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钢铁洪流中的旗帜

　　1998年，夏。
　　接到老家来的电报后，向东终于休了探亲假回家看望病中的父亲。
　　这是自从当兵二十年来第二次回家，表面看似平静却早已归心似箭。
　　他换上了一身轻便简单的衣服，秀慧为他整理行李，一边将叠得平整的衣服放进旅行箱，一边说：“从考完军校以后你再也没回过老家，这么多年咱们做子女的对老人家还是亏欠的太多，这次多陪陪他们。哦，对了，把小宇也带回去，他正好放暑假，在家里也是和院子里的小子们到处疯，还不如跟你回去，让他见见我们以前的生活，看看咱们为了理想，为了事业有多努力。”
　　秀慧忙于医院的的工作，不能随向东同行，让向宇回去，一是，双方老人见到孙辈能得到些安慰；二是，希望向宇能代替她去看看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卧室里的向宇听到后走出来，站在门口问：“回老家吗？我不回去，高中课程很紧的，我们学校就放两周假，你们就别浪费我时间了，再说，我还得给蕾蕾补课呢。”
　　此时的向宇已经十五岁了，身材修长，像一棵的小白杨。脸庞线条虽还带着少年的青涩，却已初显硬朗，眼神中满是聪慧机灵。
　　“就半个月能当误你多长时间。爷爷生病了，他看到你也会开心，你回去也能代替你妈看看你姥姥姥爷。你不想他们吗？整天就知道闯祸，什么也不明白，要是不回去你就哪也别去了，好好给我在家学习。”
　　“妈，我爸他限制我自由。”向宇用告状地语气说。
　　秀慧温柔地说：“那是咱们的老家，你跟着回去看看，也显得你懂事，他们也没有白疼你。”
　　在屋里做作业的雷蕾也跑出来很有兴致地问：“姨夫和我哥要回老家吗？我也去。”
　　雷蕾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梳着一根马尾辫，白皙的面庞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好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清澈见底的湖水，纯净而明亮。眼波流转间，满是俏皮。
　　向宇转过头对雷蕾说：“你爸妈给你安排那么事儿，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我不，我要去。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姥姥姥爷呢。”雷蕾有些撒娇地说。
　　“胡说，你怎么没见过，不是寄过照片吗？”向宇反驳。
　　“照片能和人比吗？姨夫你回老家带上我吧。”蕾蕾语气中带着祈求。
　　向东看着雷蕾祈求的眼神，说：“我们一会去买票晚上就回去。”
　　“太好了，可以出去走一走了，天天学习，都快把我闷死了。”雷蕾开心地跳起来，一路小跑回到屋子里收拾着行李，又朝着客厅喊，“哥，快来收拾行李啊。”
　　向宇轻叹了一声：“真要回去吗？”
　　向东很确定地对他说：“刚开始怕你耽误学业不打算让你回去，听了你妈一番话，我决定让你跟我回去，就是让你体验体验生活，也要让你去。收拾行李去吧。”
　　“好吧。”向宇摇摇头无奈地走回房间。
　　向东看着向宇走回房间对秀慧说：“一会儿多买两张票。”
　　秀慧点点头：“知道了，行李收拾好了，你再看看还缺什么不？”
　　“你整理的我不用看了。”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向东走到电话旁，伸手拿起听筒：“喂，我是向东。”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警务员的声音：“团长，长江流域发生严重洪灾，部队要开拔前往抗洪一线，上级领导通知所有干部战士一律不准休假，必须马上归队随时待命。您这次不能回家了。”
　　向东皱起眉头，紧紧攥着电话，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我立刻归队。”
　　秀慧见表情很严肃凝重问：“怎么了，有事吗？”
　　向东说：“长江一带发生洪灾，单位让所有人归队。这次不能回家了，一会儿，你往老家打个电话，就说我有任务不能回去了，告诉爸，好好养病，保重身体等抗洪结束我回去看他。”
　　秀慧很理解地说：“放心吧，我会打电话回家的。”
　　向东重新换上军装，拿起军帽戴正，对着镜子整理一下领口，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门外。
　　等在大门口的司机见向东着一身军装走出来，问：“团长，去车站吗？”
　　向东坐在后座说：“直接回团里。”
　　“是。”
　　车子启动疾驰而去……
