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一个仓促的决定

　　黎航听到轰声，怀疑自己迟了一步，顿时顾不得隐蔽了，直接翻上墙去：“怎么样？”
　　龚楚槿的视野更远，说：“打起来了。”
　　黎航无语：“谁不知道打起来了？是什么人？”
　　龚楚槿说不上来，视野尽头的结界像一个大烟罩，摇摇晃晃，在绿瓦红墙的宫殿群中尤为突兀。她认得霁慕霖的灵压，但另一个是谁？
　　“凌仙斋的结界里，霖公和什么人。”龚楚槿说，“外边那些金吾卫不去帮忙，反而完全不敢靠近的样子。”
　　黎航一怔，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你掩护我？”龚楚槿问，“把那些人引开。”
　　黎航有些警惕，不过自己这边同伴多，应下来了：“嗯。”
　　两人在重重宫宇间纵跃起落，直奔凌仙斋去。相隔不过百丈时，黎航打出了信号弹。
　　
　　涌动的炎系爆能拱开浓烟，在结界上撞得骤然铺开！一片火红，灼人的热量再一次逼退金吾卫，但那结界仍然屹立不倒！那是外道之镜门，单向的，从内部冲开很难，但从外部破坏却相对容易的多。
　　刘金宝举棋不定，到底要不要进去呢？这下自己的任务变成了什么？进去了要帮谁？他又不知道青鸾殿要老宗家怎样。只觉得珏夫人真是可怜，爆发到这个份上，仍逃不出命运的魔爪！
　　嗖得一声！众人皆惊，不知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去了，大概是个死物，但它带着千钧之势，裹挟数十万灵子单位，撞上镜门，如平整的湖面遭遇天降巨石，波涛翻涌。
　　“退！”刘金宝大喊。下一弹指就听见清脆的裂响声，镜门结界如一座玻璃温室碎成千万片。
　　呼——
　　火风铺散，灵子高压趁隙喷发，冲天而起。金吾卫们跑得慢的几个直接被滚滚而出的火浪吃了进去。趁乱，龚楚槿撕掉外衣，露出一身鲨鱼皮水靠，游鱼似的钻进火海。
　　刘金宝爬起来，拍灭着火的头发，只见一片熊熊大火，且不知大宗家和珏夫人如何！而这时那个撞碎镜门的东西又从他头上飞过去了！好像是一把旋转着的，造型怪异的纺锤形武器，仍看不清具体的样貌。
　　刘金宝赶忙朝那武器飞走的方向打出信号弹，调集人手去抓！
　　那正是黎航，把这一小部分人引开。而他的同伴们，晁都暗卫从矮墙外升空，冲刘金宝等人洒下暴雨般的暗器。
　　“啊！”
　　“刺客！”
　　“抓……”
　　刘金宝话没说完，被封慎行砍得倒飞出去。由于战斗力悬殊，这一批金吾卫“众不敌寡”地包围了！没人分得出身去火场找霁慕霖父女俩。不过封慎行一击即中，掉头往火场里钻，怕龚楚槿搞小动作。
　　他放出冰系的灵压灭火，视野受限，看见脚下躺着庄兰的尸体。然后突闻霁慕霖一声痛呼，紧接着是钝器落地的声音。封慎行赶紧追过去，半路撞上龚楚槿了，背上背着昏迷的霁慕珏。
　　“走！”龚楚槿动作很快，毫不犹豫，封慎行再放一枚鸣笛，护着她和霁慕珏撤离了。
　　凌仙斋外，刘金宝被三个暗卫打得左支右绌，以为今天要命丧于此。但听那鸣笛声过后，这波刺客猛然间作鸟兽散，集体撤退。
　　刘金宝两眼一黑，两腿酸软到打颤的地步，顾不得别的，咬牙闯进火场，到处搜寻，终于把受伤的霁慕霖扶了出来。
　　幸存的金吾卫们围过来，只见老宗家背上插了一把短刀！似乎还喂了毒，让他右手抬不起来。纷纷忙碌救治。
　　霁慕霖一言不发地坐着，还沉浸在和女儿的战斗中，顾不得责怪别人。等到善后的灭了火，霁慕苍的尸体被抬出来，霁慕霖才去看了眼，发现他真正死于心脏爆裂，身上还带着那枚灵压放大器！
　　“……”霁慕霖半晌没动。
　　南边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皆惊，只见是黎航所在的包围圈炸开的灵子冲击波，轰垮了峰峦厅的一角。霁慕霖突然感觉，这玉尧城是沦陷了吧？现在霁慕苍已死，女儿被带走，他手中没有人质，就该老实陪儿子们造反么？
　　——这场战争究竟是谁发起的？是谁和谁的势在必得？
　　“呵……”六旬老人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挣到。
　　
　　封慎行之前分了十个人去帮黎航，然后逃得很不轻松，不知道是谁被打了追踪标记，一路都有追兵！他身边的暗卫从十二个被层层剥脱，折腾了一个时辰，逃到城郊，就只剩个回道士了。
　　龚楚槿一直背着霁慕珏，魂不守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一口气。
　　封慎行也是靠墙休息，累得脑袋发麻，总感觉四下里还是有人，突然间咧了咧嘴，一把掐住龚楚槿的脖子。
　　“！”龚楚槿猝不及防，被封慎行往外一扯，霁慕珏从她背上滑落，再被封慎行掼到墙上。旁边那回道士赶紧接住霁慕珏，愣愣地望这两人。
　　封慎行逼问：“那紫烟信号是豊公的人，你引来的？”
　　龚楚槿痛苦地拍他手腕，似乎早料到了：“我身上，有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封慎行的手松了一点，看她眼神视死如归，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都能背主藏下你妹妹，行动前不知道先救自己？”
