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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西里市场调查

作品名称:彩云之南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4-12-14 08:44:18      字数:9116

  西里菜市场是早市,早晨五点半开市,中午一点闭市。因为开市太早,所以那会儿的西里早市特别清净,稀稀落落来买菜的都是上班的年轻人,急匆匆买完菜放到家里,赶紧上班。年轻人挣钱多时间紧,不问价不划价更不货比三家,只要是自己想买的菜买完就走。所以早晨的菜价最高,虽然买菜人少,商户们也都愿意一开市就来。上班的年轻人买完了,该着不上班的老人了。吃完早饭,把孩子往个幼儿园一送,老人就拉着个买菜小车儿三三两两奔早市来了,哪怕只买一把韭菜几个鸡蛋几根黄瓜,老人们也要把整个市场的摊位都看个遍问个遍,不是货比三家,是货比全市场所有家。
  傍一点钟快收市了,市场又迎来一波买菜的高峰。这波买菜的人都是最会过日子的人,知道商户在收市前把没卖完的又搁不住的菜都要降价贱卖,有的干脆就撮堆儿卖。早晨两块钱甚至三块钱一斤黄瓜,这会儿两块钱一堆儿,这一堆儿至少得有四五斤,当然品质没法和早晨的比,条条都蔫头耷拉脑的,有半截有一骨碌的,也有就一个黄瓜脑袋和一个黄瓜尾巴的。卖叶菜的商户更大方,两块钱一堆的菜堪比一座小山。买菜的人都希望买最好的菜,把菜扒拉来扒拉去地挑,也有人当场把不新鲜的菜叶就擗掉了,所以小山一样剩菜堆里,大部分都是被擗下来的叶子,或者是被扒拉烂的菜。别以为卖菜的商户会赔本,才不呢,他们一开市的价格都是进菜的好几倍,本儿早就赚回来了,所以才敢降价撮堆儿狂甩。
  郑春光和周小虫说好了,今天五点半一开市就去西里早市,这样到八点钟上班该办的事情就办完,不耽误上班。之所以这样做,是怕老所长刘天一询问。因为柳云龙死亡现场和老两口的死亡现场,都是他带着周小虫去的,三个人的死亡结论也都是他下的。而这件事的调查结果,很可能会颠覆刘天一下的结论。反正刘所长时间不长就该退休了,两个人不愿意在他退休之前搞得心情不愉快。为了别太张扬,副所长郑春光一再嘱咐周小虫,明天务必穿便装。在别人看来,两个人就是普通的上班族来早市上买菜。
  进了早市,周小虫跟着副所长首先来到市场大厅最西头的那家海子粮店。粮店的经营者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爷,大爷就是本地人。见两位进来,还以为是买粮食的呢,接待得特别热情。及至两人掏出警官证给老头儿看,才知道是警察来调查事情。态度比刚进来时还热情,赶紧从里屋搬出两两张凳子让俩人坐,只是这热清里明显有些战战兢兢。粮店的法人吴小海是他的儿子,老头儿还以为儿子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呢!
  郑春光拿出手机给老头儿看,指着手机中菜店老太太手中那个长方形印着蓝红字的小纸袋:“这小纸袋是不是你们粮店卖的粮虫一扫光呀?”
  老头儿的脸就挨上了郑春光的手机屏幕,好半天,才摇头:“是粮虫一扫光没错。平常海子粮店都是我儿子打理,他现在在家吃早饭了,我替会儿班。要不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就说警察找他,让他先别吃饭了快过来。”说完又看着郑春光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儿子犯法了呀?”
  “没事,您放心吧!我们只是一般地市场调查。既然您儿子不在,我们先去别的商户那儿问问。”
  市场里就两个卖粮食的商户,下一个只能到另一个卖粮的商户诸葛伟粮店调查了。好在上回俩人来过,熟门熟户。
  生意人眼毒,周小虫一进来,诸葛伟就认出来了。这个胖大的年轻女警官头几天来过,虽然和上次的打扮不一样。至于郑所长吗,那就更脸熟了,他到诸葛伟粮店检查过工作,也在他这里买过粮食,每次都穿着警服。就头几天那次三人一起来,郑所长没穿警服,今天也没穿警服。
  “诸葛老板,认识这个吗?”郑春光一进门就拿出手机,让诸葛伟看手机屏幕菜店老太太刚从垃圾袋里拿出的那个长方形小纸包问。
  “认得呀,这是以前粮店里在顾客买粮食赠送的粮虫一扫光呀!”
