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分水岭
作品名称:漂灵启示录 作者:肖君子 发布时间:2025-02-17 11:01:40 字数:6502
朝会首会散了之后,霁慕白在朱雀门外等到家主。
已是黄昏,残阳血染,难掩霁慕霖凝重的脸色。
“先回去吧。”霁慕霖越过他,又补一句,“别多问。”
霁慕白本想提一句夜柏嫣,听家主这么说,只得罢口。
他们回到四枫院,那里暂且成了霁慕家人的下榻处,悬灯纷纷点亮,采办的小厮进进出出,动作很轻,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霁慕苍早早地出来迎,他的身份是大都护的秘书了。本来崇明阁没这个文职,是霁慕霖看在珏夫人的面子上专门为他设的。
“你先去。”霁慕霖挥挥手打发了霁慕白,然后便带着女婿走了。
霁慕白定定地站着,望向家主和父亲的背影,才发现自己的身量已经高过了对方两人,这让霁慕霖原本那山岳般沉重的气势缩水不少。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家主并不高,也没那么伟岸。
“慕洲是静灵界的一份子,不是你们的堡垒,霁慕家也不是固守祖业的土皇帝。如今这天下局势变幻莫测,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啊。”
——夜柏嫣的话余音绕梁,霁慕白感觉脑子里有闷雷过滚,迷茫更甚。
“少爷,少爷?”一小厮唤道,“有您的信。”
霁慕白垂下眼,瞥到一封呈递上来的信件,陌生的字迹——霁慕白公子亲启。
他随手接过,回自己房里去,路上再看了看信封,寄信人叫做,游豫?
奇怪的名字,霁慕白没印象。
信是昀州寄来的,他拆开来,随便扫了几行,更感觉莫名其妙。这陌生人既不是攀关系也不是打广告,而是一副老朋友的语气?开头颇为熟络地寒暄,说自己一切都好,就是做生意赔了本,欠了一屁股债暂且躲起来了,还让他不要担心,要吃好睡好,等自己避过风头就再跟他联系。
霁慕白在房里坐着,来回读了两遍,先是一脸迷惑,紧接着眉头越皱越紧,“噌”地站了起来。
——这墨水的味道!
他捏着信纸的手在抖,巨大的耳鸣声几乎刺穿鼓膜,血压飙了上来。
霁慕白难以置信地将那信纸贴到鼻下闻了闻,然后拔腿就跑,直奔道场。
咣当!
轻薄的木门被他暴力拉开,震得整座道场哗哗得响。但出乎意料的,里面有人!霁慕霖翁婿二人直愣愣地盯着他——他们居然选择了在这儿谈事情。而霁慕白仿佛看不到似的,冲到尽头拆那暗盒去。
“你,你做什么?”霁慕苍从没见过这样的儿子,吓得他有点懵。
霁慕白置若罔闻,埋头翻找那暗盒中的小零碎,藏在这里的信件也散了一地。终于,他翻出一个手工木盒,里面躺着半块漆黑的墨锭。
那是当年,琾彬洲无聊的时候带着他一起做的,里面加了乱七八糟的香料,全凭当时兴趣,连配方都没记下来。因此那味道独一无二,琾彬洲自己也复制不了。当时他们一次只做了一块墨锭,一分为二,琾彬洲临走前取走了另一半……
霁慕白闻到墨锭的味道,和信上的对比,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是他半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一身酣畅淋漓的汗水打湿他的衣服。确定了,琾彬洲活着!他来信了。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恍如死神追命,把他喷薄的喜悦瞬间踩得没影。
几乎是下意识动作,霁慕白挥手召风,将一地的零碎全都扫进暗格封住,然后站起来转身立定,父亲正好走到他身前一步,堪堪停下,两个人的阴影互相照在对方脸上。
犹如对峙!
