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妹探监

　　近来从加拿大传来的消息让刘远忧心忡忡，或者说，康燕和李璐的电话一个比一个令他心烦。她们二人讲的内容基本差不多，一是温斌最近情绪极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二是温斌几次对她们谈及关于关闭他在国内的公司事宜，其中隐隐透露出放弃回国的意思。
　　两人说得无心，但刘远听着有意。温斌放弃回国的背后究竟有什么意图？会不会是打算和MBI妥协，甚至是合作？如果真是如此，后果又会怎样？每每想到此，刘远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连续多日都没睡好觉。
　　北京北海公园旁边的那个神秘小院的会议室里，第二次专题会议刚刚结束，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吕辉、王萌和刘远三人。
　　在刚刚结束的会议上，刘远汇报了温斌近期的异常情况，包括对温斌思想动向的分析。按照刘鸣松事前的要求，汇报过程中，刘远也将温斌万一与MBI合作可能带来的后果详尽地罗列了出来。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会议决定，为避免M国借温斌事件在国际上抹黑我国，特别是以此为借口，对国内相关部门、企业和个人发动掠夺性制裁，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做通温斌的思想工作，让他坚持斗争，决不能向对方妥协，甚至是投降。
　　"无论是温斌家里的电话，还是和监狱里的温斌通话，毫无疑问肯定都已被监听了。因此，靠打电话来做温斌的思想工作显然是行不通的，搞不好还会让对方抓住把柄。为今之计，最好还是派人过去。这样既可以和他妻子康燕说清说透利害关系，通过她劝说阻止温斌妥协，也可以直接去监狱内探望温斌，搞清楚他的真实想法。"吕辉看了看略显疲态的刘远，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刘主任，你们不是已经物色好了一个能去加拿大的人选吗？赶紧和我们说说他的背景吧。"王萌快言快语，吕辉话音刚落，立即追问刘远道。
　　"之前我们是有一个人选，是温斌的表姐，这人之前在F国驻华大使馆工作，去年刚刚退休。但是……"说到这儿，刘远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但是什么？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快说啊！你们这些人办事怎么总是慢慢腾腾的。"王萌见刘远突然停下，着急地催促道，口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小王，怎么和刘主任说话呢！"吕辉瞪了一眼王萌，制止道。
　　"没关系，吕局长，我理解小王。上次之所以那么着急地催你们找出温斌公司的内鬼，原因之一便是我们已经安排好去探望温斌的人了。只是这次抓住内鬼后，温斌的事情发酵有点超出我们的意料，许多人对介入这件事产生了看法。"
　　刘远边说边冲吕辉摆了摆手，意思是自己并不在乎王萌的催促，之后，继续说："我们原来和温斌的表姐的确是说好了的，可临到申请签证前，她突然反悔了。我追问了好几次才知道，她找过仍在大使馆工作的同事咨询过，可对方了解了一圈后对她说，如果她卷入温斌的案件中，那家大使馆很可能将终止她现有的所有福利。另外，她还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如果去了没把事办好，家里的亲戚都会埋怨她，她会吃不消的。"
　　"那温斌家里就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吗？温斌公司里的人没有合适的吗？这些您都考虑过吗？"见吕辉再次瞪了自己一眼，王萌连忙放柔语气问道。
　　"问过了，温斌家还有什么人我不清楚，也没法调查。他公司的人我倒是找过几个，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了。自打M国商务部制裁温斌的消息登出来后，他公司的人已经乱了，怎么想的都有，就是没人愿意去加拿大，哪怕仅仅是看望一下温斌。只有李璐表示愿意去，可她又说，温斌不止一次地说过，让李璐哪都不许去，好好地替自己看住公司。"
　　说到最后，刘远叹了口气，说："依我看，现在李璐也确实不能离开，否则公司真可能会树倒猢狲散。"
　　"你回去和你们刘总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只能由你们公司派人去趟加拿大，通过他夫人间接做温斌的工作了。请放心，这样做最少在安全上不会有问题。"吕辉合上摆在桌子上的本子，站起身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我回去和刘总说，不行的话，我去吧。"刘远跟着也站起身，应道。
　　"开什么玩笑，你决不能去！你去不但解决不了问题，搞不好还成了给人家送证据去了。刘远，你一定把我这句话带给刘总，不是开玩笑的。算了，还是我自己给刘总打电话说吧。"吕辉说完，三人边讨论边向小院停车场走去。
　　当天晚上，刘远左思右想，总觉得无论派集团什么样的人去看温斌，都不合适，除了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炒作外，也很难和康燕深入沟通。可不这样做，那又该让什么人去呢？
