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又是一个杀猪盘（2）

　　张连的话让李伟感到心酸，人家那么大岁数还被老妈像孩子一样疼爱，我呢，还没记事妈妈就死了。两个姐姐比他大好几岁，可是一点儿也不疼他。今生今世，唯一对他好的女人就是秀秀了，可是就在他们要成为夫妻前，秀秀却死了……帐篷里来了几个做核酸的，俩人赶紧迎了过去，让几个人排成两队保持两米距离，又让排在第一的人把身份证放在桌子上，用手机把身份证拍下来后，让两位分别到两个窗口做核酸测试。
　　总算挨到六点核酸检测点关闭，两个人脱下淡蓝色的防护服搭在桌前椅子背上，互相道一声“再见”走出帐篷，李伟径直来到大门口找小江。
　　“队长您来了。”大门开启，上下班的职工进进出出，小江笔直站在门口，查出入证，查核酸；站在小江对面的保安刘华和小江一样专注，两个年轻人一个来自北方一个来自南方，都很杰出。
　　趁进出的职工稀了，小江把手机从兜里掏出给了他：“所有信息全部恢复。”小江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儿看着他，张口要说什么又没说。
　　“谢谢你小江啊！”李伟把手机装进兜里，赶紧跑回宿舍。
　　躺进被窝里，李伟连灯都没开，捧着手机便如饥似渴地看起来。的确，他和秀秀的全部微信都在，包括那些让他有生理反应的微信，但是他捧着这个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整部手机的微友，除去李伟，竟然没有第二个人的名字。他想通过手机了解自己所爱的人愿望落空了。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秀秀为了和他谈恋爱专门买的这部手机？
　　第二天，李伟趁小江不当班把他找到自己的宿舍，把自己的疑问和小江讲了。小江犹豫了一会儿，告诉李伟：“我昨天查了一下手机的机主，是张琪。”
　　李伟告诉小江，他的未婚妻刘秀秀，是张琪媳妇的表妹，他们俩搞对象的介绍人就是张琪。
　　“那您见过您的未婚妻刘秀秀吗？”见李伟摇头，小江说，“我怀疑这是一个骗局，很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叫刘秀秀的这么一个人，是张琪为了骗您的钱才故意儿设计出一个虚假的刘秀秀。”小江说，“张琪当个保安真有点儿屈才了，他应该做个小说家。您可不知道，他常常给我们讲故事，编的和真的一样。既然您的未婚妻刘秀秀是张琪介绍的，我百分之百地保证张琪肯是在骗您，百分之百肯定根本没有刘秀秀这么一个人。”
　　“小江，我觉得你这样乱怀疑张琪不合适。张琪是比我资格还老的退伍老兵，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再说，我和他关系这么好，他怎么可能设局骗我呢？他果真有困难需要钱，言语声我可以借给他呀！头些日子他妻子住院我还借给他钱了呢！”
　　小江一声冷笑：“您以为他就向您一个人借钱了吗？他几乎把全队都借遍了。”
　　“是不是他妻子病情加重？”
　　“别听他瞎呲！他跟我们说他在网上做金融投资，效益特别好，连本金带利息都有一百多万了。去年还说五月份到期，届时他连本金及利息取出来，一并还清我们。五月份到了，他又说现在投资的利润太高了，取出来太可惜，等过一阶段利润小了再把钱取出来，到时候可以加倍偿还我们。可是到现在，他一分钱也没还我们呢！我认为，他弄出个虚假的秀秀给您介绍做女朋友，也是为了骗您的钱。”
　　“果真如此，他没必要和我说谎呀，就直接说借钱投资，到期还我不就得了吗？”
　　“您以为他网上投资真的赚了？我怀疑他被骗了，别说利息，连本金恐怕都收不回来。”
　　“你们没劝过他？”
　　“怎么没劝？他信誓旦旦，说得有鼻子有眼，老说让我们耐心等待，到时候他连本带息加倍偿还。我担心他要是最终把我们坑了，大家还不敢灭了他。”
　　李伟想了想：“你讲的虽然有可能，但是张琪毕竟没骗你们，人家实事求是告诉你们借钱是为了投资，还答应到时候连本带息加倍偿还。这与他给我介绍秀秀做女朋友的事完全不是一码事，要是果真没有刘秀秀这么一个人，那他可就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了。可是我怎么才能调查出这件事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呢？我要是问张琪吧，他肯定不会承认的；而且所谓的秀秀又死了，真的假的更是说不清了。”
　　“这件事恐怕只有到张琪老家问他媳妇了。”