  “现在还赠送吗?”
  诸葛伟摇头:“自打市场张主任传达完了以后,早就不赠送粮虫一扫光了,都是防虫环保胶带,这玩意儿效果好又不容易出事。”诸葛伟说的市场张主任就是张帆。头些日子发生了一位中学化学老师利用粮虫一扫光受潮放出的磷化铝毒气杀死恋人之后,郑所长曾召开辖区粮店开过一次会,要大家尽量利用更环保更安全的防虫环保胶带。因为西里市场有两个粮店,所以张帆也来参加。怕张帆年轻不当回事,郑所长特别嘱咐张帆,回去以后务必立刻把会议精神传达给市场内的两个粮店。
  “认识这两位老太太吗?”郑春光指着一同出现在屏幕上的老太太,“岁数大的老太太好像也挺熟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年轻一些的老太太我认识,她是我中学的张老师,现在是大作家,我还经常在网络上看她的小说呢!”买卖人都是话痨,大概是为了显摆自己和大作关系很近,诸葛伟一说起作家张丽英滔滔不绝,“因为我聪明学习好,念书时张老师对我特别好,这个粮店就是张老师给我张罗的。”
  “你说得有点儿夸张了吧?你老师是作家写书的,又管不着市场?还能给你张罗一粮店?”因为有不少商户曾向派出所反映市场管理员张帆向商户吃拿卡要,郑春光正在暗中调查这事,所以不但没打断诸葛伟的话,还在套诸葛伟的话。
  “我老师是写书的作家不管市场没错,可是管市场的张帆和我老师住对门,又是我老师的书粉呀!原先这个卖粮的商户不干了,张帆第一个就问我老师,有没有想来西里早市卖粮食的关系户,这里原先卖粮食的不干了,可以让我老师的关系户干。我老师为这事特意到河北翟各庄我家里去一趟,我当然求之不得呀!就来了。后来有商户问我,给张帆送了多少钱才得到这店铺的?听我说一分钱没送,人家都不肯相信。说本地人打破脑袋都不一定能在西里早市得到一个摊位,我一个河北人怎么可能不花一分钱就得到了这个卖粮的商铺?听我说是老师介绍的,老师是作家,和张帆住对门,张帆是我老师的书粉以后,他们都很羡慕我。这还不算,张主任也是看在我老师的面上对我特照顾,除去过年过节我去老师家里看望老师顺便给张主任送点儿礼,其他什么也不用给。不像别的商户,除去逢年过节给张帆送礼,平常也忘不了经常打点,否则张主任找点茬就得滚蛋。”
  因为时间的关系,郑春光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问诸葛伟:“张老师对你的生意也一定非常照顾吧?”
  “那当然。不但她家吃的米面都到我这儿来买,还介绍熟人到我粮店买粮。开始我不想收张老师的钱,老师说你做的是买卖,我到你这儿买粮食不给钱,那不是明摆着故意儿占便宜吗?你要是不要钱,以后我就不到你这来买行了。所以每次张老师买米面我就不敢再提不要钱的话。不但得收钱,有时甚至还比别的买粮食的顾客收的多,因为张老师用手机付款的时候,总是把零进整多给我钱。这不头些天来买一袋东北长粒香大米和一袋古船面粉,就把两毛钱的零头进一块钱给我了。人家是四舍五入,我老师给我钱,甭管零钱多少,都是往上入。当然,我这个当学生的也知恩图报。那天老师跟我要几小包粮虫一扫光,我把剩下的一袋大包装的粮虫一扫光都给老师了。”
  “你没跟老师说粮虫一扫光受潮容易产生磷化铝有毒气体吗?”
  “能不说吗?我还建议老师最好使用环保防虫胶带,老师说她对任何胶带都过敏,不敢使。”
  两人想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可能觉得耽误商户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吧,临走,周小虫特意特意买了一袋香满园面粉。
  “给我吧!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你不觉得你拎着一袋子面粉上班有点儿可笑吗?你经常开车上班,既然打算买面粉,怎么会不开车来,把面粉放车里呢?”
  周小虫觉得郑所长说的真对,自己咋就没想到呢?把面粉放到郑所长的自行车上,周小虫拍拍自己的脑袋:“您说的我咋就没想到呢?”
