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认识吴霜月（2）

　　赵园长从车上下来，把那幅“白桦林”十字绣卷好，夹在胳肢窝里进了白桦林。在林子深处，赵园长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人盘腿坐草地上，背靠一棵洁白粗大的树干，一幅白色十字绣的布铺在腿上，正低头在一针一针地在刺绣，乌黑的长发像云一样披在女人肩上，修长的十指随着线儿一拉一拽，简直就像仙女。太美了，毫无疑问，女人肯定是张喜顺的媳妇吴霜月。
　　“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找这么一位能干又仙女一样的媳妇还不知道疼爱。简直就是个混球！”赵园长心里骂自己的职工张喜顺。
　　赵园长从兜里掏出手机，把吴霜月拍了下来。大概手机拍照的响声惊动了吴霜月，她抬起头，看见了赵园长。
　　“赵园长，您也是来欣赏白桦林的吗？”吴霜月说，把手里的十字绣放到草地上，迎了过来。还是和张喜顺刚结婚时，她参加过一次海子公园的春节联欢会，见过赵园长，所以有印象。赵园长对吴霜月却没有一点儿印象。
　　“我不是来欣赏白桦林的，是应你爱人的请求来这里找你的。”赵园长答。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要和我离婚，您来做和事佬的？”
　　“是他央求我代替他向你道歉，求你原谅他，千万别跟他离婚。”
　　“赵园长您这个谎话编得不圆，喜顺即便说漏嘴，也不会说出向我道歉请求我原谅的话。”
　　“那你说我来干什么？”
　　“肯定喜顺让您来的，早晨吵架时他说要和我离婚，怕我当真，请您调解来了。”
　　“猜准了。”赵园长说，“你把张喜顺说的离婚的话当真了？”
　　“没当真，我们俩这辈子谁也离不开谁。”
　　“那就不用我废话了，不过我今天真没白来。我虽然是林业学院毕业的，毕业后又一直在园林系统工作，但是凭良心说，我生平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白桦林子。太壮观了！我刚才听你的街坊大妈们说了，村里能用拥有这么一大片白桦林子，全是你的功劳。！”
　　“大妈们夸张了，功劳是村委会的，是全村的村民的。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一个新疆来的外乡打工女子什么都不是。”
　　“听大妈们说，你高中一毕业就来北京打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从新疆大老远来北京打工，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呀！在北京一定遇到过不少困难吧？”
　　吴霜月笑着摇头：“非常顺利，想遇到困难都难。”
　　“啊？我还头一次听人这么说，你是我见到过的最乐观的北漂。”
　　“真的，赵园长，我一点儿都没夸张。因为我有个邻居好姑姑，她像父母一样疼爱我。初来北京吃喝拉撒睡都在她家，甚至第一个工作都是她给找的。”吴霜月见赵园长很认真地听，就说，“赵园长您要是愿意，就坐下听我唠叨吧！”然后把刚才自己刚坐着的两片摞在一的白桦树皮给赵园长一块。
　　“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赵园长说，盘腿窝脚坐在树皮上。
　　“我刚来时住在老家的邻居姑姑家。我姑姑，叫孙翠英，是一位退休的小学校长，今年都八十二了。”
　　“你说的是不是咱们区有名的孙校长呀？那可是咱们区的名人，老太太可好了。”
　　吴霜月点头：“孙校长有个亲侄女叫孙丽丽，比我大三岁。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好，所以孙丽丽跟我关系也特别好。她还念中学时就转到北京了，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没回去，留在北京打工。有一回过春节孙丽丽回老家，就给我讲了北京多么好，在北京打工又风光挣钱有多。她还跟我说，如果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也去北京打工，和她一块儿住姑姑家。听了孙丽丽对北京打工生活的描述，我心里充满了对北京的向往，憧憬着将来去北京打工，和好朋友孙丽丽一块儿住姑姑家。”吴霜月停顿一下，“所以，高中一毕业我就来到了北京，住在孙丽丽的姑姑家，还让姑姑给我找了一份工作。后来得知自己落榜了，干脆就不回去了，死心塌地干姑姑给我找的这份工作。”
　　“你姑姑给你找的什么工作呢？与你现在的村子有关系吗？”