　　“可是我要是到他的老家见到他媳妇，人家为了自己维护自己老公，也不可能跟我说实话呀！”
　　“倒也是。”小江说，“我倒有个主意，能让他媳妇说实话。”
　　“你有什么主意？”
　　“这样。”小江附在李伟的耳朵小声嘀咕了一会儿。
　　“这主意不错。你写个请假条吧，我明天就准你假。”
　　“好。”
　　小江当天就坐上了去山西的高铁，第二天上午就出现在张琪媳妇面前。
　　小江拿出工作证和李伟给开的介绍信放在张琪妻子面前，说：“张哥被评为厂级劳模了，知道张哥家在农村，有两个孩子，妻子又没工作，厂里打算一次性补助张哥五千块钱，现在就要我们保安队让张哥填好表交到上边，可是张哥死活不肯填这张表。实在没办法，队长就派我找到嫂子您，咱们瞒着张哥把这张表填好，交上去。”
　　张琪的妻子当然高兴，顺顺当当那个地把表格填好交给小江。小江看了看表，说：“社会关系这栏您也应该填上，比如叔叔大爷舅舅姨什么的。”
　　张琪妻子说：“我们两家不但我和张琪是独生子女，连我们的上一辈的父母也都是独生子女，两边没有任何亲戚。现在我父母和他父母都死了，所有的亲属就我们夫妻和两个孩子了。”
　　小江临走时嘱咐张琪的妻子：“在补助款没下来之前，您千万别和我们副队长说，他知道了肯定不要的。到时候补助款下来了，我把款给打到您的卡上，请您顺便把卡号告诉我。”
　　小江妻子很高兴地把卡号写在一张纸上，连同填好的表格一并交给了小江。小江还不放心，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张琪的妻子：“钱没到手之前，千万别把这事告诉我们副队长。”张琪的妻子说：“你放心，别说没收到之前不告诉他，就算到手了也不告诉他。”
　　小江回来，把调查结果告诉了李伟，又把张琪媳妇填的表格和那张写着银行卡号的纸一起交给李伟，李伟拿出秀秀之前给他写的信和张琪妻子在表格写的字一对照，一模一样。那个银行卡号，也和秀秀给他的卡号一样，之前他给秀秀的钱都是打到这张卡上的。
　　很显然，是张琪与他媳妇合谋，假借给李伟介绍对象骗李伟的钱。所谓的刘秀秀，根本就子虚乌有，给他写了那么多肉麻的微信编了那么多故事的就是张琪；用网上的话说，是个抠脚大汉。
　　李伟此时想起张琪和他讲的他父亲遭遇杀猪盘被骗六百多万，故意儿撞水泥罐车自杀的事情，心中感慨，张琪这是效仿那个坑他父亲的女人，给我也摆了一个杀猪盘。不过张琪你放心，你李伟爷爷是拿过枪的，绝不会像你父亲一样软弱自杀，你李伟爷爷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小江建议李伟立刻报警。李伟说：“我肯定报警，但是我还得和张琪谈一次话，完全落实再报警。”李伟说，“谢谢你小江，在警察没逮捕张琪之前，请你要保密，装作没事人一样。以免张琪听到风声以后逃走，公安局还得耗费人力物力抓他。”小江说：“队长您放心，我肯定保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李伟找到张琪，说：“哥哥请兄弟我喝了好几顿酒，今天兄弟也想请哥哥一顿，不能老白吃白喝呀。”张琪说：“兄弟咱们俩谁跟谁呀，秀秀的事挺对不起你的，我和你嫂子说了，打算再给你物色一个新的对象。”李伟说：“那这顿酒我就更应该请了，就算是我与过去的秀秀告别酒吧！我相信哥哥会给我介绍一个比秀秀还好的女朋友。”
　　饭馆的老板给他们安排的单间，就是张琪第一次请李伟喝酒的那个单间。饭菜上桌，张琪手中的酒杯送到嘴边时，怒不可遏的李伟一拳把酒杯打碎，又一脚将张琪踹翻在地，然后便骑到张琪身上，拳头暴风雨般落到了张琪的脸上身上，直到张琪一动不动，他才打电话报警。
　　张琪肋骨被打折四根，鼻梁子被打骨折，李伟被判刑两年。
　　两年以后，从监狱里出来的李伟，来到他和爷爷曾经住过的那片平房小区，矗立眼前的是一片新建的高层楼房，哪儿还有平房的影子？虽然终于找到了大姐和二姐的家，两个姐姐就好像压根儿没李伟这么一个弟弟似的，分别向他拿出了各自的拆迁协议。李伟是曾经考上过北大的高材生，虽然少了一只眼睛，并不妨碍他看得懂这两份拆迁协议，那是与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的拆迁协议。他向大姐夫索要当年的五十万欠款，大姐夫伸手跟他要欠条；他向二姐索要当年住院时十万的欠款，二姐也伸手跟他要欠条……
　　就这样，曾经为救战友失去右眼，立下一等战功的解放军排长李伟，曾经一位优秀的退伍老兵，出狱以后成了一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