　　龚楚槿啼笑皆非：“你以为天下事都能为人所愿？我不过是清缘阁的资产。”
　　封慎行急了：“你始终不相信我们！现在可好……”
　　龚楚槿截口道：“本来被你们发现，我也活不成了！现在……能帮你们引开追兵，算我最后的用处，行吗？”
　　封慎行一愕，见这容色倾城的女子拨开他的手，退了一步，然后软下身，枯叶一样跪拜下去。
　　“我妹妹……”龚楚槿低着头，噎声哀求，“在长椿街，能不能拜托你们？”
　　封慎行左右为难。
　　龚楚槿又说：“就算救不了她，也得把孩子留下来！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封慎行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问：“你当真拔不掉追踪标记了？”
　　龚楚槿摇头，站起来说：“我往北去。”
　　封慎行终于点了头，给了她一个送别的眼神，拉上那回道士，抱起霁慕珏，朝反方向突围。
　　原来，龚楚槿是通天国骨头帮的刺客，落入清缘阁手中十年之久，和妹妹龚楚然帮霁慕豊做事，一边还要当性奴。
　　一年前，龚楚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爱上了她的暗杀目标，然后在姐姐的掩护下假死，和情郎一起逃出城去。
　　可惜只过了四个月，这男人还是没逃过清缘阁的魔爪，死在了慕南禁区。而龚楚然落得孤身一人，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很不寻常！因为清缘阁的女人都做了绝育，这孩子可谓是万中无一！也因为如此，她们的身体根本不适合生育，这个孩子可以说是龚楚然用命保下来的。
　　龚楚然在外漂泊，整个孕期异常凶险。她自废武功和寿命换来孩子的健康，临产前，再也撑不住了，就回玉尧，想在姐姐的保护下把孩子生下来，再找个人家托孤。
　　龚楚槿藏她藏得千辛万苦，也早就对玉尧城绝望了。她知道自己做了背主之事，左右难逃一死，而晁都的橄榄枝她也抓不住，只能如此了！
　　封慎行回头，玉尧陷落的黑色背景里，一道窈窕的人影被周围兔起鹘落的杀手包围。有点混乱地想，那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就在月底？
　　“……”封慎行突然停下来了。
　　回道士一愣，见封慎行两眼发直，不知想到了什么。
　　
　　正月十六，正午时，白皓修、庚何庆、尚兴垚三人出现在纪州腹地。
　　斥候分散去确认凤鸣城的情况了，白皓修说：“主城只是第一处，我们确认一下后续的攻击点吧。”
　　尚庚二人品味他这语气，心照不宣地一笑。
　　——纪州这次真倒霉。
　　三州大都护组合定点突破的打法，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基本上可以说，到哪儿都是狂轰滥炸，累了甚至可以转头回晁都睡上一觉，吃饱饭再来招呼……
　　所以他们很“随意”，凑在一起拿地图琢磨，把纪州十五城拉了个先后顺序，觉得空间跳跃真是方便得真是令人发指！
　　庚何庆哭笑不得地说：“总督把你保护得真好，到现在都没有全民公投，取缔你啊？”
　　白皓修：“……”
　　尚兴垚挺中肯地说：“可能纪州之后就会了。所以赶紧灭了圣杯，死魂之力也就随之消失，你也能轻松一点。”
　　白皓修眨眨眼，想给他们“哦”一声。不过也难怪，按照计划，这三人在摧城拔寨，后续大军走一处占领一处，鲸吞蚕食。怀化春安排他们五天之内扫荡全纪州！本以为是不可能的任务，但现在看，只是白皓修保持了“低调”而已。
　　他把快速武装反膜的护腕发给二人，免得被空间构术误伤。问：“需不需要磨合一下？”
　　庚何庆很自信，把噬神枪扛在脖子上转，说：“凤鸣的结界，两三次风虎啸的分量吧？再说这十五城打下来，还不够磨合的？”
　　尚兴垚说：“嗯，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抓住桐月，如果她跑了，我们解决一批指挥官，可以直接去下一处。”
　　白皓修点头同意。就在这时，封慎行的消息来了。
　　尚兴垚看见地狱蝶，以为是怀化春召白皓修有事，很自觉地在旁边等。庚何庆正研究那护腕，也不催促。
　　白皓修走开两步，拆解信息，看完后愣了一会儿。
　　“……”
　　这种时候发呆、处理私事是很不专业的。所以白皓修在庚何庆喊他的时候立刻回神，找回状态。
　　后来，他们按计划空降凤鸣，天地动摇，一个时辰解决战斗！
　　庚何庆觉得这任务真对他胃口啊，好久没有这样解放力量的机会了，可以不当指挥官，尽情战斗，大杀四方，予取予求！
　　桐月晚还是趁乱逃了。追击过程中偶遇一支五千人的纪州军，白、庚、尚三人像滚刀切菜一样杀得他们七零八落，无有可挡。
　　白皓修边打边想封慎行说的话，突然发现自己在“等”。等一定的发酵时间，让犹豫和罪恶感，随着一次次的战斗和杀戮离开身体。
　　“离开”之后，还是要做决定的！
　　于是当天傍晚，白皓修在休整的间隙给封慎行回了话，趁自己还没有恢复“理智”，让他把龚楚然秘密送到雪连，安排花淼准备接人！给孕妇和胎儿都做个彻底的检查。
　　接到命令的封慎行一个激灵，把霁慕珏交给同伴，立刻跑到长椿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