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李伟好友副队长张琪 之七：养父讲的克夫克妻故事

　　养父说，咱们这地方的人非常兴相面，特别是男婚女嫁之前，不论男方和女方都要请相面师傅看相算命。因为女的有克夫的，男的也有克妻的。养父说他的亲生父亲就克妻，在娶他的母亲之前，已经克死了三个妻子。民间有句俗话叫“克仨克仨”，就是说甭管男女，克死三个就到头了，以后再娶再嫁都不会克死对方了。
　　养父说他自己的母亲就是克夫的命。第一任丈夫原本是一位非常壮实的车轴汉子，自打和养父的母亲结婚以后，突然变得病病歪歪的，成天价抱个药罐子，人瘦得皮包骨，一阵风恨不得就能把他吹倒了，终于在女儿五岁多的时候，一觉再没醒过来。
　　母亲的姑姑看见侄女儿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实在太可怜，就把母亲给养父的父亲介绍了。养父的父亲因为前边已经克死了三任妻子，所以都四十多了还打着光棍。姑姑跟养父的父亲没说母亲是寡妇，说母亲和前夫因为不合离婚了。那时母亲还年轻，三十岁出头，长得又好看，四十多岁的光棍汉看见母亲年轻貌美，只和母亲见了一面，第三天就把母亲娶进了家门。
　　母亲进门的第三年，就生下了养父。养父说满月这天，父亲抱着他给每个来吃满月酒的宾客看。宾客们为了祝贺，少不得向父亲敬酒。就在父亲喝到第九杯时，忽然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就这么样，养父的父亲在养父满月这天死了，母亲克死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
　　没了父亲，母亲一个寡妇独自带着九岁的姐姐和才满月的养父，生活过得特别艰难。母亲的姑姑不忍心看着侄女受苦，托人弄戗又给侄女找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大学毕业有工作，长相也特别英俊。只因为天生少一只胳膊，所以一直说不上媳妇。男人把母亲娶进门以后，把养父和养父的同母异父姐姐当成亲生儿女一样疼爱，给姐姐买新衣服，让姐姐读书。养父的继父下了班一进家门，头一件事就是把养父抱进怀里，一只胳膊搂着养父，用胡子茬的嘴去亲养父的小脸蛋儿，养父被胡茬扎疼了，就用胖胖的小手去推自己继父的嘴，小嘴儿还不停地喊着“爸爸坏爸爸坏”，把继父和母亲逗得嘎嘎大笑，一家四口人生活得其乐融融，快快乐乐。
　　母亲见丈夫这么疼爱自己的一双儿女，为了报答丈夫，就跟丈夫商量，打算给他生一个自己的亲骨肉。丈夫却不同意，说：“咱们一家四口人生活得很好，儿子和女儿虽不是我的亲生，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对他们好，老了他们也会一样孝顺我的，是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关系呢？”丈夫又指指自己上身没有胳膊的光秃秃的左半边，“我没有左臂是胎里带来的，这很可能是遗传。万一我们生个孩子也没有左臂，岂不是害了孩子？”
　　由于丈夫的坚持，母亲才断了给丈夫再生个亲骨肉的念头。
　　养父说记得自己七岁上学的那天，继父特意请了一天假送他去上学。父亲的右手领着他的小手儿，爷儿俩有说有笑地横穿马路向对面的小学校走去。父亲指着小学校门口对儿子说：“你看，老师们都在学校大门口两旁排着队伍，迎接你们新学生入学呢！”
　　“太好了，爸爸我们快点儿走！”养父挣脱自己继父的手就向对面的学校跑，一面还扬着小手儿和学校大门口两旁的老师们打着招呼。
　　“儿子不要跑，危险！”继父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高声喊着儿子。眼看着儿子就要踏上对面的马路牙子了，一辆突然右拐弯的大卡车驶过来，七岁的儿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继父扑倒在地……
　　养父的继父被大卡车轧死了，七岁的养父右腿被轧成粉碎性骨折，治好以后变成了瘸子。
　　母亲难过至极，那天把他们姐弟叫到跟前，哭着说她对不起姐弟俩：“克死了你们的亲生父亲又克死了疼爱你们的继父。母亲说人活着不能太自私，只自己合适就行，人活着也得为他人想一想。如果不是她太自私，克死了姐姐的亲生父亲以后，接连又嫁了两次人，怎么会又克死两个男人呢？怎么会把自己的儿子克成了残疾呢？”
　　养父说母亲跟他和姐姐说完这话的当天夜里就上吊死了……
　　秀秀说养父讲完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克夫克妻故事以后，对我说人活着不能太自私，只自己合适就得根本不管他人。人活着得多为他人着想，特别要多为善良的人着想，多为对你好的人着想，多为对你有恩情的人着想。养父说比如李伟，他就是一位绝对的好人，也是我们的大恩人，所以我们不能祸害李伟。
