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复仇进度1/3

　　接下来风云变幻。
　　五天后，田文熙收到了郑家口信。两边互通有无，各自保底。田文熙要的是郑礼仁手中其他官员的把柄，好让自己全身而退；郑礼仁要的则是调查局保他家人偷渡出国，再附上活的白皓修，他自己处置。
　　邢正林在考虑放松白皓修身边的警备，做个饵，把他们一网打尽。不过这个窗口让苏念笙钻到了！她行动前最后一次跟西枫尘确定计划，紧张得有点耳鸣。
　　西枫尘重重地叹一口气：“念笙，你从局里出来吧，事成之后，我们亡命天涯，再也不回来了。”
　　苏念笙一阵心酸，一阵惶恐。
　　西枫尘深呼吸，咽下这一口气，竟也红了眼眶。想起自己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朝不保夕，想救族人却几乎无从下手，不由得生出脆弱，强撑着说：“成败在此一举。我们还有二十多个人可以用，你尽管放手去做。”
　　“世子。”苏念笙微微有些哽咽，犹豫过后，坚定地拉开一个笑容，“我跟世子相依为命，从此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西枫尘感沛难当，噎声道：“好。”
　　
　　六月初五。
　　苏念笙绕过邢正林的警备，准备了一包蒙汗药，下到白皓修饭食之中。他吃了，蒙头大睡，醒来时已经不在调查局地牢，而是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悦蓝山那个农家的密室了。
　　——这躺赢的感觉。
　　“白兄弟，”西枫尘很有仪态地问，“还记得我吗？”
　　白皓修自觉演技拉胯，敷衍地不理睬他，坐起来活动筋骨，四下打量。
　　西枫尘等他适应。
　　过了会儿，白皓修才问：“逍遥法外不好吗？回来干什么？”
　　西枫尘说：“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白皓修蓦地冷笑：“你走投无路，当年给我爹下毒，要不是你那白痴弟弟杀出来搅局，你早拿我天灵盖当痰盂了吧？”
　　西枫尘辩解道：“我一个学生，每天被关，哪有心思去害你家人？”
　　白皓修说：“那就是你爹？”
　　西枫尘倒不否认：“我爹倒行逆施，罪有应得，但我族人是无辜的。白兄弟，昨日总总譬如昨日死，大丈夫要往前看。现在郑礼仁所图可不止扳倒我们一家，他要的是将整个铁焰库据为己有。千机阁、调查局、巡防营，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唯一漏算的，就是你。”
　　白皓修站起来走出两步：“你想干嘛？”
　　西枫尘说：“你我二人联手，破了此局。你帮我活捉郑礼仁，和田文熙谈条件，放我族人一条生路。”
　　白皓修“嗤”得一声，气笑了：“那我得什么好处？真当你偷我出来我就是你打手了吗？你们这些人究竟哪里来的优越感？”
　　西枫尘顿了会儿，淡淡地道：“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谁都回不到从前了。不过活着就是本钱，这世界有多大，你想象不到吧？出了静灵界，北陆还有十五个国家呢，你这一身本事，改头换面从头再来，到哪里活不下去？”
　　白皓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西枫尘接着说：“我会给你一笔钱，保你全身而退的。你也不用担心姓郑的逍遥法外。他落到田文熙的手里不被千刀万剐才怪呢，你给他一刀反而便宜。”
　　白皓修说：“是吗？”
　　西枫尘道：“但就因为你上个月那么一闹，一系的人把郑家控制住了。”
　　白皓修问：“一系不是田文熙的？”
　　西枫尘摇摇头，故作高深地说：“是大都护。”
　　白皓修想了想，再问：“那大都护要姓郑的怎样？”
　　西枫尘冷笑：“这可就说不准了。郑家背后和玉奇国的联系千丝万缕，大都护考虑得更远，很有可能会放了这老狐狸。”
　　白皓修立刻道：“换个条件，我要亲手杀了郑礼仁，别的随你。你要么准备一份吐真剂，让他把你想知道的全吐出来，照样跟田文熙谈条件。你也别想着保西枫一族了，田文熙顶多给你一笔钱，保住你无辜的老母亲，剩下的在劫难逃。”
　　西枫尘脸上潮红，呼吸起伏不定。
　　白皓修学着他刚才的语调，轻飘飘地说：“不急，你慢慢考虑。”
　　西枫尘心想那好吧，先顺着你，等到突破流魂街封锁，再发动追雀令结果了你。
　　
　　两天后，苏念笙处理好放在地牢里的替身，来西枫尘身边汇合。
　　“郑礼仁还在跟田将军勾兑，一边被邢队逼得称病不出。”苏念笙说，“现在僵持着。”
　　西枫尘问：“他人在哪儿？”
　　苏念笙指着舆图：“藏来藏去的，邢队大概是要丢掉他行踪了，但田将军的人还能有所把握。有这几个区域，都是他在流魂街的窝点，经常秘密移动。”
