨海城，我等当回以最高敬意！全力以赴，将他们一网打尽，可保我朝二十年无忧！”
　　主战派闻言，脸色一阵潮红，视死如归！集体跪下说：“臣等有必死的决心，愿随陛下，踏平东邪！”
　　琾彬洲仿佛没听见，朗声再问：“你们有必死的决心吗？”
　　朝臣们心中热血激昂：“誓死捍卫圣朝！”
　　琾彬洲昂然道：“好。即刻把静灵界留邸的人缉拿，推出午门问斩！一个不留。”
　　众臣一惊。
　　琾彬洲毅然决然地说：“咱们去点将台。”
　　众臣一改之前党派林立的模样，齐心领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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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廿五，卫国令出。
　　栾洇和喻平真是一直全副武装待命的，立刻动身，原地起飞了。
　　霁慕白原不是慕州大都护，收到的是地狱蝶传讯。他放下手中没处理完的，让南宫家主暂摄城主之位，别了母亲，引风北去。
　　在徽甘辽战场抗住罗战和火雀国进攻、并策应晁都的陆泯安、沙郁竹两人，以及固守国门、面对圣炎大军的明城凌志，不能参战。
　　乌唳在远东道狂奔中！
　　静灵界真正的战争兵器殊途同归地往昀晁边界流去。
　　
　　一个时辰后，穗路平原的天空渐渐放晴了。
　　白皓修用空间跳跃把所有人都搬过来，帮他们节省力气。还有时间，怀化春叫他们演练一下。于是喻平真用镜夜琴控场，霁慕白与庚何庆、尚兴垚三人重新组合，先把不长眼的昀州军击退！
　　借着混乱，栾洇穿梭于敌军中，拔帅旗，连斩骑将三人。晁都军殿后的外道众架起五丈高的移动鼓楼，十面巨鼓连成法器，迸发出沉闷而浩大的威慑之声。来自中央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外道众吼声雄浑——
　　“退！”
　　“退！”
　　“退！”
　　嗓门最大的庚何庆冲天而起，对那些散乱的叛军喝道：“昀州人给我听着！给外国人开路是什么脑子？识相的给我让开！哪个要当背宗忘本的蠢货，我庚何庆管杀不管埋，送你们到虚圈练练！”
　　噬神枪往前一冲，激起一道爆破拉成的土墙，附近的小兵被抛上天，天上下了一场人肉雨。
　　这一战，五州大都护杀了个痛快，逼得西方鸣金收兵。昀州军撤退了，晁都的鼓也变了节奏，让庚何庆他们穷寇莫追。
　　回来集合，每个人都觉得这次的队友之强，真是多亏了历史机遇！这会儿白皓修还在四处调兵，静灵界各州军备的动员能力、由空间构术带来的超强机动性，是他们对抗圣杯的重要底气。
　　庚何庆等人无一不是满面红光，战意昂然的——除了栾洇，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但她也不由得感觉到了，在这些人心中，总督所率领完成的，是一件伟大的事！因此即便卫国令会让他们抛家舍业地战斗，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在所不惜。
　　白皓修调兵完了，又回一趟长城，跟黑天段确认一系列的紧急预案，怀疑献祭后会出现雪崩和冲击波，长城必须顶住！
　　之后去血池坑处，见到伊眠兰等，督促他们抓紧布置。备战的、医疗的、通讯的，一应俱全；就连坑下轮月的灵压都躁动起来，似乎无比地想念主人，随时准备刺穿膜界。
　　最后，白皓修回瀞和城，看凌巽清空璇玑台地下训练场，停放蒂依然的冰茧。
　　琾明溪闲的没事干，在那儿瞻仰神女尊容，突然看白皓修来，一个振奋！跑了过去。
　　只见凌巽跟白皓修汇报，说蒂依然现在的情况，看要不要一个强制唤醒的方案，以防不测，云云……
　　琾明溪耐心等着，等到白皓修说完要走了，大步流星地路过他时，他忙跟上说：“那个，白将军！”
　　白皓修很忙：“嗯？”
　　琾明溪脸色涨红，是下定决心当“叛徒”的表情：“你带我去吧！”
　　白皓修在憋笑，“哼”了一声。
　　琾明溪说：“从圣魂师往下，每个位阶的圣印我都能伪装，他们发现不了我。如果在圣唱的时候把我纳入了，静血装对我就不会防备！”
　　白皓修停下来：“你愿意这么做？”
　　琾明溪一顿，重重地点头，然后讨价还价说：“呃不过，不过之后你们……我是不是可以，跟你去皖州了？”
　　白皓修奇怪：“我没答应过吧？”
　　琾明溪厚着脸皮：“那你现在答应了吧！”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白皓修笑了笑：“好。”
　　琾明溪如释重负地扬起嘴角。
　　白皓修带上他，终于有种万事俱备的轻松，不带任何包袱地，回到穗路平原战场。
　　第二天，正月廿六，由白皓修等将军护法，晁都七万、涣州十万、柳州十万人从东、北、南三个方向，持续朝跨海城开进。
　　同天夜里，江倚峰被夜柏昼击杀！
　　正月廿七酉时——静灵界时间，琾彬洲于点将台祭天，携圣魂师六人，圣骑士十二人，大魂师领主九人，圣祷魂师七十二人，高阶魂师四百三十三人，及各领域能力者一千三百余人，由半位面跳板，出现在跨海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