　　秀秀说从来没批评过我的养父，在这件事上狠狠地批评了我，说秀秀：“你已经克死了爱你的富家子弟高成名，不能再克死李伟了。”养父说我，“你本来就不应该和李伟这么样的好男人交朋友，要交也应该交个烂崽，交个坏人，和他结婚克死他，为社会除害。”秀秀说我问养父，事已至此，我应该怎么办呢？如果我现在提出和李伟不做朋友不结婚了，对他的打击太大，我都担心他经受不住打击，精神会崩溃，会自杀。而且，他肯定会来我们家里找我，非得和我结婚不可。养父说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消失，永远从他面前消失。
　　“可是我们怎么从他面前消失呢？我们又不会变魔术，能把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没了。我们搬家到别的村子嘛，李伟那么爱我，他肯定会来咱们现在住的村子里找我，万一他打听到咱们新家的村子，我们不是还躲不过吗？李伟是那么爱我，我相信，只要我活着，即使躲到天涯海角，李伟照样也能把我找到，照样非得缠着我和我结婚。我不和他结婚伤害了他的感情，我和他结婚会把他活活克死。除非我死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望着养父的那张满是褶子的沟壑纵横老脸，摊开双手很无奈地说。
　　“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你真正地死去。”养父犹豫片刻，咬咬牙说，“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当然不愿意你在如花的年纪撇下我独自去死。爸爸愿意陪着你，我最爱的女儿一起去死。”养父说他是一位残疾人，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七十多岁，女儿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所以，爸爸愿意陪着女儿一起去死。用我们两个人的死，去换取李伟这样的好人活，这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
　　秀秀说我虽不太甘心去死，但是一想到自己若不死，亲爱的伟哥就一定得和自己结婚，结婚了就一定会克死伟哥。左思右想了好几天，为了我的爱人李伟，我觉得自己必须死。只是可怜的爸爸，他也要陪着爱女去死，真让我不忍心。我劝爸爸：“您看现在的生活那么好，您不光享受低保，假如女儿没了，您还可以到敬老院和老人们一块儿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您不要死了，这是女儿的事，与您无关，就让女儿一个人去死吧！”
　　秀秀说在我的百般劝说下，父亲答应了。
　　可是第二天早晨一起来，秀秀就看见父亲的身体直挺挺地挂在堂屋的门框上。怕秀秀阻拦，养父半夜就一个人悄悄上吊了，他竟死在了秀秀的前面。秀秀当然知道父亲先她而死的用意了，他是怕秀秀没有死的决心而最终害了李伟。既如此，秀秀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呢？
　　秀秀打开家中的柜子，拿出存钱的小盒子，点了点，还剩三千九百五十八块钱，这都是伟哥给的钱呀！我们俩人虽然只交往了半年多，可是亲爱的伟哥已经给了我二十四万六千块钱了，这二十四万六千块钱里，有二十万是父亲住院用了。其余四万六千块钱，我买金首饰花了三万五千，过日子花了七千零四十二块钱，现在剩下的三千九百五十八块钱，应该归还给伟哥。用二十四万六千块减去三千九百五十八块钱，秀秀说我还欠伟哥二十四万二千零四十二块钱，这笔钱只有下辈子还我的伟哥了……
　　“永别了，我亲爱的伟哥，我最亲密的爱人。秀秀死后会变成一只依人的小鸟，躺在你宽阔的怀里，任你抚摸和蹂躏……”
　　秀秀信中最后的话，让李伟肝肠寸断。李伟推门跑出宿舍，对着墨蓝色的星空高喊：“我的秀秀，我的小鸟，你快飞到我的怀里，我爱你想你亲你……”
　　“回屋吧。”张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李伟的身后，把李伟拽进了宿舍，“兄弟，想开一些，秀秀在天之灵看见你这样会难受的。”张琪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机塞进李伟的手里，“是秀秀用你的钱买的手机，她有话让我媳妇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