　　西枫尘吩咐：“这就要靠你去打听了。”
　　苏念笙道：“是，我尽快确认。”接着又说郑礼仁手下可能有哪些异能者，以及调查局在流魂街的暗哨如何布置。行动那天，白皓修是主攻手，西枫尘的人会一路策应。
　　白皓修一数，这说出来的就有二十多个，虽说都是些打手，但也够碍事的。
　　“既然姓郑的还是没能摆脱邢队，”白皓修问，“苏姑娘何必出来？留在局里帮我们把那些暗哨引开不好吗？”
　　苏念笙说：“你放心，这些个暗哨我们都会解决。”
　　白皓修扯扯嘴角：“杀官差啊，看来尘世子也堕落了。”
　　西枫尘说：“行动就在这两天，别告诉我你现在怕了。”
　　白皓修说：“那倒不会。”
　　接着反复确认行动细节，西枫尘没说多少话，但仍然口干舌燥，是紧张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西枫尘喝了点温酒，看了眼苏念笙，“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们这就去南广街吧。”
　　苏念笙眼神流连，领命而去。白皓修自然要跟她一起，先到山下一片荒郊野地，跟西枫家八个好手集合，苏念笙这才敢把他封印解开。
　　白皓修被九人围着，但这里也就只有他们了。
　　胸前天枢穴的三根锁灵针拔出来之后，苏念笙眼睛都没来得及抬起，一记手刀重重地劈到她脖颈。
　　她当即歪倒，眼冒金星。白皓修不拿她当女人，像踢沙包一样接一记横踢，把她踢得又正回来；另一只手二指齐出，连打穴道，噗噗噗的灵子光束透体而出！
　　苏念笙猝不及防被打了个七荤八素，这时周围的人才回过神，各显神通冲杀上来。白皓修错身闪避间抽出一人腰间长刀，紧接着便是见刀光霍霍，血肉横飞！
　　苏念笙软倒在地，发现穴道被封住了，经脉阻滞，根本爬不起来，更没法启用追雀令。她倒下时背对着白皓修等人，看不见那边战况，只能毛骨悚然地听着声音，全力冲开穴道。
　　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里不停地呼唤——世子！世子！
　　“呃！”苏念笙全身运劲，灵脉和血液几乎燃烧起来，在她周身腾起一层蓝色火焰。仅仅是过了一个弹指，剧痛直席心肺，她咬破嘴唇坚持着，凭着一股巨大的毅力，右手僵硬地抬了起来，撑住土地。
　　紧接着是左手……苏念笙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她将自己支撑起来后，手臂经脉终于贯通，运劲在胸前三大穴道点过，顿时吐出一口血气，全身松弛，眼前一黑，便又栽倒下去。
　　也没多久，苏念笙气喘吁吁地清醒过来，视界里的麻点终于消退了。她的战斗本能让她整个人如弹簧一般跃起，飞身后退，抬眼就望见一地尸体，冰霜和血污盖在他们身上。
　　“……”
　　——这才多久？
　　苏念笙落地后两腿灌酸打颤，仔细瞧了，八人全在场，无一人脱逃给西枫尘报信！
　　这变故让她发懵，把追雀令拿出来，才想起白皓修已经跑出术法范围。想用天挺空罗通知西枫尘，可刚才经脉受伤，竟无法刻录信息！于是强撑着奔回悦蓝山，而白皓修的冰系灵压果真也指向那边。苏念笙一次次地提速，像是在跟死神赛跑。
　　终于……那熟悉的农家映入眼帘，但窗口门口倒挂下来的尸体，是西枫尘的护卫。
　　苏念笙摇摇欲坠地闯进去，哪里都找不到西枫尘的踪影了！
　　
　　流魂街南区终年不变，散发着腐朽潮湿的臭味，奇形怪状的乞丐们如一滩烂泥堆在街边各处，看到陌生人进来，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跳蚤窝。白皓修按寒桢给的舆图上的路线将重要的位置一一踩过，最终走回了这里，噩梦开始的地方。只见背靠城墙的一座窝棚群，互相之间歪歪扭扭地挤兑着，破烂不堪，垛堞而起，如蜂窝，爬出来的却是蛆虫。
　　他没有再走进去了，转身离开，找到小巷子里的寒桢。
　　“人我藏好了哟。”小流魂很有些兴奋，又说，“他身上有个玉佩，给你，要不要我再割他一只耳朵？”
　　白皓修拿了那玉佩道：“你业务还挺熟练？”
　　寒桢笑道：“那是！我除了没你那么能打，干什么不行？”
　　白皓修说：“有玉佩就够了。”
　　寒桢点头，够着他肩膀，摇头晃脑地说：“那走吧。”
　　他俩趁着夜黑，去到乱葬岗下的洞穴。
　　寒桢一路蹦蹦颠颠，摩拳擦掌：“我说你可真够胆的，把自己关调查局去！要是这尘世子没来劫狱，你岂不是就完蛋了？”
　　白皓修淡淡地说：“这些人勾心斗角就全是漏洞。西枫尘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他也肯定沉不住气；再退一步讲，就算苏念笙没能劫狱，邢正林也会拿我做文章，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寒桢听假装自己懂了，笑道：“是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白皓修不打算暴露风之耳，这个能力会被他带进坟墓，于是随口胡扯：“我不知道。情报匮乏无机可乘，就得制造点混乱。先失踪，再‘寻仇’，投石问路，现在不什么都清楚了么？”
