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王娜娜的婚姻（3）

　　王娜娜审问半天，沙国梁一口咬定就是客人身上的化妆品味儿。但是从他那慌慌张张的神色和躲闪的眼神儿，王娜娜断定，沙国梁外边有了女人，而这个味儿，就是他的那个女人身上的化妆品的味儿。
　　晚上睡不着觉，王娜娜一直在想这个女人。首先得肯定，能用得起兰蔻的女人是个很有钱的女人。可是什么样有钱的女人肯和一个蹬三轮的车夫发生关系呢？陌生的有钱的女人是不可能的，人家出入坐的都是奥迪宝马凯迪拉克之类的高级车，和沙国梁的三轮车根本搭不上界，所以也不可能认识沙国梁。能够跟沙国梁非常熟又有钱的女人，王娜娜搜遍沙国梁的朋友圈也没发现一个。蓦地，她的同学和前嫂嫂沙金花的名字闯入王娜娜的头脑。这个沙金花就符合既有钱和沙国梁又熟悉的人。沙金花虽然和著名作家的哥哥离婚了，但是听说凭着她舅舅在公园里做园长，接管了公园里的两间木屋，卖起了冰棍和煎饼馃子。王娜娜的一位下属的婆婆就卖冰棍，听她说婆婆靠着一辆冰棍车，每年净赚十万块，是她的工资两倍还拐弯儿。下属的婆婆可是推着冰棍儿车在大街上卖冰棍儿啊！沙金花跟下属的婆婆不同，人家是在远近闻名的公园里卖，不是一年十万能挡住的，一年还不得赚个二三十万块钱？对于一个年收入二三十万又好美好打扮的女人来说，买一瓶兰蔻化妆品，并非是多么奢侈的事。
　　隔在布帘子另一边的沙国梁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今天收车到了沙金花的小木屋都黑了，沙金花早已做好一桌子饭菜等他吃。俩人吃着饭，沙国梁忽然闻见沙金花的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味儿，他问沙金花：“你今天用了什么化妆品，为什么这么香？”沙金花说：“你鼻子还真灵，连我今天新用的化妆品香味儿都闻出来了。”沙金花说着从王端的写字台上拿下一个棕色的小瓶，“兰蔻化妆品，法国著名品牌，这一小瓶你猜多少钱？”
　　“还不得几十块钱？”
　　“六百八十八元。”
　　“啊？”沙国梁大吃一惊，“这么贵，你也太奢侈了。”
　　“我为你奢侈。不是有句话女为悦己者容吗？我要为你让自己青春永驻，为你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更美丽。”沙金花深情地望着沙国梁，为了沙金花的话，为了那双美丽多情的眼睛，还没吃饱肚子的沙国梁忽然撂下手中的筷子，一下子就把娇小的沙金花搂进怀里，一阵狂亲乱摸，两人倒在床上……
　　吃完了饭，俩人又在床上缠绵许久，沙国梁才离开那座小木屋。
　　第二天王娜娜轮休，沙国梁撂下饭碗换上工作服下楼了，王娜娜打个电话也下楼了，小跑着出了小区大门，上了一辆早已等在那里的奥迪A8出租车，司机熊海龙，王娜娜以前打过他的车。熊海龙给了王娜娜一张名片。昨儿晚上她就给熊海龙打电话说好，今儿个包他一天车，让他早点儿在小区大门口等她。
　　其实王娜娜家也有一辆轿车，王娜娜也有驾照，但是她不敢动汽车。去年一位大款同学花钱请大家到平谷著名金海湖度假村去玩儿，因为太远坐车不方便，王娜娜就自己开车去了。谁知一出小区大门就与一辆宝马追尾，金海湖没去成不说，还赔了人家一万多块钱的修车费，从此王娜娜再也不敢摸车了。好在沙国梁也有驾照，每天上下班由丈夫接送更省事。只是沙国梁觉得太麻烦了，早晨送妻子上班回来还得回家换衣服换三轮；晚上接妻子得蹬着三轮先回家换衣服换轿车，接回来再换衣服换三轮继续拉活。沙国梁说：“干脆我蹬三轮车接送你上下班得了，省得我来回换衣服换车的，太麻烦了。”对此王娜娜的回答：“我丢不起那个人！三级医院的护士长丈夫是个三轮车夫，每天还美不丢丢地坐丈夫蹬的三轮车上下班，丢死人了！”
　　王娜娜的这句话，给了本就感到夫妻之间不平等的沙国梁一个沉重的打击，噢，原来王娜娜以为有我这样的丈夫丢人了，那又何必再继续下去呢？大家一拍两散我不就不给你丢人了吗？自打产生了离婚念头以后，沙国梁几次欲向王娜娜提出来，可是每每看到十岁女儿那可爱的小模样时，就没有了勇气提出。女儿是那么可爱，又那么小，他必须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因此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王娜娜爱说啥让她说去，十多年的夫妻了，为了孩子自己就忍着吧！
