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李伟好友副队长张琪 之六： 刘秀秀的短暂婚姻（2）

　　走出卫生间，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自己那只底下的两个边角已经有些磨破的双肩背，这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白色人造革的，上面有小树，小树的枝丫上还有鸟窝，鸟窝里还有一只黄口小鸟儿张着小嘴儿，似乎在等待着大鸟喂食。外边，一只叼着小青虫的大鸟正在急匆匆飞向鸟窝，去给小鸟儿喂食。每次看到书包上的这个图案，我就想起我和父亲，那只小鸟儿就是我，那只大鸟就是父亲。大鸟要把黄口小鸟养大，让它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得辛辛苦苦捕捉多少小青虫儿啊！大鸟养大小鸟儿只需捉虫子就行了，而父亲养大我，除去吃喝，更多的是无限的疼爱。打开双肩背，正往里边装牛角梳的时候，高成名走过来。
　　“哎呀，秀秀你真节约的可以，这么一把缺齿牛角梳还在用，它哪儿配得上你那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呀！”高成名夺过牛角梳使劲儿一拽，正好碰在电视柜的棱上，梳子一下断成两半。我要去捡，被高成名抓住手，“我的小公主，快去吧！爸妈在小餐厅都等急了，这会儿亲友们肯定都把小餐厅挤爆了，不然的话我爸妈不会这么急吼吼地催我！”
　　小餐厅在我们客房的东面，我和高成名赶到的时候，看见小餐厅里的几张桌子都空着，只在最中间的一张圆桌旁坐着三个人：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戴华贵的美丽中年女人。
　　“爸妈，人呢？怎么就你们三个人呀？”
　　“儿子，你先回答妈妈的话，这位小姐就是你的女朋友刘秀秀？”妇人问。
　　“我能把不是我女朋友的姑娘带到爸妈今天为我举办的订婚宴上吗？”高成名似乎不太高兴，怼了自己妈妈一句。豪门贵妇的脾气都大，我真担心高成名把他妈怼急了，订婚宴告吹。
　　“我儿子有眼光，秀秀你长得可真漂亮，配得上我儿子。”高成名母亲没急，反倒迎过来拉着我的手，“秀秀，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指着中年发福男人，“高成名的父亲。”
　　“高叔叔好。”我向中年男人鞠了一躬。
　　高成名的母亲拽着我的手来到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跟前，我估计不是高成名的爷爷就是他姥爷。
　　“这位，是相师界里有名的大师黄明。”
　　“黄大师好。”我照例一躬，心里纳闷，订婚仪式请个相面大师算怎么回事呀？莫非还要请他先给我和高成名相面，我们是不是有夫妻相，再举行订婚仪式？如果是，就把在客房里的亲朋好友请出来举行订婚仪式？可是要没有夫妻相呢？我不敢想下去，平生第一次觉得一个相面师对我今后的命运如此重要。我不禁想起王昭君出塞的故事，王昭君是汉宫最美的女人，就因为没贿赂画师毛延寿，毛延寿把她画得相貌平平，脸上甚至还有黑点儿，汉元帝对比其他宫女美丽的画像，自然对王昭君不感兴趣了，所以打发她出塞嫁给了匈奴单于呼韩邪，是王昭君是不愿意贿赂画师才遭此结果的。我跟王昭君不一样，事先根本不知道高成名的父母会请个相面的大师，我无从贿赂。不过我坚信，凭着我和高成名这么多年的感情，无论相师说什么，他都会坚定不移地和我订婚的。
　　我和高成名坐下，他的父亲亲自端起茶杯，给我面前的空杯子里倒满茶水，对我说：“秀秀你别见怪，这位黄大师不只是相面，他还是我们高家企业的护航人，我的指路明灯，没有黄大师就没有我们高家的现在。哪怕我门高家要招聘或者辞退一名员工，都要先请黄大师过目。因为我们害怕新员工是一颗煞星，招进来可能会给我们高家带来霉运；而要辞退的员工可能是高家的福星，辞退这名员工就带走了高家的好运，使得高家从此江河日下。”高成名的父亲停了一下，“更别说成名搞对象的事了，当然更要请黄大师过目。因为成名是我们高家的独子，将来我们高家所有产业的继承人和掌门人。”高成名的父亲说完，满脸恭谦地望着黄大师，“大师，您也说两句？”
　　“刘秀秀小姐，之前我听高家父母给我讲过，你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姑娘，高考成绩全县第一，考上了全世界著名学府北京大学。但你为了与高成名的爱情，却毅然决定放弃北京大学。可喜可贺啊！”我压根儿没想到素未谋面的黄大师会这么夸我，精神立刻就放松了，听他的口气，估计我已经通过了相面这一关。
　　接下来就是闲聊天，都聊些什么我记不得了，反正好像都是我们晋东南小乡村里发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高成名跟我说过，他家最早也是农村的，小时候父母在外边打拼，他就跟爷爷奶奶在家生活。直到父母用打工挣来的钱在县城里开了一家超市并且买了楼房，他和爷爷奶奶才被搬到县城。虽然后来父母的买卖越开越多越开越大，几乎在很多大城市都买了住房，但是全家基本还是住在县城里。高成名说他爸爸妈妈都非常迷信，说在老家的县城里居住，有死去的老人（他爷爷奶奶已经去世）荫庇，会好运永远。