　　第二天上午，刘远一大早就来到刘总办公室，想找他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无奈秘书说，刘总一早就出去开会了。刘远见状只好先回自己的办公室。
　　上午十点左右，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刘远以为是刘总的秘书打来的，便拿起电话，抢先问道："孙秘书，刘总回来了？我现在能过去吗？"
　　"我不是孙秘书，我这里是传达室，你是项目办吗？有一位姓温的女士找吕主任，麻烦你叫他接一下电话。"电话里响起一位女士不耐烦的声音。
　　"我就是刘远。什么温女士？我不认识这个人，麻烦你问问，她是哪个单位的？找我干嘛？"刘远现在没心情谈别的事，他打算问清楚对方身份后，让办公室其他人员去接待一下。
　　"她说是和你约好的，来谈谈她哥哥温斌的事。"电话里，接待室的人员解释道，隔着电话，刘远同时还听到电话那边一个女人不停地插话的声音。
　　温斌的妹妹？没听温斌说过他有个妹妹啊。刘远手握电话，心里仔细回忆着。之前，温斌曾偶尔谈论到自己的家人，但大都是说说孩子和老婆，也因此，刘远除了知道温斌的夫人和两个孩子外，对温斌家里其他人的情况毫不了解。这会儿猛然冒出个妹妹，实在是出刘远的意料之外。
　　"喂！刘主任！您说话啊，到底是见还是不见。"电话里那位女接待员的声音打断了刘远的思绪。
　　"见！稍等，我现在就下去接人。"说完，刘远放下电话，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不大功夫，刘远带着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女人身材高挑，身上斜挎着一只色彩鲜艳的时髦女包，双手抱着一只牛皮纸袋。她上身穿着一件深棕色短腰皮夹克，下着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乌黑的长发用一只蝴蝶夹扎成粗粗的马尾辫，随着轻快的步伐在她身后晃来晃去，一张鹅蛋形的俊俏脸上，泛着浅棕色的健康光泽。
　　刚才在接待室里，刘远已经问清楚了，这女人名叫温玲，是温斌的亲妹妹。她之所以知道自己，是因为之前同意去加拿大看望温斌的表姐将实情告诉了温斌的家人，并将刘远的联系方式告诉了温玲，温玲这才决定主动来公司找刘远的。
　　进屋后，刘远指了指沙发说道："坐吧，喝茶还是水？"
　　"随便。"温玲口中应道。
　　温玲先将手中的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环视了一下刘远的办公室，这才慢慢坐下。
　　"我和温斌认识好几年了，没听他说过他有个妹妹啊？你平时不在北京吗？"刘远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嘴里不经意地问。
　　"哗"的一声，女子显然对刘远这句话很不满，她没有接刘远递过来的水瓶，而是将放茶几上的牛皮纸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了出来，随后用极快的语速说："就知道您不会相信我，这是我们老温家的户口本，上面除了我父母和温斌外，还有我和我们的大哥。"
　　"哦，温斌不但有妹妹，还有一个哥哥？噢，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我这人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刘远亦真亦假的说道。
　　"温玲，如假包换。"温玲撇了一下嘴，答道。
　　"说出来你别介意，温斌和我认识很多年了，但真的从来没和我提及过你们，我是指你和你们的哥哥。"刘远边说边拿起户口本翻了翻，那上面的户主叫温东，是温斌的父亲，只可惜名字后面盖着"已亡"的黑色印章。
　　刘远继续翻看着，上面除了温斌外，确实还有一个叫温华的儿子和一个叫温玲的女儿。刘远注意到，这兄妹俩的名字后面都盖着"迁出"的印章。
　　"你和你哥哥，我是指你那个叫温华的哥哥，现在都不在北京吗？为什么连户口都迁走了？"刘远疑惑地问道。
　　"我就知道温斌不会和你们说起我和我大哥的。不瞒您说，在我们兄妹三人中，父母最喜欢温斌。为这事，温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怨气。参加工作第一天，他就把户口迁了出去。父亲去世后，母亲更加偏袒温斌了，我也因此常和母亲拌嘴。本来家里就够不和谐得了，哪曾想，温斌结婚后，我嫂子更是个不省油的灯。一天到晚不是和我妈吵架，就是指责我占温斌的便宜。即使这样，我妈仍护着他们，一气之下我便从家里搬了出去。再之后，我找了个男朋友，是成都的，我便在那儿找了份工作，成了家。温斌不告诉您我们的事毫不奇怪，我们兄妹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来往了。"温玲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非常平淡，似乎是在述说别人家的事一样。
　　讲了一阵家里的窝心事后，温玲拿起桌上的照片和证书递给刘远，转移话题说："我父亲是老革命了，抗美援朝战争中曾立过一等功，这是证书。这些是我们家的照片，那时候一家人在一起还很温暖呢。"说到这儿，温玲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