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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仇人相见

作品名称:远方的囚徒      作者:韩潇墨      发布时间:2025-06-21 12:01:27      字数:4421

  在大门口的门卫室里值班的竟然也是一位老人,看上去六十多岁,精神头儿还不错,可他的一把年纪难免会让一些人误以为他是在这里养老的人。录用如此高龄的人来务工,可见养老院的勤俭节约,还可见院方在某些方面是很抠门的。
  老门卫以为梦独和叶晓晨是哪位在养老院里养老的老人的孩子,可当听说他们是来寻找瞿冒圣时,便有些异样地看了他们两眼,但见他们穿得不错,且听他们说的是一口挺标准而且好听的普通话,便以为他们是从哪个官府而来,还随口问出一句:“你们是民政局的吗?”
  叶晓晨将错就错地答道:“是的,是的。”
  老门卫说:“我一猜就能猜个差不离儿。你们不来看他,还会有谁来看他呢?”
  “哦,是吗?”
  老门卫将登记本推了回去,竟没有要求他们进行身份信息登记,就让他们进去了。
  梦独和叶晓晨走进了福寿养老院的大院。他们看得出来,这家养老院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他们猜想,他们正走着的宽约六、七米的水泥路大约是通往办公区和宿舍区的,水泥路的边上栽种了修剪得较为整齐的冬青树,两侧则栽了难以计数的正在生长中的各种树木,有高有矮,有大有小,梦独和叶晓晨所掌握的树木知识实在过于贫乏,除了梧桐树,他们大多叫不出名字——因为树木的数量颇多,便形成了两片小树林,但这人工培植而成的小树林又不像野生的那么自然和茂密,不知是由于缺乏养料,还是由于吸收了老人们过多的衰朽之气,小树林虽也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荫,但看上去还是一副缺少生机的样子。
  他们看见,小树林里有为数极少的老人的身影,有的走着,有的站着,还有的坐着,透出无聊和落寞。
  梦独和叶晓晨互看了一眼。多年来的共同打拼和生活,已经使他们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明白,如果到办公区公事公办地寻找瞿冒圣,那必会面对办公人员的各种盘问,弄不好,工作人员会将他们赶出来,毕竟,他们与瞿冒圣非亲非故,而他们并不是代表官方而来,当然更不是来慰问瞿冒圣的“民政局工作人员”。于是,他们在冬青树的一个豁口处,拐了个弯,进了小树林,朝一个正站在树下无所事事的老人走去。
  来到老人面前,他们微笑着朝老人点头,问好。
  老人的脸上本来满布着怅惘和迷茫的表情——也是养老院里的大多数老人的通用表情——这表情很快消失了一些,老人的脸上露出喜色,兴许,每天面对着养老院里那些雇工不耐烦的嘴脸,以及面对着同类们树皮般的老脸,早就心生厌倦的老人看见年轻的叶晓晨和更加年轻的梦独,心里生出高兴,脸上自是有了欣喜。梦独和叶晓晨对他的微笑、点头和问好,简直令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们是来看谁啊?”老人问。
  “我们来看瞿冒圣。”叶晓晨说。
  “哦,看老瞿啊,那个老东西。”老人的话里明显透出对瞿冒圣的厌恶。
  “这位爷爷,您看见瞿冒圣在哪里了吗?”梦独换了个问话方式,他知道自己太显年轻,倘称老人“大爷”,说不定会让老人觉得被冒犯而惹出麻烦来。
  “哦,看见过,看见过,就在对面小树林里,那儿。”老人伸出一根指头,朝水泥路另一侧的小树林指了指。
  梦独和叶晓晨谢过老人后,几步上了水泥路,跨过冬青树,到了另一片小树林,继续寻找瞿冒圣。
  小树林里当然不止瞿冒圣一个人,但他们没有再作打问,而是由梦独凭着记忆,对一个个老人进行辨认。虽然梦独已经二十六年没有见过瞿冒圣,虽然梦独明白岁月定让瞿冒圣变得面目全非,但他还是相信自己只要看到瞿冒圣在他的面前,就会一眼认出来。