  “我想小猛应该跟你说过吧,王伯仲的案子破了以后,分局包队长本想调你去刑警队,被我拦住了。除去因为咱们派出所需要一名女民警以外,我觉得你做事有热情,就是不爱动脑子。今天这袋面粉事不大,但是如果发生在你正破的一个案子中,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就可能从这一袋面粉中窥探出很多信息。派出所是公安最基层单位,锻炼几年再去刑警队,对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小虫想起当时因为郑所长把自己扣住不放,心里对郑所长还有点儿怨气。现在她服了,郑所长说得对,一袋面粉事不大,但是犯罪嫌疑人却从中能得到很多信息。自己以后一定克服遇事不爱动脑子的毛病。
  “现在可以肯定,老太太手里的粮虫一扫光就是张丽英家的了。郑所长,您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下一步应该停止,把张丽英这件事记住就行了。”
  “为什么呀?”
  “就算菜店老头儿老太太的死因,通过你的调查,证实不是煤气中毒而是磷化铝中毒,人已经死了,不是张丽英谋杀也不是自杀。有什么意义吗?”
  “就算老头儿老太太的事不管了,可是张丽英有谋杀她丈夫柳云龙的嫌疑,我们也不追究了吗?”
  “追究什么呢?就算张丽英承认那天来居委会之前倒了一趟垃圾,把家里受潮的粮虫一扫光和空饮料瓶子空易拉罐装塑料袋里给了卖菜的老太太,你能把她怎么样?在防虫环保胶带没有之前,家家都用粮虫一扫光防止粮食生虫子,横是不能因为张丽英家里也有,你就说柳云龙是被张丽英用粮虫一扫光毒死的吧?何况刘所长已经把柳云龙死亡的原因说得明明白白的了。想推翻正所长说的结论,柳云龙尸体在哪儿?张丽英毒死柳云龙的证据在哪儿?”
  “我是不甘心呀!而且在柳云龙死后,已经怀了柳云龙孩子准备要和他结婚的赵映虹也来派出所反映过,说是柳云龙那天从他家回去的当天就和张丽英提出了离婚,而她因为得不到柳云龙的音信去他家找柳云龙的时候,柳云龙的尸体都火化了。柳云龙才六十三岁,平时什么病都没有,回家一天就死了,肯定是张丽英谋杀。”
  “柳云龙的那个相好的提供什么证据了吗?”
  周小虫摇头:“也是怀疑。”
  “我们国家从1996年就已经将疑罪从无写进法律,并且做了明确的说明。2012年修改的刑诉法更是坚持了这个规定,落实疑罪从无是司法认定环节体现无罪推定精神的关键和原则。疑罪从有,疑罪从轻和疑罪从重都背离了疑罪从无的原则,特别容易产生冤假错案。你是警官大学毕业的,我想老师们应该给你们讲过这些。1994发生的聂树斌强奸杀人案,这个案子当初给聂树斌定罪时,证据就不够充分,就有很多疑点。当然,不排除合理的怀疑。假如当时办案人员坚持疑罪从无的原则,就不应该给聂树斌定罪。很可惜案件发生时,疑罪从无还没入法。结果定罪了,聂树斌的死刑也执行了,几年以后冒出了真凶王书金承认这个案子是他做的,好多细节也对上了。国家赔偿了聂树斌家属268万。有人说268万应该让具体承办聂树斌案的人赔偿,因为他们没坚持疑罪从无的原则,而是搞疑罪从有,才制造了聂树斌的冤案。赔多少钱是有数的,可是聂树斌年轻的生命却是多少钱也无法赔偿的,聂树斌亲人的伤痛同样也是无法赔偿的。”
  两人推着车刚走到路口,红绿灯亮了。“小周呀,你积极进取的精神我支持,但是在破案上还是要重证据,疑罪从无的原则不能丢。如果丢了这个原则,就很可能会制造出新的冤假错案。”
  周小虫觉得郑所长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可是要让自己对怀疑张丽英杀夫的事情就这样放弃,又不甘心。想着下班回到家以后再给刘小猛打个电话,把郑所长的话和他讲讲,听听他的意见。小猛要说放弃她就放弃,毕竟他干了好几年邢警,是包队长手下的一员干将。如果小猛说这件事就算了,她就听他的,不再在这件事上用心。
  忙乎了一早晨,本来就好出汗的周小虫连衣裙的上半截几乎褟在脊梁上了。锁上门,将连衣裙脱下来塞进写字台下面左边的柜子里,从衣架上拿下警服穿好,周小虫为自己沏了一杯龙井茉莉,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想慢慢喝茶,再重新对这件事情梳理一遍。端起茶杯刚要喝,有人敲门,周小虫放下茶杯赶紧去开门,是上次来派出所反映张丽英杀夫的赵映虹。
  “请问你们所长办公室是多少号房间?我要找他反映张丽英谋害亲夫柳云龙的事情。”
  “上次你来不是已经反映过这件事了吗?”