然而灵武者的威压是不容易收住的,尤其霁慕白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候。他爹一个文弱书生被震得向后一仰,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才知道这个乖顺听话的儿子有如此沛然不可抵的一面。
“那是什么?”霁慕苍喘着气,指那暗格,“你藏起来的是什么?拿出来!”
霁慕白做出保护姿态,一步不退,眼中有火在烧:“父亲不要看。”
霁慕苍瞠大眼:“你说什么?拿来!”
然而霁慕白一步不退,眼里悍然写着——难不成你抢得过我吗?
霁慕霖两眼一眯,低喝道:“霁慕白。”
霁慕白这才动摇了一下。
霁慕苍一看有家主撑腰,自己动手去拿了。
霁慕白不敢推他,意识已经空白,心跳快要从胸腔蹦出来了。他掌风护着那暗格,控风如控手,转身错步间发力一拧,“咔嚓”一声,直接将那暗格整个从墙上卸下!转眼就要落在他手里。
霁慕霖震惊,瞬发的缚道拉出三道金光朝那暗格射去。
霁慕白的动作比思绪更快,左手从自己腰间划过,别在腰带上的那十二枚手刺中有一枚应手而动,飞出的瞬间竟分裂成无数牛毛细针!那三道金光当即被他的武器撕碎,同时他右手控风将那暗格召回,两手一进一退之间完成攻防,行云流水。
——散樱!
那是将武系的炼器和风系的控制融合到极致的攻击形态,每根手刺都可以无限分裂!霁慕白如今的灵压和技艺只能控制针状的散樱,分散时根根反射灯火,形成粼粼光流,璀璨夺目,散樱也因此得名。但这并不是这套战法的极限,在可预见的未来,霁慕白希望自己的手刺能分裂到肉眼不可见的程度,那才是杀人于无形的,最残酷的飓风!
霁慕苍见状,冷汗唰得滚落脊背。
“逆子!”他捡起地上崩开的木板,狠狠砸到霁慕白背上,“你竟敢……”
木板碎裂,霁慕白脑子里嗡嗡的,顺势跪了下去。这一板子,轰然打散了他反抗的勇气和热血,唤醒了他对家族的服从和畏惧。于是他没能抱紧那暗格,被霁慕苍一脚踹到远处,便要去拿。
“父亲不要看!”霁慕白跪在原地叫着,声嘶力竭的绝望,已经是在恳求了。可是霁慕苍不理他,径自捡起了一封信。
霁慕白的脑中落下惊雷,炸得他几乎失去意识,透心彻骨的冷——这时他才知道,有些秘密,是家人也不能触碰的。
——苍火坠。
灵火带着冲击力从霁慕白掌中轰出,把地上那暗格点燃又推向墙根,炸成千万碎片。霁慕苍吓了一跳,望向墙边的一瞬,手中信件被霁慕白抽走,在掌中烧成飞灰。这时暗格里的一切在墙角燃烧,灵火在霁慕白脸上明灭变幻,好像烧起来的,是他的灵魂!
霁慕霖刚经历了朝会上的风浪,此刻更是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怒火中烧,冲了上去,一掌拍中霁慕白胸口,将他打得摔了出去。
“语儿!”霁慕苍慌乱地唤儿子乳名。
“霁慕白。”霁慕霖痛心疾首,质问道,“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吗?你要为了自己的私心,弃家族和身份于不顾吗?”
霁慕白嘴角挂着血丝,痛苦的表情变得异常狠厉,抬起头说:“我有!”
霁慕霖震惊地后退两步。
“孩儿辱没家门,令霁慕一族蒙羞!”霁慕白红着眼,嘶声道,“我不配为官为将,甚至……不配为人!请家主大人赐我一死。”
“……”
“……”
时间风化也不过如此。
霁慕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惨烈又慌张地笑了一声,拜服下去,额头触地,露出脆弱的脖颈,就像一个等待铡刀落下的死囚。在长辈的目光中,委屈和羞愤化为千万刀刃将他凌迟。他宁愿有个痛快!