　　正聊着天，我的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父亲问我订婚仪式举行完了吗，他有点儿不放心。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爸爸的问话，高成名的母亲接过电话：“老哥哥你放心，今儿晚就把你女儿送回去。”
　　许是父亲电话的缘故吧，高成名的母亲按了一下桌子下面的铃，一位穿着大红旗袍绣金凤凰的服务员进来：“上菜吧！”高成名母亲吩咐。
　　“好的。”服务小姐说，瞬间，我们的桌子就被几个相同的打扮的服务小姐摆满了碟碟盘盘。
　　“怎么就给我们一张桌子上菜，别的桌子也一齐上呗！”高成名对第一个进来的那位似乎是领班的小姐说。
　　“别的桌子没有，就这一桌。”服务小姐答。
　　“妈，我们订婚您是没请亲朋好友，还是他们不肯来呢？”高成名问母亲。
　　“我们买卖人做什么事都讲究程序，订婚也一样，也得讲究程序，需要一步步来。今天的程序是黄大师相面，这道程序走完了，才能决定下一道程序是什么。”
　　“真有你们的，订个婚还要讲程序。”显然，高成名不太满意。
　　我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惹怒他的父母，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吃饭吧，是父母对我们婚姻的负责，应该感恩才是。”我心里早已笃定，甭管经过多少道的程序，我相信，高成名的父母一定对我很满意，进入豪门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饭桌上，高成名的父母对那位黄大师殷勤备至，两口子抢着给黄大师敬酒夹菜，抢着和黄大师说话。他们的儿子和我这个未过门的准儿媳妇就好像是两个多余的人，两口子甚至都没多看我们一眼，这样到倒好，我和高成名互相招待互相夹菜，还不是地聊一些过去班里的趣闻轶事。
　　饭吃完了，原本按着高成名的意思，吃完饭我们就回客房，我们俩再在客房里住一宿，第二天他再开车把我送回家。我当然也愿意，自打和高成名有了那事以后，我现在觉得一步也离不开他了，真恨不得永远躺在他怀里。
　　“房子你们出来时我就吩咐服务员退了。现在时间还早，成名你现在就送秀秀回家。你爸爸和我把黄大师送回家以后，再去秀秀家找你们。”高成名母亲的话打断我的遐想。
　　“这么着急。”高成名嘟囔着，还是站起来挽着我的胳膊，往小餐厅外边走。
　　“您放在客房里的包。”服务小姐过来，把手里的包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包，道一声谢，被高成名拥着走出小餐厅，进了玻璃电梯，下电梯进了地下车库，坐进车里，高成名把我搂进怀里好一阵缠绵，才将车开出地下车库。
　　我活了二十岁，去过最远处就是我们的学校，县城一中。太原这么大的城市，我头一次来，看哪儿都觉得很稀奇。听高成名说，他们家在太原最繁华的迎泽区青年路有两套房子，我想俩人结婚以后，让高成名和他爹妈商量商量，就让我们搬到太原住吧，别住在他家在小县城的房子里了。反正现在的买卖都是高成名爸妈再做，让他爹妈住在县城，祖宗荫庇他爹妈就行了，我估计他爸他妈肯定同意。想到今后我就住在太原这样的大都市了，小山村的农民变成了太原市居民，不，变成了豪门贵妇，心情格外愉悦，连什么时候出了太原城都不知道。
　　“秀秀，你一路上都不言语，想什么呢？”高成名拍拍我的腿，我这才发现，太阳早不知什么时候落山了，我们的车正行驶正在一条幽静的乡村公路上，公路的两边都是玉茭子地，高大浓密的玉茭子秧像两扇高墙一样把我们夹住。
　　“我累了，想歇会儿。”高成名停住车，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前边太窄，要不我们上后边吧！”高成名把手伸进我的T恤里揉了一阵。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又何尝不想呢？我们来到后边。
　　快进村的时候，我们又在车上缠绵了一次。到了我家，见我爸爸和高成名的父母正焦急地等在我家的栅栏门外。
　　“急死我们了，咋开了这么长的时间呀？”高成名的妈妈说，吩咐高成名爸爸，“你独自开宝马，我开成名的车，这一路上孩子太累了。”
　　看着两辆车月光下远去，父亲才拥着我进家。
　　“饿了吧，孩子？”父亲问我，揭开锅，端出一只搪瓷大碗，大碗的上面是几个摞一起的白面卷子，我知道，卷子底下肯定是熬豆角——粘卷子熬豆角，是我最爱吃的饭菜。
　　父亲把几个白面卷子捡到一个盘子里，从碗橱里拿出碗和筷子：“吃吧，你一定饿了。”
　　确实饿了。虽然宾馆小餐厅里的饭菜特别丰盛，但是我没敢甩开腮帮子吃，因为第一次和高成名父母见面，我不能像平常在家一样吃什么都狼吞虎咽的，让人家以为乡村的穷丫头没见过没吃过好东西。这可能因为我从小没吃过母乳，是被爸爸一口饭一口菜喂大的缘故吧，所以喉咙特别宽阔，吃饭不会细嚼慢咽，从来都是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