  “我看你们根本没重视,张丽英还生活得好好的,互联网上天天连载她的小说。”
  “您反映的毕竟是杀人大案,我们也不可能一听到您的反映就立刻把张丽英逮捕吧?甭管什么案子,都需要证据才能对嫌疑人采取措施是不?就您反映张丽英杀夫的事情,我们也做了详细的调查,起码目前来讲没有证据支持张丽英杀夫。”
  “如果我现在手里有她杀夫证据呢?”
  “那就请你交给警方。当然,我们还要对提供的证据真实性做细致的调查,确定证据真实可靠才可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找所长了,干脆就和你说,把证据交给你算了。虽然你是警察我是报案人,但是咱们都是女的,也许和你更能说得透彻直接一些。”
  “好吧,那就请你坐下。”周小虫把办公室内的另一把椅子移到自己写字台旁边,又打开饮水机底下的柜子拿出一个纸杯给赵映虹接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天热,你喝几口凉白开慢慢说。”
  “云龙与张丽英历来不和,两人一直在闹离婚。因此,张丽英想杀死柳云龙不是一天半天的了。今年张丽英就在豆粥里给柳云龙下过毒,柳云龙端起碗刚喝了一口粥,就觉得不对味儿。他放下粥碗,问张丽英是不是在他的粥里放了耗子药,想毒死他?张丽英见事情败露,只得坦白。柳云龙说我要是报警,警察来了你认为会有什么后果呢?张丽英说把我抓起来枪毙呗!不过这样守活寡的日子我过够了,你天天在公园里被一帮红颜知己围着宠着,早忘了这家,更忘了家里还有妻子。我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管你会把什么样的女人带回家了。
  “柳云龙说确实我做得过分了,不过你做得也有些过分。这样吧,咱们双方都后退一步好不好?咱儿子离婚现在还打着光棍,作家张丽英要是因为谋害亲夫被抓进监狱,对儿子和孙子都不好,不但儿子现在找不着对象,孙子长大了也会因为这件事被同学们欺负。当然对我更不好,是因为我乱搞男女关系,才惹怒了妻子给我下药。你若是进了监狱,大概我这辈子也别想清净,脊梁骨得被人戳烂。瞧瞧,这个老头子因为太风骚搞的女人太多,妻子不堪忍受给他下了药,如今他妻子还在监狱里。柳云龙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都后退一步,这件事我不再报案,不能让你这么大年纪进监狱受苦。以后我也尽量收敛一些,你也别再给我下毒,省得我成天价活得提心吊胆的。光说没有凭据,你把今天这件事写下来,给我立下字据保证今后不再给我下毒好不好?”
  “这么说你今天是带了张丽英写的字据来的?”
  赵映虹点头,打开斜背在身上的白色小皮包,拿出一张叠着的十六开的纸递给周小虫:“周警官你看,就是这张。”
  周小虫打开纸,果然上面的几行钢笔字,写的是张丽英给柳云龙下耗子药的事。最下边的一行字是这样写的:“妻子张丽英保证以后不给柳云龙下药毒害丈夫。”
  最底下的一行小字是张丽英签名,名字的右边是年月日,2023年1月22日。
  “张丽英写的这张字据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呢?”
  “是那天云龙临离开之前给我的,他说他担心向张丽英提出离婚,张丽英指不定又使出什么新的手段谋害他,让我留着这张纸,这是张丽英写的字据。如果我真的遭遇不测,这个字据也是她谋杀我的证据之一。”
  “那你第一次报案为什么没拿来呢?”