　　王娜娜坐上车以后，跟司机熊海龙说：“你就跟紧刚刚出大门的那辆三轮车就行。”司机点头，也没多问，开车就跟上了刚刚出小区大门往左拐的那辆三轮车。
　　王娜娜是个警觉性很高的女人，在车上都没忘记把自己的脸部捂得严严的，口罩之外，还戴了一顶帽檐很长的白色棒球帽和一副墨镜。这打扮，就算站到沙国梁跟前，丈夫也认不出来她。
　　一天无战事，傍黑的时候，空车的沙国梁忽然从国槐大街往北拐进银杏北街，王娜娜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因为她知道这条南北街的北头往东拐进去也就一百多米，就是明公主海子公园的南门。从南门进去沿海子西岸的甬道往北走，就到了傍甬道边的那座小木屋，而她曾经的闺蜜，她的前嫂子沙金花就在公园海子甬道旁边的小木屋里卖冰棍。
　　沙国梁把车停在公园南门外边的停车场上，把衣服抻抻掸掸，就走进公园。王娜娜不敢怠慢，下了车也进了公园，尾随在丈夫身后。
　　丈夫一米八的大个儿，两条大长腿一步得顶王娜娜好几步，所以身后的王娜娜不得不小跑着追赶。公园里的灯亮了，王娜娜已经看见那座小木屋了
　　她和沙国梁带着女儿小桃桃逛公园时，女儿曾经到沙金花的小木屋买过冰棍，虽然她已经和哥哥离婚好几年了，桃桃小不懂事，还习惯地喊她舅妈。沙金花也很有外面，甭管桃桃从她那儿买多少冰棍，都一概不收钱。沙国梁非要给钱，沙金花说：“抛开桃桃现在还叫我舅妈不说，就凭我们两个是发小是街坊是同学，孩子吃我一根冰棍我再要钱，不成了钻钱眼里，只认钱不认人了吗？”每每遇到这种情况，王娜娜都躲得远远地冷眼相看。后来三口子再逛公园桃桃再想吃冰棍，王娜娜索性带孩子到公园东门外的冰棍车上去买。
　　在公园里逛的时候，王娜娜也尽量绕开沙金花的小木屋。也许沙国梁没什么，毕竟王若飞跟他没血缘关系，以前又不认识。王娜娜则不然了，心里一直记恨沙金花。哥哥失败的婚姻让王娜娜深感自责，当初要不是因为自己和沙金花是同学是闺蜜，她也不至于常带沙金花到自己家了，哥哥也就不至于追求沙金花了，当然也就不至于有后来的李代桃僵欺骗哥哥和她结婚了。十多年的婚姻，哥哥把沙金花当公主当皇后，甭管上报纸上电视，哪儿都不忘带着沙金花。假如作家也可以走红地毯的话，王娜娜相信，哥哥一定挽着沙金花的手去走红地毯，一定像王宝强一样，在红地毯上捧着一束玫瑰花，单腿跪地向沙金花求婚。因为哥哥曾经多次说过，和沙金花结婚时太穷，没能给沙金花一个体面的求婚和隆重的婚礼。要不是哥哥带王端去上大夫的牙科诊室补牙，要不是那个好说的老太太的一番话，哥哥恐怕到现在还得把沙金花当公主当皇后供着呢！
　　王娜娜恨沙金花，她这辈子都不想和沙金花这个贱女人来往……可是丈夫，天都快黑了，他来海子公园干什么呢？
　　随着丈夫离那座小木屋越来越近，跟在后面的王娜娜的脚步也越来越紧，有一次走到路灯暗的地方都差点儿踩着沙国梁的脚后跟。好在公园里的游人还没散尽，甬道上还有脚步铿锵的减肥男女，没有引起沙国梁的注意。
　　沙金花的小木屋售卖冰棍的几个窗口都已经关闭，门也关上了。是在等他呢，还是因为到晚上游人太少而关闭呢？王娜娜琢磨，沙国梁走到小木屋跟前停住了，一只手轻轻地敲着小木屋的门，门开了，沙国梁飞快地闪了进去，门又重新关上。
　　当然，这一切都被王娜娜的手机拍了下来。现在的王娜娜，犹豫是回家还是继续等沙国梁。如果要是等着，肯定时间短不了，可是她得给已经放学回家的八岁女儿做晚饭。犹豫了一会儿，王娜娜终于狠下心，等。她离开小木屋远一点儿的地方给桃桃拨了电话，告诉她今天有一个大手术，妈妈不能按时回家，给她叫了外卖。叮嘱女儿，让把外卖放到门外，等送外卖的走了再去开门拿。
　　女儿那边安顿好了，王娜娜就站在海子的甬道上装作等人的样子，假装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
　　九点钟，小木屋的门开了，沙国梁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身抱住身后的沙金花亲了一下，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王娜娜手机里有了两段开始和结尾完整的视频。
　　女人都爱说，特别是遇见伤心和不平的事，都愿意和别人念叨念叨，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同情和安慰，哪怕只言片语。