　　寒桢问：“你就不怕真把自己玩死啊？”
　　白皓修复盘回想，面无表情地说：“只有搜神图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但好在最后也有人跳出来替我解决了。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咱们这没有皇帝，我一条烂命坑死一票贪官可还行。”
　　寒桢哈哈大笑：“你讲话像说书的！好听诶！”
　　白皓修但笑不语。
　　寒桢心情舒快了，喟叹一声：“哎呀，还好还好，出来了就好。上个月听说你被捕，可把我吓坏了！下次干这种事，你提前打个招呼嘛！
　　白皓修说：“变数太多，没来得及。”
　　寒桢是真开心，都不还嘴，一张小黑脸笑得灿烂，趴过来又问：“不说那些，接下来怎么搞？”
　　白皓修靠着石壁坐着，忖道：“苏念笙刚出来一夜，现在叫她回调查局还来得及。她得把我牢里那个替身守住，这三天引开郑礼仁身边的暗哨，再把西枫家的约束起来，别在我动手时找麻烦。”
　　寒桢问：“她一个女的，官儿还没你大呢，能行吗？”
　　白皓修点头：“能力还行，就是愚忠。”
　　寒桢兴奋地拍巴掌：“这么说三天之后就要动手了？”
　　白皓修破釜沉舟地说：“嗯。”
　　寒桢说：“漂亮！我就知道我没看走眼。老白，你做不了大将军，以后跟寒爷一起行走江湖，当个大侠也不错啊！”
　　白皓修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道：“叫莫襄和豆子准备好，以后就亡命天涯吧。”
　　寒桢拍胸脯保证：“没问题！我提前让他们俩等着，收拾了郑老爷就去找他们碰头。嗯，还得把路线找好……哎哟！我忘了说，上回你让我打听北方的女人，我没打听出来。”
　　白皓修说：“用不着了，我不在乎……”
　　寒桢一愣。
　　白皓修岔开来道：“那你这回，问出那个屠霸的下落，他在哪儿你就去哪儿吗？”
　　寒桢点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又挠头：“哎，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把你给拖下水的。不过看上去你跟郑老爷之间也是深仇大恨……这么想我平衡了。”
　　白皓修没说什么，不过心里有一丝温暖。这几面之缘的小孩把他当家人了吧？和自己小时候不同，寒桢没什么戒心，亦或者是他看人很准么？
　　“我老觉得奇怪，嘿嘿。”寒桢虽说咋咋呼呼的，但藏不住眼里的崇拜，“你这人怪里怪气的，一身流魂街的味道，居然还能不靠关系，混成个正灵院的榜首！你怎么做到的啊？”
　　白皓修反问：“能怎么做？有空多学，没事瞎练，再加上对手衬托。”
　　寒桢觉得这人把“勤奋好学”四字说的一文不值，啐道：“呸！”
　　白皓修笑得满心寥落，又问：“不过你说厉害有什么用呢？”
　　寒桢昂然道：“能复仇！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回你帮我抓到郑老爷，找到屠霸，这辈子我跟定你，认你当老大！”
　　白皓修瞧着他，再挑挑眉。
　　寒桢慰道：“好啦，都已经这样了。那帮狗官每天吃着税银搞这些花样，咱们还看不上呢。”
　　白皓修顿了会儿，点头说：“就是。”
　　
　　次日晌午。
　　乔装过的苏念笙从猎虚营后门钻出来，在城外找到白皓修，把搜神图母本、穿界印，还有他那把灵器，一股脑地扔到他脚边。
　　“世子在哪儿？”她咬牙切齿地问。
　　白皓修捡起自己的要的东西，漫不经心地说：“你这么优秀的外道众都找不到，那我就放心了。”
　　苏念笙惨白着脸：“世子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皓修问：“你给我下追雀令，好意思说？”
　　苏念笙呼吸一滞。
　　“不用解释。”白皓修拿起那张搜神图晃了晃，“算你聪明，没用副本糊弄我。”说着手中升起蓝色的灵火，将之烧毁。
　　苏念笙急得要跺脚了，咬牙切齿地问：“世子到底在哪儿？”
　　白皓修说：“我的要求很简单，你都听明白了，别让任何人妨碍我，事成之后我会带你去见西枫尘，否则你就给他收尸，自己选吧。”
　　苏念笙知道自己无计可施，深吸一口气，赌咒道：“白皓修，你若敢碰世子一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皓修笑了：“谁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