  果不其然,当他们走到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的面前时,梦独一眼认出,这个面孔灰暗、满脸深皱、口流涎水、眼角挂着眵目糊、身着肮脏黄衣的老人,就是瞿冒圣。
  虽然梦独料到岁月会让瞿冒圣产生变化,但瞿冒圣的变化之大还是让他感到心惊。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虚弱透顶的老人竟然就是给了他无数恶梦的学员十四队队长瞿冒圣。
  梦独和叶晓晨不远不近地站在瞿冒圣面前,看着瞿冒圣。
  他们并不知道,瞿冒圣已经从灵醒状态中出来了,进入了昏昧、糊涂之中。
  瞿冒圣面无表情,眼若空洞,奇怪的是还能发出目光,目光差不多是无神的,却不完全是无神,所具有的那点儿神里,似痴似愚。
  叶晓晨走了过去,盯着瞿冒圣,看了又看。
  瞿冒圣一无反应,如一具老木偶,还如一具肥胖的睁眼死尸。
  “你是瞿冒圣吗?”叶晓晨问。
  瞿冒圣不动,连眼珠也没有轮一下。
  叶晓晨将右手在瞿冒圣的眼前缓缓地摆了摆。
  瞿冒圣仍是一无回应。
  梦独朝前一步,又朝前一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定定地站在了瞿冒圣的面前,看着瞿冒圣。
  瞿冒圣一时仍然没有反应。
  梦独发现,瞿冒圣的肩膀上,有一只从树上落下来的毛毛虫。他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将毛毛虫捏了下来,踩死在脚下。紧接着,梦独还发现,靠近瞿冒圣大腿根部的黄裤子上,有三只蛆虫在蠕动。梦独哈腰捡起几片树叶,把蛆虫捏了下来,还在瞿冒圣的眼前晃了晃,给瞿冒圣看了看。
  就在这一刻,蹊跷而魔幻的一幕发生在瞿冒圣的身上,他的眼睛里竟然有了光,一改之前的似痴似愚,而成为逼视,逼视里不乏以上制下的盛气凌人,嘴里也发出怪怪的叫声。显然,他从昏昧和糊涂、遗忘中醒了过来。
  梦独稍俯下身子,脸离瞿冒圣更近些,一双明亮而略含忧郁的眼睛熠熠生辉地看着瞿冒圣;他发现,瞿冒圣竟微微地出了一惊。他想,事隔多年,瞿冒圣还记得他吗?
  依然青春的梦独不仅无声地唤醒了瞿冒圣,还让瞿冒圣将自己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再一次地拉到眼前,他将梦独认了出来,缺牙的瘪嘴含混不清地发出声来:“梦……梦独,梦……梦独。”
  瞿冒圣不止认出了梦独,连停摆多年的大脑也重新拥有了运算的功能,不明白梦独何以容颜未改。片时过后,他的身子簌簌抖动起来,流着涎水的嘴巴重复地喷着一个字,居然喷得十分清晰,毫不含混:“鬼,鬼,鬼鬼鬼——”他以为自己撞见了梦独的阴魂,或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遇上了阳世的冤家小混蛋小流氓小痞子小陈世美——梦独!
  “瞿冒圣——”梦独叫道。
  瞿冒圣听了出来,这是梦独的声音,跟他的模样儿一样,还是那么年轻,他不是鬼还能是什么?瞿冒圣的老气横秋的脸上布上密密的迷惑。
  “瞿冒圣,我真的谢谢你,”梦独说道,“我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还能认出我梦独来,谢谢你从一团混沌中回到了清醒状态。否则,我不知该有多失望呢。”
  叶晓晨说:“我断定瞿冒圣肯定活着,阳光总是那么仁慈,照在好人身上也照在坏人身上,老天爷也总是不会让坏人早死。”
  瞿冒圣意识到了,自己既不是堕入梦中,也不是跌进冥界,而是在切切实实的人世间;面前的梦独不是鬼,而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可是,梦独为什么还是那么年轻,难道无情的催人老的岁月饶过了他,还是他掌握了青春永驻的魔法?
  可是,瞿冒圣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的变清醒了的意识,他问:“你,你是……是人,还……还是鬼?”