“爹……”霁慕白的声音变成了呜咽,脑袋埋得很低,像要断了一样,“我不孝。”
右手握拳,散樱的手刺应召钻入他手心,霁慕白直起身,毫不犹豫,向心脏刺下。
“不!”霁慕苍大喊。
霁慕霖一个激灵醒来,挥手间一道气刃打出,但太迟,只稍稍带偏了那手刺的方向,最终还是穿胸而过。
血溅当场。
朝会第二日,不讨论蒲瑾失踪案了,而是终于,正儿八经地讨论融蛊危机的应对措施。最终决定,璇玑台收归天工府,无面计划资料重开,尽快研制出融蛊解药。
第三日,袁重国也观望够了,将拒审逃逸的蒲瑾定性为重大嫌疑犯,下令全域搜索其下落,而夜柏嫣也因为与他订婚的关系连坐,夜柏府还是停职,接受进一步调查,直到蒲瑾归案为止。
然后,总督大选被推上议程!
枢神府密院主持了会议,怀化春和罗战二人进行自述,将他们担任大都护期间的业绩拿出来一一对比,各项考核,最后进行投票。
最终结果,支持怀化春的:栾洇、喻平真、明城凌志、陆泯安、尚兴垚、庚何庆;支持罗战的:江倚峰、桐月晚。
霁慕霖按慕州惯例,弃权。
由此,怀化春四平八稳地赢得了各州内选的一票,而阮清子的那一票也不含糊地送给了他。袁重国的意见再一次地,不重要了。
当晚,枢神府宣布徽州怀化春继任静灵界第二十三代灵武总督,于三个月后进驻轩辕塔举行就职仪式!
宣读之后,塔顶奏响换届的钟声,烟花齐放,长天不夜。
与此同时,慕州,玉尧城。
霁慕白被秘密安置在城郊的别院,家主还在晁都未归,霁慕苍寸步不离地守着,不准别人将他们回来的事泄露出去。
养伤的过程是秘密且混乱的,只要霁慕白清醒一点,便听得父亲问——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话?让你去真央进修,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诸如此类,好像是他的“财产”受到了威胁一般!
霁慕白伤到心肺,高烧不断,只能被动地听。后来他好一些,也不回话,哑巴似的,无论父亲威胁责骂,他都将自己麻痹,半个字也不冒。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过我和你母亲的处境吗?”霁慕苍急得狠了,厉声质问,“你把生养你的家族,和我们的一切努力置于何地?”
霁慕白一声不吭。
霁慕苍见自己怎么说都没用,盛怒之下,瞒着所有人把霁慕白带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那座偏远小城。在无人问津的老宅里,在他父母的灵位前,让霁慕白跪着,跪倒他肯开口说话为止。
“这是你祖父母!”霁慕苍怆然道,“我五年没回来看过他们了,也从来没带你来过。我少年时落榜正灵院,想服兵役又体力不济,家中贫穷不能经商,满腹经纶却管不了爹娘温饱!你可知那是何滋味?”
霁慕白嘴唇干裂了,感觉自己已经失语,生理和心理上,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霁慕苍却一直在说:“在这个国家,文官有什么地位?在慕州兰台,私奔的宗家女和赘婿有什么脸面?你到底懂知不知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啊!我只希望你成为家主的那一天,能修缮你祖父母的坟茔,将他们的灵位迁到玉尧,写进你霁慕家的族谱!”
“……”
霁慕苍哑着嗓子问:“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惩罚我吗?你恨爹,对你太严厉了吗?你也以为,爹想利用你……来平步青云吗?”
霁慕白烧出一层水雾的眼中凄凉万状。这就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拉锯战,他自恃灵武者的体能不吃不喝地跪,外伤已经变成内伤。他发着烧,不言不语,就像块慢慢发霉的石头。
霁慕苍泪流满面,又仿佛羞于启齿,颤声道:“我没有哪一天,不在后悔啊。你母亲当年出来,说她愿意和我一起过清贫的生活。我少不经事,被感情冲昏了头,和你母亲私自完婚,有了你……爹后悔!”