  “柳云龙离开我家到他自己家之后我一直联系不上他,就知道凶多吉少,柳云龙可能被张丽英杀害了。一想到马上要和自己结婚的爱人可能被害不在人世了,我心里悲痛万分早就乱了方寸,根本忘记还有这么一张张丽英留下的字据了。到昨天晚上才想起来,所以今天一大早就从市里坐公交车来了。”
  “谢谢你对我们公安工作的支持。”周小虫说,“你稍等一下,我去所长办公室取物证登记簿,把你交来的物证登记上。”
  “好的。”
  周小虫就来到刘所长办公室门前,想推门进去没推开,敲了几下门里边没任何反应,所长肯定不在。但是平时刘所长离开办公室并不锁门,今天怎么回事呢?周小虫又去郑所长办公室,问见没见刘所长?郑春光说你早来一步就赶上了,刚走,去分局开会去了。
  “倒不是非要找刘所长,是找咱所里的那本物证登记簿子,平常不都是在刘所长办公室放着吗?您有刘所长办公室的钥匙吗?”
  “刘所长刚才就是给我送他办公室要钥匙的。你等着,我给你取来。”郑春光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出去了。
  “给。”一会儿,郑春光拿着一个蓝色硬皮笔记本给周小虫,“这么早有人报案,还带来了物证?”
  “是的,而且还和咱们早晨说的张丽英杀夫的案子有关。”周小虫说,眉眼里都是掩盖不住的高兴,“等报案人离开,就把物证拿过来给您看。”
  回到自己办公室,周小虫打开物证登记簿,在给物证起名字时犯了犹豫,给这个物证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叫“张丽英杀夫物证”似乎不太妥当,毕竟柳云龙是不是张丽英杀的到现在只是她和小猛俩人的怀疑,而且没一点儿真凭实据;要吗就叫“张丽英的保证书”?好像又太轻描淡写了,不容易引起重视。
  大概旁边的赵映虹也看出了周小虫的为难,就说警官我建议就叫“一张纸的杀人铁证”,这样比较醒目,也没点任何人的名字,不存在侵权的问题,而且也表明了这个物证很重要。
  “好,那就听你的。”周小虫按着赵映虹说的名字登记上,又让赵映虹签上自己的名字。
  “除去这件事您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您可以离开了。”
  赵映虹从椅子上站起来,周小虫看出她的孕肚已经很明显了,怀着好几个月的身孕,一大早就从城里来郊区派出所报案,周小虫看出她明显很疲惫的样子,扶着她走出门外:“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大老远的别来回来去跑了。”
  “唉。”赵映虹叹口气,“我肚子里已经怀了柳云龙的孩子,为了我的孩子,就算千难万难,我也得为我的孩子的亲爹讨回公道。我信任你们运河派出所,相信你们一定会把杀害我爱人的张丽英绳之以法。”
  “案子有了进展,我们会随时和你联系。”
  把赵映虹送走,周小虫拿着物证登记簿和那那张丽英的保证书,就兴冲冲来到郑春光办公室:“郑所您看看张丽英写的不再给柳云龙下毒的保证书,上面有张丽英的亲笔签名,就是今年的事。”并且,周小虫还把赵映虹说的保证书的前前后后都详细地向郑所长讲了一遍。
  郑春光从周小虫手里接过那张有张丽英签名的保证书,先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才看上边的文字。都看完了,又拿起桌子上的放大镜,对着保证书仔细看。末了,把保证书放在桌子上:“这是一张时间上经过修改的所谓证据,没一点儿法律效力。”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呀?”
  “你过来拿着放大镜,这保证书上的时间是2023年1月22日,一共有四个‘2’,你特别着重看2023年中的‘2’与,与其他两个‘2’有什么区别。还有那个‘3’,有什么不一样?”
  “好的。”周小虫接过放大镜和保证书,按着郑所的吩咐,对着四个“2”和那个“3”看了好大一会儿,抬头对郑所长说,“我感觉2023年中后边的那个‘2’与其他两个‘2’好像不一样,上边的弧形比其他几个‘2’更圆,而且前边的开口部分有轻微的涂抹痕迹。您说的那个‘3’吗,好像跟我们一般人的写法也不一样,一般人写‘3’都是一笔写下来。这个‘3’是两笔,好像写完上半截以后再接的下半截。另外上半截的‘3’弧形缺口部分好像有轻微涂抹痕迹。”
  “你说得很对。这张所谓的保证书是写于2000年的1月22日,他把两个‘0’改成了‘2’和‘3’所以成了现在的2023年1月22日。你知道2023年1月22日是什么日子吗?”
  周小虫摇头。
  “好健忘呀,年轻人,是大年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应该吃什么呢?”