  梦独真真假假地说道:“我当然是人,是人。你大概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是原来那个样儿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不能改变,我没有改变,我还是个青春男儿,就是怕一旦改变了,你就认不出我来了。我之所以不改模样不改声音,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能站在你面前亲口问你一些问题,一些我至今不明白的问题。”
  其实,连叶晓晨,连梦独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二十五、六年的岁月没有改变梦独的样貌,他们只能归因于基因,或归因于梦独的父母遗传给梦独的基因,或归因于梦独受到剧创而突变了的基因。只是,有时候,梦独会想,难不成自己真的在母亲的肚腹里待了三年多?难不成自己真的由一颗流星化身而成?看过几部韩剧的叶晓晨呢,倒是开玩笑地说过,说梦独会不会跟都敏俊一样,是个“来自星星的你”?也许吧——梦独也以玩笑话应对。
  尽管仍然怀疑自己的变清醒了的意识,尽管老态毕显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但是瞿冒圣还是不失时机地顿然间穿越了二十六年的时光,回到了学员十四队,他的一只手抬了起来,指着梦独说道:“立……立正,敬……敬礼……”
  看来,瞿冒圣的官僚主义多年来早经根深蒂固并且形成惯性,总是在需要暴露的时候暴露出来,还觉得天经地义,他的脏污的脸上挂着頣指气使的表情。
  梦独真是惊讶极了,惊讶于瞿冒圣的那一套永不悔改,一个人竟然可以沉溺于唯我独尊的认知里永远不愿脱身而出。他觉得一阵恶心泛了上来。
  “瞿冒圣,你醉得不轻啊,你还是醒醒吧。不要说这里不是学员十四队,哪怕就是重新回到学员十四队,梦独也再不会给你敬半个礼了。”
  瞿冒圣说:“那,那么多人……崇……崇拜我……我呢。”
  梦独道:“那么多学员崇拜你,跟随你,对,对,是那样。你可知道,你作为学员十四队的队长,带坏了多少人吗?”
  “放……放肆……”
  梦独问道:“瞿冒圣,我一直想问问你,你为什么把你的那么多大照片挂在墙上,用来威慑学员们?”
  瞿冒圣恨恨地看着梦独,不回答。
  梦独又问:“我还一直想问问你,你手下的学员们一旦有了稍微严重点儿的违纪,你为什么从来不保护他们,为什么就心狠手辣地给予他们这样那样的处分,甚至把他们开除学籍?难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把那张小小的处分卡片朝他们的档案袋里一塞,就可能让他们一辈子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有不少人因为那张小小的处分卡片就毁了一生?”
  这一回,瞿冒圣有了回答:“我,我正义!”
  “你是为了正义?你代表正义?你是正义的化身?”叶晓晨一迭声地问,嗤之以鼻地看着瞿冒圣,恨不得朝他的身上吐口水。
  梦独接着问:“我还一直弄不明白,在我和苟怀蕉的婚约纠纷里,你为什么只听信苟怀蕉、苟怀砣还有苟怀韮他们的一面之词,为什么从来不问问我,为什么我一说话你就喝令我住口不让我说话?你为什么到吕蒙县整出那么多盖了公章的假材料放到我的档案里?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跟苟怀蕉绑在一起否则就处分我就开除我的学籍?”
  瞿冒圣仍是刚才的回答:“我,我正义!”
  “你是哪门子的正义?”叶晓晨问。
  “小……小陈世美,我,我要……铡……铡了你!”瞿冒圣的手颤抖着指着梦独。
  “对了,这回来找你,我又有了一个新问题,我必须问问你。只怕你不敢回答。”梦独说道,“你老婆谭美丽是怎么死的?”
  瞿冒圣平日里空空洞洞的眼睛里内容越来越丰富,不仅眼珠上有了光,还几乎要瞪出来,他满含恨意地瞪向梦独,一声不吭。
  梦独冷冷地对瞿冒圣说道:“她不是落水死的,是你把她害死的。没错,是你害死了她。”
  听了梦独的话,瞿冒圣气焰燃烧,怒火冲天,呼呼地直喘粗气,几乎快憋过去,可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反驳梦独,同时还由于他原来可以满嘴跑火车的嘴巴已退化成了笨嘴拙舌,这更让他又气又恼。他的上半身气得哆嗦着,由于生气,连带着身上的臭气也喷发了出来。
  梦独看见,不知何时,瞿冒圣的身上又出现了几只蛆虫,便提醒道:“你身上又招蛆了。”接着又说,“你为什么害死谭美丽?因为,你压根儿不喜欢她。”
  “哇——,哇——”瞿冒圣无话可说,说话功能进一步退化,只能发出“哇哇”声,他气得身子朝前扑去,扑向梦独,可是他的臃肿而笨重的身体无法灵活地扑出来,扑不出来,便只好颓丧地朝一侧倒去,连人带椅子歪倒在了地上……
  “走吧,梦独。”叶晓晨提醒道。
  梦独明白此处不可久留,他又对瞿冒圣说出一句话:“过几天我再来看你。”然后,与叶晓晨一起匆匆拔步离去。
  “哇——,哇——”瞿冒圣仍在怪叫着,虽用尽力气,却发不出想要发出的响亮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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