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说来话长

　　此后的日子，曲慕寒有事没事总往季芸的美容院跑，有时一呆就是一天。又过了些时日，平静的秀水小镇开来了一辆顶级豪车，从车上下来一位富贵老太太、一个富家少爷、一个中年贵妇，曲慕寒在镇口迎接了他们。
　　他们在镇子宾馆最豪华的套房住了下来，镇上的居民时常看到他们和季文哲在一起的身影。刚开始是曲慕寒，后来是富贵老太太，接着是中年贵妇，最后是富家少爷，他们有时在游乐场，有时在美食城，有时在电影院，有时在院子里，季文哲的行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着，越变越好、越变越华贵。
　　他们住了大约一个月，回去了，之后每到星期五下午，开车把季文哲接走，星期如下午送回来。
　　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学校的期末考试结束了，那辆车又开进了秀水镇。这次，季文哲提了一个小皮箱跨进了车里，曲慕寒跟着一起走了。
　　一个星期后，曲慕寒回来了，一进门。“沙发还是床？”夏沐霖捧着一个果盘，迎头问她。
　　“床吧。”她说。
　　夏沐霖准备好了瓜子、糖果、茶水、小点心，摆在了床头，两人坐了上去。
　　初夏时节，天气稍稍有点热了，过堂风吹过，凉丝丝的，窗外的树又绿了，郁郁葱葱。
　　“虽然小镇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夏沐霖开口道，“不过问谁的前世今生，可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想问问你，怎么回事？”
　　曲慕寒喝了一口茶，抓了一把瓜子：“你先说说看。”
　　“来的那一家是你的家人吧？季文哲那孩子是你们家的骨肉，对不对？”
　　曲慕寒笑笑，算是默认：“你怎么知道的？”
　　“季文哲和那男的长得很像，我猜应该是他的孩子吧。”
　　“他是我小叔，小哲是我堂弟。”
　　“你来秀水就是为了他吧？”
　　“不为了他，哪能认识你们。”曲慕寒倚在床边，看向窗外。
　　“可以和我说说吗？当然了，说不说，随你。”
　　有啥不能说的，我也正想找个人聊聊呢。闷在心里一年多了，你不想听，我也要拉着你听。
　　“说来话长——”曲慕寒拖长了尾音，吃了两块点心补充体力，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了讲述：
　　“说来话长，你有点耐心，听我说完。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家在当地算是豪门了，我爷爷奶奶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小叔，我爸只生了我一个女孩，豪门嘛，总需要男孩子继承的，我爸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寄希望于我小叔了，文艺作品里常有的贵公子和灰姑娘的戏码在我家上演了。不过，小说影视剧里浪漫而甜蜜，现实中却满是阴谋和算计。
　　“我小叔人很风流，但不下流，对于豪门来说不算什么，偶像剧里总有一个小白兔似的女主和一个恶毒女配，我家的剧情也是一样，不过，远不是那么回事。我小叔无意中招惹了一个小太妹，他压根没当回事，只当是他无数花边新闻中的一个而已，任谁都想不到，最终收服我小叔的竟然是个未婚妈妈、我的前小婶，带这个拖油瓶，小叔不知着了什么迷魂道了，非她不可、非她不娶了，不是她就不行。我爷爷奶奶当然不同意了，我小叔连作带闹，还要殉情表决心，家里只好同意了，但提了一些要求，谁想，那女的不干了，反过来，她提了不少要求……”
　　“这女的有病吧？”听到此处，夏沐霖忍不住说，“一个未婚妈妈一样的灰姑娘嫁进豪门，还敢提要求，她是不想嫁吧？”
　　“还不是我小叔给了她足够的底气，你是不知道我小叔当时有多爱、多疯狂，那女的的要求个个致命，首先，她要了一笔彩礼，证明我家的诚意，她是风风光光、堂堂正正被娶进家门的，不是委曲求全、低三下四；第二，要一所房子，写上她孩子的名字，给她和孩子一份十足的保障和安全感。”
　　“这些，也还行吧。”
　　“最后一条，她不打算再生了。”
　　“什么！”夏沐霖差点跳起来，“别说你家是高门大户了，就是一般人家也不可能不要自己的孩子、养别人的孩子啊！”