　　“那时我们村有个村办印刷厂，厂长虽然是这村子的人，但是他从小被过继给大伯，家里就大伯大妈老两口。大伯大妈在县城里住，因此厂长是在县城上的小学，我姑姑是他的老师，师生关系非常好。大伯虽然是城里人，但是一直是村办印刷厂的业务员。现任厂长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接了大伯的班做村里的业务员。我姑姑，就介绍我来做村办印刷厂的业务员。姑姑有几个学生在出版社工作，老人家拼着老脸，亲自给她的学生打电话，让他们给我介绍出版社的印刷活。在姑姑的帮助下，我的业务很多，印刷厂的活儿多了，效益自然好。那时候在印刷厂上班的工人，每个月都能挣两千多，比国营企业的职工都好。我因为要天天回厂里得需要个住处，厂里就在张喜顺家给我租了一间房，一来二去的就和喜顺搞上了，并且很快就结了婚。互联网的发展，电子行业抢了出版行业的风头，读者更青睐电子书。本来嘛，一本纸书动辄四五十块六七十块的，同样的书看一本电子书比看纸书省好几十块。因此买书的人少了，不少的书店关张了。买书的人少了，出版社出的书也就少了，而且好多书都是自费出书，只印刷区区一两千册甚至几百册。书少了，受影响的除去书店，还有我们印刷厂。工厂的几个大客户都是出版社，书少了，印刷活也就少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姑姑孙校长让我带她回一趟新疆。您可能会纳闷，孙丽丽不是她亲侄女吗？为什么不让孙丽丽带回去呢？实话跟您说吧，孙校长特别不待见孙丽丽。我呢，早就想爸妈了，就带着姑姑回去一趟。因为我们家后头就是一片白桦林，回到家自然又就见到了那片白桦树林。听街坊邻居们讲，当地有几百顷白桦树林，白桦树成了当地的支柱经济。当时我就想，我们村子东边那片不长庄稼的东沙窝荒地，为什么不栽种白桦林呢？回来以后我把自己的想法和村委会讲了，没想到村委会很支持，派我立刻再回老家一次去买白桦树苗。树苗买回来了，村委会就组织全村劳动力争分夺秒把树苗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栽种完。第二年，这些绿油油的小树苗就变成了两米多高的小树。”
　　吴霜月说到这里，指指白桦林：“您看看，从播种到现在才过去六年，每棵树都好几米高。播种的第三年，便产生了经济效益。到现在，一年比一年的经济效益高。”
　　“你们从种树到三年以后产生效益，一共投入多少资金？”
　　“大约十万。白桦树是一种投资少、见效快的优良树种。”
　　“啊？”赵园长吃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吴霜月，我们公园的后身有一百亩左右的草地，我打算全部栽种白桦树。你能帮忙吗？”
　　“当然。”吴霜月说，“公园要是大面积栽种白桦树，我建议最好买现成的树苗栽种，别买树种子。为什么呢，因为公园天天都有游客游览观赏。播种树种生长慢，得有很长时间看着像一大片空地，特不好看。再说，播种树种起初需要很多人工，我们村里人多，不在乎。喜顺说你们公园里一共就四十多人，而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工作。刚长出的幼苗，需要间苗除草施肥浇水，四十多人根本顾不过来。买树苗比播种费钱，不过公园的百亩白桦树林，有十万的树苗钱顶天了。可是省很多事，也更能早一天吸引游客，早一天产生经济价值。”
　　“听你的，我们就买树苗栽种。回去我做个规划，班子里再研究一下。如果班子通过，我们再报请上级园林部门批准。如果计划最终被通过，吴霜月，我们准备聘请你做我们的顾问。”赵园长说，心里打定了主意，公园的百亩草地铲除以后，就种白桦树。
　　和吴霜月说定了白桦树的事，赵园长急急忙忙就往回赶，半路上才觉得不对劲儿，自己不是受张喜顺之托，劝他媳妇不要和他离婚吗？可是自己早把张喜顺的委托扔在脖子后头了。
　　从那天见到吴霜月和那片美丽的白桦树林之后，赵园长好像中了魔怔，心里想的嘴上说的都是白桦树。只盼望赶快到星期天，自己利用值班时间，一个人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公园百亩白桦林的事，写个规划出来，先在公园班子里讨论，通过之后该修改的修改，再报上园林局批准。可是这都半天过去了，一个字还没写出来。上午就这样吧！先吃午饭吧！今儿个老婆给他带的是他最爱吃的牛肉馅包子，在微波炉里热两分钟就能吃。吃完包子再喝杯热茶，就开始写规划，估计到晚上下班不会再有人打搅了……
　　第三次敲门声又响起来，这回是刑警队长沙万里，他的外甥。
　　“舅舅，你陪我去明公主庙小公园走走。”沙万里开门见山。
　　“你吃午饭了吗？”赵园长问沙万里，“没吃的话，我微波炉里正热着牛肉馅大包子，咱俩一人俩。吃完了喝杯茶，我再陪你去明公主庙小公园不更好吗？”
　　“你出的这个主意不错。可是四个包子咱俩人吃，谁也吃不饱呀！干脆让我一个人吃得了。你是舅舅，是长辈，得让着外甥是吧？”
　　“美得你，这时候知道我是舅舅是长辈了？早干吗去了？告诉你，我这儿有泡面管够，你想吃几桶都行。”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