  周小虫又摇头。
  “身为中国人你怎么就跟老外似的,连正月初一应该吃什么都不知道呀!”
  “真的忘记了。”周小虫诚恳地说,“自打我妈没了以后,爸爸怕我过春节想我妈。每年春节都带着我到国外旅游。这些年的春节我和父亲大多是在邮轮上度过的。所以不记得咱们中国人过春节应该吃什么了。”
  郑所长叹口气:“也难怪了。我告诉你吧小虫,咱们中国人的习俗是初一吃开门的饺子,而刚才那个叫赵映虹的女子说张丽英家吃的豆粥是不可能的。保证书或许是张丽英写的,也可能不是张丽英写的,但是时间被篡改了,应该是2000年1月22日,被改成了2023年月22日了,保证书没一点儿价值。”
  “那也应该是高手改的吧?您看那个痕迹不用放大镜根本看不出来。”
  “是。这个高手不是人,是一钟叫香蕉水的神奇的涂改液。香蕉水比一般的涂改液厉害多了,无论什么字迹只要涂上一点儿上香蕉水,那些字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香蕉水是印刷行业普遍用的涂改液。特别彩色印刷,比如图书的彩色封面。都是红黄蓝黑四钟胶片套印出来的。假如黑色胶片的字错了,印出来的黑字肯定也错了。这时候就得用香蕉水把黑字涂掉再补印上一个黑字。如果没有香蕉水,这个错字就无法涂掉,整个封面都得废掉。如果印数少还好,如果上万甚至几十万,那损失就太大了。有了香蕉水就可以弥补这种损失。这张保证书上的日期就是图上香蕉水以后改的。”
  “如果这么神奇的香蕉水谁都能从商店里买到,谁都可以随便涂抹发货票上的数字,那岂不增加了犯罪的几率?增加了治安管理的难度?”
  “当然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买到,印刷业属于特种行业可以买香蕉水,其他行业是不可以的。柳云龙原来在河北做中学教师,辞职下海以后专门给印刷厂跑业务,他想得到香蕉水很容易。”郑所长说,“还有你看看这张纸的大小,是我小时候念书的时候使用的十六开纸。那时只要家里有念书的孩子,都得预备一摞这种十六开的纸。花一毛五分钱买一整张纸,先折成对开用裁纸刀割开,对开再折成四开用裁纸刀割开,四开在折成八开,八开再折一次是十六开。那时老师考试测验都要求学生用十六开纸,所以学生家里都得预备一摞十六开纸。而现在不同了,考试卷子都是学校打印好的比这张十六开的纸要大的A4纸,这种小十六开纸现在叫B5纸,没有学校再用做试卷。即便还有人想要用单张的十六开纸,也都是把A4纸裁成B5纸大小。所以从这张保证书用纸的大小,也可以考证出这个保证书是有年头的,绝不是现在的。保证书上圆珠笔的字迹暗淡没有光泽,也可以说明这张保证书写的年头不短了。”
  “这么说,这张所谓的证据没有一点儿价值?”
  郑所长点头:“没错。前几天破获王伯仲杀人案时,咱们不是和张丽英的亲姐姐有所接触吗?张丽萍今年六十五岁,张丽英既然是她的妹妹,怎么也得比她小一两岁两三岁吧?现在也就六十出头,2000年还不到四十岁,和柳云龙算是年轻的小夫妻。小夫妻之间什么玩笑都可能发生,这张所谓的保证书没准儿是小夫妻之间开的玩笑呢!换句话说,即便不是玩笑是真的,毕竟柳云龙当时并没死一直活到现在才死。这张保证书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们能花费警力去调查二十多年前的这张没有丝毫意义的保证书吗?
  “联系赵映虹,指出她这种错误行为的严重性,干扰了公安正常办案。还是我刚才路上跟你说的那句话,疑罪从无,别老在所谓张丽英杀夫的事情上再纠缠了,没有任何意义。你一心想当刑警我理解,但是就从刚才保证书这件事上看,我认为你距离一名合格的刑警差距还不少。你现在是咱们派出所一名普通警察,还是踏踏实实做好眼前的工作,不要好高骛远。不要以为自己参加破获了一起杀人案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小周,我的话可能尖刻一些,但是对你有好处。”
  “谢谢您。”周小虫步履沉重地走出所长办公室。
  晚上,她给刘小猛打了电话,正要说“亲爱的我想你”,那边刘小猛把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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