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王娜娜的婚姻（2）

　　而他最后一次去父母家，是倒数第十四天去的。那天一位从闺女家回来的老太太忘记自家住的小区了，沙国梁拉着转悠很长时间，到了大门口一棵比房子还大的悬铃木跟前，老人才想起来了，这就是自己住的小区。沙国梁把老太太送到单元门口才往回走，直到出了小区，经过一家超市才想起来忘记跟老太太要车钱了。这没关系，老太太和他是微友，给老太太发个微信，告诉老太太自己刚才忘记跟老太太要车钱了，请老太太给他发个十五元的红包就行了。
　　沙国梁把三轮车靠马路牙子停好，正要掏手机，一个白发老头儿从超市走出来，老头儿手里提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走路仄仄歪歪的，特别吃力。突然，老头儿脚下一滑身子歪在地上。沙国梁赶紧跑过去把老头儿扶起来，接过老头儿手里的塑料袋：“大爷，我送您回家吧。”
　　“谢谢你小伙子了，我不要你送，前边不远处就是共公共汽车站，我有老年卡，坐公共汽车不花钱。我家的小区挨着终点站，下车就到家，坐你的车还得我自个儿掏钱。”
　　沙国梁一看前边的公共汽车站，好家伙，得有半里多路，凭老头儿这个样子，驴年马月都不一定到得了。
　　“大爷这样吧，你坐上我的三轮，我把您送到车站。”
　　“那得多少钱呀？”
　　“一分钱都不要。”
　　“那我就坐上。”沙国梁把老头儿扶上车，到了公共汽车站停下去扶老头儿下车，老头儿又不下了。
　　“小伙子你把我送到家得了，我看你也是个好人，刚才为了我耽误你这么长时间，肯定影响你的收入了。这世界上不能老让好人吃亏是不？”老人说完掏出手机，“小伙子，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我加你。以后凡是有街坊邻居要打三轮的，我都让他们坐你的车。”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很快就到了老人住的小区。老人说：“你进小区太麻烦，我下车自个儿走回家吧！”沙国梁说：“那怎么行？刚才在超市门口您就摔倒一回了，万一再摔倒呢？没事还行，万一摔出个好歹，您让我的良心怎么安？”经过门口一系列的检测，沙国梁的三轮总算进去了。老人住的楼在小区最北边，沙国梁把老人搀扶到自己家住的单元门口，老人下车给了他一百元大钞。沙国梁打开系在腰间的腰包，点出零钱要给老头儿，老头儿拒收，俩人推让了半天，老头儿急了：“你要再推让我可就报警了。”
　　没辙，沙国梁只好把零钱塞进腰包，看着老人进了单元门，才蹬车离开。没蹬几步，忽然想起给老太太发微信要车钱的事，便停下车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里有个未接电话。刚才尽顾得和老人说话了，没听见。他按着电话号码回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子，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人。
　　中年男人说：“我是刚才您送到家的老太太儿子，现在是一家正在忙于上市的公司老板。我母亲有轻微的阿尔茨海默症，偶尔会忘记自家的住址。因为忙，我常常疏于对母亲的照顾。母亲刚才电话里告诉我，她在您的三轮车上突然就忘记了住址，是您左转右转费了很多周折才把她送回家，还没要我妈的车钱。为感谢您，我给您的手机打进十万块钱，我也请求加您微友，请您别嫌弃，务必接受。以后我老妈出行，就打您的三轮的。”
　　靠蹬三轮赚钱的中年人沙国梁，遇上这样天大的好事怎能不高兴？第一想告诉的就是父母。沙国梁当即就从超市买了很多吃的喝的，回老家宰相府看望父母。
　　父母吃着喝着，沙国梁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和父母讲了，并且跟父母说：“今儿把手机就放在您这儿，告诉王娜娜手机丢了，等我把这笔钱取出来给您存起来，再把手机拿回家。告诉她自己吃早点时手机忘在桌子上了，被一位老人捡到了，老人回家被隔离了，这期间虽然和他取得了联系，但是却没法子取回手机。直到老人隔离结束，才把手机取回。”沙国梁说，“这十万块钱是您二老的养老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动。”沙国梁说完，老母亲咽下嘴里的奶油蛋糕卷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做人一定的把好心眼放前头，能帮别人一把就帮别人一把，绝不能坑蒙拐骗人家。你刚才说的这个法子，属于坑和骗，只是坑骗的不是别人，是你媳妇。那也不行，回家立刻把这事告诉娜娜，钱如数上缴。”
　　父亲被正吃着的小酥饼噎着了，喝了一口沙国梁给买的杏仁露，说：“我挺赞成你妈的说法，回家把钱上缴。”