　　王娜娜也一样，坐上出租车，没等熊海龙发问，她自己先把公园卖冰棍的女人沙金花揭露一遍，包括她和自己哥哥结婚前就怀了沙大夫孩子的事，又嫁给自己的哥哥著名作家王若飞，桃代李僵说孩子是哥哥的。哥哥发现后坚决和沙金花离婚，她又勾搭自己丈夫。
　　“你说的沙金花我认识，他儿子王端和我女儿熊小菲是同班同学，常常到我家来找小菲。以前我也觉得王端长得有点儿像沙大夫，可也没敢往那地方想。我觉得不大可能，那个卖冰棍的女老板看上去很年轻，得比沙大夫小好几十岁。再说，沙大夫医德那么高尚，人品那么好，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呢？大概是你哥哥误会了吧？”
　　“我哥哥有确凿的证据，要不沙金花才不肯跟我哥哥离婚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沙大夫那么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居然做出这种无耻之事。”司机熊海龙很感慨。
　　汽车比三轮车快，王娜娜到家十分钟以后沙国梁才到家。
　　桃桃睡下了，两口子回到卧室关上门，王娜娜反常地把中间白色的帘子打开，就着米黄色温馨的灯光，拿出手机，以少有的温柔口气对沙国梁说：“我手机里有两段非常好玩儿的短视频，你保准爱看。”
　　沙国梁看一眼脸就明白了：“你跟踪我？”
　　“不跟踪怎么能知道你身上法国著名兰蔻化妆品的来源呢？怎么知道一个看似老实巴交的人却做下这么龌龊的事呢？”
　　“你打算怎么办？”
　　“两条路摆在你面前，第一条是离婚；第二条是为了桃桃，维持婚姻。但是你要想选择第二条道路，必须坦白从宽，把你和沙金花交往的全过程坦白清楚，一点儿不许隐瞒。”
　　沙国梁虽然觉得自己和王娜娜之间已经没爱情可言，但是他爱女儿桃桃，为了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他不能离婚。于是，沙国梁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和沙金花交往的全过程从始到终坦白得清清楚楚，包括日期。
　　王娜娜算了算，丈夫和沙金花的交往不过十几天的事，而且是沙金花主动。她要丈夫帮助她进货，其实就已经埋藏祸心，就是惦着把沙国梁勾引到手，就是为了破坏她的家庭。王娜娜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她特意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到公园找沙金花理论。
　　沙金花起初还不承认，说她是污蔑。当王娜娜拿出视频给围观的吃瓜群众看的时候，沙金花知道这件事隐瞒不下去了，索性撕破脸皮对沙金花宣战：“这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好，王娜娜我就告诉你，今天老娘发誓，一定要把你丈夫沙国梁夺过来。”
　　王娜娜对围观的人说：“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个女人得多不要脸，公开发誓要夺人家男人。我男人不就是个三轮车夫，一天挣那俩卖苦力的钱连自个儿都养活不了，跟上你也就是为了吃两口软饭。你把他夺到手还得养活他，你要把看牙的那个七十多岁的沙大夫夺到手才算本事。你十七八岁就和他养了私孩子，把沙大夫夺到手你们三口子就可以团圆过好日子喽！”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王娜娜当着这么多吃瓜群众的面，把自己快二十年的隐私都揭露出来，就算沙金花再不要脸也不能就这么认栽呀？何况还有儿子，娘儿俩在明公主海子公园卖了好几年冰棍了，住在公园周边的人，几乎天天都到公园溜几圈，谁不认识她沙金花？谁不认识她的儿子王端？谁不认识牙科诊所的沙大夫？王娜娜突然爆出这个大瓜，今后她和儿子得永远生活在众人的指指戳戳之中。自己好说，反正也就这样了，儿子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比大风还快，一下子就刮到儿子的学校。于是勇敢的沙金花拿起冰柜旁边的一根为防御小偷准备的木棍子，就向王娜娜的脸上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