　　那一年，我国长江下游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九江城区一段江，第4号闸突然绝口，管涌越来越大，洪水喷涌而出，很快大堤决口3米、5米、10米、10米、20米，持续上涨……3米多的洪涛如猛兽般狂奔入城，千年古城即将告急。指挥部立刻做出沉船堵口的决定，两条船刚驶入绝口就被强大的洪水漩涡吸走，顺水漂流而去；又从罗汉调来1650吨位的甲21025号船舶，船底长75m，同时又调来7条舶船和拖船，在接口处搁浅洪水。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3个团和武警部队火速集结，抢筑第一道的战斗。
　　紧随其后，中国人民解放军、武警部队、消防官兵、各军区医院和地方医院的医护人员也火速集结，从四面八方奔赴抗洪前线，一时间，九江城的江岸线上布满了身穿绿军装配橙马甲的战士和医护人员白色身影。我们的战士们潜入水底，用血肉之躯顶着钢筋水泥筑坝，他们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若是钢筋没打稳，整个框架就会被洪水冲散，在水下的士兵就再也上不来了。很多老百姓看到一个个义无反顾的如孩子般的战士，向他们呼喊着“房子，我们不要了。你们不要再跳了”。可是，战士们没有一人退缩，誓死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那场面，就像一幅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展现着人类在灾难面前不屈的抗争精神。
　　向东站在泥泞的堤岸上，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往下淌，手持扩音器，声音洪亮地指挥着：“同志们，战友们，一定要用我们的身躯筑起坚固的防线，保护好人民群众！”
　　向东他们团的战士们齐声高喊：“保家卫国，众志成城！”
　　那声音，如同雷霆万钧，响彻在洪水之上，盖过了滔滔的水声。
　　汹涌的洪水好像要和战士们斗争到底一样，不断拍打着堤坝，堤坝已经出现了一些裂缝，情况十分危急。向东带领着战士们迅速展开行动，两人一组，扛着沉重的沙袋，脚步匆匆地往堤坝的裂缝处跑去。雨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向东一边扛着沙袋，一边大声指挥着战士们：“把沙袋码放整齐，一定要堵住这些裂缝！”
　　然而，洪水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刚堵上的沙袋很快又被洪水冲开。向东看着不断被冲毁的防线，心急如焚。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些粗大的树木，他大声喊道：“一部分同志跟我去砍树，用树木来加固堤坝！”
　　他带领着几名战士，拿起斧头，冲向那片树林，在雨中，奋力地砍树。
　　一部分战士们砍倒的树木拖到堤坝边。用树木和沙袋组成的新防线逐渐稳固起来，洪水的冲击暂时被挡住了。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在紧张的抗洪抢险工作中，向东时刻关注着堤坝的情况。一旦决口，下游的村庄和城镇将遭受灭顶之灾。随着时间的推移，洪水似乎并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凶猛起来。不断有新的裂缝在堤坝上出现，战士们刚修补好一处，另一处又开始渗水。
　　看着堵不住的岸口他没有慌，反而更加沉稳冷静。“同志们请大家挺住，不要急，现在开始报渗水点，一个一个解决。”他一边喊着，一边迅速地跑到出现问题的地方查看。
　　“报告，团长东侧又出现一处渗水！”一名战士嘶哑着嗓子喊道。
　　他快步冲向最新发现的裂缝，半蹲下来，伸手探了探渗水的流速，眉头紧锁。这不是普通的渗漏，而是管涌的前兆，如果不立刻处理，整个堤坝都可能被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塌陷。
　　“三营长！带人过来，这里需要加固！”他回头喊道，同时抓起一旁的沙袋，用力压在渗水处。
　　可洪水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猛然一个浪头拍来，刚刚垒起的沙袋瞬间被冲散。
　　向东被泥水溅了一身，但他没时间犹豫，直接跳进齐膝深的水里，用身体挡住缺口，朝岸上吼道：“快！再拿沙袋来！”
　　又一批战士也跟着纷纷跳下来，在洪水中筑起人墙，沙袋一个接一个地垒上去。向东的手臂被碎石划破，血混着泥水往下流，可他咬紧牙关，死死抵住。
　　“老向！下游的村民还没撤完！”对讲机里传来雷云急促的声音。向东升任团长之后，叫来雷云给他做政委。二人是生死战友，又惺惺相惜，雷云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过来和他搭起了班子，一起干工作。
　　此刻，向东还在想决堤的事情，如果决堤，就意味着身后的十几个村庄将被湮灭。他望着眼前滔滔洪水和用身体筑成人墙的战士们心猛地一沉：“所有人——死守！”
　　他又点了一批战士说：“多些人搬沙袋把这几处渗水点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