霁慕白渐渐地傻掉了,枯井般的瞳孔终于泛起涟漪,僵硬地转过脖子,望着已经失态的父亲。
霁慕苍知道自己失言,但也发现只有软下态度,这个犟到极点的儿子才能有点反应。他再顾不得自己颜面,矮身抓住霁慕白的肩膀,哽咽道:“爹不该那么说,爹错了!”
霁慕白咬住嘴唇,差点没直接哭出来,眼眶狠狠地泛红。
霁慕苍近乎哀求地说:“语儿,你告诉爹,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是你爹啊!有什么是连爹都不能说的吗?”
霁慕白两行热泪到底是没能忍住,义无反顾地滚下双颊,那几乎是他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发自肺腑的温言软语,只一瞬间,他就恨自己,用这种方式去伤害教养他十七年的父亲。
“我……”霁慕白的喉咙像被勒住了一样疼痛,“我不敢……”
霁慕苍趁热打铁:“有什么不敢?有过改之才是好男儿!难道你害怕承担后果,甚至害怕承认吗?”
这几句话戳进霁慕白心里了……然而当父亲的也紧张到了极点,那时霁慕白说什么辱没门庭令家族蒙羞,当真吓坏了他!逼问这么多天才撬开这小子的口,霁慕苍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事有多严重!
——多半是,被夜柏嫣裹挟,参与了蒲瑾的阴谋!
霁慕白苦苦哀求:“爹,我不想说……”
霁慕苍的脸色惨白,但他盯住儿子的瞳孔,以视线压迫,没再说一个字。他知道现在再说话就是多余,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只等霁慕白承受不住,防线决堤的那一刻。
霁慕白同样的泪流满面,好像看到自己即将家破人亡,绝望地道:“我想开州……”
霁慕苍心里边直接狂暴了。
——果真如此啊,这孩子到底在晁都学了什么?夜柏嫣哄骗着他干了什么?
他意识海中风暴过境,急得五内俱焚,心碎欲死。
霁慕白却还在说:“我不想延续慕州现在的样子了……”
霁慕苍根本不想说话,一旦有开州的主张,家主第一个不同意!但现在他们唯一的靠山就是霁慕霖啊,青鸾殿本来就拿这种事罗织霁慕白胳膊肘往外拐,这孩子居然还来真的?他不知道这是自寻死路?
“那也得等你当上了家主再说啊……”霁慕苍蹲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扶着霁慕白的脊背,“孩子,理想是有代价的!你还有几十年的时间,非得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激烈地……向着外人,还在你外公面前自戕吗?”
霁慕白泣不成声,他也不知道啊,当时太激动了。
“你昏头了……”霁慕苍说着就想起了那个被烧毁的暗格,还有霁慕白从他手里抢走的那封信,这下非得问个明白不可,“你有这种想法,怎么从来不说呢?是去了真央之后才这样的吗?”
霁慕白压抑至极地问:“我怎么说?”
霁慕苍也混乱了,又问:“那为什么还说,不配为人呢?”
霁慕白脑中电火一蹿,嘴上就给出了答案:“因为我喜欢一个人……不是女的。”
“……”
霁慕苍站起来,仿佛被雷劈了似的恍然大悟!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啪”得甩了霁慕白一个耳光。
霁慕白被打翻在地,脑子里嗡嗡作响,魂飞魄散。
——我怎么?
这下子霁慕白浑身力气散尽,耳边全是雷鸣之声,彻底懵了。
而霁慕苍则逐渐“清醒”过来,往后退了两步,深呼吸过后,出了一身大汗。然后他见霁慕白瘫坐着,几乎要晕过去的样子,他恍惚、心疼。
爱是最剧烈的毒药,能让少年人歇斯底里,面目全非。霁慕苍想起自己和珏夫人那不堪回首的当初,只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再犯和他们一样的错误。
所以,霁慕白能感觉到父亲松了口气……因为他认为儿子“昏头”的原因找到了,“解决”起来就很轻松。
——呵?