　　“谁说不是呢？可我小叔当时被迷了心窍了，答应了。我爷爷奶奶放出狠话，不生孩子就出去单过，反正也不生了，还指望什么。既然选择了爱情，就和爱情去过吧。有情不是饮水饱吗，喝死算了。我小叔名下没什么家产，我爷爷奶奶看他混不吝，收回了，幸亏了，不然都被那女的算计去了。女的一看，我爷爷奶奶动了真格了，不是吓唬他们，改口了，表示不是自己不愿意再生孩子，是怕再生了对她之前的孩子不好，我爷爷奶奶再三向他保证，不会的、不会的，会像亲生的一样疼爱的，她才答应下来。可谁知，她暗地里憋着坏呢，结婚一年后，意外怀上了，偷偷做了流产，说她的孩子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等长大一些能接受了她会再生的。可再后来，她再也没有怀过孕……”
　　“她故意的？”
　　曲慕寒点头：“她就是不想给小叔生孩子，只要她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她。而我那位痴情的小叔也慢慢回过味来了，这女的根本不爱自己。自打结婚以后，对她那叫一个好啊，把她当成了祖奶奶似的供着，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可他对我小叔从来都是不冷不热、不好不坏，只有从小叔手里拿钱时才会给个笑脸、几分温存。我爷爷奶奶见她迟迟不怀孕，心里着急。我小叔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他正当壮年，不可能没孩子啊。我爸劝他检查一下，劝了几次，去了，结果却是，我小叔生育能力低下，几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是人为干预的结果。”
　　“该不会是你那小婶子干的吧？”
　　“得到结果后，家里没声张，偷偷做了调查。原来，我那小婶子早就和她的前男友暗度陈仓了，她不想给小叔生孩子，也怕小叔在外面有孩子，于是，联合当医生的前男友一起算计了我小叔。他们的想法是，我爷爷奶奶早晚会先走一步，我们一家只有我一个女儿，到最后，曲家的家产还不是她和她儿子的，自然也是她前男友的，那女的还想把我小叔慢慢地算计死，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这算盘打得、真是好啊……”
　　夏沐霖听得一阵心惊胆寒。
　　“就在我们一家长吁短叹的时候，我小叔的一个朋友带来了一个消息，当年那个小太妹——”
　　“不会是季芸吧？”
　　夏沐霖实在无法将文静、老实、内向的季芸和太妹联系在一起，见曲慕寒点头，不禁感叹：经历是最好的整容师。
　　“当年的季芸和我小叔有过后，找我小叔闹过几次，要他负责，当年小叔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负责’两个字，听说了事情后，我家开始查找：季芸的爸爸当年惹了不该惹的人，又背了一身的债后，选择了自我了断。她妈妈带着她四处躲藏，从此之后便没了音讯。
　　“直到一年前，小叔的那个朋友无意中来到了秀水，看到了她，可她不承认。朋友私下打听，可镇上的人对她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是男孩，亲不亲生的不知道。朋友见那孩子长得和小叔很像，也知道两人的过往，不过，她也不敢肯定，除了样貌上的变化，连名字都改了，她原来不叫季芸，朋友只是怀疑，不敢确定。我家通过调查知道了，她家是外来户，六、七年前领着孩子和一个老太太来秀水落脚，很多信息都对上了，应该是她，错不了。如果真的是她，那她的孩子极有可能是小叔的，如果真的是小叔的骨肉，那么我家就有希望了，于是，我家派我来秀水，开始了一场‘寻亲’之旅。”
　　曲慕寒说完，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夏沐霖像听故事一样，听得心绪起伏。
　　“很庆幸，功夫没有白费，我找到了，真的是我小叔的孩子，我家有希望了。”
　　夏沐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想在镇上找人，完全可以广而告之啊，小镇一共就这么几个人，用不了两天就能找到的，有必要‘潜伏’一年吗？”
　　回想她来到镇上后的种种，又是租房子、找工作，又是摆摊、巡逻的，不像是来找人的，倒像是来旅游散心的同时顺便寻个亲找个人。一年了，居然没透露出一个字来，她可真沉得住气。
　　曲慕寒笑笑：“找人容易，把人带回去接受新的家庭成员和新生活，不容易。季芸对我小叔是有怨气的，会把养了十年的孩子给出去？不给，硬抢？即使是硬抢回来，孩子不接受、不认我们，抢回来有什么用？毕竟他在他妈妈身边长大的，多多少少会给他灌输一些仇恨的想法，抢回来让他报复我家吗？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