　　沙国梁很听父母的话，回到家先把饭桌上的剩菜剩饭都倒到一个大碗里，端着碗来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王娜娜跟前，就把这事从头到尾告诉了媳妇，王娜娜当然很高兴，说：“我早知道你经常给你父母发红包，怕影响女儿的成长，才隐忍着没和你吵架。为了奖赏你今天的诚实行为，你吃完饭就不用刷碗了，由我来刷。”
　　见王娜娜高兴，沙国梁匆匆忙忙扒拉完碗里的剩饭剩菜，说：“咱俩今晚一块儿睡吧？”他知道自己有点儿得寸进尺，可是十万块钱呢，还换不来一次睡觉吗？他满怀期待地望着王娜娜涂抹得惨白的脸和那双纹得跟黑色细线一样的眉毛。
　　自从沙国梁做了三轮车夫以后，王娜娜就已经和他分床而睡，沙国梁睡在以前的一张钢丝床上，俩人原来的大床由王娜娜睡，并且在两床之间拉上一道洁白的布帘，由王娜娜每天消毒。对此，王娜娜给出的理由是：你蹬三轮车接触的人又多又杂，为了防疫需要，咱俩不能再睡一张床。俩人的夫妻生活的频次，王娜娜也从原来每周一次减到半个月一次。
　　“不行。”王娜娜回答，脸上的表情坚毅，口气斩钉截铁，“知道最近为什么连着做核酸检测吗？因为北京市的疫情严重，目前除去平谷和怀柔还没发现新冠肺炎感染者，北京市所有区县都有零星感染。小我必须服从大我，我现在宣布暂停夫妻生活。”
　　“可是上次够半个月那天你正好来例假，今儿个就算补上次的还不行吗？”
　　“甭讨价还价，我的话就是命令。”最近被提拔当了护士长的王娜娜，在沙国梁面前常好说这句话。
　　晚上躺在钢丝床上，沙国梁久久不能入睡，心里觉得特别憋屈，难受。和他一块儿蹬三轮的哥们儿，有的隔三差五的就去暗娼家里一趟，回来告诉沙国梁，嫖暗娼特过瘾，想让她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像和自己老婆睡觉，事太多。有哥儿们就撺掇沙国梁也去嫖，说价钱便宜得很，顶多拉一次活儿的钱。沙国梁不为所动，一个是舍不得钱，再一个也害怕被传染上脏病。只是心里对王娜娜越发不满，自己接受父母的教导，十万块钱都如数上缴你王娜娜，你却这样对待自己。这夫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呢？我豁出去了，花钱就花钱，传染上脏病就传染上脏病，明儿个也去嫖娼！
　　第二天，沙国梁就就接到了沙金花电话，请他帮忙进货，然后就有了晚上那一幕。
　　结果到了第十三天就被王娜娜发现了。
　　凡是在医院工作的人都有特殊洁癖，护士长王娜娜也不例外。每天沙国梁出车回来，按王娜娜的要求，先消毒，然后脱得光光的到卫生间洗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再然后把脱下的外边穿的衣服放进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挂在阳台上，第二天出门前在再换上。沙国梁出车走了，王娜娜把他换下来的衣服用消毒液消完毒，再挂到阳台上让太阳暴晒一天，沙国梁晚上回来再换上，每天都要走这个程序。
　　那天晚上十点，王娜娜正在擦防盗门里边的木门时，沙国梁进来了。沙国梁换上拖鞋刚要往卫生间走，被王娜娜拦住了：“你站住，让我闻闻。”
　　“齁脏的闻什么呀？”沙国梁躲闪，被王娜娜拽住了：“你身上哪儿来的玫瑰花味儿？”
　　“可能客人用了玫瑰花味儿的化妆品吧？”沙国梁神色有点儿慌张。
　　“放屁！这是法国著名化妆品兰蔻的味儿，一瓶就好几百乃至上千元，用得起这么样高级化妆品的人，还至于坐你的破三轮车吗？”
　　王娜娜之所以对兰蔻化妆品的味儿这么熟悉，是因为最近手下一名家在农村的十八岁漂亮小护士嫁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房地产商，小护士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全换成了名牌，衣服鞋子一律皮尔·卡丹，原来用的十块钱一瓶标婷维生素E乳换成了现在上千元一瓶的法国著名品牌兰蔻。每天下班洗完澡，小护士都从自己的更衣柜里拿出那瓶兰蔻，在脸上涂抹按摩好半天，搞得不大的更衣室里全是浓郁的玫瑰花香味。小护士甚至为讨好护士长王娜娜，每次自己涂抹的时候，都要给王娜娜手心上倒上一点儿，请王娜娜用。不愧为著名品牌，涂抹在脸上多舒服就甭提了，那浓郁的玫瑰花香味简直让人陶醉。为了经常能享受小护士的兰蔻，护士长王娜娜利用手中的权利，尽量安排小护士和自己同一班次，这样下班以后可以和小护士一起洗澡，一起享受小护士的兰蔻。可是最近，小护士被丈夫带到瑞士旅游了，王娜娜有好几天没享受兰蔻了，当然也就无法闻到兰蔻特有的玫瑰花香味儿了。刚才沙国梁进门，那兰蔻特有的玫瑰花香味突然间跟着沙国梁一起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