霁慕白发现事情变得魔幻了起来。
霁慕苍的火退下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教育确实是缺失了,从前全然没当回事的问题,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差点酿成大祸!吓得他以为多年心血都付诸东流,着实令人后怕。
霁慕苍再度尝试着开口,但还是失语,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情七上八下,从混乱变轻松,从轻松变自省,又从自省变成了现在的……羞耻。
他百思不得其解,喜欢什么不好?一个贵族大公子想要什么得不到啊?而霁慕苍不知道,自己这前前后后的情绪尽数写在脸上,化为数不清看不见的牛毛细针,无孔不入地剜进霁慕白的心里。
“先,先回去休息吧。”霁慕苍抹了把汗,凝重而疲倦地叹气,声音变得很冷静,“家主就快回来了,此事不得声张。这些天,是我逼得你太紧了,你冷静些时日,仔细想一想,我们再谈。”
霁慕白只是垂头流泪,再度变得一言不发。
霁慕苍又蹲下来,推心置腹地道:“孩子,你得想好说辞,你外公不是那么好瞒过去的。你我都不擅长作伪,实在不行,就只有交代了。你一定听爹的话,这不算什么,知道吗?而且那天只有我们在场,就算家主知道了,也不会罚你。”
霁慕白心里问:不算什么吗?
——开州,都不算什么吗?
后来,霁慕苍果真架不住家主逼问,私底下将此事告知了。
也确实,他一个字不提开州。
彼时总督大选刚刚结束,崇明阁事务繁杂,霁慕霖的反应和女婿如出一辙,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恨铁不成钢!于是霁慕霖把女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叫他回去赶紧做心理工作,否则霁慕白跟他娘一样来一场私奔,还是为了个男的!那就成天大的笑话了。
霁慕苍自然应承下来,整理好了情绪,开始劝诫霁慕白——
“你这个年纪,冲动是难免的,是爹以前疏忽了。但从现在起你要明白,为人在世,所经历的一切都非常残酷,不论你是何出身,只要你有一颗力争上游的心,竞争和危险就永远伴你左右。爹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不堪回首,但现在想起来,那不都是过眼云烟?所以你更要引以为戒,不能让情绪牵着鼻子走了。你该知道作为霁慕家的继承人,个人情感根本不值一提!”
霁慕白再次变得麻木,甚至还幽幽地跑了神,他还发现父亲光是劝,却对背后的经过只字不问。
他喜欢谁?是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难过?以至于那天突然爆发到难以自控寻死觅活的地步?
他们统统不关心。
而开州更是像一场不该存在的梦,不敢在霁慕苍的脑子里停留片刻。
他们是怯懦的,真正怯懦,不敢触及问题本质的。他们只关心霁慕白还是以前那个听话孝顺的霁慕白,仍然会按照家长们的意愿发展,到了婚配的年龄,违心地去娶一个对家族有利的姑娘,相敬如宾地过完一生。
“你是衔着金汤匙出世的,你被四大贵族认可冠以他们的姓氏,你天生就该坐到那个位子上去啊。”霁慕苍还在说,苦口婆心地说,“你不像爹,爹没有那个灵根,卷进这贵族门第中痛苦一辈子。但你不一样!语儿,爹都是为了你好,若是前程都断送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霁慕白烦了,他觉得自己的智商都受到了侮辱……但面上波澜不惊,仿佛瞬息之间戴上了一层面具,说的话也十分顺畅,听不出半点抵触:“我知道错了,对不起,父亲。”
霁慕苍长长地喘出一口气,仿佛真的轻松多了。
然后一切照旧。
霁慕白伤愈后,回到真央继续准备七月结业,然而暗涌只在平静的水面下酝酿,不会再有预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